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省花銷查賬證清白 上礦山解難出對策

第27章 省花銷查賬證清白 上礦山解難出對策

第27章

省花銷查賬證清白上礦山解難出對策

負責了卡朋蒂埃家廚房的採買,丁龍不敢大意,為了一點買菜的事,還特意請教了宋七爺,畢竟是他經手的第一樁勉強算得上是生意的營生。沒想到,提了一百個小心,還是讓人找了由頭起了事端。

一大早,就有商會的人到訪,管家老詹姆出面接待,通報之後引了人到主屋內拜訪卡朋蒂埃。丁龍去馬廄添草料時候遠遠看見了也不以為意,主人家的事,他一個下人不必太好奇。沒想到來訪者的目的,最後落在了他的頭上,被老詹姆叫入主屋的路上,他還在想難道東家要給他安排新的營生。

丁龍走到門口的時候,卡朋蒂埃恰恰送客出來,到訪的人西裝革履,高鼻深目,臨出門深深看了丁龍一眼。

卡朋蒂埃臉色陰沉地進了屋,感覺自己招的華人幫工是個麻煩,總會出這樣那樣的問題。他往椅子里一靠,冷著臉問道:「丁,剛才商會的人來拜訪,我們在商量擴建三藩市街道的事情,你有什麼看法?」

「好事,更多的人和更多的買賣。」

「我也覺得是好事,新建的商鋪我會佔五分之一,把他們租給美國人。當然中國人也可以租,但是要付更高的價錢。」

丁龍不知道卡朋蒂埃的想法,試探著道:「高太多的話,華人可能租不起,如果會有鋪子閑下來,那就不划算了。」

「不會有閑的,卡氏有很多生意,把商鋪全部佔了都不會有太大問題。你不好奇為什麼租給中國人價格會高嗎?」

「先生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你說得對。這麼做是為了讓美國人有生意可做,畢竟我是美國人,首先要照顧我的同胞們的生意,你說對嗎?」

「是的先生,從人情上說是這樣的。」

「丁,你負責廚房採購,代表的是卡朋蒂埃家,我希望,你在美國人鋪子里的採購至少能佔到總數的一半,今天來的這個傢伙,特別問了我一句最近吃的都是中國菜,是否習慣。我不想再聽到別人這樣的玩笑。」

丁龍看著卡朋蒂埃,眨了眨眼,明白了東家說這麼一大圈話的意思,大概是看在自己曾經把他拖出火海的面子上,拐著彎地警告自己。他已經看見東家瞪著眼睛憋著氣,眼看著就要生氣了,知道說什麼也沒用,反而會讓東家覺得自己是在推脫責任找理由,他也不急躁,掏出隨身帶著的薄冊子遞了上去:「先生,你可以跟管家對一下最近採買的開銷。我不是為了照顧同鄉的生意才買了中國人的菜,給東家採買,當然是要買好的,還得是價格實惠的。」

見卡朋蒂埃開始翻看冊子,丁龍接著解釋道:「我問過管家之前每天的採買開銷了,差不多的菜,從華人的攤子上買,能節省大概三成,有時候可能更多。賬我都記在冊子上了。」

「廚房的採購支出降低了嗎?詹姆。」卡朋蒂埃問站在一邊的管家。

「是的先生,丁支取的錢平均到每天上並不高,比之前低大概三分之一,比貝克採買那些天的支出也低不少。不過貝克只是負責去狄克定下的幾家店裡去採買,他並不知道狄克這次不會回來了。」

「是嗎?貝克這個胖子,你說他是共犯呢還是僅僅是個跑腿的?」卡朋蒂埃危險地眯了眯眼。

「先生,既然狄克不回來了,以後是丁在採買,是或不是,何必問那麼清楚?上次抓出波利,貝克也配合得很好,平時的飯菜也很合你的胃口,不是嗎?」

「好吧,這個懶惰的胖子,他都不知道自己去市場打聽打聽價格嗎?扣他一周的薪水。」可憐的貝克,不管有意還是無意,都被抓住了小辮子。卡朋蒂埃並沒有興趣追究這些小事,低頭翻看起了丁龍的冊子,表情很精彩,從一臉茫然到忍不住帶了笑意,他指著其中一頁問道,「這是什麼?」冊子上,用炭筆畫了個像是烏龜一樣的東西,兩隻前爪捂在肚皮上,下面支棱著個樹杈一樣的東西。

