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無法不見

第二十五章 無法不見

第二十五章

無法不見

唐淼一點也沒反抗,也沒有憤怒傷心,安安靜靜的任由西虞昊帶著飛遠。

遠離了七彩珊瑚宮,極夜海上一輪夕陽正緩緩沉沒。

西虞昊停在了海面上,他扳著唐淼的腦袋看向夕陽:「西地的極夜海美吧?」

帶她來看夕陽?唐淼沒心情。她嫌西虞昊的大手夾著腦袋不舒服,伸手去推。

終於知道掙扎反抗了!西虞昊大喜,鬆開她故意沉著臉喝道:「孤說過,西地皇族丟不起那個臉!你哪怕是假的,別人不知道啊!你是孤的仙姬,你還敢當著孤的面當著北地使團東極地使團的面和凰羽……」

唐淼睃了他一眼。

她這是什麼眼神?嫌棄?厭惡?不耐煩?西虞昊倒吸口涼氣,隨之暴跳如雷:「唐淼我告訴你……」

「唐淼我告訴你,孤乃西地皇族,太子殿下,眾仙景仰崇拜之。孤為了你小小凡仙的性命著想給你仙姬的名份是抬舉你。孤如今也不介意你混進七彩珊瑚宮圖謀不軌。孤為了勸慰你,帶你看夕陽看星星!你竟敢藐視孤!知道頂撞孤的下場嗎?孤定將你扔進黑幽深淵,叫怨靈一口口噬掉你的元神,叫你生不如死!還有什麼想補充的?」唐淼截口打斷了他,一口氣流暢說完。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連臉上的神情都如同西虞昊一般驕傲。

「孤……」

西虞昊英俊的臉氣得幾乎變形。他才吐出一個字,再次被唐淼打斷:「孤孤孤……又不是鴿子!」

不識好歹,竟敢譏諷他!西虞昊血湧上頭,一掌拍在唐淼胸口。

這一掌打得實在,唐淼立時被拍飛。

藍色的衫裙在風中飛舞。西虞昊看到她嘴角咧開竟似在笑,眨眼間她就掉進了大海。

她是故意的,故意求死!她想死他偏不成全她!西虞昊跟著跳下了海。

水像團透明的水滴包裹著她緩緩沉沒。唐淼雙目緊閉,額心的水滴狀印記映亮了她蒼白面孔。

西虞昊心一緊,彷彿又回到瓏冰玉被北地天尊從天河中捉拿的那一天。她與他隔舟相望,她蒼白的臉,心滿意足的笑,對死亡毫無畏懼的模樣。

他迅速游過去撈起唐淼從海中一躍而出。這時,血才從唐淼七竅中滲出,細細的蜿蜒淌下。

自己盛怒之下的一掌有多重?狻猊王氣初成試掌,他一掌下去劈掉了半座山丘。西虞昊吐出金丹捏開唐淼的嘴讓她噙著,施盡全力奔向極夜宮。

手臂抱著的人好象更輕了。她的元神命魂離體而出了嗎?西虞昊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的暴戾脾氣。他翻手一掌壓在她額心,靈力源源不斷注入唐淼識海。

飛得太急,風吹得袍袂呼呼作響。他煩躁的加快了腳步,一路闖進極夜宮最深處。

耳邊聽到琴聲的同時,西虞昊大吼道:「師傅!」

琴聲嘎然而止,珀夫人蛾眉緊蹙,還未來得及離開琴案,便看到西虞昊從天而降。

「金丹鎮魂?」珀夫人吃驚的看著唐淼嘴裡透出的光芒,是什麼女人值得讓西虞昊吐出金丹為她鎮魂?

「救她!」西虞昊一掌掃開珀夫人費百年之功才製得的素月繁星琴,小心翼翼地將唐淼放在了案几上。

琴落地時發出清脆的聲響,弦音裊裊。珀夫人心尖尖顫了顫,俏臉氣得煞白:「殿下!你上回為了瓏冰玉發瘋,這次又為一女子......我是造了什麼孽收了你這個徒弟!這回你難道又要為師屈膝下跪求你不要胡鬧嗎?我不救!你說破天我也不救!」

西虞昊怔怔的看著唐淼七竅里淌出的血,不知覺間已單膝跪下:「師傅,我來不及去找木繫上仙了。你救救她。」

他跪下的瞬間,珀夫人條件反射的往旁邊飛開,素手指著西虞昊氣得直哆嗦:「你起來!別忘了你是西地太子!你知道我的脾氣。我說過不救她,你拿仙庭規矩逼我,我也不救!」

西虞昊望著她,墨黑雙瞳幽暗無光:「我心慌,師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慌成這樣。我不想她元神消散……我後悔被她激怒施全力打了她一掌。我不知道是氣她忤逆我,還是氣她心裡喜歡別人,為了別人不惜一死。」

「停!一個瓏冰玉我就受夠了。我不會再陪著你發瘋!」珀夫人轉過身眼不見心不煩。

裙擺被西虞昊扯住,她大怒:「你信不信我告上逍遙島,讓天宗她老人家出面治你!」

「她不是瓏冰玉,我知道……我在天河裡見到冰玉的殘魄了。她哪怕元神消散也強留一魄回來見我。她要噬她的魂奪她的身軀,被我打斷阻止。沒有人敢和我說起瓏冰玉。只有她。我常常從她身上看到冰玉的影子。和她在一起,我總是可以自在說出我的心事。冰玉她說我變心了,我沒有。可是我沒變心,她也不再是我愛的那個瓏冰玉了!十世歷劫讓她變得陌生,陌生的讓我害怕。我一會兒想著初見她時的清純模樣,一會兒想著那縷殘魂的猙獰可怕。我知道都是因為我,她才變得面目全非。我這心裡空蕩蕩的,好象沒了感覺。我想讓心疼一疼,可是沒感覺,像木頭做的。唐淼她一點也不想做我的仙姬。我是西地太子,女仙們最想嫁的太子!她一個無依無靠沒有師門根基沒有家族撐腰的小凡仙怎麼就不識抬舉呢?她總是惹我生氣,惹急了我就想辦法欺負她……她可以被我封了靈力掛在樹梢上,怕得尖叫。她還是敢對我提瓏冰玉。她在樹梢蕩來蕩去,我的心也扯撕著,又知道痛了。她被鬼面公子擄走了,我就覺得像是冰玉被北地銀霜城的兵帶走了似的。她喜歡凰羽,我明知道偏偏要為難她。可是我重重地打了她一掌。師傅,我一掌能開山碎石,她的肉身都被我打碎了。以後,我上哪兒找個像她這麼傻的人來欺負?上哪兒再有人戳我的傷口讓我心痛?」

