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第5節

第5節

吳江沒有想到方紅麗瞬間由歡笑轉成悲傷,心裡一凜,又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好沉默著,等她的情緒慢慢恢復之後再詢問。

方紅麗也許覺得自己失態,也許她很堅強,一會兒便抬起頭來,對他們說:「對不起,我沒辦法控制自己。」

「沒關係,每個人都這樣的時候。後來呢?」

「什麼後來?」

「我們調查過,這兩年來,你和池野有聯繫,為什麼過去那麼多年了,你還不和他斷絕來往呢?」

「我也想和他斷絕來往啊,可是,我換了好幾個手機號碼,都被他的馬仔找到,因為我家在大灣村,我老媽住在這裡,我和我媽從小就被我負心的爸爸拋棄,我和我媽相依為命,過著餓一餐,飽一餐的日子長大,我不能拋下我媽不管。

「所以,我隔一段時間就會回家看望我媽,可能池野在大灣村安有眼線,我一回家,他就帶著馬仔趕來,我被當場抓獲,他們不僅打了我,還掏出生殖器,當我的面污辱我媽。

「我媽從來沒有這樣受人侮辱過,那時,我媽已經65歲了,哪裡經得起如此折騰?她一頭向牆上撞去,想自殺,但是,被兩個馬仔拉住,想死都死不成。我對池野說:只要不欺負我媽,要我做什麼都行。

「池野叫我每個月還給他3000元,還20年之後,一切勾銷。我迫不得已同意了。他寫好了協議讓我簽字,看著我媽傷心欲絕的臉,我只能簽字,所以,我只有不停地掙錢,償還借款和利息。

「於是,我開啟瘋狂的掙錢模式,只要肯出錢,什麼客我都會接,再老再變態都無所謂,但是,隨著一年一年老去,我的生意越來越難做,直到五年前,我才不得已回到家裡。

「一是因為我媽得了肝炎,沒有人照顧她;二是我人老色衰。但是,我沒有文化,沒有技術,為了生活和還款,我只能走村串戶去勾引一些孤寡老人。前年冬天我媽去世了,我忽然覺得再也無依無靠了。

「但是,我不想死,我想勇敢地活下去,因為,我已經還了18年的債了,咬一咬牙,再堅持兩年,我的好日子就會到來,所以,你們今天還能看見我,否則,我早已跳崖自殺了。唉,早知要吃這麼多苦,真不該來到這苦難的人間。」

她語氣緩慢深沉,風輕雲淡,彷彿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也許她已經麻木了。

「池野趕到你家污辱你媽時,你為什麼不報警呢?」

「我哪敢報警?但是,我鄰居為我報警了,銀河鄉派出所來了兩個民警,看見是池野他們,批評他們幾句就走了,警察又不是貼身保鏢,有什麼用?你們是警察,你懂的。」她幽怨地看吳江一眼。

吳江知道這是民間的借貸行為,是雙方自願的,如果債主沒有觸犯刑法,加上借貸人沒有起訴債主的違法行為,警方拿池野沒有辦法。中國幾乎每個角落都有這種黑暗的事情發生,又缺少警力,所以,管不過來。

「我們懷疑你和寧一樹謀殺了池野,你有什麼想法,因為你們的鞋印都留在案發現場附近,而且鞋碼的大小和嫌疑人相同。」

「我們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你已經還不起池野的債務,恨不得立即殺了他。」

「不,首先,寧一樹雖然很聰明,但是,他根本沒有膽量殺人,我經常在他面前提過,只要他幫我殺了池野,我就嫁給他,和他白頭到老,這是我五年前對他說的話,他表面上答應了我,卻不敢幹,於是,一拖就五年,我慢慢地死了心。

「他勸我別想殺人,他願意一起幫我還債,他每個月出1500元,剩下的我自己出,說實話,當時我挺感動的。但是,我念念不忘的就是想殺池野,這成了我的心結,我的執念,所以,我並沒有對寧一樹用情太深。

「當然,他兌現了承諾,每個月交給我1500元,我認識他五年了,他前後給了我將近9萬元,他是我認識的所有男人中最好的一個,今年,我真的打算和他結婚,但是,上天似乎要故意捉弄我這對苦命鴛鴦。