「哦,這是雞,那天貝克說要烤雞,價格不高我就買了六隻,第一天剩下的凍在外面後來做了雞湯。」

卡朋蒂埃沒看懂漢字的「六」,倒是看懂了阿拉伯數字標註的「15」,問道,「是十五美分一隻買的嗎?」

「對,因為買得多,價格低了一些……」

「這個呢?」

丁龍探頭瞥了一眼冊子,兩個粗糙的圓,一個上面豎了兩道,一個兩邊多了兩個橢圓,最下還有一個形狀扭曲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他一看明白了大半,解釋道:「那天買了牛肉和豬肉,還有……哦,還有蘑菇,晒乾了的,泡一下可以吃的。」

卡朋蒂埃也想起來了,之前某一天喝的雞湯味道格外地有一種鮮味兒,裡面是加了蘑菇的,當時還納悶這麼冷的天氣是從哪兒弄來的蘑菇。卡朋蒂埃一時翻得津津有味,根據記憶猜測著丁龍到底採購了什麼東西。丁龍靜靜地等著,自己沒做虧心事,根本不怕東家問詢。卡朋蒂埃把冊子丟還給他,微帶笑意道:「丁,按著你的想法做吧。廚房的採買不值得一提,你的冊子,很好。」

丁龍退了出來,暗自慶幸曾經專門為著採買的事請教過宋七爺,一方面防著出錯,另一方面也當成是跟著宋七爺學生意的練手。查理宋並不因為事小而懶得理會,反而稱讚他道:「像是個能經商的樣子。『賬目要稽查,切勿懈怠,懈怠則資本滯。』凡是生意,務必賬目清晰,可查可尋,尤其是東家交代的買賣,有賬目才能交代得清。」為此,特意讓宋嬌茹教了丁龍阿拉伯數字,反覆練習,只是吃了不識字的虧,不得不胡亂畫個樣子代替。眼看著在東家跟前又過了一關,像是過了夫子的考核一般,丁龍的心裡居然有種頑童般的雀躍,心裡更加堅定地相信,多長些學問才能更有出息。

剛從宋家兄妹處學了一點東西就有了用途,丁龍心裡盤算著說辭,想著怎麼把這事兒說給宋先生解悶,想到自己那幼童瞎話一樣的賬本,不由得有些羞愧。七爺還教了他不少字,他寫起來七扭八歪還不如宋先生教給的洋文寫得好,回頭還是要把經常用到的字學會才好,那些四不像畫著叫人臉紅。

就這麼盤算著,只聽得一道馬蹄聲疾馳而來,橫衝直撞地進了莊園,那騎士翻身跳下了馬,一路跟卡朋蒂埃的手下以及管家老詹姆打著招呼,衝進了主屋裡。馬的嘴邊沾著泡沫,鼻孔大張著喘氣,一把摸過去,大冷的天馬脖子上似乎有些汗津津的感覺,至少得跑了十幾里地。丁龍有些心疼馬,捋了捋馬脖子,牽著韁繩慢悠悠地把馬帶進了馬廄,給槽添了熱水和豆料,站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刷著馬毛。