他顛三倒四語無論次的說著,伸手揩掉唐淼嘴角沁出的血,突然抬頭哀哀的看著珀夫人道:「不,師傅,我不想再愛上誰了。你救她好不好?」

珀夫人目瞪口呆。

他是西地暴戾得能止小兒夜哭的太子殿下?是能逼著西地天尊忙不迭的避到逍遙島不敢回仙宮的太子殿下?她結結巴巴的說道:「仙宮裡有的是仙姬……活潑可愛的,溫柔嫻雅的,火爆易怒的,心機深沉的。殿下,你誰都能欺負。」

「我很長時間沒有想起過冰玉了。我把她扔在了天河不理不睬,我害怕想她,害怕想起曾經的盟約,曾經為了她能一怒陳兵天河。只有唐淼,她每提起一次冰玉我心裡的痛就會少一點。我不是喜歡她,我是在利用她忘了瓏冰玉。」

「你挺喜歡她的。用不著找別的理由。」珀夫人無奈的說道。看著西虞昊那雙沒了光澤的眼睛,她嘆了口氣,雙手在空中劃過,一排長長的金針出現在眼前:「有你的金丹鎮住,她的元神命魂還在。葯架上紫色的瓶子,拿來!再去找個靈力深厚的木繫上仙來。」

西虞昊眼中神采乍現,一躍而起飛奔進了藥房。

珀夫人嘆了口氣:「傻徒弟!都知道她喜歡東極地的羽公子,不惜為他死。你,以後你慢慢疼吧。」

推窗正對大海,往右便是依海而建的極夜宮。

一身黑衣的鬼面沉默不語。

唐淼離他的距離很遠,但他卻依然被她牽動著心神。計劃已經完成,他應該撤離。心裡卻怎麼也放不下她。

鬼面並不知道他幻身成了掬月借煙霧遁走後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凰羽看到了唐淼胸口的鳳焰印記。他只知道凰羽和櫻柔與使團一起離開了極夜城,返回東極地。凰羽已決定向櫻柔求親。

他的計劃執行得很完美。可是他卻不安之極。唐淼此時會怎樣呢?

門外傳來藍沼高興的聲音:「公子,靈姬宮主傳來口信,贊公子計高逼得羽公子下決心向公主求親。請公子繼續照計劃行事。宮主還說,如果可以劫走唐淼更妙。」

呆板的白色面具遮住了鬼面的表情,臉上兩隻孔洞中琥珀色的眼睛閃動著譏諷的光。他平靜的說道:「回稟宮主,已經安排好了。弄影一定會在凰羽向帝尊求親時出現。唐淼在極夜宮裡,不好下手。照凰羽在七彩珊瑚宮的表現……一個與千絲生得一模一樣的弄影足以讓他激怒帝尊,得罪雪櫻族。」

他心裡又輕輕補了一句,凰羽如今在意的人卻是唐淼。

「是。」藍沼應下,遲疑了下又輕聲問道,「公子何時啟程回東極地?綠櫻碧華台有消息傳來,帝尊已是強弩之末,壽元無多。羽公子如果為了弄影激怒了帝尊,雪櫻族勢必另選帝尊繼承人。公子若不在東極地,恐會生變。」

鬼面推開門,站在藍沼面前。他想起紫棕上仙的話,他不會再回東極地了。他要自謀去處。他淡淡說道:「重羽宮的人盯著咱們。我若回去早了,凰羽心生警戒,極可能順利與公主定下婚約,對黑沼靈地更為不利。我現在不走,拖上幾日,待重羽宮的眼線放鬆警覺時,我再暗中潛回。你先帶人回去吧。」

「尊公子之令。藍沼這就啟程回東極地。」藍沼行禮退下,低下頭時,眼神閃爍不明。

庭院上方的天空由澄變紫,暮色漸深。

鬼面負手站在廓下,望著東極地的方向出神。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千絲對凰羽的重要。鬼面的思想遠遠的飄回到那一年的東極地。千絲的元神被毒性侵噬,重羽宮七長老鎖住了靈台鳳池不準凰羽出來。

紫棕長老讓他親眼目睹凰羽嘔血練功。每一口精血噴出煉就一瓣鳳紫花冠,而雨中的千絲卻在一點點枯萎。肌膚如灰,寸寸木化。

煉就鳳紫花冠搖搖晃晃走出靈台鳳池時,凰羽最終只見到千絲毒發,全身化為朽木立於雨中的木像。凰羽手指觸到千絲的瞬間,木像化為飛灰。

鬼面永遠忘不了凰羽趴在水澤中號陶大哭的情景。為了帝尊之位他們付出的太多,不能回頭,無法放棄。

而沒過多久,凰羽便像沒事人似的足踏翠葉,順弱水河飄下,參加了那一年的東極大比。

那時的凰羽綠鬢紅顏,驚艷絕絕。從此成了東極地眾女仙最傾慕的公子。

如果沒有親眼目睹,他絕不會知道凰羽優雅淺笑的背後埋藏了多少傷心,多少悔恨,多少心痛。

百年之後,突然看到與千絲容貌一模一樣的弄影。凰羽內心深處的那道傷疤毫無準備被驀然揭開。他會為了千絲做到哪一步,誰也說不清楚。靈姬宮主肯定,鬼面也能肯定一件事。為了那張和千絲一模一樣的臉,凰羽絕對不會再讓弄影有半點損傷。

