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石屋鬥智
第三十二章
石屋鬥智
三名遊離谷的刺客中,一人中了一箭,一人胸口被風揚兮劃破一劍,鷹羽受傷最輕。京都雖然戒嚴,以他們四人的功力找到偏僻的城牆越牆而出卻也不是很難的事。
出了京都,鷹羽沉聲道:「谷主有令,從現在起,李執事不再是遊離谷之人。盼你好自為之。」
「谷主沒殺我已經是破例了。」李言年神情淡而冷,像此時的雨,霧一般飄過。
「谷主說,尊夫人痴情於你,將來會有子嗣。希望你放棄執念,好好過下半輩子。」看不清他的神情,想想二十多年的復仇計劃就這樣完了,鷹羽眼中掠過一絲同情,黯然地低下了頭。
李言年的目光仍望向天邊那團暗淡的紅色,那是東宮起火的地方。黑暗中那色彩顯得格外詭異,像是地獄。是的,那地方是地獄,火卻在自己心裡燒著,誰說要下了地獄才能經受煉獄的火炙?李言年漠然地嘆了口氣:「也罷,各有各的路要走。若知今日李谷會突然發難,也許昨天,我們就該下手除去裕嘉帝。是非成敗轉頭空,世事難以預料,成王敗寇不過一線之隔。」
三人默默地看著他,都在感嘆世事難料。當年渾身發抖站在李言年面前的情景彷彿就在昨天,三人黯然無語。
高高在上的李言年如今已被遊離谷所棄,而自己也由一個孩子成長為一流的刺客。
鷹羽勉強笑了笑道:「執事,谷主吩咐帶星魂回去!」
她有這麼重要?李言年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不動聲色道:「星魂在夷山之中,谷主還拿她有用?」
「這不是你該問的。」鷹羽答得很簡單。他只是奉令行事,別的他也不清楚。
李言年什麼話也沒說,往夷山行去。
黑黢黢的山林寂靜異常,經過溪澗時李言年停了下來:「他二人受了傷,喝點兒水歇會兒再走吧。天亮就到了。」
三人坐了下來,鷹羽見他倆臉上已露疲態,便取了水囊去溪邊打水。
就在這一瞬間,李言年手一抖,手中已揮出迷煙,夾雜著點點寒光往三人而去。
事出突然,誰也沒想到他竟敢下手,那兩名刺客本就受了傷,已瞬間被擊中要害。只有鷹羽,本能地往後一翻,背上已中了幾枚暗器。他並不與李言年纏鬥,翻身躍入溪澗轉眼不見了身影。
煙霧過後,李言年看著二人的屍體冷笑。遊離谷敢棄他,他必報此仇。他咬牙切齒地想,若不是遊離谷臨時退出,端王李谷就算臨時起意發動宮變,也不會讓他措手不及,讓皇后與太子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
「遊離谷,負我!」策劃了這麼多年,等到今天,卻是不堪一擊的下場。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沒來得及多瞧幾眼。
兩行淚從李言年臉上滑落。
雨早已變得綿了,不知不覺浸濕了衣袍,寒意從肌膚直滲進骨子裡,卻讓心頭之火越燃越烈。李言年仰天大笑。
只得片刻,笑聲驟停,他用腳踢了踢屍體,冷笑道:「安國不會放過遊離谷。想抽身,不可能!」
殺得一人少一人,遊離谷刺客雖多,要培養一個卻甚是不易。李言年的暗器有毒,他並不擔心鷹羽能活多久。就算遊離谷知道是他殺的又如何?他們找不到他。安國始終會對付他們,端王李谷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陰狠地想著,自己連兒子都顧不上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他需要時間喘息,需要時間想,他該拿李永夜怎麼辦?
永夜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臉色平靜地望著窗外。
山中的夜她再熟悉不過,再過一會兒,天邊將會有微藍的晨曦,山谷會慢慢被太陽耀亮。也許,死在這裡也是件好事。記得她從混沌中醒來,第一次看到的就是山谷的景緻。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生死輪迴,不過如此。
屋裡飄出粥的香氣,她彷彿又看到月魄在廚房忙碌的影子。十天,多麼短暫,又多麼幸福。她有些後悔,應該再多留幾天的。如果不是月魄眼中的情感越來越濃,濃得讓她有些驚惶失措,如果不是每晚都會毫無戒備地熟睡,她或者真會留下來。
「你醒了,少爺?」攬翠雙目微紅,似哭過一場。
「哭什麼呢?我還沒死呢。」永夜淡淡地說道。
她被李言年帶到這裡時,看到了攬翠躲閃的眼神。
對攬翠的出現,她並不意外。在陳國,美人先生就說過,端王唯一犯下的錯就是太相信女人。可是,倚紅與林都尉沒有出賣她。她知道他們要麼是落在了陳國手中,要麼就是遭遇了意外。否則,她回到安國這麼長時間,那二人沒理由還沒迴轉。
攬翠跪在她面前不敢看她。
「怎麼找到這麼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攬翠小聲說:「相公很多年前找到的,他覺得這裡隱蔽,便早建了屋舍。我是三天前來的。」
三天前?
