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廳里的喧鬧又開始了,不過和之前的緊張相比,現在的喧鬧要輕鬆很多。已經有人把那些翻倒的桌椅扶起來,地上也打掃地乾乾淨淨。
黑幫主面如死灰地坐在那裡,低著頭不曉得在想什麼,他帶來的人都被捆成粽子樣跟在他身後,有幾個忍不住去打量十娘,彷彿在計算還剩下多少時間可活。
十娘依舊負手站在那裡,一身素白,在那裡和剩下的頭目們商量,該怎麼布置,好應付黑家幫可能的進攻。路權自從鄭強當上幫主之後,在寨中地位上升,此時看著站在一邊的鄭強,知道他大勢已去,不曉得自己會如何。
十娘說完話,回頭看見路權,笑道:「路侄子,你歷來威猛,就守在寨門口,有你在,還有誰會攻進來?」路權沒料到十娘會這樣說,遲疑地看一眼路氏,終究還是抱拳領命。任務分派定了,各人往各人該去的地方去。
看著他們走出去,十娘長舒一口氣,眼這才轉向黑幫主,舉起一支手,等待著的人都明白,這是決定黑幫主的死活了,紛紛安靜下來。十娘瞟一眼黑幫主,剛說了一句弟兄們,外面就傳來聲音:「一嫂,現在的幫主還是阿強吧,敢問一嫂用何身份發號施令?」
十娘眉一揚,早料到朱三會這樣說了,她看向一邊站著的鄭強夫婦,路氏的臉色還是灰白的,聽到朱三這話,似乎才有了點活氣,眼睛亮了亮,隨即看向鄭強,鄭強自始至終一言不發,路氏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命啊。
鄭強夫婦的表現朱三當然看的清清楚楚,但他還是對十娘一拱手:「一嫂,當日你在此處,可是明明白白奉阿強為幫主,難道今日要反悔不成?」十娘笑了,她看著鄭強,一個字也不說,鄭強突然叫起來:「這個幫主,我也不想當了,朱三叔,你成天逼我上船出海,私下他們個個都說我無能,誰愛當這個幫主誰當去,我再不當了,還不如學別人上了岸,置片田地,當個田舍翁。」
這話十娘和朱三都沒料到,路氏臉色發白地要去捂他的嘴,鄭強已經拉住妻子的手:「到時候我們一起上岸,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這樣就沒人逼我再娶第二個老婆。」路氏不曉得是為了什麼,眼淚掉了下來,本來要捂鄭強的手變成撫摸上他的臉:「好。」
鄭強得到妻子的肯定,握住她的手看向朱三:「三叔,這三個多月,我知道你們很累,可我也很累,一個女人娶回家已經夠了,更不想娶第二個回來,成天聽她們吵嚷,這幫主,我是真的不想當了。」
朱三猛地咳嗽起來,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剛才那幾口煙嗆的,十娘已回過神來,看著朱三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微微笑。朱三咳嗽定了才指著鄭強:「世上怎麼還有你這樣的人,你真以為不做這個幫主就能過輕鬆日子,別忘了你姓鄭,誰當了幫主都會對你忌憚幾分,你不當幫主就是個死字。」
話說到後來,朱三已經咬牙切齒,一個個字就像從牙縫裡蹦出來一樣,若不是中間隔得距離太遠,只怕他就要上前給鄭強幾耳光把他打醒。
這樣的話鄭強不是頭一次從他嘴裡聽說了,鄭強此時卻不像前幾次一樣被他的話嚇住,挺起胸膛看著朱三:「三叔,嬸嬸不是這樣的人。」不是?朱三當然知道十娘是什麼樣的人,可是鄭強能保的住性命,自己呢?還有跟著自己的弟兄們呢?
