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黑幽深淵

第二十一章

黑幽深淵

陣陣陰寒直吹進了骨子裡，凍得唐淼直哆嗦。鼻端嗅到濃濃的血腥味，冰涼的東西落在臉上，刺激得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當！」一柄刀狠狠斫進了她臉旁的地面。雪亮的刀芒刺得她肌膚生寒。刺耳的嚎聲響過，一團黑氣攸得消失不見。

唐淼的目光機械的轉動，刀鋒下釘著只冒著絲絲黑氣的手。張開的手指正搭在她臉上，還在微微蠕動。唐淼後頸的汗毛嗖地豎直。她條件反射地偏開臉，迎面又看到一張筋絡蠕動的鬼臉，她的心跳幾乎立時停止。

「你幹什麼？！不知道會嚇死人的？！」驚魂未定之餘，唐淼憤怒的大吼出聲。如果靈力足夠，她真想一掌拍死他。

鬼面半跪在地上。一手撐著地，一手握著把刀。他大口的喘著氣，嘴裡淌出粘稠的血。白色的面具沒了，他眉心的筋絡緊緊糾結在一起，臉越發顯得恐怖猙獰。

他望著唐淼，向她伸出手來。

唐淼下意識地往後縮，腦袋咚響一聲碰到了石壁。痛得她捂著後腦勺嘶嘶吸氣。

「別看！」鬼面有些艱難的說道。他的手擱在她臉上，擋住了她的視線。

唐淼呆了呆，鬼面在幹什麼？

桀桀怪叫聲刺耳的響起，像勺子刮在瓷盆上的聲音，唐淼聽著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刀掠起風聲。桀桀的怪叫聲便消失了。唐淼鬆了口氣，伸手去推鬼面。身體一沉，鬼面像座山似的撲倒在她身上。

「滾開！」唐淼怒吼，雙手用力擊在鬼面胸前。

鬼面砰的飛起重重摔在地上，再無動靜。

這麼容易？唐淼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驚疑不定的看向鬼面。

他半趴在地上，背上掛著幾雙青白色的手。地上還有三團冒著黑氣的東西在蠕動。唐淼駭得跳了起來，掌風一掃，將那三團東西擊飛。

她顧不得沒有動靜的鬼面，睜大雙眼打量起這處地方。

像是在峽谷底部。兩側山峰像豎直的刀直插向天空。若隱若現的霧氣飄浮在空中，她望得脖子酸疼也沒看到天空。

青蒙蒙的霧時而濃時而淡，目力只能觸及十丈左右。朦朧中瞧著遠處布滿了巨大的岩石。隱約有團團黑影蹦來蹦飛。似乎是剛才被她掃出去的怪物。

她和鬼面處在一塊巨大山岩的凹處。岩石底部傳來潺潺水聲。不用腹背受敵，還有活水。唐淼暗想，鬼面倒會挑地方。

回頭看了看，鬼面還躺在地上。

那幾隻青白色的手插在他背上，斷腕處冒著汩汩黑氣。鬼面受傷了？她該救他還是該趁機殺了他逃走？

這個地方太過詭異，根本不像是花木長青景色如畫的九極天上。自己靈力不夠，見識不夠。留著鬼面也許多了個同盟。猶豫了會，唐淼拾起鬼面落在一旁的刀麻起膽子將他背上的那幾隻手挑飛。

