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缺口糧丁龍起念頭 平安夜趁亂怒殺人

第17章 缺口糧丁龍起念頭 平安夜趁亂怒殺人

第17章

缺口糧丁龍起念頭平安夜趁亂怒殺人

入夜後八九點的樣子,列文召集了公司上所有的洋人勞工,就在房前,清理出一片空地,攏起了幾個火堆,烤肉、喝酒、賭錢。空地上,各國的民歌小調響起,好聽的難聽的混在一起,鬧成一片,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

不少勞工們聽見動靜,出來遠遠觀望一會兒,帶著羨慕回了自己的破窩棚。有那喝了幾天清可見底的米湯的人,抽動著鼻子,好像聞到了飯香,心裡一番掙扎就起了復工的念頭,想來明天豁子又要送出不少糧了。

伍文抽抽鼻子:「娘吶,洋鬼子們不知道在吃什麼好東西……」

王海拍了下他的後腦勺:「就知道吃!沒聽列文說,他們也沒多少糧了?唔,趙三那兩桶酒,也能抵個水飽。」

丁龍只看了一眼就回棚子去了,伍文和王海看了一陣,聽了一陣那邊隱隱約約的歌聲,很是埋汰一陣,悻悻地回了棚子里。卻見丁龍重新捅開了爐火,架了一鍋水在上面,貓在爐子邊,一面抄著手取暖,一面等著水開,見兩人回來笑而不語,拿出趙老土往日裝茶葉的罐子,把底子上僅剩的渣子倒進鍋里。

伍文揉了揉肚子,笑道:「洋人吃肉咱們喝水,阿龍哥,你這是看餓了?」

「唉,看餓了。這茶葉怎麼剩都不夠一頓喝了,索性煮了暖肚子,也好挨著再睡一覺。」丁龍開玩笑地應了,笑著看了趙老土一眼。

「阿土叔的茶都叫咱們當成糧食填了肚子,剩這一撮末子,扔鍋里連味兒也嘗不出來了。」王海看著一鍋清水,咂吧咂吧嘴:「要是能把洋人的糧食搶一些回來就好了。」

丁龍若有所思地看了王海一眼,拍拍身邊:「海哥,來烤火。看熱鬧喝了一肚子風吧?一會兒這茶湯你能省下一碗了。」

伍文烤著爐子搓手跺腳,笑道:「方才在外頭,都是海哥在罵娘,我沒張口,可沒吃著風,海哥省下的那一碗就勻了給我吧。」

丁龍也跟著笑道:「就你滑頭。」

下了雪,天氣愈發地冷,趙老土的腿病犯了,窩在鋪上破棉被蓋著腿,沒必要幾天都不離鋪了,笑著說:「你們把我的救命茶都吃光了,今天這口吃食可得多勻我些。嘿,你們可想不到他弄了什麼好吃的。」

「什麼好吃的?」伍文眼睛都亮了,往鍋里看過去,見還不就是加了點茶末子的一鍋清水,失望地縮了回去。

丁龍笑著,也不理他,見著水開了,摸出一袋東西往鍋里倒了一大半,探勺子進去攪和開,一股焦香味兒就冒了出來。

「真香!這是什麼好東西?」伍文跑過去,也不怕燙,伸手蘸里鍋邊一點粉末放進嘴裡嘬著,驚喜道:「這是?炒麵!」

「嗯,炒麵。」丁龍把手裡的口袋系好藏到了鋪上,「趙三哥給的。他也得看洋人的臉色辦事,不好明著幫咱們,悄悄扔了這個在門裡。我猜他總在外面買辦貨物,這是路上充饑用的,倒叫咱們得了便宜。那邊洋人過年,咱們有口吃的,也算過年吧!」

隨便攪和幾下,做成一鍋炒麵糊,先給趙老土盛了一大碗,其餘人也不客氣,各自埋頭吃了起來。

伍文吃得急,燙得直哈氣,也不忘了再往嘴裡灌一口,含混著道:「真香!有這口吃的,給個皇帝也不換!」

丁龍和趙老土比他會吃多了,拿筷子颳了碗面上的一層送到嘴裡,不冷不熱,剛好下肚,也不見得比他吃得慢。

王海索性倒回鍋里小半碗,也不怕鬧肚子,倒了些冷開水進去攪開,三兩口就喝下一碗,倒是比旁人都快了許多。這麵糊雖不頂時候,卻是最哄肚皮的,王海喝了四碗下去就有了飽意,看鍋里所剩不多也沒好意思再盛,刮乾淨了碗底戀戀不捨地離遠了些,坐到了鋪上。

