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徐鳳年重創拓跋,莽女帝病逝床榻(1)

第1004章 徐鳳年重創拓跋,莽女帝病逝床榻(1)

拒北城,準確說來是整座西北邊陲的天空,剎那之間,一處處雲海,無論高低大小遠近,都在同一刻消失。

所有人只要抬頭,就可以看到頭頂有一道廣闊無邊的漣漪,激蕩四散。

拒北城內的北涼邊軍,拒北城外的北莽大軍,如同簇擁在湖底的游魚,仰頭望向那一層漣漪陣陣的如鏡湖面。

萬里無雲!

然後彷彿有兩塊巨石砸入湖面,破開湖面,直墜湖底!

兩道身影同時轟然落地。

大地震動!

那抹輝煌的金黃色落在北莽大軍之中。

那道白色身影則落在拒北城城門之前。

兩道剛剛從天而降的身影,幾乎同時對撞而去!

一人從北向南!一人從南向北!

先前虛無縹緲的那份氣數之爭,在天上的方丈天地之中,北莽軍神佔盡優勢。

年輕藩王被慕容鳳首蘊含的剩餘天道,削盡了氣數,但最後仍是被徐鳳年悍然破開那方世界,重回人間。

那麼接下來就是再無束縛的人間之戰了!

當兩道長虹在北莽大軍腹部撞擊在一起之時,聲勢之大,以至於附近數百騎瞬間倒飛出去,連人帶馬不等摔落地面,就已直接暴斃。

那抹金黃色魁梧身形直接倒滑出去,一退數百丈!

而那道白虹則是倒撞在拒北城城牆之上,雙肘抵住牆面,絕不讓自己後背撞靠城牆!

雙方皆絕不換氣,反而以比倒退之勢更為迅猛的速度,再度在先前那條直線上劇烈撞擊。

這一次相撞之地,要稍稍偏向南方一些,因此又有被殃及的數百北莽騎軍,人馬皆飛!

北莽大軍完完全全停下向南推進的腳步,是不敢。

哪怕拒北城外十八位宗師已死將近半數,剩下半數又有半數徹底失去戰力,可當北莽蠻子親眼目睹這幅震撼人心的恐怖場景之後,人人獃滯。

兩道虹光,一次次快過先前的轟然相撞,等到不幸位於那條直線上的北莽大軍貫穿拒北城下到四十萬大軍最後方的那條線上,等到那些人終於來得及向兩側瘋狂逃命四散時,已是整整二十餘次撞擊之後!

在這條直線之上,縱使你是天象境界高手,只要擋住了雙方去路,定然轉瞬即死!

不知有多少北莽步卒騎軍,不知有多少百夫長千夫長,不知有多少南朝將領北庭權貴,就那麼莫名其妙地死了。

後世曾有武道宗師發自肺腑地感慨:拒北城外一役,大概只有呂祖與呂祖之戰,才能媲美。既然世間呂祖唯一人,那麼兩人之戰,千年未有!

接下來那次聲勢更為驚人的碰撞,便是尋常士卒都能夠肉眼可見那道砰然激蕩出去的氣機波紋。

這一次,那道金黃身影差點直接退出大軍戰場!

那位北莽軍神身形稍作停頓,然後一步一步向前踏出,怒吼與腳步皆響如雷聲大震:「徐鳳年!我要你全身筋脈盡斷,竅穴盡毀!」

拓跋菩薩顯然已經怒極,一掠向前,直撞拒北城下同時動身的徐鳳年。

這一次,換作徐鳳年整個人都嵌入拒北城的城牆之中。

眾人終於能看清楚拓跋菩薩的魁梧身影,十八條粗如碗口的金色蛟龍,環繞身軀急速遊走,他大聲冷笑道:「我看你還能剩下幾斤鮮血,繼續沸騰轉為氣機!」

一襲白衣的徐鳳年落回城下,全身上下纖塵不染,果真沒有半點鮮血痕迹!

拒北城城頭的擂鼓台之上,那鼓聲不曾停歇片刻。

擂鼓不停的姜泥滿臉淚水,她根本不敢去看徐鳳年。

她突然高聲道:「北涼寒苦參差百萬戶,多少鐵衣裹枯骨!」

來來來,試看誰是陽間人屠!

來來來,試聽誰在敲美人鼓!

背對拒北城,背對城牆下那些僅存的中原宗師,那位早已撕去藩王蟒袍的年輕人赤腳站在城外,聽到城頭的聲音后,沙啞道:「放心,我絕不會輸!」

徐鳳年仰起頭,深呼吸一口氣,怒喊道:「鄧太阿!」

天空遙遠處,傳來笑聲:「我已至天門外,你放手廝殺便是。」

桃花劍神鄧太阿,已步步登天,一人仗劍,來到天門之外!