「今年正月初十,我感到肚子痛,便去第二人民醫院檢查,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把叫到辦公室去,對我說:你得了卵巢癌,癌細胞已經全身擴散。建議我做保守治療。

「我一聽,如同晴天霹靂,天啊,老天爺為什麼對我這麼殘酷?我哭了許久。醫生勸我趕緊住院,叫親人來陪床。我哪有親人?哪有錢住院?我渾身無力地走出醫生的辦公室,獃獃地坐在醫院走廊上,絕望到極點。

「後來,我想通了,我絕不住院,也不跟任何人說,平時該幹嗎就幹嗎去,我要把剩下的日子開心地過完。我最想報答的人就是寧一樹,但是,我不能和他結婚,因為和他結婚之後,我死了,他要為我埋葬,這得一筆不小的開支。

「所以,我這一段日子,幾乎天天陪寧一樹上山採藥,在我心裡我把他當作我的老公,我最親的人!自從我成年之後,我就沒有上山勞動過,但是,為了陪他,我忍著肚子痛,陪他去採藥。

「那天,我痛得沒有辦法,提早收工,和他去明皇谷的小溪里,用溪水服用止痛藥,當然,我服藥時,他沒有看見,我在他面前強顏歡笑,他卻一無所知。所以,我和他的鞋印會小溪邊的地上。吳警官,你覺得一個快死的人,還會去謀殺池野嗎?」

吳江沉默了,眼睛有點濕潤,方紅麗雖然活得卑微、苦難、可憐,甚至骯髒,但是,她也懂得報恩,她對寧一樹絕對不是純粹的金錢關係,而是真正的愛情,甚至大於愛情——俠義!閃耀著人性的光輝。他彷彿看見聊齋中的俠女穿越到現在。

「吳警官,我去拿病歷和診斷書給你看。」她看見吳江在沉思,怕他認為她捏造一個凄涼的故事來欺騙他,於是,站起來走進卧室。他倆聽到她拉開抽屜的聲音。

一會兒,她走出來,沒有坐回躺椅,拉一把矮凳子坐在他倆的對面,把診斷書和病歷交給吳江,吳江看不懂醫生那些龍飛鳳舞的草字,看了一下,交給小克看,小克也看不懂。

「這些東西可以讓我們帶走嗎?我們看完之後,會還給你的,不會超過兩天。」吳江知道羅進能看懂,他準備帶回去給羅進看。

「帶走吧,無所謂還不還,反正對我沒有一點用。」她從容地說,彷彿看透了人生,生死輪迴是自然規律,任何人都無法抗拒。

他倆回隊,把方紅麗的病歷、診斷書、各種檢查項目交給羅進看。羅進看一會兒,就說方紅麗所說的沒錯,她只剩下三個月的生命了。羅進怕方紅麗做假,打電話第二人民醫院的腫瘤科的醫生詢問,結果劉晚紅醫生說是真的,羅進這才稍稍放心。

但是,方紅麗的嫌疑依然不能完全排除,因為她心心念念就想殺死池野,否則死不瞑目,如果方紅麗慫恿寧一樹去殺池野,然後結成攻守同盟怎麼辦?可是,要如何才能找到證據呢?

吳江覺得應該把方紅麗和寧一樹叫來測謊,但是,他又不忍心折騰一個癌症晚期的苦命女人……

「江隊,我們找到那個舉報劉陽的嫌疑人了,正在往他家裡趕去。你要不要一起去?」劉小偉打電話給江一明。

「你是怎麼找到他的?」

「他手機開機了,我們通過定位系統找到他的。這可費了我們不少力氣,這傢伙太狡猾了。」

「你們把傳喚到刑警隊來,我們一起詢問他。」

「好的。」劉小偉掛斷了電話,江一明默默稱讚他的辦事效率,他不愧是副隊長。

一小時之後,劉小偉和兩個刑警把一個40歲左右的男人帶到詢問室,劉小偉打電話給江一明,叫他去詢問。

江一明走進詢問室,看見對面坐著一個神態自若的人,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唐納·卡蘭T恤,下身穿一條藍底發白的李維斯牛仔褲,一雙黑色的LV皮鞋,全是國際名牌,脖子還掛著一條像小蛇一般粗的金項鏈,一身行頭最少十幾萬元。