丁龍最後給趙老土盛了一大碗,自己颳了鍋底子,又拿水衝下勺子上沾的一點兒麵糊喝了,連鍋帶碗,乾淨得看不出來剛吃過飯。王海瞧他吃得細緻,笑道:「阿龍,你要是個女人,定是個會過日子的,不如往後咱們的口糧都給你保管,肯定浪費不了一粒米一絲肉。」

眾人鬨笑起來,趙老土打趣道:「這就算會過日子了?你是沒見過那真會過日子的,我村裡有個女人,那才叫會過日子。房檐下吊了塊臘肉,一家子吃著粗茶淡飯不見一點油星子,吃一口飯看一眼咸臘肉,這飯里就沾了肉味兒。家裡那半大小子饞肉,緊盯著臘肉扒拉飯,那婆子見了就罵『這鹹的肉,不怕咸死你?可沒有那多柴燒水給你喝!』」

丁龍笑道:「這小子也是倒霉,要是給阿土叔當了兒子,不光能喝個水飽,還得是煮了茶葉的水,味兒更足!」

伍文接話道:「不妥不妥,要是阿土叔有個能喝水的兒子,早把他的茶喝光了,咱們連頂餓的東西也沒了。兒子還是讓那婆子帶著看鹹肉下飯吧!」

眾人笑鬧一陣,也不敢多耽擱,悶了爐子,趁著肚裡有食身上暖和,趕緊鑽進被子里睡覺。遲了那點兒東西消化完了,保管比沒吃過飯還餓。

伍文是個心大的,平日里窩著也能睡著,如今吃飽了睡得更香,趙老土也半天不見動靜了,他是個聰明的老實人,該裝聾作啞的時候從來不冒頭。

丁龍捅捅王海,悄聲道:「海哥,醒著沒?」

王海扭過臉來笑道:「你小子那會兒就一個勁兒地看我,說吧,有什麼事兒要求到哥跟前的?」

「海哥,你那會兒說,要是把洋人的糧食搶一些回來就好了。」黑夜中,丁龍的眼中似乎在發光,「現在也只有洋人和監工們手裡有糧食了,咱們去看看,能不能弄一些出來,也吃頓飽飯。」

「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王海興奮地說道,「咱們挨餓挨凍,他們吃得倒歡快!真想一把火燒光他們的糧,讓他們也嘗嘗餓肚子的滋味!」

「燒光還不如讓咱們吃光。伍文不是說,今天算是洋人過年節嗎?我想著吃的喝的肯定少不了,像他們這樣敞開了吃敞開了喝,都得醉。到時候少了多少東西,也沒人點得清了。只要咱們小心,誰也想不到咱們從哪兒弄了糧。」

「你知道洋人的口糧都放在哪兒了?」

「他們都在磚屋那邊,東西估計就堆在那幾間房裡。列文的房裡可能有,最邊上那間沒人住的可能也有……得上去看看。海哥,干不幹?」

王海的舌尖上又泛起了炒麵的焦香,明明肚子還是飽的,卻又感覺到一陣抓心抓肝的餓,毫不猶豫道:「干!走!」

兩人摸黑出了棚子,遠遠望向對面磚房前的空地。空地上一溜兒燃著六個火堆,火堆旁的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隱隱傳過來的聲音非常雜亂,不像一開始那樣清晰喧鬧。

「海哥,咱們從側面爬上去看看。」

磚屋為了方便監看,建在了矮坡上,屋前的空地上,人們大多擠在了中間幾個火堆周圍,最兩邊的火堆邊已經沒人了。丁龍和王海,避著人,從斜坡側邊矮著身子爬了上去,躲在磚屋一側的石頭後面。

丁龍悄悄探出頭去張望,跟坐在火堆旁的一個人打了照面,那人猛地瞪大眼睛站了起來,忽又喝醉了似的左右搖擺了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勾過旁邊一個人的肩膀,拿起酒杯灌了過去。丁龍心裡猛一驚,就要招呼王海快跑,卻見那人站起來一抬手打落了自己的帽子,迎著火光看去,分明是趙三的臉。