「端王府的人沒發現你走丟了?」
攬翠眼中掠過一絲羞愧,低聲道:「王爺不知道我……」
是啊,父王以為是自己撿來的散玉關戰後的孤兒,養在王府帶大了她,所以才會放心將她安插在李言年身邊。這天底下真的沒有什麼都能算計到的事情。
永夜淡淡地吩咐道:「把枕頭給我墊高點兒,躺著看窗外,脖子都酸了。」
攬翠沒有動,低著頭小聲說:「相公……他說不能靠近你,你說什麼都要等他回來。他沒回來之前,你說什麼……都不能聽。」
「他若回不來了呢?難道不讓我喝水吃飯、拉屎撒尿?!」永夜厲聲吼道,「虧我父王救了你養大你,居然養了個連狗都不如的東西!養條狗也知忠心護主,你的良心讓什麼吃了?!王府待你如何?雖名為侍女,卻養尊處優當成小姐看待。攬翠,你竟這樣對你家主子!」
攬翠被她一吼,習慣性地站起來便要伸手扶她,手才伸出又縮了回去,頭埋得更低,聲音已哽咽起來:「少爺,哦,小姐……對不住!相公去京都了,一天便回來。」
她連看一眼永夜的勇氣都沒有,掩面衝出了房門。
永夜禁不住苦笑。一個對男人死心塌地的女人!任她溫柔還是斥責,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女人是利器,用之得當無往不摧,反之害人害己。若不是父王篤定攬翠忠心,怎麼會讓她提前跑了?就算跟著她,也能找到自己。
若是還能動一動就好了。她不僅中了軟骨散,連衣服都被從裡到外換了一身。不用想,肯定是她昏迷的時候攬翠做的。
永夜此時一點兒也不恨風揚兮。雖然她被他打暈,才會中了軟骨散而落入李言年手中。她不是也在他背後給了他一刀嗎?兩不相欠。永夜這樣想著,覺得自己恩怨分明。
做刺客永夜還有最後一招。青衣師父和她的最後一招都是陰招,永夜眼下的最後一招是藏在發間的鋼絲。那根鋼絲柔軟粗細與髮絲無異,卻堅韌無比,若用內功,會像針或尖刀一樣鋒利。
李言年找了副鐐銬鎖住了她的腳,鏈子的另一頭鎖在牆上。他笑著說:「你想掙脫除非把這面山壁炸了。」但他還是不放心,臨走前又給她下了軟骨散。
永夜不得不佩服李言年。她是他教出來的,沒有暗器,動彈不得,被拴在牆上,她想跑的確不容易。
激走了攬翠,她深吸一口氣,閉目調動內力。四肢似乎已經不屬於她,她只剩下頭頸的知覺。她知道天脈內經唯一的好處就是讓她恢復得比常人更快。
也許,她能早一點兒化解軟骨散的藥力,只要能動一動就好。
永夜憑著自己的理解認為,讓人無力的葯都有一個特點,就是麻痹。如果她一直刺激自己保持痛覺,她就能破除軟骨散。
李言年不會一直留在谷中,他必然會再出去打探消息。這就是她的機會。
李言年出現在夷山下的山谷木屋時天邊已泛出微藍的晨曦。
隱藏在山谷深處叢林背後的木屋修了很多年,不走近很難被人發現。多年苦心經營,濃密的藤蔓將它重重包裹,這幢屋子從遠處看已和山林混在了一起。
裡面光線充足,每一件傢具不僅精緻甚至名貴。
酒杯也絕不是竹木製成,而是上好的瓷。他喜歡的酒還是青州紅。
李言年是個喜歡享受的人,少時吃的苦與皇子的身份讓他決定一生不再吃苦。