就見卡朋蒂埃帶著之前來報信的人疾步進了馬廄,牽起馬就往外走。報信人騎來的馬剛緩過氣兒來,嚼著豆料不願意走,丁龍建議道:「不然你換一匹?」

卡朋蒂埃命令道:「霍斯,你留下。丁,你挑一匹馬,跟我來。」

「先生,我不會騎馬!」丁龍趕緊表明道。

「笨蛋,騎馬都不會嗎?」卡朋蒂埃皺著眉打量他一眼,命令道:「套車,霍斯,你來趕車,晚上趕不及回來住一夜也沒關係。」

丁龍邊套車邊打量著東家的臉色,沉著臉、皺著眉、焦躁地看什麼都不順眼,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他自覺地閉緊了嘴,不往東家的槍口上撞。套好了車,丁龍自覺地坐到車外馬夫的位置上,沒想到卡朋蒂埃招呼道:「丁,你進來。」

丁龍在美國,第一次坐上了舒適的馬車。封閉的車廂,內里還有塞了棉花的布襯,讓丁龍不由得感嘆,有錢的老爺們的馬車都比窮人的屋子強,這馬車比敞著的牛馬車舒服多了,不用吃風,跟坐在屋裡一個樣。

從上車開始卡朋蒂埃即閉上了眼睛,跟睡著了似的。馬車跑起來一陣子后,卡朋蒂埃才開口道:「丁,我的金礦上,塌了一個礦洞,死了一些人。他們在罷工抗議,我需要你壓制住你的同胞們,讓他們繼續賣力地幹活。」

丁龍心口一跳,問道:「是哪個金礦,上次我去過的那個嗎?」

「不,不是那個。該死的狄克偷走了我的金礦圖紙,我本想借著廢礦低價買下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山,結果有人出了高價買走了那片地方。博帝鎮的金礦出產量太低了,我抽了一大半工人到這邊。金子越來越難拿出來了。」

丁龍問道:「先生,我能做些什麼?」

「讓那些人上工,是你唯一要乾的事。少挖一天就少一筆金子,不能讓這些蟲子們賴在我的礦上沒有產出。」

果不其然,他就想著,礦洞坍塌,多他一個人也出不了多少力反而因為不會騎馬拖慢了行程,東家肯定不是讓他去開洞救人,那隻能是想找個會中國話的人去勸說罷工的礦工們恢復開礦。一邊是同鄉,一邊是東家,他預感到了到時候可能會左右為難,但是思緒忍不住飛了出去,不知道王海是不是到了這邊的金礦。

主僕二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言。

進了礦區,丁龍有種回到了鐵路工地的感覺,灰頭土臉的勞工們扎堆坐在破舊的帳篷前,不言不語,無數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著卡朋蒂埃一行,沉默中積蓄著隱忍的力量。

卡朋蒂埃大聲說道:「不想開工的人,馬上離開我的金礦。」卡氏身邊帶著武器的手下向前逼了一步,像一片烏雲沉沉地壓向礦工們。

礦工群中炸開了鍋,有人指著卡朋蒂埃道:「那是他們的老闆,找他說事去!」有人挑頭,就有人跟從,礦工們擁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那礦洞打得不好,已經有大裂縫落石頭了,說了你們也不聽,硬趕著咱們下礦,是成心要咱們的命嗎?」

「你們洋人的心真黑,礦洞里冷得熊都關不住,人都凍壞了!」

「礦洞就塌了一節,九仔他們也不見得死了。你們怕死就算了,也不讓我們救人!回去了怎麼跟我阿叔交代?」

礦工們你一句我一句吵成一團,有那戾氣大的推搡著就要跟卡朋蒂埃拚命。卡朋蒂埃的手下也不客氣,眼見前排的人扛著費力抬槍就要打。丁龍趕緊抬起對方的槍口,險之又險地讓子彈射向了半空。槍響聲鎮住了騷動的人群,丁龍擋在卡朋蒂埃跟前,大聲說道:「別吵了,一個一個來!洋人們聽不懂中國話,你們吵破天也沒用。這麼多人我都不知道該聽你們誰說話了,有沒有領頭的,出來說道說道。」

到要出頭的時候,礦工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當這個出頭鳥。只聽得一聲怪笑,有人分開人群從後面擠了上來,指著礦工們罵道:「你們這些個百厭星,也就配跟著喝湯,吃肉是輪不到了。沒人出頭,我來出這個頭。」