風聲一變，兩團黑色的東西夾裹著陰風向她撲來。唐淼順手操起那把刀揮了過去：「滾開！」

一揮之間，唐淼的冰霜之寂從刀鋒湧出。白色的靈氣瞬間將那兩團東西凍成了冰砣，啪嗒掉在地上。四周再次變得寂靜異常。

唐淼握著刀，盯著地上的兩團冰砣緊張地咽了口乾沫。

透明的冰梭之中封著兩個三歲孩子似的東西。青白色的肌膚，手與身高不相襯，又細又長，活脫脫兩隻人形皮包骷髏。

唐淼打了個寒戰，一刀揮下將冰梭斬成兩半，順勢掃了出去。

這時，霧氣里又竄出幾團黑影。唐淼想著剛才被自己靈力瞬間凍封住的兩個怪物，有了些許信心。

桀桀的怪叫聲越來越近，她深吸口氣告訴自己別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前方。

青白色的小人兒跳躍著飛近，身上散發出寸許長的黑氣。唐淼清楚的看到它們張牙舞爪的手指，噁心不己，運足靈力揮刀斬下。

匹練的刀光閃過，輕輕鬆鬆將怪物冰封斬碎。唐淼更有自信，提氣喝道：「不怕死的就再來！」

她等了片刻，再沒有怪物靠近，這才鬆了口氣。

唐淼轉過身瞪著人事不醒的鬼面。他把她帶到什麼地方來了？

她沒好氣地走過去踢了他一腳。鬼面還是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現在殺了他免得他再威脅自己了。唐淼提著刀比劃了兩下，最終還是對殺人有些發怵。

「我要走了！你，聽天由命吧！」

她把刀放在鬼面手邊，抬頭看了看。霧氣封鎖的峽谷不知道有多高。一旦她駕雲飛高了犯了恐高症，她就死定了。但是哪個仙不會飛？這裡是仙界，不是她熟悉的凡界。她來到了這裡，就一定要適應。她必須克服自己的恐高症。唐淼下定了決心。

想清楚了，唐淼深吸口氣慢慢的聚雲飄起。

她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只要保持靈力不散就絕不會摔下去。全神貫注之下她一下子升到了十丈高，腳下已是青蒙蒙一片看不真切了。唐淼在這個高度停留了會，咬牙繼續往上飛。