丁龍縮進石頭後面,心跳得就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了,大張著嘴緩了半天勁兒,說道:「海哥,我被人瞧見了,是趙三。」

王海心裡猛一跳,就要躥出去拚命,被丁龍死死扣住手腕道:「別動,趙三沒喊,他是向著咱們的。」

趙三跟列文等人圍坐在火堆旁喝酒吃肉,胡亂聊著山下的事情,興緻起來也跟洋人們相互灌酒賭錢,猛地看見對面石頭後面伸出個頭來,嚇了一跳,差點兒以為是什麼狐鬼,瞪著眼站起來后看見那頭上黑乎乎的似乎盤了頂扁帽子,想起清人辮子盤頭上的習慣,趕緊假裝喝多了,晃了幾下才坐下。心裡暗罵:怕旁邊那個晃悠著腦袋東張西望的洋人看見了石頭后的人,趕緊一把撈過來,跟他相對猛灌了幾口酒。趙三也是個狡詐的,酒大半灑在了脖子上系著的牛仔領巾上,幾杯酒下肚,瞟見石頭后沒了動靜,晃晃悠悠地起身走過去,假裝撒尿,用中國話問道:「是誰,躲在後面?」

「趙三哥,是我,丁龍。」丁龍靠著石頭,一動不敢動,「列文封了雜貨鋪,我們都斷糧好幾天了,趁他們熱鬧,上來找些糧食。」

「瘋了!這兒這麼多人,被人瞧見就是個死!趁早回去!」趙三呵斥道。

「我們準備從側面的窗戶進去,他們都在前面喝酒,看不見那些角落。」已經上來了,不拿些吃食回去總是不甘心。

「側面的房間?那是列文的辦公室,」趙三揉著有點兒疼的腦袋使勁回憶著列文房子里的擺設,「靠著東側北牆確實有些糙米肉乾,你們是怎麼知道的?」沒等他說完,身後有人高喊道:「Sam,你要逃跑了嗎?尿總有放完的時候,快回來!」

列文循聲望過去,見趙三提著褲子從石頭邊往回走,才放下心來,這個人,總讓他感覺到一種威脅,揚聲道:「Sam,快來,我要跟你拼酒!讓他們看看,誰是真男人。」

正說著話,有兩名賭錢的洋人,一言不合打了起來,眾人也不拉架,反而笑呵呵地圍住兩人,給各自選定的對象加油,有幾個人甚至開起了賭局,場面十分熱烈。在他們看來,酒中的角斗稀鬆平常,就算打個鼻青臉腫,第二天起來一樣是朋友——誰讓這該死的工地上,一點兒娛樂也沒有。本來還能欺負下那些中國來的勞工,只是平安夜,沒人有空去找他們的麻煩。

趁著這當口,王海麻利地砸開窗戶翻了進去,丁龍緊隨其後。兩人先是湊到壁爐跟前蹲下,借著爐中火暖了暖身子,把僵硬的手腳活動開,才貓著腰摸到了東牆邊。靠著北牆的地方,整整齊齊碼著兩排半人高的麻袋。隨意打開兩包,靠近牆的一排是墨魚乾和魚乾,靠外的袋子里是滿滿的糙米。

丁龍抓起一把糙米,沉著臉道:「怪不得鋪子後面庫房裡一把米都沒有,全讓他們藏起來了!」

「咱們能拖一袋子走就不錯了,剩下的,一把火燒了,讓他們過個熱鬧年!」王海生氣地說著,就要去壁爐里引火。

「海哥,別燒了。」丁龍阻止道,「列文只是藏起來不賣給咱們,又不是自己吃,你見洋人什麼時候吃過這種東西?這些貨都是趙三買賣上的,燒了列文不痛不癢,趙三哥就要肉疼了。咱們也運不多,一人拿一袋子米走吧。」