這裡絕無人跡,李言年把這裡變成了他的宮殿,備下的物資足夠讓他在這裡待上一兩年。
他萬萬沒有想到,隔了一個山頭的山谷里,還有人曾經也修了一間竹屋。如果讓永夜選擇,她會說那間簡陋的竹屋,才是她的天堂。
推開門,攬翠迎了上去:「相公,你回來啦!」
李言年疲倦地坐了下來,攬翠迅速擰了條滾燙的帕子遞給他。
滾燙的熱氣驅走了倦意,李言年往永夜待的房間看了一眼,站起身走了進去。
永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低下頭眯著眼仔細辨認走之前留下的記號,小心拈起了一根髮絲。永夜如果動了一點兒,這根髮絲的位置就會有變化。他很滿意攬翠的聽話,沒有移動過永夜,也很滿意軟骨散的藥力。
永夜平靜地看著他,再一次心驚。若是剛才攬翠幫她墊下枕頭,李言年就會發現異樣。他不僅狠毒,而且心思縝密。
李言年坐在床邊說道:「你父王很厲害,我以為他會在發起攻勢前有異動。沒想到,他根本沒有什麼提前準備的跡象,只下了道令,京都就變天了。」
「他若不是這麼厲害,你們也不會處心積慮想殺了他。」
李言年搖了搖頭:「我對殺他並不急迫,遊離谷一心想置他於死地卻是真的。我只是想讓一個替代品潛入府中,慢慢取代他的地位。畢竟殺了他,還會有別的權臣冒出來。能兵不血刃將他的權勢收歸己有才是最高明的計劃。」
「沒想到看走了眼是嗎?還不如殺了他更好。」永夜笑得很悠閑。
「相公,你要不要喝點兒粥?」攬翠在門口端了碗粥問道。
李言年起身接過粥,溫言道:「守了她一夜,你先去睡會兒,這裡有我。」
他的體貼讓攬翠心裡甜滋滋的,她乖巧地點了點頭,目光匆匆從永夜身上掠過,走了兩步又回頭:「少……小姐想把枕頭墊高一點兒,我……我沒……」
「知道了,去睡吧。」
不可否認,李言年若不是露出陰狠的一面,他還是個相當有風度、有魅力的男人。歲月縱然在他臉上刻下痕迹,但他依然是名美男子。
永夜看著他,突然嘆道:「其實你的風采不輸於我父王的。當初在谷中看到你時,我就想,你一定是大家出身的貴公子,沒想到你只是王府的一名執事。」
李言年抬起永夜的身體,讓她半靠著牆,端起粥碗喂她吃。他的動作很小心也很細心,每一勺都不多不少,正好一口:「我和你父王像嗎?」
「長得不像,有些地方又有點兒像。」熱粥入腹,飢餓感油然而生。永夜這才想起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不禁又恨起風揚兮來,王八蛋,都是他害的!
李言年只餵了她三勺便停住。他笑了笑說:「不給你吃東西讓你餓,而讓你吃兩口就不再喂你更會增加你的痛苦。李成和李谷報復在我身上的,我會一一還給他們。他殺了我的兒子,我也會殺了你,只不過,我不會讓你死得太快。」
永夜呆了呆,殺了他的兒子?李言年的兒子?她心思數轉脫口而出道:「李天瑞?!」
所有的事情都合攏了,只缺了為什麼遊離谷還要讓月魄進佑親王府那一塊兒了,為什麼一早告訴自己相幫的是李天佑?