是愛也好,是悔也罷。百年之後的凰羽都會在再看到弄影之後不再冷靜。

七彩珊瑚宮裡的一齣戲碼足以讓唐淼傷心衝動的離開凰羽。要得到自己喜歡的人,只能坐上帝尊寶座。凰羽想明白后就會決定娶櫻柔公主。

自己一手破壞了黑沼靈姬將弄影藏到最後的計策。眼見凰羽終將能成為帝尊,鬼面卻高興不起來。

「為什麼一定要爭得帝尊之位?」

「東極地原來有九宮九族。因為沒有野心,逐一湮沒。只有雪櫻族,重羽宮和黑沼靈地三族雄立。當年翡翠城中綠櫻碧華台傳出消息,帝尊的壽元只余幾百年。這就意味著三族將重新爭奪帝尊之位。那時靈地鳳台正巧生出了你與凰羽。這是上天在佑護重羽宮,讓重羽宮有了新的帝尊人選。雪櫻族除了櫻柔公主外,嫡脈中再沒有能夠繼承帝尊靈力的人選。雪櫻族會忍辱負重依靠新帝尊生存,等待強者出現。重羽宮和黑沼靈地從來就沒有和平過。三千年前重羽宮失去的帝尊之位一定要重新奪回來。七長老當時就定下了這一計。你不負重望,成功取得黑沼靈姬信任,成了黑沼靈地的第一公子。帝尊壽元盡,元神散時。凰羽就將登上帝尊寶座。我重羽宮也將揚眉吐氣。」

紫棕上仙的話沉沉壓在鬼面心裡。

是的,為了自己的斷根遠離,四百年的隱忍。凰羽一定要成為東極帝尊。

他不在東極地,帝尊元神將散,無人可托帝尊之位。只要凰羽娶櫻柔,與雪櫻族聯姻,一個弄影算什麼?他要納十個仙姬,帝尊也只能勸著公主吞下這口窩囊氣。誰叫雪櫻族嫡脈靈力不足呢?

他不在東極地,黑沼靈地再無人能勝過凰羽的靈力。靈姬宮主只能幹瞪眼。黑沼靈地如果不奉新帝尊之令。重羽宮和雪櫻族聯合起來,黑沼靈地逃不脫全族被滅的下場。

他回不去了。鬼面輕嘆。

他在黑沼靈地壓制了所有想出頭的人。造成了兩人爭奪帝尊的局面。

而現在,他離開,消失,凰羽再無威脅。

後果會是什麼,他顧不得了。

唱了四百年的戲,該落幕了。

鬼面凄涼的笑了笑。

海邊的極夜宮漸漸與夜色融於一體,金色的穹頂飛檐在淡淡星光下透出神秘之光。鬼面緩緩摘下面具,露出遍布恐怖筋絡的臉。

四百年前斷根時噴濺的血與汁液畫在臉上烙下的筋絡。幸虧他靈識初開便擁有凰羽神木神奇的再生能力。

紫棕上仙吟唱著最古老的魔咒烙在他臉上的筋絡最終卻形成了副面具。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痛苦難忍時暗中許下的契約:「只有不會利用他的人,才可以揭下他的面具。」

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面具是能取下來的。目光如炬心思深沉的靈姬宮主也被他成功隱瞞。

他以為自己永遠都會戴著這張醜陋的面具。

為什麼他會在暗中替自己立下這樣的誓約?也許當初心裡怨極恨極痛極。也許,他並不想當一輩子的鬼面公子。

靈識初開,他興奮的幻成人形時,凰羽還是沉睡著吸取天地精華的樹靈。紫棕長老說:「要壓制住黑沼靈地的仙,靠的是實力。你靈識早開,意味著你將擁有比凰羽更強大的靈力。」

身旁沉睡的凰羽青翠挺拔,靈識未開。不是凰羽就是自己。同根而生,他沒有退路。

仙界有沒有不會利用他的人?隨著靈力增強,成為黑沼靈地的公子之後,鬼面很難相信會有。接近他的人都各有圖謀。

重羽宮七長老是。

黑沼靈地靈姬宮主是。

綠櫻碧華台的帝尊是。

身系雪櫻族將來的櫻柔公主是。

身邊的藍沼和手下是。

凰羽,根本沒有接近他的機會。

意外被凰羽打傷,意外暈迷讓唐淼接近他。

「天意讓你揭下了我的面具。我可以選擇離開,心卻放不下你。離開凰羽,來我身邊可好?我們可以偷偷去凡界。」

鬼面回到房間,認真的看著自己的臉。陪伴了他四百年,以後用不著了。他的手指在頸邊輕輕揉搓,指尖透出淡淡的綠光,剝下了那層筋絡。

陽光下,極夜宮外黑色宮牆上那紙誠徵木繫上仙的榜文閃爍著淡淡的暗金色光芒。

極夜宮裡有位仙子肉身受損,太子殿下要請最好的木繫上仙替她調理。沖著優渥的懸賞酬勞,西地各地的木繫上仙都趕了來。

太子殿下發話說:「要養成最完美的肉身。」

仙界只要三魂六魄尚在,元神沒有離體,沒有肉身也能重塑。最完美的肉身又有何難?仙界眾仙子哪個不像玉雕的人兒?