峽谷似沒有盡頭，她飛了一柱香的工夫也沒飛到頂。身在半空的感覺讓她心虛腿軟，唐淼著急的運足靈力全力往上飛。

頭頂不遠處隱約出現了一片山岩，犬牙交錯的封住了天空。飛過去就能出峽谷了，唐淼鼓勵著自己繼續。

陰寒的氣流隨著霧氣飄蕩，四周沒有半點聲音，寂靜的像死地。全力飛翔的唐淼根本沒注意到這裡靜的可怕，視線一變，已接近了山岩。

突然，四周響起陣陣桀桀怪號聲，此起彼伏，聽著令人頭皮發麻。

唐淼的心一陣急跳，這裡一定有怪物。她握住用靈力凝成的長劍，壯膽似的喝道：「想送死就來！」

就像應召似的，無數團黑影從空中向她撲來。

唐淼揮舞長劍畫了個圓，卟卟數聲之聲，黑影掉了下去。她不想和這些怪物糾纏，催動腳下的雲朵載著她往上飛升，瞬息之間就飛到了山岩處。

她的到來像是驚起了一群釘在腐肉上的蒼蠅。嗡嗡的風聲響起，密密麻麻的黑影烏雲一般撲向唐淼。

唐淼頭皮發麻，欲哭無淚。她竟然飛到了怪物的老窩。此時她無暇細想，雙手握劍猛擊，白的靈氣噴涌而出。怪物如雨般落下。

然而那些怪物根本沒有畏懼，繼續朝她撲來。

運用靈力連續揮劍，唐淼的靈力漸漸支撐不住。她情急之下運靈力在身邊結成了厚實的冰牆，將自己圍在了裡面。

巨響聲中，數不清的青白骷髏臉撞在了冰牆上。霎時四周便貼滿了這樣的臉。唐淼駭得背心沁出身冷汗來，心頭慌亂不己。等她靈力耗盡無力維繫這些冰牆，會怎麼樣？

她開始慌亂的想往上飛。

趴壓在冰牆的怪物不知何幾，像山一樣沉沉阻擋著她。

唐淼嚇壞了，趕緊往下退。腳下拚命撞著冰牆的怪物卻又托住了她。

它們在消耗她的靈力。念頭從她腦中閃電般劃過。想到渾身會被釘滿青白色冒黑煙的手，唐淼的臉刷地白了。

鬼面一定熟悉這個地方，他帶她來這裡一定有他的道理。他選的地方就算有怪物，也只有零星幾隻，不像這裡密集。唐淼的腦子飛快的轉動，在靈力耗盡之前，她必須衝出這裡。

散開靈力讓冰牆解封，怪物沒有防備之時她趁機迅速墜離它們的老巢。只有急速墜落才能辦到。唐淼的心又懸到了嗓子眼，會一腳踏空的恐懼緊緊攥住了她的心。

凰羽的嘆息聲再一次掠過她的心。是的，她連逃命都不會，她怎麼在仙界生存？

上天讓她揀回一條命，她就要珍惜！唐淼大喝一聲，冰牆化為萬千銀色霜鏢四下射出。包圍在周圍的怪物被炸得飛開的瞬間，唐淼迅速從空中墜落。

剛開始她還努力的瞪著眼睛，將手裡的霜花長劍揮舞成圓，護著自己。

沒過多久，急墜的力量就讓她頭暈目率，手腳不聽使喚，一顆心從嗓子眼裡飛了出去。她直愣愣的看著地面那塊突出的山岩出現在眼前，身體不受控制的撞上去。

聚雲飛起變成了空想。她眼中只有馬上要撞上去的巨大山岩。身體像是突然變輕了，不是自己的了。唐淼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母親的臉驀然在眼前閃現。是不是她現在死了就能回家了？是不是這一切都只是夢？睜開眼睛，她還在峨眉山頂，等待日出時打了個盹而己。

一條黑影自岩石下面飛起，有些笨拙地攬住了她的腰。

好不容易聚齊的靈力再度消散，鬼面將唐淼用力往上拋，摔倒在了岩石上。

唐淼被他拋起，又摔落，身體重重地壓在鬼面胸口。

「噗——」

鬼面噴出的血將唐淼迎面噴醒。她被口鼻間濃濃的腥味刺激得作嘔，胃巨烈的抽搐，偏過頭吐得搜腸刮肚。

好容易等她緩過氣來，又有幾團黑霧桀桀怪叫著飛來。

「先人板板！」唐淼咬牙切齒狠狠罵了句。擦了把臉上的血沫，爬起來費勁的凝出了柄鑲滿銀白色霜花的長劍，「老子今天豁出去了！不弄死你們老子不姓唐！」

一股熱血衝進了她腦中，手中長劍舞成陀螺般，將幾隻怪物斬得七零八落。靈氣幾乎耗盡，唐淼大口喘著氣，提著霜花劍大吼：「啊啊啊啊——都他媽不是人！欺負老子門都沒有！」

聲音久久回蕩，一口惡氣隨著她的吼聲發泄掉。罵髒話原來這麼痛快！唐淼揉著胸口癱坐在岩石上。

「老子……是誰？」

唐淼愣了愣，看到鬼面捂著胸口掙扎著坐起。

老子是誰？凰羽也這樣問過她。那時候他們的日子清苦，卻多麼美好！唐淼昂起頭，讓眼裡的濕潤融化消失。

都是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丑鬼打暈她將她擄到這個破地方來！唐淼用劍指著鬼面，惡聲惡氣地說道：「老子是誰不關你的事！你只要記著老子再不怕死了！你再威脅我，再敢對我不三不四，我和你拚命！」

她披散著頭髮，滿臉血污，說話的語氣卻兇狠無比。還好，她還活著。鬼面鬆了口氣，虛弱的笑了笑：「你這樣子比老子還丑！」

唐淼大怒，一腳踹了出去。

鬼面悶哼了聲咚的被她踢飛，身體撞在岩石上，又不動了。

她有這麼厲害？唐淼難以置信。不管了，總之現在是鬼面被自己揍了，痛快！唐淼走近鬼面居高臨下用腳撥了撥他，鬼面還是沒有反應。

唐淼哼了聲，終於找到當強者的感覺。

怪物們安靜了，沒有再跳過來挑釁。唐淼茫然地站著。她不能再往上飛了，她不想再嘗試一遍被怪物蜂擁包圍的滋味。

鬼面仍然昏迷不醒。她就算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但在這個陌生陰森的地方，好歹還有個伴。他剛才救了她，似乎並沒有想殺她的意思。唐淼無奈的想，她現在只能暫時和鬼面留在這裡。