他中等身材,比較粗壯,皮膚偏白,五官端正,手指細長,看上去像個養尊處優的富二代。他看見江一明走進來問:「你是江隊吧?我沒有犯法,你們把我叫來幹嗎?」

「配合警方調查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除非你不是中國公民。」

「我當然是中國人啦……請問可以抽煙嗎?」

「可以,我們這是正常詢問,沒那麼多拘束。」

「你們也抽一支吧。」他從手包里掏出一包南京九五至尊香煙,從煙盒中抽出四支,想遞給他們抽,但是都被謝絕了。這傢伙什麼來頭,竟然抽180元一包的香煙。

「你叫什麼名字?」

「我名叫占龍,人都叫我龍哥。」

「你曾經打電話給我,舉報劉陽是殺人嫌疑人是吧?」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承認還是不承認,最終回答說:「是的,是我打電話給你,舉報劉陽的。」他知道刑警隊的電話是有錄音的,如果不承認,把錄音播放出來讓他聽,他還是要承認。

「你認識劉陽嗎?」

「不認識,但在遠處看見過他。」

「既然你不認識他,為什麼會舉報他是殺池野的嫌疑人呢?」

「是我的一個好朋友,也劉陽的朋友,他跟我說,我才向你們舉報他的。」他把煙點上,深深吸一大口,好像沒有抽過煙似的。他是在緩解壓力,還是在思考如何面對付他們呢?

「你的好朋友名叫什麼?住在哪裡?從事什麼職業?」

「他是河南人,名叫阿朱,住在花村石板街124號的出租屋裡,在王朝夜總會看場。」

「外號沒用,他的具體名字叫什麼?」

「朱小凌。」他遲疑了一下,彷彿怕出賣朱小凌似的。

「朱小凌怎麼知道劉陽是殺人嫌疑人呢?」

「是劉陽告訴朱小凌的。」

「你的電話為什麼打不通?而且手機號碼是用假身份證購買的。」

「唉,我怕劉陽報復,所以做了一張假身份證,去小店購買了一張SIM卡來舉報劉陽。」

「請問你從事什麼職業?」

「和朋友合夥辦了一個公司,名叫山海玉器交易公司,經營來自東南亞各國的玉器。」

江一明一聽到玉器就想起販毒,因為有的X光機無法透射密度很高的石頭,有的毒販把石頭鏤空,把毒品填進去,然後密封,逃避過邊防的檢查。現在玉器行業持續低迷,不少公司倒閉了,他怎麼就抽得起南京煙呢?

他有可能利用重案組把劉陽關進監獄,去經營他的市場,所以,才會打電話舉報劉陽,結果他如願以償了。劉陽被他們關進看守所之後,江一明就打不通占龍的手機了。

「占龍,我們今天把你叫來,主要是想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畢竟你提供的情報讓我們找到劉陽販毒的證據,等劉陽的案子結束之後,我們會給你發獎金的。現在你可以走了,謝謝你的配合。」江一明站起來和他握手,占龍笑著和江一明揮手告別。

「江隊,你怎麼就這樣讓他走了?」放走占龍讓劉小偉困惑。

「首先,占龍不是兇手,因為他的身高不符合;其次,他可能也是毒販子,為了搞垮劉陽,經營西岩市的毒品市場,他故意舉報劉陽,利用我們的手,成功把劉陽和王山石除掉,所以,我們不能打草驚蛇,你派人對他進行24小時監控,應該能找出他的破綻。」

劉小偉想了一下:「那5·30案還要我們繼續查下去嗎?」

「當然要,5·30案是重案,命案必破,所以,你先叫人監控占龍,我們監控組目前沒有任務,你去叫他們去做。我和周挺去看守所提審劉陽,可能很快就會有結果,占龍想利用我們,他還嫩了一點。」

劉小偉覺得江一明的安排不錯,點點頭,轉身走了。

江一明去辦公室叫周挺,周挺正在和呂瑩瑩看監控,江一明問呂瑩瑩有沒有找到女骸骨的屍源?她搖搖頭說那年夏天失蹤的女性沒有符合條件的。但是,他看見呂瑩瑩依然精神抖擻,心裡感到欣慰。