「那肉也得帶一些走。」

「帶不了,喝口米湯還說得過去,連肉都有了,沒的遭人猜忌。」

王海恨恨地盯了一眼堆疊在牆角的米和肉,不甘地搬下來一袋米,貓腰拖著往窗戶邊去了。

火堆邊,列文搭著趙三肩膀,跟他碰杯喝了一個,盯著場地中間互搏的兩個人,笑道:「Sam,賭一把,我出兩美金,賭那個德國大個子贏!」

趙三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道:「唔,他們兩個樣子上看起來差不多,我可分不清他們是哪個國家的,就賭剩下那一個贏好了。」

列文哈哈大笑,指著趙三道:「在你眼裡,是不是所有的歐洲人都長得差不多?我看你們華人也一樣,都是一樣的長辮子一樣的臉孔。你要是換上跟他們一樣的衣服,往勞工里一鑽,我保證認不出來哪個是你。」

趙三帶著醉意,笑著回應:「我才不會穿那種破衣服,去那種臭烘烘的地方。」

列文說話帶了些大舌頭,眼神卻還清醒,笑著湊過來道:「Sam,今晚你本來該在史密斯先生的宴會上,我不管你是為什麼來到了這裡,只要不鬧事,咱們還是夥伴。」

趙三話都說不清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拽著列文笑道:「鬧什麼事,有時間為什麼不上你這裡來吃肉、喝酒?」

列文向他示意,仰頭又是一大口酒,喝了一半搖了搖酒壺:「咦,沒酒了,我去拿酒。」說罷搖晃著往屋裡走。

趙三見狀一愣,搖搖擺擺地跟上去,嘴裡一迭聲地喊著:「等我一起。」只是身後眾人鼓勁叫好的聲音太大,列文似乎並沒有聽見。

這事也算列文倒霉。本來火堆旁就有白天趙三送來的兩大桶酒,列文惦記著他存著的烈酒,有意拿出來灌醉趙三,這才撇開眾人進了屋。

屋內,丁龍抽下一袋糙米,又把其他幾袋糙米打橫擺放填了缺口,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缺了兩袋。趙三剛走過門邊,列文開門一頭扎了進來奔酒櫃而去。

酒櫃就在糙米堆西邊,列文一眼就看見了正在搬動糙米的丁龍,大喝道:「什麼人?」

丁龍一僵,呆在當場。

列文抽出隨身的匕首,喝道:「轉過來!」

丁龍慢慢地轉身,看向列文。

列文打量著他,獰笑道:「黃皮豬,不想上工還想吃飯,你太大膽了,敢到我的地方偷東西!」晃動著手裡的匕首,想著該從哪兒下刀。

王海躲在門后看見只有列文一人進來,惡向膽邊生,輕輕把門掩上,躡手躡腳走到列文身後,突然一腳踹向列文的腿窩,同時從后一把捂住列文的嘴,另一隻手反手扣緊列文的頭側,兩邊一齊使勁,「咔嚓」一聲,利索地扭斷了對方的脖子。

列文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這麼乾脆,腿腳抽搐了一下就徹底斷氣了。

丁龍呆立,列文半跪著、膝蓋懸空,王海站在列文身後、抱著列文的頭半提著。趙三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你幹什麼?快把人放下!」趙三急道。王海聽見了動靜,猛地回過頭,惡狠狠地盯著他。

趙三怒了,蹲在一邊吼道:「看我幹什麼?還不快點蹲下!離窗戶那麼近,讓人看見你就死定了!」

丁龍回過神了,貓著腰躥過去拽著王海衣角拉著他蹲了下來,試了下列文的鼻息,驚懼地縮回了手,沖趙三道:「趙三哥,他死了……怎麼辦?唉,應該打暈他的,死了,死了可怎麼辦?」他這是慌了神了。

王海陰沉地說道:「殺都殺了,能怎麼辦?你是不是傻了,他已經看見你了,不殺他,你以為他能放過咱們倆?正好殺咱們兩個立威,嚇唬那群軟蛋!」

丁龍不甘心地伸手到列文鼻子底下,試了又試,期望他只是被王海打暈了一時閉過氣了。他沒殺過人,也不想殺人。

趙三湊過來摸了下列文的脖子,確定沒心跳了,抽了王海後腦勺一把:「偷糧食就偷糧食,殺人幹什麼!他這一死,洋人肯定會追究,找不出兇手來也會隨便殺幾個人抵命的!我還在工地上,這些脫不清干係了,死衰仔,專會給人找麻煩。」趙三覺得自己太倒霉了,為什麼要看見這兩個人,這要被人看見了,可是天大的麻煩。趙三的眼神里不自覺地帶上了殺氣,到時候,只能殺了這兩個人脫身了。

