第2節
第2節
他們吃過午飯之後,把飯菜裝在保溫箱里,準備帶給周挺吃。因為來的時候沒有想到要用篩子篩土,所以,沒有帶篩子來,刑警隊的里儲物間里有各種規格的鐵篩子。
江一明叫小克開車回隊拿篩子,因為小克的駕駛技術最好,要趕時間都是由他開車。其他人開車去白水瀑布,到了白水瀑布之後,他們下車,步行到明皇谷。
周挺看到飯菜來了,便從呂瑩瑩手中拿過保溫箱,拿出飯菜,開始狼吞虎咽起來。為了方便篩土,江一明叫大家動手把泥塊捏碎,捏完上面的泥塊之後,又用工兵鏟翻開下面的泥土,找出泥塊繼續捏。
下午3:30,小克拿來了兩個鐵篩子,篩眼為1*1.2厘米。他們一共六人,剛好分成兩組,一組兩個人把篩子,一個人把泥土鏟到篩子上,讓其中兩個人篩。
鏟土的人比較輕鬆一點,就由呂瑩瑩和吳江負責,其實挖上來的泥土不多,因為骸骨埋得不深,大約50厘米,所以,也就三四立方米。到傍晚太陽快落山時,他們把全部的浮土篩完了。
結果除了大大小小的石頭之外,沒有找到任何物證,只有兩顆從顱骨上掉下的門牙。大家覺得不可思議。按理說死者的衣服扣子是不會爛的,因為扣子大多是樹脂、塑料、金屬之類的材料做的,這些東西不容易腐爛,經過科學測試,說這些東西埋在泥土裡最少要50年到200年才會徹底腐爛。
難道死者是赤身裸體埋在這裡嗎?或者是被人殺害之後,衣服和飾品全部剝下拿走?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兇手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
「這個死者會不會和池野有關聯?」江一明問大家。
「我剛才仔細看了照片上的鞋印,沒一個和池野死時穿的鞋子的紋路相同的。」吳江回答。
「可是我和周挺開始挖墳時,從泥土的新鮮度來看,應該是在20天到30天之內挖的。難道池野從野墳中挖到寶貝之後,又把死者的骸骨掩埋掉,接著把自己的鞋印抹掉嗎?」
「有可能,也有可能兇手一直在監視池野,看到他挖到寶貝之後,悄悄跟在他身後,把他殺死,再回到這裡,把當時的鞋印抹掉,從而無法讓我把池野和這具骸骨聯繫在一起。」
「如果是這樣的話,殺池野的兇手也太強大了。」
「可惜我和周挺開始挖掘野墳時,沒有考慮到用多波段光源照射一下,否則,有可能會發現一些物證。」江一明的點懊惱。
「中午的光線那麼強,多波段光源不好用。這不能怪你們。」
「我們可以想辦法太陽光遮住啊,比如搭棚子。」
這時,晝光漸漸逝去,燃燒的晚霞也慢慢由緋紅變成淡黃,消失在天邊,蟬兒的聲音似乎沙啞了。江一明叫大家收工,明天上班再討論。
「我和實驗室的同事用儀器檢測過,無名骸骨的死者年齡為25歲,用氣相色譜質譜聯用儀檢測骸骨,證明死者被埋在泥土中已經有20年,就是1997年夏天被人埋在那裡的。」羅進說。天氣開始熱了起來,最高溫度達32度,會議室里沒有開空調,羅進覺得有點悶熱,說完,走到立式空調機旁邊摁下製冷開關。
