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第4節
如果去宋庄詢問一下餐館的老闆,這事情就可以證實,傍晚下班回市局時,他們還得從宋庄經過,到時再去問。
吳江忽然看見方紅麗的腳特別大,最少穿41碼的鞋子,不管男人還是女人的腳特別大的原因:一是遺傳;二是從小到大經常不穿鞋子,在野外跑步或者勞動;三是飲食和環境等。
方紅麗穿著一雙白色的安踏運動鞋,顏色和衣服相配,看來她不習慣穿高跟鞋,41到42碼的高跟鞋比較難買,而且穿高跟鞋更容易把大腳暴露出來,所以,穿運動鞋是她最好的選擇。
「方紅麗,你穿多大碼的鞋子?」
「不是41碼就是42碼的鞋子。」
「怎麼說,我們穿鞋子一般是固定碼數的。」
「穿皮鞋會買41碼的,穿運動鞋會買42碼的,不過,我已經很多年不穿皮鞋了。」
「你有沒有穿過鴻星爾克運動鞋?」
「有啊,不過是別人送給我的。」
「這雙鞋子現在在哪裡?」
「放在我的卧室里,我去拿給你看。」她飛快地站起來,向卧室疾步走去,推開門之後,又關上。
小克耳尖,聽到有人在卧室里輕聲說話,他覺得蹊蹺,走上前去,把卧室的門推開,方紅麗看到小克,突然尖叫起來。
一個穿著短褲的中年男人迅速跑進了廁所,然後「怦」地把門關上,並把門反鎖上。小克怕方紅麗把兇手窩藏在家裡,所以,顧成材在窗外一直叫她,她裝睡不回答。
「哪個男人是誰?」小克衝到廁所門邊,厲聲問方紅麗。這時吳江和顧成材也跑進卧室,疑惑地望著方紅麗。
「是……是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他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吳江明白廁所里的男人可能是嫖客,但是,不能排除是犯罪嫌疑人。
「他名叫……顧成棟……是我們本村的。」她焦急地說,沒有剛才的坦然和輕鬆。
「什麼?顧成棟?」顧成材不可思議地盯著方紅麗,看了一眼之後,他走到廁所門邊,把門拍得山響,玻璃都快被他拍破了,「顧成棟,你快把門打開,否則,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他憤怒地沖著裡面大喊。
門栓「卡」地一聲響,門打開了,一個40多歲的男人出現在大家面前,他膽戰心驚地走出來,顧成材走上前去,連續摔他幾個耳光,罵道:「你這個畜生,我要馬上開村委會,開除你的秘書職務!」
「顧書記,我和紅麗是相好……」顧成棟小心翼翼地狡辯著,眼睛不敢看顧成材。
「胡說八道!你家老婆那麼漂亮,那麼賢惠,你放著不要,和她相好,你還是人嗎?」顧成棟比顧成材大5歲,中等身材,偏瘦,皮膚白皙,和顧成材形成強烈的對比。他是顧成材的堂哥,所以,顧成材才敢打他的耳光。
「還不趕緊穿上衣服走人?要不叫這個兩位警官把你抓去拘留?」顧成材使勁推顧成棟一把,由於用力過猛,顧成棟一頭撞到牆上,發出「咚」地一聲巨響。
顧成棟不敢說疼,只能用手捂著受傷的額頭,另一隻去拿扔在床上的衣服,然後見鬼似的逃了出去。
小克和吳江雖然接觸過很多嫌疑人,或者關係人,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原來社會底層的兩性關係如此混亂,幾乎喪失人倫,因為方紅麗是顧成棟的表姐。
顧成材轉身盯著方紅麗,本來就很黑的臉色變得更黑了。他想責罵她,但是又不知道如何罵起,最後只是用手指一指她的臉說:「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否則,我立即叫警察把你們抓起來!」
「顧書記,我可沒有收顧秘書的錢哦。」她很不服氣地說。
「好了,這事我會交代銀河鄉派出所來監管,我要你找的鴻星爾克鞋呢?」吳江不想在這種事情花費時間。
方紅麗蹲下去,把頭伸到床鋪底下看了一會兒,然後伸出手,摸了一下,把一雙舊鞋子拿出來,遞給吳江。