李言年看出她的心思,淡然一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讓你和月魄靠近李天佑只不過是想知道他的動向罷了。天瑞敗了,無論武功、心計他都不是李天佑的對手。他們不會放過他,不會……讓幾十年前的事情再發生一遍。永夜,你該喚我一聲叔叔。」
曾經丰神俊朗的面容掠過一絲黯然與仇恨。李言年站起身,陽光已淡淡灑在窗前。鳥鳴婉轉,花香撲鼻而來。他望著窗外的樹林終於說起了往事。
「很老套的故事:聖祖出遊愛上了我的母親。李成與李谷的母親,即當年的皇后心生嫉妒,在聖祖派人來接我母親前製造了一起意外。我母親逃過一劫,生下了我。我自然在學得武功后想要認祖歸宗再報仇。可是聖祖死了,李成繼承了皇位。」
他回身看著永夜:「是你會如何?」
永夜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每個人的經歷和遭遇都不同。」
李言年笑了:「當初你說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與別人不同。你那時的思想,並不像個孩子,更不像個女孩子。」
「也許是遊離谷訓練的結果,從小當成男孩子養的結果。」永夜輕描淡寫地說道。
「原本我可以進宮,也許就像李天佑一樣,因為母親受寵而成為聖祖中意的繼承人。我學成武藝后,聖祖已經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他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每當看著紫禁城我就恨,也許,我並不是一個流落在外連家也沒有的浪子,我會是九五之尊,享盡榮華富貴。你說,我如何不想報仇?」
永夜已想明白一切,笑道:「可是師父你真狠哪,你找不到殺皇上的機會,卻瞟上了皇后。她很美麗,也很寂寞,宮裡的嬪妃可能都一樣。女人爭風吃醋,總不會好過的。」
淡淡的陽光照進來。李言年的臉上丁點兒悲傷都沒有:「那是個瘋狂的女人。我給她看了唯一能證實我身份的印鑒,她委身於我就不覺得委屈了,反而勾畫出一個美妙的夢境。你要知道,有時候女人是特別愛做夢的。從那次遇到她之後,我連一面也沒再見過她,她對我卻念念不忘。我只要報仇,我當不了皇帝,我兒子當也行。更何況,天瑞當了皇帝,安國的權力會穩落在我手中。」
「師父,你就沒想過皇上與我父王知道你的存在?」
「他們當然知道,我並不是頭回進宮行刺。走在皇宮,像走在自家花園裡。」李言年嘆了口氣。對裕嘉帝和端王他實在很服氣,他們知曉他的存在,卻不知道他是何人,更不知他躲在端王府當了個下人。
他心中一凜,不對!在東宮他用永夜威脅端王,端王當時說的是:「你終於來宮裡了!」李谷不僅知道他是遊離谷的人,也知道他的身份。李言年瞬間被挫敗了。那兄弟二人知道得更多,比他想象的還要多。他們是如何知道的?李言年心中又湧起了一個疑團。
永夜嘆息:「師父,你真是個人才,你居然忍了二十幾年。」
「我沒教過你嗎?在別院三天不讓你吃飯,讓你體會吃了吐吐了再吃的滋味就是告訴你,在你鬥不過我的時候,你就只能忍。」
「不僅忍,還要狠是嗎?別人是發動戰爭搶皇位,師父你玩的這招叫釜底抽薪!大臣連反對都說不出理由,理直氣壯地就搶了權。只可惜你遇到了我父王,不過,我倒一直覺得,皇上比我父王還奸詐!」
「你不知道的是,你的父王與皇上比我還能忍。我現在才明白,原來他們一直盯著我,他們早知道了我的身份。」
「不會是皇后說的。」永夜斷言,這天大的秘密皇后是不會也不敢泄露的。
「是我自己。」李言年瞬間就想明白了。永夜看他會覺得熟悉,覺得他氣度高貴。一個執事,何來這樣的氣質?然而,他們為什麼會猜到他的真實身份?難道當年母親有了他,皇后也知道了?
李言年嘆了口氣:「看來我漏算的還不止這些,還有李二。如果不是他,你如何能安然在遊離谷當白痴還能活著?若不是他送你進谷,我也注意不到你。本意是想從你母親一族中找到一個相像的,沒想到你長得和王府里的世子一模一樣。當時我就用眼神詢問了李二,他搖了搖頭告訴我你來歷清白,是個孤兒,我才放了心。」
李二,她的影子叔!她不想讓李言年知道得太多。永夜幾乎是帶著驚詫的語氣問道:「李二?不是那個對你忠心耿耿的老駝背嗎?他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他不告而別,我才懷疑他另有身份。他能將你送來遊離谷,借我們的手送你回端王府,也許他是真正擄走你的人,也許,他是在破壞我們的計劃。天下之大,他就這樣消失了,再也不會見面了。也許,他是李成的人,發現了我的秘密。」李言年想起李二,挫敗感更深。
如果輸在端王和裕嘉帝手中,他心甘,他早就知道他們是強敵。可是李二,跟隨了他多年,他竟然毫無察覺。
他笑了笑:「當年你挑撥離間時,我還說不能殺對自己忠心之人。看來,對自己忠心之人,也是不能心軟的。」
「師父才死了兒子,就能這麼平靜,籌劃了幾十年的計劃失敗了還能安然自若,永夜很佩服。」