來人擠到人堆前面,臉上沾了灰,沖丁龍眨了眨眼搶先說道:「這位是管家吧,我們這些礦工再抗糟踐那也是人,不要求別的,就想讓老闆把咱們當個人看。」王海指指不遠處的礦洞:「那邊才塌了半天,人堵在裡面不知道死活,你們也不讓救,這不是害人是啥?別的不說,先把人救上來。」

這段時間跟著宋嬌茹學習洋文的好處在這個時候就顯露出來了,丁龍小聲地連比畫帶解說地給卡朋蒂埃說明了情況。卡氏看看擁到跟前的人群,點頭道:「可以,他們去,我的人不能去。」在他眼裡,中國人和美國人的命明顯是不對等的。

丁龍點頭道:「好的。先生,你先去休息,我看著他們救人,如果他們有其他要求,我會記在一起,再向您稟告。」

「丁,」卡朋蒂埃目光沉沉地說道,「我知道他們是跟你一樣的人,你想幫助他們。但是,不要損害我的利益。儘快讓他們恢復採礦是最要緊的。」

「好的,先生,我明白。」

卡朋蒂埃安排手下看住礦洞和礦區的出入口,帶著人去了礦區的辦公室休息。目送著卡朋蒂埃走遠了,丁龍壓低聲問道:「海哥,怎麼回事?」

「礦洞塌了一塊,可能是以前炸開的時候就不穩妥,沒人發現,就是這麼回事。」王海一指礦區,「看,像不像咱們待過的那個地方?那幫人怕咱們把礦洞挖塌,也不讓下去救人,就這麼耗著。」

「挖是挖不塌的,咱們當年……不說了,先下去看看有沒有封死。」丁龍在身上纏了身子,搶先一步下了礦洞,阻止了後面的人:「別跟下來,一幫子人沒塌的地方也能讓你們壓塌。」

王海上前搶過繩子,道:「要去也是我去,好歹我比你熟。你在上面看著,別讓他們亂來。」說完麻利地滑進了礦洞。

眾人眼巴巴盯著礦洞口,約莫十來分鐘后,王海鑽了上來,道:「壓塌了一個架子,沒封死,掉了幾塊大傢伙把礦洞堵上了。太暗了,看不見牆上頂子上有沒有裂縫。」

丁龍面向眾人道:「先救人,礦洞看著也不大,一回下五個人,把石頭刨開。誰先去?」

嚷嚷救人的是他們,默不吭聲的也是他們,王海等得不耐煩了,點名道:「李老大,你不是哭著喊著要救你那個困在井下的侄兒嗎,這下怎麼沒聲了?」

人群里一個粗黑的漢子,一跺腳,吼道:「我李老大第一個下,有沒有敢一起上的?」人群中三三兩兩地走出些人,默默地看著李老大,湊足五個就要下礦,丁龍到旁邊搭的木屋裡,三兩下硬是拆了塊一尺寬三尺長的厚木板來,塞給最後下礦的人:「拿著,要是掉石頭,你們幾個頂著就往出跑,千萬別發愣。」

先下去的人小半天工夫就破開了堵路的石頭,礦洞里堵著的七個人,救出來四個,另外三個不走運被掉落的山石砸中了要害,沒得救了。輪番下礦幾個人,把困在礦洞下的人都帶了上來,該治傷的治傷,該火化的火化。

丁龍看著遠處火化燃起的黑煙,問道:「海哥,這礦洞說塌就塌,你在礦上每天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

「沒你說的那麼邪乎,剛才那礦洞我看了,這幫人也真是大膽,架子沒搭好就敢往深處鑽,要金子不要命也沒這樣的,那金子挖多挖少都進了你那老闆的腰包里,好像他們能撈著多少似的。」