江一明和周挺來到江東看守所,提審劉陽。

劉陽戴著手銬,被兩個獄警帶到審問室,才幾天時間,劉陽完全變了一個人,原來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他,一下子變得形容憔悴,目光獃滯,頭髮也白了不少,像個小老頭。

「江隊,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你們再沒有辦法從我身上榨出一點油來了。」他有氣無力地說。

「我們今天不是來榨油的,是來救你的,從你家搜出了2公斤海洛因,這已經足夠判你死刑了。」

「救我?你們沒有那麼好心,否則,就不會把我抓進看守所了。」他抬起雙手,去扒右臉上的一顆小包,可能是晚上睡覺被蚊子叮咬的,由於過於用力,臉頰出血了。

「不管是誰,只要犯法,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否則這世界不是亂了套嗎?誰來捍衛正義?我們遵行將功贖罪的規則,現在就是給你機會,你要好好珍惜。」江一明真誠地看著他。

「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一定會如實相告。」

「你認識占龍嗎?」

「認識,而且是比較好的朋友。他怎麼了?」

「你認識朱小凌嗎?」

「當然認識,他以前幫我做事,後來去別的地方看場了,我們關係挺好的。」

「可是占龍說不認識你。」

「那個王八蛋就是這種德性,所以,我和他很難走到一起。這也不能怪他,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我現在成為階下囚,他當然說不認識我。」他閉上眼睛,搖搖頭,接著深深地嘆一口氣。

「反正你無法跑出去,我就跟你直說吧。是他打電話到刑警隊舉報你殺池野的。」江一明這樣說,是因為要告訴劉陽:你不要包庇占龍,他不是你的朋友。

「什麼?他為什麼這麼做?」他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無比憤怒地叫喊起來。

「坐下!」江一明也站起來,嚴厲地說地盯著他,他知道自己失態了,又乖乖地坐下,「我們就是通過他的舉報來調查你的,結果,你不是兇手,卻是一個毒販。」

「你們要我做什麼?」

「我們懷疑他是為了搶佔你們在西岩市的毒品市場而舉報你,利用我們把你和王山石關進看守所,所以,我們需要你提供線索,找到他窩藏毒品的地方。」

「對不起,江隊,我和他沒有那麼鐵,我知道他也是做毒品生意的,但是,他從來不和我合作,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毒品的窩藏地點。不過,我知道他手下有個名叫盧江飛的馬仔幫他經營毒品,別的我真不知道。」

「哦,盧江飛是哪裡人?住在哪裡?」

「我只知道他是本市人,不知道他住在哪裡,今年大約28歲,是占龍的表弟,長得非常高大,應該有185厘米左右,這個人兇狠又狡猾,很難對付。」

「你知道他們的貨源從哪裡來嗎?」

「不清楚,王山石以前跟占龍交易過,但是,純度沒有我的貨高,所以,他來找我,可能因為我斷了他們的財路,他才想報復我的。都怪我太大意,如今說這些毫無意義。」他垂頭喪氣地歪著頭,好像隨時要暈倒似的。

江一明看他的精神不對,走上前去,想拍拍他的肩膀,結果,還沒有走到他面前,他就突然一頭栽倒在地上……

周挺趕緊跑出去叫獄醫,江一明把他的頭輕輕托住。獄醫跑進來,把聽診器摁在他的心臟部位上諦聽,聽了幾秒鐘之後說:「江隊,劉陽的心臟驟停,必須馬上做心臟復甦,你打電話給120,叫他們趕緊來救人。」說完又跑去拿針劑。

幾秒之後,獄醫回來了,給劉陽注射新三聯,是由腎上腺素、阿托品利多卡因組成。接著為他按壓胸部,並做人工呼吸。

江一明沒有想到會突發這種事情。劉陽在被關進看守所之前,他說過自己沒有任何病,吳江和小克把他送到醫院去體檢,結果沒什麼大毛病。到看守所之後,獄醫又對他進行簡單的體檢,且抽了他的血,拿去醫院化驗,結果沒有任何病症。

看守所要再次對嫌疑人進行體檢,主要是怕嫌疑人被刑警隊刑訊逼供,看他是否有內傷和外傷,如果被刑警隊刑訊逼供之後,死在看守所里,看守所要負重大責任,而刑警隊會推卸責任,所以,這是非常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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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重案組之復仇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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