李言年走到床前,伸手撫上她的臉,嘖嘖稱讚:「你有不亞於王妃的美麗。」
永夜心裡緊張起來,眼睛卻不敢移開半分。若論她和李言年,兩人都是狠辣之輩,對視之時眼神只要一動,就輸了。
「知道為什麼我能這樣平靜嗎?」李言年鉤著她的下巴,手指輕輕撫過,聲音無限溫柔,「你十八歲了,若是抱著我的孩子出現在端王府,你說,你父王會如何?」
「師父真是好手段,這樣一來,不管他是殺了我,殺了孩子,還是殺了你,端王府都是顏面盡失。此事最好弄得盡人皆知,大街小巷傳遍,讓我父王羞對世人,成為全天下的笑柄。不過,李家的人就沒人是好應付的。父王有他狠毒的一面,自殺不像是他的行為。你何不再染指了我母親?端王最愛最寶貝的王妃,妻女受辱,我估計他想不自殺都會痛苦一輩子。男人嘛,女兒受辱會恨、會氣得發瘋,老婆被侮辱了,臉才沒處放。」永夜笑著一板一眼地幫李言年分析,黑亮的眸子里竟透出一層興奮,直直地與李言年對視。
下巴一疼,李言年鬆開了手,盯著永夜道:「十八歲的大閨女說這等污穢之事臉都不紅!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
永夜正要鬆口氣,李言年又俯下身來一字字道:「你以為這樣我會放過你?」
永夜看著他,突然一笑:「說實話,我很期待……很期待做女人的感覺。你風流倜儻,想必這方面也是高手。永夜一定會好好配合,抵死不從、讓你奸屍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李言年聽著聽著就覺得自己在永夜眼中彷彿成了牡丹院的公子。他站直了,冷冷道:「你哪像個大家千金?李谷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瞧著他眼中的挫敗感,永夜笑得更開心了:「師父忘了,遊離谷是培養刺客的地方,可沒聽說過還培養大家千金。有,也是送去牡丹院做姑娘罷了。」
李言年終於拂袖而去。
永夜感覺後頸有汗流下。她望著窗外燦爛的陽光,與李言年這一席話就像說了很久似的,而陽光不過才跳過山巔。她問自己,若是被李言年侮辱會如何?嘴邊隱隱浮起一抹苦笑,總不能真的自殺吧?
「不是讓你去睡嗎?怎麼起來了?」她不動聲色地看著攬翠進來。
「相公……他睡了,奔波了一晚,睡了。」攬翠低著頭,一串淚珠滾落衣襟。顯然她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再也睡不著了。
永夜笑了笑:「娶到你是他的福氣,有時候女人單純一點兒好。像我這樣的,娶了我都不敢睡我身邊,生怕睡熟了腦袋會沒了。他不會傷害你的,當然也說不準,他也沒什麼做不出來的。」
攬翠的手抓緊了衣襟。
永夜望著陽光笑道:「你去睡吧,有師父在,我跑不了。」
疑心會在女人心裡像春天的野草,播下一顆種子,會長成一片草原。也許會幹死在心裡,也許是她的希望。
一天之後軟骨散的藥力便沒有了,永夜坐起身。她一直在想是用發中鋼絲取了李言年的性命還是另作他用。只有一根鋼絲,除非一招得手,否則她就再沒有機會。永夜沒有動。
李言年冷冷地告訴她:「這鏈子是純鋼鑄的,鎖孔用鉛封死了,你不用想著有任何能逃跑的可能。」
窗外的陽光每天有兩個時辰能照在床上。陽光出來的時候永夜會挪過去曬著,她在黑暗裡待得太久,捨不得錯過曬太陽的機會。她想,也許以後都曬不到太陽了。
「師父,在你眼皮底下,我能逃走嗎?你對自己越來越沒有信心了,是吧?」
永夜回眸的瞬間,所有的陽光都集中在她臉上。李言年上前一步一耳光扇了過去,她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驀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師父你就是這樣,最看不來別人不尊敬你,最恨別人傷了你的驕傲。你終於忍不住動手的衝動了嗎?」
李言年拎起她,咬牙切齒地說:「我還沒想好怎麼對付你,等我想好了,你就等著為我生孩子吧!」
「師父原來還下不了這個決心哪!」永夜大笑,「碰我之前最好先把攬翠解決了,免得她瞧著傷心難過!」
「你以為我會受你挑撥?」
「師父若是相信永夜一回,也不會讓李二跑掉不是?」
她一句話戳中了李言年的心事,領口一松,人倒在床上。李言年一把扯開了她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胸膛。
「相公!」攬翠傷心欲絕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李言年瞧著永夜面不改色的臉,緩緩站直身:「誰叫你進來的?」
「不讓她瞧著辦事也行!」永夜澆了瓢油,看到攬翠淚眼矇矓又帶著噁心的表情笑了。
李言年起身往外走,經過攬翠身邊時冷冷說道:「沒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