可是無數的木繫上仙進了極夜宮,又鎩羽而出。

問及原因很簡單。那位仙子是位凡仙。她不拒絕木繫上仙替她治療,但她不要靈力醫治,她要求食療。並開出了一張長長的食療單子,列出了各種滋補湯水與菜名。

這個要求太過驚悚。

西虞昊在宮裡大發雷霆:「水煮魚是什麼玩意兒?回鍋肉是什麼東西?哪家的仙不吃奇草靈果?難不成仙宮裡還要養幾頭凡界的腌臢豬?」

他強行讓木繫上仙以靈力替她治療。

太子殿下的師尊珀夫人在翻閱了凡界的書籍后鄭重告訴太子:「凡胎肉身厭食會死,憂鬱會死。凡仙會不會,我不肯定。」

仙子蔫蔫的模樣讓西虞昊一怒之下將不會下廚的木繫上仙們請出了極夜宮。

木繫上仙們憤憤不平。明明是上仙,難道還要屈尊去學凡界的廚子,成天被煙火氣熏烤?得了懸賞上那顆能保元神消散三月不散的固元靈丹也大失身份。消息傳開,再無木繫上仙前來揭榜。

幾天過去,空空蕩蕩的宮牆下,一隻瑩白如玉的手輕輕揭了榜。

西虞昊盯著戴著面紗長身玉立的紅衣男子,懷疑的說道:「你真的會下廚?木系仙家本尊多為花草靈木之靈,你怎麼會下廚?」

「殿下不如一試。」他的聲音優雅悅耳,身上散發出木繫上仙特有的清華之氣。完美的手掌攤開,白玉訣上寫著西地木靈散仙的字樣。

西虞昊再無懷疑:「上仙如何稱呼?可否讓孤一睹真容?」

「下仙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模樣都不重要。殿下想要治好那位仙子,我只想得到殿下的懸賞。」

仙界上仙脾氣怪異者大有之,不願露真容,不想說名字也不足為奇。西虞昊站起身掉頭走向後殿:「上仙請。」

繞過長長的回廓,臨海處一幢白色殿宇,四周鮮花怒放,綠樹成蔭。

清脆聲響中,一隻琉璃盞摔得四分五裂。乳白色泛著點點瑩光的水灑落一地。淡淡的香氣在殿宇里瀰漫開來,嗅得一口,神清氣爽。顯然是杯極珍貴的靈液。

唐淼躺在軟榻上,朝里歪著。

玉犬笨笨站在她身邊,朝西虞昊行禮時滿臉委屈。

怒氣從西虞昊臉上一閃而過,他深呼吸后重回平靜,柔聲問道:「有人可以做凡界的菜品,你想吃什麼?」

唐淼沒好氣地說道:「黃豆燜狗肉!」

紅衣男子撲哧笑出了聲。

玉犬笨笨的本相就是只可愛的靈鼻玉犬。聽了唐淼的話,冰藍的眼眸布滿了驚恐之色。笨笨心裡一陣怨念,殿下啊,你不會真為了她宰了自己吧?

西虞昊知道唐淼是在發脾氣。他朝笨笨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對紅衣男子說道:「外面有廚房,缺什麼食材告訴侍者一聲。你先替她瞧瞧。」

他也不多言,心情複雜地看了唐淼一眼,轉身離開。

看到西虞昊離開,唐淼一下子翻過身,撐著腦袋懶洋洋的說道:「你是第二十八個。你真的會下廚?」

「凡界有句話叫食色性也。還有句話叫秀色可餐。你看我的模樣,還能吃嗎?」

唐淼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倒。這神人是誰呀?她驚詫的抬起了頭。

紅衣如火。

瑩白如玉的手拈住了面紗一角,手指微動,面紗飄落,露出一張清美的臉。

唐淼腦中跳出了一行詩:當玫瑰離開枝頭,不要悲傷。飲下它以鮮血釀成的美酒,飲下它用香與刺製成的毒。黑暗裡,靈魂獨自起舞。

有一種美,集清麗華貴神秘於一體,能讓你忘記呼吸。

唐淼真正的驚艷了一把。

不知什麼時候,他已走近了她,正俯下身凝視著她的眼睛。他的嘴角往上揚起露出譏諷的笑容:「果然還是在意的,蠢女人!」

熟悉的稱呼熟悉的聲音驚得唐淼跳起。她的目光落在他攥著紅色面紗的手上。她只見過一個人有這樣完美的手。這就是鬼面公子醜陋面具之下的真正容貌?她舌頭打結:「你……你究竟是誰?」

他的手擋住了臉,露出一個下巴:「我承諾過送你回凡界,不巧我也有興趣去逛逛,不如一起?」

筋絡面具下線條完美的下巴!唐淼頭往後一仰,呆若木雞。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小心肝不爭氣的咚咚直跳:「鬼,鬼面!」

「我叫鳳兮。記住了?」

「鳳兮?」

鳳兮微笑:「靈識初開時,我痛得直抽氣,兮——師父便說,你就叫鳳兮吧!」

他學著抽氣的模樣讓唐淼打了個寒戰:「你不是說面具被揭開你就要自毀元神?」

「面具是被你揭開的。你要對我負責!」

「滾!」

「真不想去凡界了?我可是誠心相邀。」

唐淼咬住了唇。

鳳兮往身後瞥去一眼,慢悠悠地說道:「仙界中人未經許可私去凡界,會被綁上斬仙台的。我冒著元神被毀的風險帶你去,只有一個條件,別泄露了我的身份。仙界再無鬼面公子,只有鳳兮。」

「我現在就要去告發你!」七彩珊瑚宮的事令唐淼悲憤不己,「你來是還想利用我嗎?你還想對我使什麼詭計?你替我換衣裳你早看到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越說越覺得這事就是鳳兮乾的。

「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就閉嘴!」

唐淼應聲閉上了嘴巴。

鳳兮蒙上了面紗道:「現在去廚房做菜,讓西虞昊放心。這事呢,另找時間告訴你。還有,想離開極夜宮就聽我的話。」

唐淼點點頭。她覺得自己又傻了,明明被鳳兮擄走,算計,偏偏還要相信他的話。

「喂!」唐淼望著鳳兮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了他,「凡界的菜你做不出來。」

「為什麼?」

唐淼想起宮裡的廚房就嘆氣。

廚房設在偏殿。

窗明几淨,纖塵不染。

雲石案几上擺滿了各色奇花異草。盛在琉璃盤裡的果子色彩分明,清香撲鼻。

灶台砌得有模有樣,柴削得指頭粗細大小長短一致,刨得光滑如圓棍,半點木刺都沒有。

那口鍋金光燦燦,不知是黃銅還是黃金打造。鍋底雕著繁複的花樣,雙耳是兩條龍,精美華麗。

廚房裡沒油鹽醬醋,沒有米面菜蔬。他能做出凡界的飯菜來?哄鬼去吧!