十娘自然是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但並不打算說破,既不相信,再說什麼也是白搭。朱三的眼一凜,心裡下了決定,手裡的刀鏘地出鞘,十娘只覺得有陣風只撲向自己面門,接著就看見雪亮的鋼刀劃過,還夾雜著朱三憤怒的喊聲:「本還想留你一條命,你既如此相逼,休怪我狠心。」
十娘雖有防備,但來的太快,身子往後一倒,那鋼刀擦著她的頭髮過去,一縷秀髮被鋼刀割下,被風吹的四散。見一擊不中,朱三心裡暴躁,第二刀又來了,這刀就帶了十分的力氣,隨刀而挾的風聲也更大一些,直衝著十娘的面門過來。
十娘本就長於智謀,力氣上總是要遜男子一些,這刀來勢太快,她順手抓起一把椅子,那椅子應聲被劈成兩半,刀的去勢絲毫未減,還是直衝十娘而來。事情發生的太快,在場的人都沒反應過來,只是驚叫出聲,十娘心一橫,就地一滾,那刀砍到地上,朱三拔起刀,趁十娘沒起身時候又要趕上。
刀卻被一把鋼刀攔住,朱三此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要早殺了十娘,見有人阻攔,咔嚓一聲,那人的刀就變成兩半,朱三血紅著雙眼,還想去砍十娘,執刀的手一疼,他啊的大叫一聲,仍勉力要舉刀去砍十娘。
只是手總受了傷,力氣沒有方才大,見阿保出手,圍著的人也醒了過來,一涌而上,阿保雙手一伸,就牢牢把他的雙臂擒住,接著阿保嘆息:「朱三哥你這是何必呢?」那支受了傷的手此時方握不住刀,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阿保招呼人拿根繩子過來把他捆起來,朱三知道再無生理,並不抵抗,任由他們把自己雙手捆緊。捆緊之後阿保才見朱三右手之上,還插著一支匕首,這匕首比起尋常匕首要小巧些,知道是十娘常用的,用力一拔拔了出來,用袖子揩抹掉上面的血跡恭敬地遞給十娘。
十娘的神色並無一點慌亂,見朱三手上血流不止,吩咐人上前給他包紮,朱三知道事已至此,再無活理,他只脖子一梗,不讓人給自己包紮:「要殺就殺,還包紮什麼,況且這點血,也流不死人。」十娘上前接過紗布,動手替他包紮起來,輕聲嘆息:「我知道你不怕這點血,可是瑞兒怕血。」
瑞兒怕血,朱三似乎有所觸動,抬頭看見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瑞兒,她的臉色煞白,不知道是被血嚇的還是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動手殺十娘?血已經止住,朱三看著十娘側著的臉,臉部的線條還是那樣柔和,朱三長嘆一聲:「一嫂,當日的事又何必再提,今日既已如此,要殺要剮由了你。」
十娘微微愣住,朱三這樣做,自然是給了自己好機會,正好殺人立威,可是真要殺了他,是不是眾人就一定信服?
人群之後已經傳來蔣老四的聲音:「一嫂,這事不光是朱三哥有份,我也有份的,一嫂要殺,就把我和他都殺了吧。」說著蔣老四已經分開人群走上前來,對十娘深深揖下。
朱三見蔣老四這樣說,急的直嚷起來:「四弟你這是何苦,你不過就是跟著我出些主意,別的事又沒做,我這是自找的,你又何必隨我如此?」蔣老四在寨中,一向體恤別人,見他要隨朱三一起死,人群里開始騷動起來。
方才十娘的神色都沒慌亂,此時手輕輕拍打著椅子的扶手,一個字也不說,蔣老四已經撩開衣衫下擺跪了下去:「一嫂,當日我們兄弟結義的時候,不能同年同月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三哥如此,我做兄弟的也不想獨活。」
說著蔣老四給十娘磕頭下去,這舉動更讓人說不出話來,猛然間一陣大笑打破了這種寂靜,笑的是黑幫主,他笑的連眼淚都出來了:「鄭嫂子啊鄭嫂子,你果然是女人家,誰敢給男子說這種話,那不是找死嗎?我說鄭嫂子,你何不幹脆成全了他們,一刀一個把他們殺了得了。」
十娘被這樣說,第一個不高興的就是瑞兒,她上前拿著刀背敲黑幫主的頭一下:「你好好待著,說什麼呢?」黑幫主的手被捆住,自然不能擦眼淚,看著瑞兒眼一眯:「王家丫頭,你少幫著鄭嫂子說話,要我說,這女人啊,還是在寨子裡面打理下內務,學什麼男子家做幫主呢?」
瑞兒都能聽出來他這話是挑撥,別人還能聽不出來嗎?瑞兒氣的漲紅了臉,見腳步有塊臟布,順手拿起來團了團就塞到他嘴巴上,堵好他的嘴。
但黑幫主的話還是激起一些反映,女子做幫主並不是沒有先例的,但大都是些小幫,而且往往做了不久之後就投靠別的幫派去了,當年王家有一百來條船,上千的人,王老二都不放心自己女兒做幫主,在兒子死後就歸了鄭家幫。
今日的鄭家幫,規模是當年王家的數倍,十娘一個女子,又如何執掌呢?看到這種情形,黑幫主雖然嘴被塞得嚴嚴實實,可是眼裡還是露出得意地神情。
瑞兒的臉漲的更紅,她站到十娘身邊,指著鄭強就道:「別說女子不如男,像阿強這樣的男子,這三個來月,你們也知道了,他做的如何,今日的事,若不是一嫂出手,只怕此時阿強嫂子就血濺當場,不過數月,這鄭家幫就改姓了黑。」
這話讓本已徘徊的眾人又停下了,阿保見狀也道:「有智婦人,遠勝男子,一嫂的智謀,當初一哥活著時候也是稱讚的,為何要信女子不如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