從岩石下找到潺潺流動的溪水，唐淼鞠了捧水將臉洗乾淨。水很清涼，她看了半天覺得應該沒問題，伏下臉猛灌一氣。

水中的倒影微微蕩漾，唐淼看到自己還披著鬼面的斗蓬。裡面的衫裙又破又臟，她又想起衣衫被鬼面撕開時的驚懼。她情不自禁地捂著胸口，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勇敢。掌心似乎感覺到紫色花印散發的溫暖，唐淼瞬間淚流滿面。

如果凰羽不是東極地重羽宮的公子該有多好！如果他沒有肩負起責任去爭奪帝尊之位該有多好！

唐淼清醒的知道，這些願望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西虞昊惡趣味的不放手。凰羽依然是東極帝尊的繼承人選。他身邊還有一個能襄助他的公主櫻柔。

她低低嘆了口氣，將心思拋開，尋思起怎麼出這個鬼地方。

陰風吹來，遠處樹林里又傳來幾聲桀桀怪叫。黑幽深淵四個字跳進了她腦中，唐淼倒吸口涼氣。

如果這裡是鬼面公子歷練之地黑幽深淵，那些怪物難不成就是黑鞭子里的怨靈？西虞昊嚇唬她的話猶在耳邊，唐淼氣得大步走回山岩的凹處，狠狠的踢他：「你腦子有病啊？你帶我跑到黑幽深淵來幹什麼？我和你上輩子結仇了？你爭不過凰羽對一個女人下手，無恥！小人！」

鬼面被她踢得翻轉了身，身體抽搐了下。

見他一動，唐淼嚇得跳出三步開外。等了會兒沒見鬼面再有動靜，唐淼終於確定鬼面受傷不輕。

現在的鬼面和拔了牙的老虎有什麼區別？唐淼鬆了口氣，走近鬼面蹲下身嘖嘖兩聲道：「長得丑沒關係，出來嚇人就是你不對了！欺負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凌亂的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鬼面大半張臉。他的衣領露出一截平滑的肌膚，與他的手一樣，瑩白如玉，和筋絡遍布的臉截然不同。

別的地方肌膚為何這麼好？唐淼好奇的伸出手撫摸著鬼面的脖子。筋絡消失在肌膚里，似長在了一起。天生的嗎？唐淼正要抽回手，指甲勾在筋絡上，竟挑起了一層軟皮。

「他還有一層面具？」唐淼被自己的發現驚呆了。

鬼面的真面目是什麼？他為什麼讓所有人都以為他長了張恐怖醜陋的臉？唐淼好奇心大盛，手指捏住軟皮的邊緣就要它揭下來。

「啊！」唐淼嚇得尖叫一聲。

她的手腕突然被狠狠抓住，鬼面從地上一躍而起將她撲倒按在地上。

「不要妄動靈力！就算我元神受損，殺你足夠了！」鬼面冷冷望著她。

他的臉混和著青筋紅絡與黑線，還有灰塵血污，因痛苦而扭曲，異常可怕。他的雙瞳深處閃動著兩簇紅色的光，像火焰又像是怒放的花朵。他盯著她，眼神兇惡。

他鄙視的語氣讓唐淼憤怒。聽到鬼面說自己元神受損，唐淼再無顧忌，靈力自腕間噴涌而出。

沒料到唐淼還敢反抗，鬼面又一次被她的靈力擊中，摔在石壁上，痛得呲牙咧嘴。

「你別過來，別逼我殺了你！」唐淼迅速的凝出柄劍，指著鬼面吼道。

鬼面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抬手抹去嘴邊淌出的血，靠著石壁低聲笑了起來：「凰羽改口味了。原來喜歡溫柔的，現在喜歡彪悍的！」

唐淼橫劍在手咬牙切齒的罵道：「你這種垃圾壞坯給他提鞋都不配！剛才沒殺你是我心不夠硬。留你活著的想法實在太蠢！別說我痛打落水狗，如果你靈力恢復，還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她暗暗說服自己，這不是殺人，是除害。殺了他，凰羽沒了競爭對手，就不用討好西虞昊，不用娶櫻柔了！惡念一生，唐淼揮劍便要動手。