「有沒有經過毒物檢測,死者會不會被人毒死的?」江一明問。
「還沒有做毒物檢測,因為死者死去的時間太久,骨髓已經大部分被抽空,可能做不了毒物檢測,要看牙髓中能不能提取檢測物。不過,我發現在死者右後背的第8根肋骨上方,發現有一道極淺的划痕,我推斷可能是被銳器剮傷的,應該是兇手用銳器刺死者時留下的。所以,毒物檢測可以延後再做。」
「可以肯定死者是被謀殺的嗎?」
「對,而且兇器非常鋒利,否則很難在肋骨上留下刀痕。」
「我們首先要去排查那四個可疑的鞋印,如果能找到它的主人,可能會解開這件謎案。」
「對,其中有一個鞋印的主人可能是殺池野的兇手。」小克說。
「你的意思是說池野肯定和無名骸骨有關聯嗎?」
「對,我們假設池野拿到了藏寶圖,半夜來到明皇谷找寶藏,被兇手發現,兇手悄悄地跟在池野的背後,一刀把池野捅死,然後拿到藏寶圖,來到埋葬無名骸骨處挖寶,挖到或者沒有挖到之後,他都會把骸骨重新埋掉,於是,便在浮土上留下鞋印。」
「我比對過鞋印了,這四個鞋印中沒有兇手的鞋印。」吳江對小克說,因為第一次勘查現場時,就提取到嫌疑人的鞋印,所以,吳江可以肯定。
「如果兇手殺死池野之後,再換上另一雙鞋子呢?」
「兇手為了干擾我們的視線,是有可能這樣做,但是,我覺得這種概率不大。」
「雖然不大,但是存在這種可能性,兇手還可能雇傭當地人去尋找死者的墳墓,找到之後,和雇傭來的三個人一起挖墳,但沒想到很快就挖到了骸骨,挖到骸骨之後,兇手叫他們回去,自己留下來找寶貝。」
「那麼,我們還是要去排查這四個鞋印的主人。小克,你覺得兇手會雇傭誰去挖墳呢?」江一明問。
「應該是附近村莊的農民,因為當地農民對地形熟悉,又肯吃苦耐勞,所以,這種概率非常大。總之,兇手會雇傭陌生人,絕對不會雇傭熟人,否則,很容易查到他。」
「那好吧,就按你的想法去做,我和周挺繼續跟蹤5·30案,你和老吳去排查那四個可疑的足跡,呂瑩瑩去查1997年夏天失蹤的人口。」江一明說,因為那時大部分公安局都開始使用電腦,失蹤人員的信息會被錄入內部網中,比較容易查到。
宋庄是離明皇谷最近的一個村莊,吳江覺得應該首先從村民查起。
兩雙鞋印都是42碼的鴻星爾克運動鞋,這兩雙鞋子都磨損得很厲害,但是,從步態來看,不是一個人的,而是兩個人。一個人是內八字;一個人是外八字。穿這種鞋子的人一般是農民階級。因為他們捨不得把舊鞋子扔掉,所以,穿到山上勞作。
另外兩雙鞋子是41碼和40碼,41碼的鞋子是逸川牌涼鞋,40碼的是木林森牌涼鞋,這些都是低檔而廉價的鞋子,穿它的人也是社會底層或者節儉的人。
40碼以上的鞋子,大部分都是男人穿的,少有女人會穿那麼大碼的鞋子。
雖然這些鞋印留在了現場,但是,去明皇谷的人不少,有可能是無意中踩過那個野墳的人留下的,畢竟那裡離小溪不遠,如果渴了,去小溪喝水,或者去洗手,那麼,找到鞋印的主人,也沒什麼意義。
但是,即使如此,還必須去排查,誰敢說兇手不是四種鞋印的主人之一?