吳江看了一會兒,認為這就是踩在野墳上的另一雙42碼的鞋子,而且鞋底磨損得比較嚴重,但是,沒有寧一樹的鞋子嚴重,所以,還可以看出鞋紋來。寧一樹的步伐是外八字,她的步伐是內八字。
這雙鞋子的鞋紋里夾著許多泥沙,可能很久沒有穿,扔在陰暗潮濕的床鋪底下,已經發霉了,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這雙鞋子是誰送給你的?」
「還能有誰?就是寧一樹啦,他那個小氣鬼,送給我的東西,從來沒有超過300元。」
「你是不是穿著這雙鞋子和寧一樹一起去過明皇谷,還在小溪的水潭裡喝過水?」
「是啊,那天他要我穿上他送給我的鞋子,陪他去魔鬼山採石耳,說只要我肯陪他去,他就把石耳分給我一半,我知道他採石耳一天能掙400元,反正我也很無聊,就陪他去。但是,我看見他徒手爬上陡峭的山崖時,擔心他會出意外,就叫他早點收工。我們回家走到明皇谷時,倆人都很渴,就一起去小溪里喝水。」她邊回憶邊說。
「這是哪天的事?」
「差不多半個月了吧?對,已經有半個月了,那天是芒種,我們還採了一籃子艾草葉,回到他家做艾粿吃。」
吳江打開手機上的萬年曆來看,芒種那天是6月5號,池野被殺是5月30號,中間隔了6天,方紅麗的話應該比較真實。
他們覺得方紅麗沒有什麼問題,於是,離開了她家,回到顧成材家裡。
吳江看天色還早,便坐下來,把逸川涼鞋和木林森涼鞋拿出來,交給顧成材看,問他是否知道哪個村民會穿這種涼鞋?其實,吳江心裡已經基本把41碼和40碼的涼鞋給排除了,因為兇手是穿42碼鞋子的。
但是,有些高智商罪犯會用大腳穿小鞋的方法迷惑警方,特別是涼鞋,因為涼鞋的鞋幫是開放的,腳趾頭可以突出鞋尖幾厘米,而皮鞋和運動鞋不可能把腳趾頭突出幾厘米,除非嫌疑人故意把鞋尖剮破。
顧成材說這種兩種涼鞋很多村民穿,他無法一一記清。吳江想如果從這方面去排查需要大量的時間,何況周邊有很多村子,住著上萬個的村民,想徹底排查清楚,如同大海撈針,即使找到兩個鞋子的主人,也不可能憑這個給他們定罪。
於是,吳江和小克告別了顧成材。
他倆來到宋庄唯一的小餐館,老闆名叫宋一波,他是個將近60歲的人,見吳江和小克走進來,以為他倆要吃飯,因為也快到吃飯時間。
「兩位老闆,請問你們要吃飯嗎?」他謙和地微笑著。
「對不起,我們是市局刑警隊的,是來了解情況的。」
「哦,那好啊,請坐,請坐。」他拿過兩把摺疊木椅遞給吳江和小克,然後要去拿杯子泡茶,但是,被吳江謝絕了。
「宋老闆,請問你認識寧一樹和方紅麗嗎?」
「一樹哥是我們本村人,當然認識,方紅麗是我們這一帶的名人,就更不用說了。」當他說到方紅麗時,嘴角一翹,露出譏諷的笑。
「他倆說5月29日深夜在你餐館喝酒,喝到30日凌晨一點多鐘才回去,是真的嗎?」
「哦,不記得那天具體是幾號,大概是那上個月29到31號那三天晚上吧。那晚寧一樹和方紅麗,還有兩個是寧一樹的外甥,四個人來我店裡喝酒,整整喝了24瓶啤酒,他們聊得很熱鬧,我卻困得要命,很少有客人喝到1點多鐘的。」
「請你幫我們想一想,他們到底是哪天晚上來喝酒的,這對我們很重要。」
「哦,唉,我這腦子真不好用,我每天都記賬,收入多少,付出多少都有具體日期,因為這是我和我兒媳婦一起開的,倆人要分成的。」
「請你把那天的賬拿來給我們看看。」
「好吧。」他向吳江點點頭,走到櫃檯去,把抽屜拉開,拿出一本像日記本一樣的賬本,走到他倆面前,打開賬本,找到5月30日的收支賬目,看了一下,然後交給吳江:「這就是當天的賬目。」
吳江看到最後一筆收入為420元,但是,沒有記客戶的名字,不能確認是寧一樹買的單。
「宋老闆,為什麼沒有記客戶的名字?」
「我們從來不記客戶的名字,除非要報銷,但是,要報銷的情況極少,所以,沒有必要記客戶的名字。」
「那你怎麼能肯定是寧一樹買單的?」
「不是寧一樹買單,是他大外甥買單的。我們小店生意不好,極少有人吃那麼多錢的,你們放心吧,絕對沒有錯,不信你們可以查賬,看看這兩個月來有誰買過420元的大單。」