「絕對會讓你滿意。」像是看出她的心思,鳳兮悠然自得,紅衣飄飄,清逸出塵。

他像是去下廚?去吟詩作對還差不多。唐淼嗤笑,心裡生出好奇與期待。

不過片刻,玉犬笨笨端著個白玉盤走了進來。

白玉盤裡放著只琉璃盞。青色透明的琉璃,裡面大半盞清水,浮著五彩繽紛的花果。看著極為養眼。

見唐淼多瞄了幾眼,頗感興趣。笨笨喜滋滋的說道:「上仙做的是什錦湯。以九種奇花,九種異果清燉。有養顏固元之功效。老遠我就聞著奇香撲鼻,真不愧是廚藝靈力雙絕的上仙!姑娘嘗嘗吧!」

唐淼嘴角抽搐了下。果然不能抱希望啊!最該死的是被鳳兮提點后,她必須裝出很喜歡的模樣,喝下這碗勞什子什錦湯。憑什麼?!

笨笨歡喜的奔去報喜訊。

唐淼把湯匙一扔,沖站在門口的鳳兮冷笑:「你當西虞昊蠢?」

鳳兮似笑非笑道:「誰會有你蠢?連這點事都看不穿?誰都知道仙界中人早入辟穀之界,你縱是凡仙一年半載不食也不會餓死。西虞昊認為你不過是鬧脾氣而己。所以不管我煮的是什麼湯,你只要肯喝,意味著你鬧夠了,不想折騰了。我就是來得正巧的台階,你喝了這碗湯,氣順了就行。真正調整你的肉身,靠的還是我的木系靈力。我進來的時候察覺到四周靈力波動頻繁,他暗中早布滿人手盯死了你。聽好了,蠢女人。討好他讓他放鬆對你的監視,我才有機會帶你離開。」

唐淼不由氣結。

片刻后西虞昊大踏步走進來,笑得眼不見牙:「終於肯吃東西了。上仙廚藝果然非凡!」

「殿下過獎。這種什錦湯每日一碗,對仙子身體大有裨益!」」鳳兮恭謹的回道。

西虞昊看了眼湯里的奇花異果,心裡有數。就算不煮成湯,這些東西吃下去也對身體有益。他最高興的還是唐淼吃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她肯和他議和了?

唐淼板著臉道:「但是我更想吃凡界的煙火飯食,不知這位上仙能做否?」

西虞昊心頭一緊,看向鳳兮,眼裡警告之意甚濃。

鳳兮悠然回道:「我雖是木繫上仙,但曾與一凡仙交好,對如何做凡界的煙火飯食頗有心得。只是今日廚房只得這些仙界食材,所以……」

西虞昊大手一揮:「玉犬!令凡語胡糊速去找還記得凡界飯食的凡仙採買。」

笨笨抿嘴笑道:「是!」

西虞昊笑道:「上仙可以在宮裡住下,也方便替她醫治。丹室已經備好了。」

鳳兮自然滿口答應。

唐淼故作賭氣狀:「我吃一回便治一回。沒得吃我也不治了!」

鳳兮拱手道:「既然如此,明日食材到了,我再下廚便是。仙子請閉上眼睛!容我看看傷勢。」

靈力從他指間湧出,直探唐淼識海。片刻后鳳兮收回手指對西虞昊道:「仙子肉身混沌一片。定有上仙以金針靈丹固元。但她在一月內不能妄動自身靈力,否則肉身拘不住元神魂魄出竅。殿下,我說的可對?」

唐淼瞪了西虞昊一眼,哼了聲,轉過身背對著他。

西虞昊卻笑了,湊近她低聲說道:「等你的傷治好了,再找我算帳可好?」

唐淼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西虞昊大喜,一把抄抱起她笑道:「我送你去丹室。」

越過西虞昊的肩,唐淼看到鳳兮笑得直顫的身體,心頭惡念頓生。

丹室大門關上的瞬間,西虞昊皺了皺眉,眼神變得銳利之極:「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他驀然轉身,盯著緊閉的門,伸出了手。才觸及石門,他又改變了主意。無論如何,她也需要木系靈力治傷。而那個不露容貌只言姓鳳的男子渾身溢出的靈力正是最純正的木之靈力。

西虞昊沉默了會兒,轉過身遠遠的走到回廓一角站定。回廓外遼闊的極夜海平靜如鏡,將風暴藏於無盡的溫柔中。

他不知道這般縱容唐淼是為了什麼。想起瓏冰玉,心裡仍有一絲隱痛,不知為何,卻淺了許多。也許是和唐淼在天河共患難兩日。也許是唐淼敢直言不諱觸及他內心深處的傷口。也許是她氣得他跳腳抓狂令他感到新鮮有趣。