正常情況下,穿40碼以上鞋子的人應該都是166厘米以上的人,這是吳江多年觀察足跡得出的經驗,當然,人小鞋大的人也有,但極少數。所以,把宋庄166以上的男人叫來,進行排查就好了。
如果沒有結果,再擴大排查範圍。
吳江把他們情況向關山林說明。關山林說因為白天大部分村民都上山勞動了,不可能把每個人都叫回來排查,最好是晚上,他們在才會在家裡。
他說宋庄大部分的青年人都不在家,只有極少的青年人和中老年人在家,大約有90多個男性中老年人,身高166厘米以上的男性不到60人,所以,比較容易排查。
「關主任,這樣吧,我們帶來了三雙樣鞋,分別是鴻星爾克牌運動鞋、逸川牌涼鞋和木林森牌涼鞋,我們把這些拿給在家的村民辨認,看村裡哪些人穿這種鞋,就很快可以鎖定嫌疑人了。」吳江想了一會兒說。
「好是好,但是,你們不能說是警察,最好說是民政局的幹部,否則,他們可能不會說實話,我們村的村民都很團結的,不會因為正義而出賣鄉親。」關山林擔憂地說。
「好,我們就以民政局幹部的身份去走訪村民,我們從第一排的第一棟房子開始走訪。」
「好的。」關山林把煙頭摁滅在茶几的煙灰缸里,站起來,又整理一下衣服,把皮帶扣往前一拉,把褲頭拉緊,帶吳江和小克走出他家。
三個人走訪了了二十多個人家,有的因為上山勞動不在家,有的人說不知道,因為他們走訪的對象大部分是老年人,所以,他們不會去記誰穿什麼鞋子,誰穿什麼衣服。
他們詢問過五名婦女,但是,她們都說不知道。吳江覺得她們即使知道也不肯說,一副「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態度,匆匆地回答了他們的問題之後,又去做家務了。
他們來到吳家旺醫生的家裡,他熱情地請他們坐下喝茶,診所里有一套精緻的茶具,茶葉都是村民送來的野茶,香醇而有機。
他是村裡唯一的醫生,從醫30年了,村民很敬重他。他對各家各戶的情況非常了解。他不僅記性好,而善於察言觀色,細緻而耐心,所以,他幾乎是宋庄的百科全書。
他知道吳江和小克是市局刑警隊的,而且是為池野案而來。
「吳醫生,聽說你的群眾基礎很好,對村民家裡的情況也十分了解,我們想請你幫個忙,請你配合好嗎?」吳江坐下之後,還沒等吳家旺把水燒開,就開始問。
「好的,我一定會配合你們,我是老黨員,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吳江從背包里拿出三雙鞋子,交給他看:「請你幫忙看一下,你們村哪個村民穿這三種鞋子?」
「這是鴻星爾克運動鞋,我們村有不少年輕人穿,但是,我想不起來了,不過,有一個老人很喜歡穿這種鞋子,他名叫寧一樹,他是個採藥人,經常把草藥賣給我,所以,我記得他穿這種鞋子。」
「他今年多大歲數的?住在哪裡?」
「他說今年70歲了,下個月底要做70大壽了,叫我到時去他家喝兩杯酒,我說好啊。他住在村子背後的舊房子里。」
「他的身高大概多少?」
「這個……大概有176厘米吧?是個瘦高個子。」
「70歲還上山採藥?他有老婆孩子嗎?」
「沒有,他是光棍,年輕時有娶過老婆,後來因為老婆和一個城裡人有私情,城裡人帶他的老婆和女兒私奔了,從此,他覺得女人靠不住,就沒有再娶,因為沒有老婆和孩子,就沒有動力,所以,大半輩子僅僅靠採藥掙點生活費,自得其樂地過著清貧的日子。」
「吳醫生,謝謝你!」吳江拿起一隻小茶杯,把杯里的茶水喝完,然後站起來,「關主任,我們去寧一樹家裡看看。」
他們走出診所,關山林在前面帶路,他們順著宋庄右邊的村路往上走,這是一條比較陡的路,烈日下的水泥路被一陣狂風旋起一片塵土,在空中飛揚著,宋庄處於風口,夏天有清爽的風吹過,是個比較理想的避暑度假村。
走了10分鐘之後,關山林帶他倆拐進了一條土路,路邊長著幾棵野桃子,粉紅的臉藏在綠葉間微笑著,為什麼累累碩果沒有人采呢?寧一樹的房子就在桃樹上方,是棟個兩層的土坯房。
吳江放眼望去,周邊是殘垣斷壁,荒草叢生,一派荒涼景象,和新村子形成強烈的對比。關山林說原來這裡舊村子,後來統一規劃,所有舊房都建到現在的地方。
寧一樹的大門沒有上鎖,虛掩著,關山林把大門推開,大聲叫:「寧叔,寧叔,你在家嗎?」但是,沒有人回答。
「他可能上山採藥去了。」關山林說。
「上山採藥怎麼不鎖門?」吳江覺得蹊蹺。
「我們村民都這樣,除非全家出遠門,否則,白天是不會鎖門的。」
「山林,他出遠門了,可能去市裡。」這時,一個六旬老人走過,對關山林說。