王海從來就沒信過他,一直緊張地盯著他不放。

丁龍的腦子急速地轉著,使勁拍了拍臉讓自己平靜下來,沖趙三道:「趙三哥,有一年冬天,我們村裡老了人,有外村的親戚去坐席,白事完了那人家裡的人找過來,主家才知道人沒回去,最後在路上找見凍僵的人。天這麼冷,列文喝得太多,會不會也……凍死了?」

趙三瞅瞅丁龍,再瞅瞅窗戶外面,忽地笑了:「好,死得好。大冷天了,喝了那麼多酒還在外面跑,不凍死他凍死誰!」趙三托著列文的下巴晃了晃,斷了的脖子撐不住腦袋,軟軟地耷拉著。趙三招呼王海:「把他拖過來,快點!」他自己走到壁爐跟前,把單座沙發往遠挪了些,指揮著王海把列文歪著放進沙發里,側臉對著爐火,又上酒櫃里拿了瓶酒,灑了一些在他頭面、身上,剩下的塞進列文懷裡,那安然的樣子,還真是像喝多了,抱著酒瓶子睡著了。

趙三打量著窩在沙發里的列文,滿意地拍拍手,沖蹲在地上的丁龍和王海笑道:「行了,他這個睡姿挺好。一會兒,我弄一桶酒出去給他們喝,你們瞅空子快跑,不要再上來了。」說罷把牆邊的酒桶推倒,往門外滾去。

丁龍忽然道:「趙三哥,列文死了,工地上肯定會亂上一陣子,能不能趁亂把我跟海哥帶出去?」

趙三眯起了眼睛,嘿嘿一笑,順勢坐在桶上道:「怎麼,這會兒知道怕了,想跑?你攛掇著勞工們鬧罷工時候的膽子呢?」

「趙三哥,能活得下去,誰會想到罷工?那些洋人們活得那麼好都鬧罷工,我們這麼多人都活不下去了,不罷工還能怎麼樣?」

「那些豬仔就是一群豬,為一口吃的就什麼都忘了。你不怕你這一走,沒人出頭,你那聲勢浩大的罷工就不了了之了?」

「趙三哥,你沒在場都知道是我出的頭,洋人能不知道?他們肯定容不下我,等他們騰出手來我就沒活路了。至於罷工,就是個笑話,五斤糙米就買了不少人,明天恐怕會有更多人領米。斷糧好幾天了,他們也撐不下去了,沒有糧食,我給誰出頭,誰用我出頭?」丁龍想起這兩天看見自己繞著走,不敢與自己對視的人,自嘲地笑了笑,「五斤糙米賣他們自己,十斤糙米,也可以賣了我。」

「看守的都是洋人,我出入沒問題,你們……」

「我們就裝成你的手下,只是這衣服得換一換,不像樣。」王海馬上想到了從前跟趙三一起往山上送貨的人。

「不行,所有人都知道這次上山的就我一個人,下山的時候多了你倆,算是哪兒冒出來的?像扁頭那樣的監工們是不允許下山的。」趙三腦子裡轉了兩圈,馬上否定了王海的提議。

三人沉默地對視著,趙三有些暈,在桶上前後晃著,看得丁龍直眼暈。王海想了想,道:「不然,你從工地上運些什麼大件東西出去,需得是那種要人隨車照看的。」

餿主意!趙三暗罵了一句道:「這破地方有什麼值錢東西需得人看著的?再說,既然需得人隨車照看,為何我不在車隊上來的時候運走?」

丁龍盯著桶眼都亂了,忽地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桶!我們坐著桶走!」丁龍來了精神,指著趙三屁股底下的桶道,「這個桶,足夠大,躲在桶里,趙三哥,你帶著桶下山。」

「好小子!腦子倒好使。」趙三拍一把丁龍的肩膀,「明日天亮前,你們注意著,有鳥叫就出來,藏進桶里。需要多屈著一會兒,天亮了就走。」趙三滾著酒桶往門口去,臨出門前說道,「窗戶別關,壁爐里的柴太旺,讓列文經理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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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四海:一個華工的美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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