西虞昊嘆了口氣,先養好傷再說吧。這一回,他沒有把仙姬的名份強加於她。但他並不想放她離開。

靜室之中,唐淼和鳳兮像鬥雞似的互瞪著對方。

鳳兮扯下面紗揉成一團,彷彿指間掐的是唐淼氣鼓鼓的臉:「你搗什麼亂?喝碗湯找個台階下就行了,還想要我下廚做凡界的鄙陋食物?」

唐淼靠坐在坐在圈椅,撐著下巴咧嘴笑道:「據我所知,凡人修仙不易,仙界里凡仙極少。就算是凡仙,早過了辟穀境界,再下廚做凡界的飯菜的仙幾乎沒有。別的仙更不必提了。但是你冒險進極夜宮,還要勉為其難為我下廚。你是曾經答應過送我回凡界,但僅僅為了這個理由,我不相信!」

他能告訴她,因為心神被她牽動,放不下她嗎?鳳兮古怪地看著唐淼,心思瞬息間拐了不知多少個彎,卻不知道說什麼理由才能讓她信服。

丹室穹頂明瓦過濾過的陽光照在鳳兮臉上,肌膚閃爍著淡淡的熒光。一身紅衣襯托下,美的驚心動魄。

「很好看是不是?」

唐淼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總算從他臉上移開了目光。她禁不住偏過頭吁了口氣。

下巴被他的手扳回去,他的目光像流動的琥珀看進她的心裡:「四百年來,你是第一個見到我真面目的女人。你該得意地多看幾眼才是。」

唐淼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往後縮了縮脖子:「這麼噁心誰願意看呀!」

「噁心?!」鳳兮瞪圓了眼睛,雙手在臉上一抹,戴上了那張布滿筋絡的醜陋面具,「這才叫噁心。」

他的動作太快。猝不提防下,唐淼又被這張面具嚇得哆嗦了下。

「呵呵!口是心非的女人!如果凰羽的臉長成這樣,你還會喜歡嗎?」

唐淼哼了聲:「別轉移話題。你為什麼要進極夜宮來?又想利用我什麼?我胸口的花印是你乾的吧?為什麼凰羽見了像變了個人似的拋下我就走了?你不回答的話,我就向西虞昊揭穿——」

眼間紅影閃動,鳳兮俯下身盯著她的眼睛神色無比嚴峻:「凰羽看見像變了個人似的?拋下你就走了?不是你聽到他對千絲……你離開他?」

「原來一直都有鳳紫花冠的紫色花印。當時被他氣瘋了,一怒之下說要剜了花印還他……他看見神色大變,轉身就走。然後和櫻柔卿卿我我。櫻柔還說回到東極地要和凰羽成親。」唐淼說著說著,積蓄在胸口的委屈突然爆發,大哭道,「我為什麼要離開他?我在仙界連家都沒有。真正把我放心上的人只有凰羽。除了找他我實在不知道我該去哪裡。他喜歡千絲我難過,只要他要我,我不在乎。但是他不要我了,他連一眼都不看我。他早忘記他許下的承諾。我恨不得西虞昊一掌打死我,早死早投胎!你在黑幽深淵裡對我做了什麼?現在你可是滿意了?」

隨著哭聲,鳳兮的心跟著一陣陣的抽搐。他默默的聽著,指尖靈力微吐,一指點暈了唐淼。

指尖沾得一滴鮮紅的淚,他嘆了口氣:「被打得七竅流血,內腑混沌一片。西虞昊看起來也很在意你,怎麼出這麼重的手?」

他小心的將唐淼摟進懷裡,被唐淼牽引得燥動的心漸漸平靜:「對不起。我以為能讓你因為他對千絲的感情離開他。」

沐浴在天光之下,鳳兮眼神飄得很遠。

「活著是件美好的事。能沐浴在陽光下也是件很幸福的事。你來到仙界是你的造化,何必自暴自棄一心尋死?我給你說我的故事吧。重羽宮一直都有個傳說。當靈台鳳池生出花紅如血的鳳凰神木時,他將成為東極地最強大的帝尊。但是,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個傳說。因為萬年來,靈台鳳池從來沒有長出過花紅如血的鳳凰神木。那一年,靈台鳳池生出了兩棵鳳凰神木。同根而生的鳳凰木讓長老們恐慌不己。雙生的鳳凰神木意味著鳳池的靈力將一分為二,修鍊的法寶也將一分為二。法寶分給兩人,自然威力大減。緊接著,綠櫻碧華台傳出消息,帝尊壽元只余幾百年。東極地三族將再度爭奪帝尊之位。於是,長老們決定斬斷一棵鳳凰神木的根,讓另一株吸收靈台鳳池全部的靈氣。我靈識初開,開出了第一朵鳳凰花……是淡紫色的。長老們無所顧忌的選擇讓我受斷根之痛,令我帶著助凰羽奪帝尊之位的使命去黑沼靈地。賭贏了,我就能活下去。賭輸了,黑沼靈姬不收留我,我就只能死。縱然面容醜陋,縱然沒了根,我還是棵鳳凰神木。一棵無根醜陋的鳳凰神木代表黑沼靈地成為帝尊,重羽宮將顏面無存。靈姬宮主抱著這個目的收養了我。你說你在仙界沒有家。我原本有的,卻不要我了。後來我又有了家,我卻選擇了背叛。」

安靜的室內鳳兮的聲音輕得像風,像穹頂濾過的淡淡暖陽,憂傷如夢。

「三百年前,我的花由紫變成了紅。紅如血紅如火焰的鳳凰花,傳說中會成為東極地最強大帝尊的人。我有心讓紫棕長老知道,但是只引來他對我的猜忌。因為除了識海中帶走的飛凰翠翎修鍊心經外,我意外修成了另一個法玉鳳焰。比鳳紫花冠還強大的法寶。我也不能讓黑沼靈地的靈姬宮主知道。煉成了鳳焰和飛凰翠翎,我怎麼可能打不過凰羽?你揭開了我的面具,胸口還有了鳳焰的印記,我不知道凰羽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不管他看出什麼了,他都拋棄你決定娶櫻柔公主了。我也再不是黑沼靈地的鬼面公子。你捨不得他。以後等凰羽成了帝尊,擁有了權勢,能保護你了。那時,我讓你去找他。」