鄧太阿懸空而停,橫臂且橫劍,笑問道:「試問天上仙人,誰敢來此人間?!」

徐鳳年聞言后隨即輕輕吐出一口氣,彷彿要將所有北涼三十萬鐵騎、整整二十年的積鬱之氣,都一起吐出胸腹。

他笑了笑,自言自語道:「那我可就真要來一次人間無敵了!」

只見這一襲白衣,臉上神情快意至極。

如釋重負。

容我暫且不管那中原狼煙有幾縷,且不管兩國邊關戰事之勝負,且不管那離陽朝廷有罵聲幾句,且不管你北莽百萬騎大軍又如何,且不管清涼山有名石碑有幾座……

容我徐鳳年只做一回徐鳳年。

徐鳳年哈哈大笑道:「天地人間!且待我徐鳳年伸伸懶腰!」

年輕人果真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一條似有形又似無形的雪白巨蟒,驟然現身,只見這如同山巒的龐然大物盤踞於拒北城,出現在年輕人身後。

它那蟒首探出那座巍峨的拒北城,向北方整座草原,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

大蟒盤踞人間,氣象何其雄偉。

北莽戰場之上,拓跋菩薩怒喝道:「徐鳳年!你竟敢竊取天地氣運,融為己用!」

涼州清涼山,澹臺平靜站在聽潮閣外,看到一名臉色雪白的年輕女子走出聽潮閣。她的容顏堪稱傾國傾城,澹臺平靜看盡人間,好像也只有包括白狐兒臉、陳漁和姜泥在內屈指可數幾人,才能夠與這位少女媲美。只不過這位猶帶幾分稚氣的姑娘,在氣勢上自然遠遠不如那些身世晦澀、經歷坎坷的女子,站在澹臺平靜之前的她,怯怯弱弱,就像一朵在僻靜牆角悄然而生、悄然而死的小花,無人見聞無人欣賞,可一旦遇上,無論男女,便都會心生憐惜。

澹臺平靜環顧四周,在她眼中,清涼山空空蕩蕩,人與物依舊,只是徐家在離陽西北積攢了二十年的那股氣,沒了。

世上男女,氣數人人皆有,只分多寡,至多之人,才能匯聚為氣運。當今離陽皇帝趙篆自然是其中翹楚人物,老首輔張巨鹿曾經也有,如今陳望亦有,大柱國顧劍棠一直有,燕剌王趙炳世子趙鑄有,甚至當年在西域夭折的先帝私生子趙楷,其實也有。天底下的女子中,正在拒北城城頭擂鼓的大楚女帝姜泥,也有。離陽江湖軒轅青鋒,有。爛陀山女子菩薩六珠上師,有。

澹臺平靜眼前之人,卻沒有半點氣數,這絕對是鍊氣士眼中的天大異數。

或者說此女曾經佔據天大氣運,說不定原本應該是北莽皇后甚至是下一位草原女帝的存在,可不知為何,她一身氣運,到頭來都融入了徐家氣運之中,然後被拒北城某人一搬而空。

原本往南趕赴南海宗門的鍊氣士宗師,先前不過是路過涼州城,見到此地異象后忍不住一掠而來,凝視著那個滿臉懵懂的少女。澹臺平靜略作思量,心中瞭然,柔聲問道:「你是不是叫呼延觀音?」

少女點了點頭:「大姐姐你是誰?」

澹臺平靜笑了笑,然後皺眉問道:「是徐鳳年求你這麼做的?」

她趕緊搖頭道:「公子只知道我返回草原部落了,並不曉得我一直留在聽潮閣內,是徐爺爺在去世前,偷偷告訴我那些事的……為了公子,我心甘情願!」

澹臺平靜看著那張絕美臉龐上的堅毅神色,悄悄嘆息,抬起頭小聲道:「心甘情願嗎?」

北涼拒北城、西楚神凰城、離陽欽天監、西域爛陀山,再加上這個傻姑娘身上蘊含的北方草原一部分氣運。

永徽、祥符年間,他三次江湖之行,兩次中原一次北莽,三次廟堂之行,兩次太安城一次廣陵道,所走過地,所過之處,皆有所得。

最終獲得的氣運,莫說是藩鎮割據的一地藩王,哪怕當個中原皇帝都綽綽有餘了吧。

你為何仍是不願審時度勢,退後一步,伺機而動?!

澹臺平靜伸出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你我一般傻,不過你比我當年……要更有勇氣,很好。女子最蠢之事,就是跟心愛之人賭氣了。呼延觀音,以後好好活著,你一定會幸福的。」

呼延觀音迷迷糊糊露出一個笑容,點頭道:「謝謝大姐姐。」

澹臺平靜會心一笑:「大姐姐?我啊,老奶奶才對吧。」

少女茫然,身材高大的女子鍊氣士已經消失不見。

終於從聽潮閣「重見天日」的呼延觀音,在聽潮閣台基邊緣坐下,揚起小拳頭,揮了揮,像是在為人鼓氣:「這次跟人打架,公子你一定要打贏啊!」

青草明年生,大雁去又回。

徐鳳年踏出一小步,寸余而已,如此碎步,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可是在這一刻,先前與年輕藩王對撞數十次絲毫不讓的北莽軍神,竟開始瞬間橫移出去十數步!