「好吧,我相信你,他們什麼時候走的?」
「大概30日凌晨1點多吧,1點鐘的時候,他們買完單,說把剩下的幾瓶酒喝完就走。我就趴在櫃檯睡了一會兒,等我醒來,他們已經走了,我把門關上之後,就去睡覺了。」
「好的,謝謝你!」吳江和他握手辭別。
他們回到車上,小克開車向市局駛去。
「吳哥,你覺得宋老闆說的話可靠嗎?」
「當然可靠,他是一個小生意人,沒必要為寧一樹作偽證,而且我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他沒有說謊。」
「我擔心寧一樹和方紅麗喝完酒之後,趕到明皇谷去殺池野。我們假設池野死於接近30日凌晨兩點,而宋老闆又不知道他們是哪個時間點離開的,他可能鑽這個空子。」
「你的想法有點道理,但是,一個70歲的人喝完五六瓶啤酒之後,還會帶著方紅麗去明皇谷殺人嗎?」
「問題是我們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瓶酒,如果他只喝兩三瓶啤酒,是有可能去案發現場的。你看寧一樹那敏捷的身手和超強的記憶力,不可小覷啊。」
「這個問題我們先放在一邊,明天再去問寧一樹的外甥,或者打電話問關山林他的酒量如何,如果他酒量很好,即使喝五六瓶啤酒也能保持清醒的……不,我覺得寧一樹沒有殺人的膽子,否則,他不會過著清貧的日子。」
「他是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的人。」小克回答著。車駛進省道之後,就開始擁擠,他們聽著各種喇叭聲,再也無心討論案情。
第二天上班,吳江把調查的情況向江一明彙報,江一明聽了之後,想了一下,忽然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方紅麗的名字,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可能是在哪個派出所聽到過吧?方紅麗在金絲雀髮廊上班時,曾經被派出所處理過。」吳江說。
「不是……哦,我想起來了,我在池野的通話記錄中見到過方紅麗的名字。」江一明的記憶力超強,上初中時,兩個小時就把《岳陽樓記》背得滾瓜爛熟,至今不忘。
因為池野很少打電話給方紅麗,所以,他和周挺沒有去走訪她,池野的通話記錄有700多人,所以,短時間內沒有排查到她。為了證實自己沒有記錯,江一明打開文件櫃,把從移動公司營業廳列印出來的通話記錄單拿出來查看。
這是池野近兩年來所有的通話記錄,他總共和701個人通話過,可見他的朋友圈非常大,當然,大部分都是他的高利貸對象和賭徒。
江一明認真看了半小時說:「老吳,這兩年來,池野只給方紅麗打過9次電話,方紅麗打給她只有6次電話。」
「難怪昨天回家的路上,小克說方紅麗和寧一樹可能在餐館喝完酒之後,跑到明皇谷去殺池野,我當時還持反對意見,沒想到方紅麗果然和池野有關聯。」
「既然如此,你和小克再次去找方紅麗,看她怎麼說。」
「我感覺寧一樹不會殺池野,因為他跟池野沒有任何關係。」
「池野是個性情中人,如果方紅麗說會嫁給她,讓他去殺池野,把搶來的寶貝倆人平分,那麼,寧一樹極有可能會殺池野。他們結成聯盟,共同對我們說謊,甚至故意去宋老闆那裡喝酒,讓宋老闆作證他們不在案發現場。」
「江隊,你說的沒錯,他倆和池野肯定有問題,我和小克繼續順著這條線查下去。」說完,便站起來,向外走去。
吳江和小克來到宋庄,他們向關山林借來一輛摩托車,由小克駕駛,以最快的速度從宋庄往白水瀑布駛去,結果只用了20分鐘。
他倆把摩托車停在白水瀑布下面,小跑著向明皇谷跑去,跑到池野的死亡地點時,只用了18分鐘。假如寧一樹用這種方法,從宋庄餐館趕到現場,只要38分鐘,有足夠的時間去殺人。