他扶著唐淼坐好,手指點上她的眉心。淡淡的綠色靈力湧進她的識海,春水般洗滌著她的身軀。

鳳兮的眼眸深處出現了兩點鳳焰的光芒。感覺到唐淼身體的變化,他收回了靈力。調息半刻,靈力恢復之後,鳳兮手指輕彈,唐淼醒了。

她的呼吸順暢了不少,身體很是舒服。睜眼看到鳳兮笑嘻嘻的胸,唐淼雙目圓瞪,還沒來得及開罵,便聽到鳳兮慢吞吞地說道:「還記得你衝破封印的事?我助了你一臂之力,靈力透胸而入,不小心洗去了凰羽的紫色花印,留下了我的花印。意外留在那個位置,可能讓凰羽誤會我和你有過什麼。不過,我也是在幫你。這個怨不得我吧?日後你向他解釋吧。」

這個解釋讓唐淼氣結,她還沒理由責怪他了。想到凰羽的臉色,他就這麼不信任她?居然懷疑她和別人有過什麼。唐淼一口氣全撒在鳳兮身上:「誰要你幫我衝破封印了?!」

鳳兮繫上面紗抻了抻衣袍懶得搭理她:「一個月內千萬不能動用靈力。否則元神魂魄會出竅。」

唐淼怒目而視:「你還沒說,你來是想利用我做什麼?」

鳳兮笑了笑道:「誰叫你揭開了我的面具?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怎麼能不跟著你呢?萬一被你說出去,我豈非要自毀元神?我還不想死。」

「我發誓我絕不會透露你的秘密,你滾吧!」

「如果你違了誓言呢?」

「天打雷劈!」

鳳兮嘆了口氣,一步步走向唐淼,深情不己:「我還是說實話吧。我喜歡上你了,你在黑幽深淵獨戰怨靈,英姿颯爽。那聲仙人板板,將所有仙人都罵成是呆木頭,深得我心!我曾對天神起誓,誰能揭下我的面具,她就是我命定之人。聽說你病了,我便冒險進極夜宮。西虞昊好奇我為何蒙面,但我只想讓你第一個看到我的模樣。聽說你要找會廚藝的木仙。我前幾日找遍了西地的凡仙,苦苦懇求他們指點我廚藝。你想去凡界,哪怕會違背仙規綁上斬仙台,我也無懼。我連帝尊都不回去爭了,心裡只有你的身影。我只求留在你身邊......」

唐淼驚恐的步步後退,身體咚的撞上牆壁。她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大叫:「停!」

鳳兮雙手撐著牆,低頭看她,眉目間漾出萬種風情:「感動了?」

唐淼眼珠一轉,雙手合抱上他的腰,溫柔的說道:「人家好好好感動哦!」

手中鳳兮的身體瞬間僵硬。「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我現在要恢復靈力,就不趕你走了!不過,想要留下來,明兒下廚吧!」她冷冷說完迅速地鬆了手,大踏步的走向門口。

唐淼拉開門,看到回廓盡頭的西虞昊。她大笑著張開了雙手:「昊!我走不動。你抱我回去嘛!」

西虞昊挺拔如松的身體如她所願地抖了抖。

「蠢女人!敢挑逗他!」鳳兮低聲罵道。心裡忍不住鬆了口。能看到她活潑起來,真好。

「都是美男啊!我喜歡!」

陽光撲上唐淼的臉。她的雙頰浮現淡淡的紅暈。箭竹葉一般挺秀的眉得意的飛揚。額心水滴狀的印記散發的微光襯得肌膚晶瑩剔透。

西虞昊聽到心怦然跳動,腦中突然又冒出瓏冰玉捧著水花送他小魚兒的情景。

「昊!」唐淼又喊了他一聲。

隔著時空,瓏冰玉的聲音如雷貫耳,滾滾而來。西虞昊愣了愣神,用力捶了一下胸膛,瓏冰玉的身影消失了。

他站立不動,墨黑雙眸里充滿了困惑與茫然。唐淼聽到鳳兮壓抑的笑聲,氣得狠狠跺了下腳,咬住嘴唇無比哀怨的望著西虞昊。

「天上靈華結玉人,霜河相望淚涔涔。十載碧海飛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哀怨的歌聲飛進了西虞昊腦中,他狠狠的摔了下頭,目光越過唐淼落在鳳兮身上,平靜的問道:「上仙,照此進度,她何時能夠全愈?」

「一個月足矣。」

「如此,便煩勞上仙了。你好好休養。孤還有仙廷事務要處理。」西虞昊說完逃也似的順著回廓大步離開。

「噗——哈哈!」鳳兮終於笑出了聲。

「美人!」唐淼大怒,轉過身,一手搭在他肩上,含情脈脈。

鳳兮笑聲頓停。

唐淼另一手也伸了過去,拈起他垂下的面紗輕輕的揉著,幽幽嘆道:「鳳美人,你不會也拒絕我吧?」

隨著她的靠近,鳳兮的心在胸膛里蹦來蹦去,撞擊出陣陣酸漲陣陣疼痛。他努力壓制著心神,努力控制著想狠狠抱住她的衝動。他看她的一舉一動無不是美麗的,她的輕顰嬌嗔無不令他喜歡。一絲悲哀從鳳兮眼裡升起,額際漸漸沁出了汗來。