「沒那麼簡單,大伙兒不傻,怎麼可能搭著命給洋人幹活兒。」

「鎮外頭的礦山出產太少,前幾天我才跟著人到這個礦,還沒扎穩根土就散了。我給你找個老礦工問問。」王海揚聲喊道,「張頭,張頭兒,丁管事想問事兒,你來說說。」

丁龍小聲道:「海哥,別亂說,我不是管家,就是個普通下人。」

「哎,他們懂什麼,這麼說你說話才能有分量。再說,能跟在老闆跟前的不是管事能是什麼。」

說話間張頭並其他三個人走了過來,一照面就訴苦道:「丁管事,不是我們不想下礦,架子都沒搭幾個,今天不就塌了一節,誰知道明天哪一節會塌,大伙兒都是為了給家裡謀條生路,沒人願意把命留在外面,您說是不是這個理?」旁邊人也跟著添補道:「管事的,不搭架子,我們可不敢往下面鑽了,礦洞可不牢靠。」

丁龍問:「為什麼不先搭了架子再往深挖?」

「沒有材料,這個月一點兒木頭都沒往礦上送,沒法下手。那些打手們又催得緊,我們只能硬著頭皮往下挖。這下出事了,你就是拿刀架在我們脖子上,也沒人肯下去了。」

「礦洞的事,我知道了。」丁龍點點頭,問道,「別的還有什麼,大家都是同鄉,不用藏著掖著,一併說了吧。趁我這個還會幾句洋文的人在,能說給老闆聽,換個別人來你們就算是說也沒人聽得懂,沒人願意管。」

「丁管事,你看看這山上,連個能遮風避雨的住處也沒有,實在是難熬得很啊。」跟著張頭來的人見丁龍一副好說話的樣子,也紛紛開了口。

「不光是住的,礦上管得嚴,不許礦工隨意出入,只能買些糙米肉乾,想買別的都買不到。」

「礦上這麼多拿著槍的看守,不看著外面,總防著裡面的礦工,也不想想每次進出礦洞誰不是赤條條的,能藏下什麼東西。被人搶去的金子那可多了去了。」

最後這句引起了丁龍的注意,他問道:「山上這麼多打手,還有人敢進來搶金子?」

「要錢不要命的可多了去了,那群人蒙著臉,每次騎著馬往山下的倉庫里一衝,搶完就跑,抓都抓不住。」

「那群土匪來了,你們是怎麼辦的?」

「他們只搶金子,咱們只要抱著頭躲到一邊就沒人管。」

張頭兒打斷他道:「阿生,那些不關咱們的事,說些有用的。」張頭兒轉臉對丁龍道:「丁管事,我們就是勞苦的命,不怕苦,只是沒吃沒住,實在不好熬……」

「張老哥,你說的我都懂了。大伙兒暫時別下礦了,等我問清楚老闆的意思再說。」

丁龍把礦工鬧事的原委原原本本說給了卡朋蒂埃,沒想到這一下查到了金礦管事的經理,私下剋扣了木料的款項導致供應商拒絕供貨的事,卡朋蒂埃處理了幾個礦上的管理者,另換了親信作為金礦的經理。

這些事都不是丁龍能插嘴的,他只負責告訴東家實際情況。末了,小心地提了些想法:「先生,請在山腳下搭一些木板房給礦工住吧。礦上提供的帳篷四面漏風,不能過冬。」

「那是礦工們的事,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先生,搭木板房好處很多。礦工們睡好吃好才有力氣挖礦,同樣是十個人,您肯定願意僱用一天挖十塊金子的而不會去雇那個一天挖一塊金子的,您說對嗎?」

卡朋蒂埃不說話,看著他,思考著。

丁龍又添了把火,道:「木板房不需要多好,只要一直開礦,就會一直有用。我想金礦一天的產出足夠所有礦工都住進房子里了——不需要一人一間,十人擠一間我想他們也是願意的。」

「可是,丁,我並不願意拿自己的錢,給這些礦工們蓋房子。」

「有了房子,礦工們會為您挖出更多的金子,一定會比蓋房子的錢多。」丁龍停了一下,笑道,「而且,我有辦法讓東家賺更多的錢。礦工們手裡有錢,可他們不能離開礦區,有錢也沒有地方花。先生為什麼不在山下開一間大的雜貨鋪,耐磨的牛仔褲、糧食、蔬菜和肉類、鞋子、手套,等等,這些東西,我想礦工們都是十分歡迎的。只要雜貨鋪里有,買的人一定不少,這項收入就比幾十幾百個房子值錢了。」