天底下竟然還有當真勢不可當的鋒芒?!

沙場上大概就只有大雪龍騎軍,廟堂之上只有當年的離陽張巨鹿了。

如今便是捨棄一切負擔不去想的這個年輕人,哪怕他面對著三十多萬北莽大軍,再加上一個已是天人大長生的北莽軍神!

一身白衣,大袖飄搖,瀟洒前掠。

雪白大蟒跟隨徐鳳年那襲白衣,衝出拒北城!

拓跋菩薩開始後撤,同時不斷在戰場上各地閃現消逝。

雖然滾走在沙場卻沒有對北莽大軍造成絲毫撞擊的巨大白蟒高高躍起,如一條掛空白虹,下一刻,大如高樓的碩大頭顱頓時向下兇猛一砸,砸得不知為何身形出現凝滯的拓跋菩薩倒在大地之上。

塵埃四起。

只見徐鳳年一腳踩踏在倒地男人的額頭上,身體前傾,俯視這位北莽軍政的定海神針,笑道:「拓跋菩薩!你一心想要將江湖廟堂兩者都握在手中,那我就讓你,終是……求不得!」

纏繞拓跋菩薩魁梧身軀的十八條黃金蛟龍,瘋狂撞向那頭高高在上的白蟒。

大蟒每一次低頭撕咬,都能夠絞碎或是嚼爛一條粗如碗口的金黃色蛟龍。

那些璀璨金光崩碎的速度極快,如同無主之物,絕大多數都消散於天地之間,只有極少約莫數十抹常人察覺不到的點點光芒,融入了城外沙場和拒北城內的一些人眉心,光彩扶搖不定,有些就此沉寂,有些仍是水土不服一般地彈出眉心,就此漸漸消失。

十八根纖細竹竿,如何能夠支撐起一座山峰傾倒之力?

十餘次過後,始終倒地不起的拓跋菩薩突然嘶吼一聲,以大龍汲水之姿態,將只剩下的七條蛟龍分別吸入七竅。

只是仍是有一條長達兩丈的蛟龍被徐鳳年攥在手心,如同蛇被握住七寸,垂死掙扎,頭尾胡亂瘋狂拍打徐鳳年身軀。

被踩中額頭的拓跋菩薩藉此機會,倒滑出去三十丈,逃出徐鳳年的控制。後者使勁一擰,蛟龍斷為兩截,絢爛金光四散流溢,然後被盤踞在年輕藩王身旁的白蟒張開大嘴,輕輕吸納,便吞入腹中,如同飽餐了一頓。

金色血液流淌了一身的拓跋菩薩站在遠處,氣喘吁吁,眼神陰沉,小心翼翼盯著年輕藩王的動靜。

徐鳳年沒有乘勝追擊,只是站在原地譏諷道:「半數氣運,已經為他人作嫁衣裳,拓跋菩薩,是不是很心痛?」

拓跋菩薩冷笑道:「你又能維持這份巔峰姿態幾時?半炷香?還是一炷香?但絕對只會比我更早崩潰!」

徐鳳年隨意抖了抖袖口,笑眯眯道:「你猜?」

拓跋菩薩深呼吸一口氣,攤開雙手,透過肌膚,脈絡骨骼都呈現出濃郁的金黃色彩,清晰可見。他逐漸恢復心境,抬起頭,沉聲道:「你會後悔的!」

徐鳳年回望拒北城,回望南方。

那些戰死於拒北城外的武道宗師,和那些歷年來戰死於我北涼關外的領軍大將,固然可敬,但北涼關外那些每逢大戰苦戰死戰,必奮然挺身而出的普通士卒,才是我們北涼真正的脊樑。

清涼山後山碑林,我不是為徐家博取民望軍心,只是希望所有聽不見鼓聲看不見狼煙的北涼道百姓,知道在關外戰場,到底有哪些人為他們而死。

我這一生,問心無愧,何來後悔?

當初在武當山,與初代儒家張聖人並肩望人間,老人唏噓道:「我曾率領門生弟子走遍諸國,在上陰學宮苟活至今,便喜歡自詡為八百年來,以我讀書最多,行路最遠。只不過如今,是你徐鳳年,走過最遠的路了。」

徐鳳年在那之前,還真沒有想過自己在北涼、離陽、北莽三地,加在一起到底走了多遠的路。

若是來年清涼山有塊墓碑上,刻著「徐鳳年」這個名字,也不會孤單的。左右前後,皆我北涼英烈!

徐鳳年轉過頭,對拓跋菩薩微笑道:「放心,反正肯定把你打得爹娘都不認識。」

拓跋菩薩身形倒掠而去,哈哈大笑道:「來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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