雷不死你!唐淼哪裡知道這些,身體靠得更近,細聲細氣的說道:「昊這樣待人家,人家傷心死了。」

「你再這樣待我,我怕西虞昊會焚了我的元神。你就再傷心一回吧!」鳳兮望向丹室外幾處靈力隱藏的方向用力拉下了唐淼的手,搖著頭走開。

唐淼叉著腰翻了個白眼,提起裙子就追:「等等我!」

鳳兮腳不沾地飄過回廓,唐淼沒了靈力跟在後面一陣小跑。

他走得並不快,卻一直與唐淼隔了丈許距離。唐淼跑得直吐舌頭,終於怒了:「你再不停住,我就不客氣了!」

鳳兮轉身便停在她身旁,看著她認真的說道:「你再不停住,你的鼻血會淌得更多!」

鼻血?唐淼伸手一揩,滿手是血。她拚命的擦,卻越擦越多。唐淼仰起脖子驚恐萬分:「快拿涼水來!」

鳳兮不慌不亂地說道:「太子殿下一掌打得你內腑混沌。這是體內淤血,從七竅溢出後會好得更快。」

「真的?」

鳳兮的目光往四周一轉,提氣喝道:「來人!」

庭院中玉犬笨笨帶著幾名仙侍從角落裡出現。

「麻煩將仙子倒掛在丹室一夜,等她的體內淤血自七竅中流盡,我明日再以靈力替她醫治!」鳳兮指著唐淼說道。

笨笨的鼻子可愛的聳了聳,冰藍眼眸閃過促狹的笑意。她恭敬的對鳳兮施禮笑道:「小仙從命。上仙費靈力替仙子治傷,辛苦了。來人,引上仙去歇息!」

鳳兮沖唐淼眨了眨眼睛,從容不迫的跟著仙侍離開。

倒掛在靜室?還一夜?「你公報私仇!」唐淼捂住鼻子悶聲悶聲的怒吼,「你們敢!」

「為了仙子早日康復,仙子就忍忍吧!」笨笨丟了個眼神,兩名仙侍飛快的上前架起唐淼的胳膊飛進了丹室。

「咳,呸——我要吃,狗,肉……紅燜狗肉!」鮮血從唐淼七竅流出。喉間湧出的血堵住了她的聲音。

唐淼看著臉下方接血的碩大玉盆,吊得頭暈腦漲,悲憤的覺得自己像一頭被放血的豬。

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笨笨笑逐顏開的帶著仙侍退出丹室。她關上石門,將唐淼斷斷續續的喝罵聲關在了裡面。想吃狗肉,哼!笨笨眨巴著眼愉快的想,這麼難看的場景,太子殿下想必也不想看到,用不著稟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臉上驀然清涼。唐淼睜開眼睛,鳳兮正扔掉一塊白布,隨即又拿起一塊掌著她的腦袋替她擦臉。

「淤血流出來就好了。」夜色從穹頂透進靜室,鳳兮的臉清美出塵。

真的不是在整她?唐淼被吊迷糊了,腦袋已經停止了思考。

「身體是不是又變輕了?凡胎若是這般倒掛一夜,早受不住了。」鳳兮輕柔地擦乾淨她的臉,左手虛引,一隻琉璃缽浮在空中。他解開她的發繩,細心的將她的頭髮浸在水裡清洗。

唐淼茫然:「你不是在整我?」

鳳兮拿開琉璃缽,用布巾替她將頭髮擦乾,微笑道:「這個辦法來得猛一點,難受一點。但是有效。」

淡淡星光下,他的笑容極具魅惑。

「噗!」鼻血又從唐淼鼻孔里噴了出來。她猛的捏緊了鼻子悶聲喊道:「放我下來!」

鳳兮吃驚的看著重新流出的鼻血,抱著唐淼凌空翻身,以指力斷掉系住她雙腿的繩子,穩穩地落下在地上:「怎麼回事?我看看。」

唐淼捏著鼻子仰起頭臉刷地紅了:「沒事!」

「淤血已經盡出,怎麼還會流鼻血?」鳳兮焦急的撥開她的手,一指點在她眉心。靈力湧泉一般從識海衝進她的身體,將唐淼的話堵了回去,她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

她嗅到了他身上傳來的馥郁香氣,隱隱夾雜著一股草木清香。恍惚中,唐淼又回到與凰羽在一起的時光。

清涼的布巾小心地揩去她鼻間的血跡。只有凰羽才這樣溫柔呵護過她。

唐淼下意識地喊了聲:「凰羽。」

鳳兮手一僵,將布巾扔在她臉上。他往自己嘴裡塞了枚丹藥,閉上了眼睛恢復靈力:「你的情況比我預計還要好。最多五日就可以全愈。我對西虞昊說一個月,是讓他放鬆警惕。你恢復之後,就找個時間離開極夜宮。」

他的聲音將唐淼從幻想里拉了出來。她揭開臉上的布巾,對上鳳兮的琥珀色眸子。唐淼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身上的味道和凰羽很像。」

鳳兮怒道:「木靈修仙本尊都是樹,是樹都有樹的味道。鼻子果然出問題了,難怪會噴鼻血。」

「五天後我就可以使用靈力了是嗎?能用靈力就可以離開這裡了!」唐淼悻悻地站起身。她想,她是太想念凰羽,嗅到草木清香就以為是他。

鳳兮抱著雙臂板著臉問道:「別走。明明體內淤血盡出,為什麼還會流鼻血?故意騙我再施靈力?」

唐淼心虛的大聲說道:「我怎麼知道!哼,明明可以用別的辦法逼出淤血,你偏要讓玉犬將我倒掛起來,還想讓我對你感恩戴德?」

她明顯的看到鳳兮假假的笑了笑,果然是故意整她!唐淼氣得咬牙切齒。她拉開丹室的門挑釁地看了鳳兮一眼:「明天我就等著上仙的煙火飯菜了!如果我不滿意,當心我向西虞昊揭發你!」

她哼了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真想把你扔這兒不管了。」鳳兮長長的嘆了口氣,輕聲告訴自己:「只是輸出精血心神受她牽引,沒有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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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有棵愛情樹(全二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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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無法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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