「喔,是個好想法。」卡朋蒂埃有些動心了,可還是拿出了難題丟給丁龍道,「雜貨鋪雖然賺錢,需要在能保護在自己手中的情況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總有些強盜騷擾金礦,如果山腳有雜貨鋪,也只不過是多一些容易被搶的東西。」

「先生,您知道強盜是從哪兒來的嗎?」丁龍感覺腦子裡忽然清明起來,負責採買一來他逛熟了三藩市的各種市場,也聽來了不少消息,聽說東家以前是帶過兵的,本地的大官跟東家熟得很,怎麼還會有強盜敢來打金礦的主意呢?為了不顯得唐突,他補充道:「知道強盜是哪兒來的,我們可以向……向官府求助。」

「從礦山上往西北方向看,那裡也有一處金礦,強盜們就住在兩座金礦之間的山谷里。」卡朋蒂埃諷刺地笑了笑,說道,「強盜也是有用的,他們不來,對面山上的強盜也會來。強盜能搶我的礦,當然也能搶別人的礦。」

「先生是想利用山谷中的強盜抵擋對面山上的強盜?」

「不是抵擋,只是不想跟佛格羅鬧得太僵。你還記得狄克吧,在博帝鎮故意指使你去礦山送貨,跟別人說不知道你去哪兒了,讓我誤以為是你偷走了金礦圖。事實上是狄克偷走了圖紙,最後圖紙應該是落在了佛格羅手裡。賣地是次要的,我是去買金礦的,結果被佛格羅捷足先登。佛格羅是老布魯特的侄子,我不想輕易跟他們開戰。對面的金礦也是佛格羅的,只好給他找些麻煩撒氣。」卡朋蒂埃攤攤手:「結果,那些虱子們不僅是佛格羅的麻煩,也成了我的麻煩。」

「虱子養大了,更貪吃了……先生想除掉這些麻煩的虱子嗎?」

「當然,只是不方便動手,虱子的背後還有佛格羅,容易吃虧。作為一個合格的商人,獲利不足以抵消損耗的事是不會做的。」

宋七爺傳授的學問在這裡有了用武之地,丁龍沒來由地覺得多了股勁兒,不由得昂首挺胸站正,說道:「先生肯定沒有聽說過,在我們中國有合縱連橫的說法。簡單地說,就是聯合多個弱小的,或者聯合一個強大的,打敗其他的對手。既然先生不想跟對面的佛格羅開戰,那麼就剩下了山谷中的跳蚤,為什麼不跟佛格羅一起消滅了跳蚤,再商量共同的利益?」

「我們沒有共同的利益,只是在搶奪同一塊麵包。」

「先生,金礦的平安就是您跟佛格羅的共同利益,解決跳蚤的條件是不再相互攻擊,這樣不是更好嗎?避免了以後更多的損失。」

卡朋蒂埃認真地打量了丁龍一番,認可道:「丁,我發現你是個很有智慧的人,你越來越讓我吃驚了。你是不一樣的,聰明的中國人。」

「不,先生,中國的聰明人很多,只是他們聽不懂洋文,沒辦法說出來而已。」

不久后,金礦恢復了正常的開採,丁龍跟著卡朋蒂埃再次到金礦巡查的時候,山下已經建起了雜貨店,礦工們也住進了保暖的木屋內,礦工們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熟悉又陌生,丁龍回憶了一下,想起當初在鄉下,村裡的人看著村長時也是這樣的眼神。

丁龍沒有問雜貨店的利潤,不過東家免了他喂馬的差使,很多時候出門願意帶著他,想必雜貨店乃至整個金礦的利潤,東家都是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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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四海:一個華工的美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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