「等等！」吸氣間帶來的刺痛讓鬼面生出陣陣眩暈感。他元神受損，和唐淼動手只會加重傷勢。到時候他只能幻出本尊養好元神，那時候身不由己，還不由得她作賤？鬼面喘著氣道，「這裡是黑幽深淵，我元神受損怕是抵擋不住怨靈來襲。你對這裡也不熟悉，不如合作？剛才不是我想對你怎樣，怕你看到我的臉一時情急而己。」

唐淼躊躇了下。

「我在這裡歷煉五年，我知道出去的路。你難道還想闖一次怨靈群？」鬼面慢吞吞的說道。

高空岩石上密密麻麻飛來的怨靈讓唐淼記憶猶深，深懼不己。她的確有藉助鬼面的地方。唐淼想定之後用劍指著鬼面斥道：「和我保持距離！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彷彿早知道她會答應似的，鬼面已順著石壁滑坐在地上，擺出副無害的姿勢答道：「好！」

唐淼逼問道：「怎麼出去？！」

鬼面有氣無力的笑：「等我養好元神就告訴你。」

唐淼冷笑：「當我是三歲小孩？等你養好元神，我又打不過你，豈不是任你拿捏？我還不如現在殺了你自己闖出去，是福是禍聽天由命。」

「要想對你怎樣，我早就下手了！你殺不了我的，不信試試？」鬼面說完又咳嗽了兩聲閉上眼睛養神。

唐淼狐疑的看著他，心裡已信了七分。對怨靈的懼怕讓她無奈的收回了靈力。

她退得老遠抱膝坐著。外面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夜晚，依然青蒙蒙一片。遠處偶爾幾聲桀桀怪叫聲顯得谷底更為幽深。

「別告訴任何人我臉上還有層面具。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鬼面的聲音帶著幾分寒意。

