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苦心孤詣十餘載，至死方休為秦卒
「可我並不後悔，身為碟子，他們的身份暴露，唯有死，才是最好的下場，並不是我周單怯死偷生，要殺他們以求明哲保身，而是他們求著我殺了自己！」
周單聲音悲愴道，仰天的眼角熱淚滾落下來。
與其在齊國人手中折磨死，不如死在自己人手中痛快一些。
「如此一來，他們也算是不辱使命。」
余小漁沉聲道。
心中不免悲涼幾分。
「算了，算了，都過去了，我周單很快也會下去和那些袍澤相遇，只求他們泉下有知，不埋怨我。」
「他們怎麼會埋怨你呢……」
「我對不起那些袍澤，老什長伍長，一個個倒在我的面前，他們盡數是為了一個百世不衰的大秦！」
周單的胸口劇烈的起伏，心情極為激動，眼中光芒涌動。
「我彷彿看到了那個大秦就在我面前！」
「一定會的。」
余小漁安慰道。
心中則是嘆息一聲，像是周單這種悍不畏死的秦卒，以拋頭顱灑熱血的代價換取而來的大秦，本以為是萬世不朽，可他們卻不曾看到，那個大秦卻在短短十數年的時間之內轟然倒塌，不復存在！
良久之後，周單熱淚盈眶，緩緩起身。
「余小漁，有人不想你死，你要好好活下去！就此別過！還有，如果有機會，我是說有那麼一天，你遇到一個叫周嫣，小你六七歲的女孩子，幫我護著她……」
余小漁一愣，卻已然見到周單步履蹣跚的朝著遠處走去，一路的血腳印。
他隨著周單走了一段路。
後者猛然回頭，怒聲道，「別跟過來，來則死！老子是要去慨然赴死！」
鏘然一聲！
周單悍然將青銅劍插在余小漁的面前，神情決然！
余小漁嘆息一聲，也唯有秦卒才會如此不畏死吧。
他站在原地，看著落日之下，周單那身形跌跌撞撞，影子殘破，氣息蕭瑟。
「周嫣，我余小漁欠你一條命……」
余小漁低聲呢喃道，拔起地面染血的青銅劍。
……
黃昏臨近，西天暗紅如血。
桑海城正值秋高氣爽的時候。
秋風也扶搖直上，吹動天穹染墨一般的雲朵，雲下鳥雀驚飛。
一行血腳印出現在桑海城周府外。
一路上，行人退散，面帶恐慌。
當周單出現在此的時候，周府里裡外外，甚至院牆上，都布滿了手持長戈的齊國兵。
青銅戈光芒森寒，齊卒氣息凜冽。
周單滿身血污早已乾涸大半，心中卻尤為平靜。
這一天，他早就料到了。
「我要見孫無康。」
周單沙啞道。
千戶良孫無康，曾是周單的手下，可眼下，二者地位發生了為妙的變化。
周單大秦碟子的身份行徑敗露，就在片刻前被革職，打為死囚！
但桑海城並不想讓周單就這麼簡單的死了。
一個潛伏在桑海城權力中心十多年的大秦碟子，足以讓許多人寢食難安，誰都不清楚，在自己的身邊究竟還潛伏了多少碟子！
千戶良人孫無康此時在眾多齊卒的護衛之下，徐徐走了出來。
平日里，他和周單就不對付，加之孫無康深諳打點關係網，也算是風生水起，一直將周單的屬大夫事務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
眼見機會要來了，孫無康急切的要落井下石，狠狠地踩碾一番，以泄心頭之憤。
「周單，齊國桑海城屬大夫，另外的身份是秦國碟子！家有兩子一女，昨日離去，我說的可對？屬大夫大人！」
孫無康咬牙切齒的說道。
周單默不作聲，沒有絲毫回應，血氣不斷流失，形同枯槁。
「周單，你不說就是默認了！」
孫無康一邊捂著自己的小腹，邊走邊張狂大笑起來。
當即揮手，「把人帶上來！」
旋即，便是有齊卒將周單的夫人孫氏押解上來，孫氏此時頭髮凌亂，渾身傷痕纍纍，卻愣是沒有掉落一滴眼淚，眼神之中滿是決然。
「父親！」
周單十五歲的長子此時被人挑斷了手腳筋絡，如同犬彘一般拖在地上，氣息奄奄，發出凄厲慘叫，唯獨在見到周單的時候，這才拼勁全力吼出一聲，但當即被人一腳踹在嘴巴上，牙齒蹦碎，鮮血長流。
在孫氏和長子之後，則是有數位周家家僕，情況更為慘烈。
「周單，沒有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孫無康獰笑道。
天底下最舒服的事情無異於踩碾自己的對手，並狠狠地羞辱他們！
周單呼吸沉重起來，瞪眼欲裂，雙眼之中除了憤怒，唯有剩下猩紅的血絲。
雖早就預料到這種結局，可當他親眼所見之後，依舊憤怒到無法呼吸。
「夫人，你為何不聽勸，執意要留在此地。」
周單長嘆一聲，眼角濕潤，緊閉雙眼。
「夫君，都是一家人，誰也不會留下你獨自一人。」
孫氏掙扎著走到周單身邊，倒在周單的面前，低聲道。
「是我連累了你們。」
周單低聲道，探出左手將夫人攙扶起來，道：「事已至此，那我將所有的事情予你說。」
孫氏只是安靜的點了點頭。
「我本事秦國咸陽人，十五歲從軍，歷經三年，殺敵十數人，參與滅韓，后被選為大秦碟子，潛伏於齊國司機而動，就這樣無風無浪持續了十多年，就在昨日，大秦負責聯絡碟子的暗記出現了，我必須暴露自己！」
孫氏微微閉眼，依在周單的肩膀上，仔細聆聽。
「夫人，你可曾怪我。」
孫氏搖頭，「我與長子從未怪過。」
「那就好。」
而此時，遠處血泊中的長子聽聞父親的話，慘然道：「父親，您是秦國人？」
「兒，你記住，你是秦國人，骨子裡流淌的是秦人的血脈。」
「父親，我不曾怨過你！」
噗！
孫無康拔劍而出，闊步走到，一劍斬在周單長子的脖頸上，削掉了腦袋！
周單痛苦的閉上眼，懷中孫氏面色瞬間無血色，整個人顫抖起來。
「苦心孤詣十餘載，至死方休為秦卒……」
周單低聲呢喃道。
「不過好在我周家還留了種！」
「是嗎？」
孫無康冷笑一聲。
周單瞬間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