「出遠門怎麼不鎖門?」
「唉,就他那些破家當,誰偷呀?」老人譏笑著,臉上汗珠點點,可能是剛剛從地里勞動回來。說完,老人就走了。
因為大門只開了一條縫,房子里光線不好,吳江把兩扇木門推開,發出吱吱聲,破得好像快要倒下似的。
大門打開之後,廳堂一下子亮了,吳江看見一個沙發邊有一雙破舊的鴻星爾克運動鞋,他蹲下去,把鞋子拿來看,是42碼的,鞋底磨損得很厲害,鞋子上沾滿了泥沙,裡面有許多灰塵,散發著汗臭。
他把鞋子翻過來看,一眼就認出這雙鞋子就是在野墳上留下的鞋印之一,為了更準確地判斷,吳江掏出手機,從圖庫中把鞋印照片調出來比對,結果,確認是留在現場的鞋印。寧一樹的身高和殺害池野的兇手差不多,而且,鞋印又留在現場,所以,寧一樹的嫌疑陡然增大。
必須儘快找到寧一樹,假如寧一樹為了錢替兇手去挖野墳,而兇手知道吳江他們在找他,有可能殺人滅口。
「關主任,寧一樹的為人怎麼樣?」
「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沒幹過壞事,就是有點孤僻,不合群,也不愛說話,是我們的低保戶。」
吳江覺得他不可能那麼簡單,大部分殺人犯都是孤僻的,外向的人只會面對面對地和人爭吵或者打架。
吳江用手機打開公安內部網,輸入寧一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想查詢他有沒有前科,結果真的有前科。
原來,他於2016年1月20日晚上11點,在良村胡明巷的「來來來」髮廊嫖娼時,被派出所民警當場抓獲,被關了12個小時,罰款1000元。他坦白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嫖娼,到底多少次,他已經記不清了。可見,他不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
一個享受國家低保的人,竟然有錢去嫖娼?寧一樹向民警承認嫖娼一次150元,他的低保費每月才320元,剛好夠他嫖兩次,從宋庄去良村的車費最少要50元,就是說低保費不夠他去兩次髮廊。
「關主任,我查了一下,寧一樹經常去市裡嫖娼,這種人怎麼可能批准他享受低保呢?」
「他沒有老婆孩子,也沒有什麼收入,符合低保戶的標準,沒有老婆的光棍去發泄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我也批評過他,但是,他當面說得很好,背後又……唉,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看來他的體力不輸給年輕人啰?」
「對,他雖然已經70歲了,但是因為長年累月在山上勞作,身體還是很好,所以,才有那種慾望。」
「他沒有手機?你想辦法把他找回來。」
「他有一部老人手機,我沒有他的號碼,吳醫生和他的關係挺好,應該有他的號碼,我們去診所找吳醫生。」
於是,他們又回到吳家旺的診所,一問,他果然有寧一樹的手機號碼。吳江叫吳家旺給他打電話,問他在哪裡?什麼時候回家?
吳家旺便掏出手機,撥打寧一樹的手機,一打就通了:「一樹哥,你在哪裡?」
「哦,是家旺呀,我在鄉里趕集呢。」
「你要什麼時候回家?」
「快了,我把最後半斤石耳賣完就回家,有事嗎?」
「沒事,回家來我診所一下,我有事要找你,要不,你把剩下的石耳帶回來賣給我,我按照以前的價錢算給你。」
「好哩,太感謝了。」說完,寧一樹就掛斷了電話。石耳因其形似耳朵,並生長在懸崖峭壁的陰濕石縫中而得名,體扁平,呈不規則圓形,上面褐色,背面有黑色絨毛。具有養陰潤肺、涼血止血、清熱解毒的功效,深受人們喜愛,但是價錢比較貴。寧一樹不懼懸崖峭壁,冒險去採石耳,讓許多村民敬佩。
銀河鄉離宋庄差不多10公里,寧一樹是騎電動車去趕集的,一刻鐘之後,他就到了吳家旺的診所,吳家旺把他的石耳稱過之後,把錢付給他,他看見關山林和兩個陌生人坐在沙發邊喝茶,覺得有點蹊蹺,想趕緊離開診所。
「寧叔,請等一下,這兩個警察找你。」關山林嚴肅地對他說。
「找……找我有……什麼事?」他說話有點結巴。
「這裡不方便,我們到村委會辦公室去說吧。」小克站起來,示意他往外走,他只好跟著小克走,吳江和關山林走在他倆後面。
寧一樹會不會是兇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