唐淼哼了聲道：「你別告訴我在仙界沒有別人知道這事。」

「你是第一個。」

唐淼心思一動，不由大喜。她回過頭，睨著鬼面試探道：「如果別人知道了會怎樣？揭下了你這層鬼面具會怎樣？」

遙遠的往事在腦中閃過，鬼面嘴裡陣陣發苦，臉上的筋絡又一陣蠕動扭曲，顯然心已不再平靜。也許是元神受傷帶來的眩暈感，讓他恍惚中吐出了真話：「我會自毀元神。」

四周寂靜，他像嘆息一樣的低語被唐淼聽得清清楚楚，她鼓掌大笑：「太好了！」

鬼面疲倦的睜開眼睛，尤未反應過來：「什麼太好了？」

唐淼笑咪咪的說道：「你要麼殺了我，要麼就聽我的話。否則，我就把這個消息傳遍仙界，用不著我動手，你就自毀元神消失得連渣渣都不剩！哈哈！」

「臭丫頭！我現在就殺了你！省得我勞神費心！」鬼面目中寒光閃動，強忍著絞痛，提起靈力擊向唐淼。

「我就知道，說話不算數的丑鬼！」唐淼冷笑著揮劍擋開，卯足了勁要和鬼面決一死戰。

這時，不知在旁窺視了多久的怨靈無聲的撲過來。唐淼不知身後動靜，警惕的用劍指著鬼面。

她終歸是凰羽喜歡的。鬼面心一軟，瞬間躍到唐淼身邊，拍向撲來的怨靈。

唐淼大驚之下抬手一劍刺進了鬼面的後背。

鬼面出手微滯。幾個怨靈從空隙中衝進來，揮舞著細長的手指，桀桀怪叫。

唐淼順勢翻一個，背上一沉。她想起怨靈皮包骷髏的模樣，雞皮疙瘩顆顆爆出，尖叫了聲，伸手就去扯。

刀光過處，那個怨靈被斬成兩截。分神間鬼面背上跳上一隻怨靈，長長的手指順著他的傷口刺進。鬼面疼得直抽，反手一刀削下。

這邊唐淼情況更糟。她的靈力原本足夠應付。但她被驚破了魂，劍勢也緩慢下來。

七八隻怨靈一躍而上。一隻怨靈趁機抱住了她的腿，將青白色的手指插了進去。唐淼疼的眼淚嘩嘩，尖叫著揮劍將那隻怨靈砍成了碎片。

無數的怨靈像受了指使似的從青霧中涌過來。

「老怪物！這時候趁火打劫，算你狠！咱們擋不住了，快跑！」鬼面狠狠的罵了聲，攥住唐淼強忍著痛楚提起靈力迅速的朝遠處疾飛。

怨靈桀桀叫著，炸了窩似的撲上來。

「你傻了吧！聚靈力飛呀！我快不行了！」鬼面使勁扭了把唐淼的胳膊，罵醒了她。

兩人搭著手在青蒙蒙的霧氣里穿梭，身後的怨靈歡快的叫著，像綴在兩人身後的沉重尾巴。

「往前！」

「右轉！」

「看到那水潭了？跳！」

冰涼的潭水瞬間吞沒了兩人，汩汩鮮血在水中漫開。水面上怨靈爭先恐後的跳進水中，卻又浮了起來。不多時，潭面黑壓壓徹底擋住了光線。

鬼面對這裡極為熟悉，攥著唐淼的胳膊往前游。

伸手不見五指的水裡，唐淼順從的跟著鬼面游。她驚奇的發現自己在水裡一點也不覺得氣悶。是了，北地天尊雖然封印了她的馭水之靈，卻沒有化去這股靈力。

鬼面自如的游著，他有些詫異唐淼能夠呼吸，轉念一想，他便明白了原委：「瓏冰玉是天河孕育的靈胎，在水裡自如呼吸是天生帶來的天賦。」

還能說話？唐淼又一次驚詫了。水裡沒有光源，鬼面一雙琥珀眼像寶石般熠熠生輝。她好奇地問道：「你的眼底怎麼會有兩簇火焰？」

鬼面沒有回答，攥著她的胳膊奮力往上浮出了水面。他鬆了口氣道：「怨靈不會跟來了！」

一大片森林出現在唐淼眼前。樹林青翠，藤蔓松蘿隨風飄蕩，看不到半隻怨靈。林間有霧，卻極淡。天空在頭頂遙遠高闊的地方，露出巴掌大小的亮光。這裡，就是鬼面說的能安全飛出去的地方嗎？

愣神間一股靈力刺進她的脖頸，她頭一歪昏迷不醒。

扛起她飛上岸，鬼面的雙目顏色已被瞳仁深處的紅浸透，閃動著瑪瑙般的動人光澤。他掏出那張制靈符貼在唐淼額間，招來數根青藤將她綁在樹上，這才鬆了口氣：「好在這張符還沒扔掉！老實呆著吧！和我斗，你還嫩了點！」

他走進樹林深處，淡淡的綠光從他身上一圈圈的蕩漾散開。走進水泊，鬼面放鬆自己幻化出本相。

疲倦的感覺淹沒了他，讓他隔絕外界的聲音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唐淼醒轉的時候看到了天邊的月亮。

東荒之地的月亮大得令她咋舌。整座石峰浸在月光中，岩石泛著幽幽的藍，充滿了荒蕪的神秘感。

北地銀霜城的月亮伸手就能摘到。明亮如像高懸於頂的白熾燈，讓仙宮頗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意境。

流光城的月亮在團團星雲的包圍下顯得瑰麗無比，奇幻如夢。

這裡的月亮懸在巴掌大小的天空中，像一顆星星，清冷凄涼得讓人無端就想落淚。

仙界中人沒靈力就不會走路了。而她活了二十二年，不是超人也照常生活。唐淼發現識海的靈力被額心力量擋回之後嗤之以鼻。

她掙扎半天，纏在身上的藤蔓時緊時松怎麼解不開。唐淼眼珠一轉，學著怨靈的聲音怪號，凄慘無比的放聲大喊：「救命啊！怨靈來了啊！鬼面——」

樹林里閃出鬼面的身影。唐淼的叫聲立時停止，笑咪咪的望著他。

被迫中斷醫治元神的鬼面半晌沒有說出話來，顯然已是氣極。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唐淼翻了個白眼示意他看自己被纏得死緊的模樣：「萬一有怨靈跑出來我怎麼辦？既然喊一嗓子你能來得這麼快，我就不擔心了。回見啊！有事我會像剛才那樣呼救。」