「可是……池野是一個老人,又是在夜裡騎車趕路,他哪有我們這麼快?」吳江覺得寧一樹不可能在5月30日凌晨兩點之前趕到現場。
「吳哥,你別忘了,他的身手和我們一樣敏捷,加上他在這條路上走五六十年,哪裡有轉彎,哪裡上坡下坡,甚至哪裡有個小坑,他都知道,所以,他完全能在38分鐘里趕到,速度可能比我們還快。」
「你說得對!」吳江不得不佩服小克縝密的思維。
他倆駕著摩托車回到關山林的家裡,把摩托車還給他。
「吳警官,你們還需要我幫什麼忙,儘管說。」關山林把摩托車停進車庫,然後看一眼停在裡面的白色寶馬轎車,沒發現不對,才走出來說。
「嗯,還有兩個問題要你幫忙,一是要問你寧一樹的酒量如何;二是要你帶我們去找宋大江和宋小江。」
「寧一樹一輩子就好兩個字:酒和色,否則,憑他的能力,會孤家寡人住在唯一的土坯房裡嗎?他的酒量是我們全村最好的,我們背地裡都叫他寧一壇,不是寧一樹。」邊說邊向村中心走去,「我帶你們去找寧一樹的兩個外甥,不過,我想他們可能不在家。」
他們到了寧一樹小妹寧一花的家裡一問,她說兩個兒子都在市裡上班,很少回家。吳江叫她把宋大江和宋小江的手機號碼報給他,她掏出手機,說不識字,平時要打電話給兩個兒子,都是叫別人幫忙打通了,再由她和他倆說話。
吳江把她的手機接過來,用筆劃輸入查詢法,查到宋大江和宋小江的電話號碼,然後把它輸入自己的手機中,保存起來。
這時,關山林對他們說:江北區的游副區長要來宋庄看新農村建設情況,鄉長叫他去準備一下,好接待貴客,他先失陪了。吳江叫他先回去,他們要去大灣村找方紅麗。
「兩位警官,你們好像很喜歡窺視貧下中農的貧苦生活?」方紅麗看見吳江和小克又來她家裡,心中不悅,也許顧成棟和她斷絕來往了吧?
「有些事情還沒弄清楚,政府對你已經足夠寬容了,你不要對我們抱有成見,這對你以後不利。」小克見她那樣子有點生氣,他想不明白,世上還有這種厚顏無恥的女人。
「我一個貧下中農,哪敢對警察有成見?」
吳江不想和她磨嘴皮,拿一把凳子坐在她面前,看見她蓬頭垢面穿著睡衣躺在躺椅上,不想動的樣子,便說:「嚴肅點,坐起來跟我們說話。」她看了吳江一眼,無可奈何地坐起來。
「問吧,是不是想問我和多少個男人上過床?」
「我已經說過,我們是管命案的。你認識池野嗎?」
「那個吸血鬼,我當然認識。18年前我就認識他。」
「他被人殺死了。」
「這種吸血鬼早死早好,這下子全世界都安靜了。」她的眼裡冒著怒火,似乎對池野有深仇大恨。
「你好像早就知道他被殺了?」
「我怎麼知道?是你剛剛和我說的。」
「不,你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他遲早有一天要下地獄的,只是時間問題。」
「請你說說是怎麼認識他的?為什麼那麼恨他?」
「我這人唯一的缺點是好賭,1999年冬天,我被一個朋友叫去海景酒店打麻將,結果把帶去的15000元現金輸光了,他問我要不要借錢,說可以5分利息借給我,我很想翻本,於是,就向他借了3萬元,結果,那天手氣特別背,把借來的錢全部輸光了。
「我心裡很著急,因為他借給我的錢超過一星期沒還,就得一毛利息,沒辦法,只有把錢贏回來,才能還他錢。第二天,我又向他借了2萬元去打麻將,結果,依然輸得分文不剩。
「我還要向他借,他死活都不肯,說我把原先借的錢還給他,才會借給我。後來,他天天催我還利息,還不了就利息上加利息,我哪有那麼多錢,你們在調查他的案子,也知道他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他有許多辦法讓我還錢。
「最後沒有辦法,我被他抓去他朋友開的夜總會坐台,那年我已經32歲,哪有幾個客人願意點我坐台?後來,他又把我安排到他妹妹開的髮廊里上班,強迫我賣身……」她說不下去了,原來玩世不恭的臉,一下淚流滿面……她雙手掩面,雙肩顫抖著低下頭,再也不願意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