有片雲彩飄過擋住了那點月光，四周的景物更加模糊不清。

鬼面戴著筋絡面具的臉隱在陰暗中少了幾分可怕。唐淼看不清他的神色，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毛，正後悔是不是惹怒鬼面時，聽到他無奈的說道：「我元神受損靈力不繼，你再折騰我，我保證你走不出黑幽深淵。」

「哦哦，你趕緊著養你的元神吧。我在這裡等凰羽和西虞昊。我絕對不再喊你了，我只會放把火燒了這片樹林！」

他們應該快到了。鬼面看了眼天空又轉頭看向唐淼。她身上白色衫裙上綉著的銀霜花襯著身後深沉的樹格外醒目。他禁不住笑了：「這身衣裙倒是醒目，容易被發現。」

他大步上前幾下除了縛住她的藤蔓，利落的開始脫自己的衣裳，邊脫邊對唐淼說道：「是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脫？」

「無恥！」唐淼怒氣上涌，揚手一記耳光抽了過去。

沒想到鬼面根本沒避開，清清脆脆被唐淼抽了個正著。唐淼不禁愣住。

鬼面沒事人似的將自己的黑袍遞給她道：「你想念的凰羽和西虞昊快到了。我沒工夫和你磨蹭。」

他們真的來了？唐淼心裡一喜，抬頭就往天上看。

「快點！離這裡還遠著呢。他們聽不到你的呼救聲。是不是要我幫你更衣！」鬼面往前踏出了一步，不耐煩的說道。

穿著這身裙子就容易被他們發現，唐淼說什麼也不肯換掉。她眼珠亂轉，靈力沒了，怎樣才能拖延時間呢？

鬼面裡面穿著件黑色的緊身衣，散著頭髮，一副街頭地痞無賴樣逼近唐淼，譏笑道：「聽說凰羽來了便有持無恐了？他是重羽宮的翩翩公子，絕不會做剝仙子衣裳的事。這種無恥的事只有我敢做。他們一時半會兒來不了，我有時間剝掉你的衣裳！」

唐淼恨得直咬牙，搶過他的外袍斥道：「你走開。」

「不可能！」

三個字說得理直氣壯，噎得唐淼差點氣暈過去。她長這麼大也沒做過當著男人脫衣服的事，緊緊攥著鬼面的外裳怒瞪著他。

她憤怒的神情讓鬼面突然想笑。他抬頭望天，已極自然的轉過了身，嘴裡不屑地說道：「凡仙就是麻煩！東極地林木花草修成人形時，哪個不是身無寸縷自在歡喜？也不知道當初是哪個凡仙向始尊饞言，整出一個仙織司來。害得成千上萬巧手靈仙不修靈力不煉丹丸，不思進取。哼！只顧著埋頭替人縫衣袍，元神活上千年萬年又有什麼意思？」

唐淼飛快的脫下外面的衫裙，換上鬼面的衣袍，不服氣的呸了口道：「元神活千年萬年，靈力修得更高，煉再多丹丸就有意思了？成天打架比誰最威風？好歹別人還能做套衣裳，你能為別的仙做什麼？你能炒盤迴鍋肉吃嗎？」

巴掌大的天空突然光芒大盛。鬼面攸地轉過身.

唐淼氣極，如果她動作慢一點，豈不是被他看光了？

鬼面無視她的怒目，急聲道：「衫裙給我！」

唐淼遞過裙子，指著貼在額頭的符籙道：「把它揭下來！」

「還你靈力讓你搗亂？這種傻話不要提了！」鬼面抓起一根藤蔓將衫裙往上一套揚手扔出，那根藤蔓彷彿活了似的裹著唐淼的裙子飛快的朝另一個方向飄走。鬼面顯然是想引開凰羽和西虞昊爭取時間。

唐淼被他強拉著飛進樹林，掏空腦子用盡了知道的所有詞語咒罵鬼面，恨不得凰羽和西虞昊現在就從天而降，滅了他的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