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空攢眉千度
第三十六章
空攢眉千度
千塵堵氣在這個周末關了手機,哪兒也沒去,就呆在家裡陪父母。罵了蕭陽她心裡也不好受,呆家裡沒事就在房間上網。她知道只要下樓,父母有意無意就又會說起昨天婚宴上的事情,不管是直說還是拐彎抹角都會說蕭陽不夠好。
很意外那位百草春生在線上,千塵敲了張笑臉過去。春生君很快就回了張笑臉。兩人又展開了一場論辯。
這些關於社會,關於現實的問題千塵極少與蕭陽討論。蕭陽很注重實際,凡是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不是很上心。但千塵喜歡,她當記者三年來已經愛上了這份職業,可以讓她接觸社會的方方面面。
世界彷彿為她開了一扇窗,讓她能看得更遠更多。幾乎不能與蕭陽討論的話題與觀點都能在網上與這位春生君討論。千塵想起時下的網戀不覺笑了。在她看來,網聊是滿足人渴望溝通與發泄的新的渠道。她從沒問過春生君的年齡長相,春生君也沒有問過她。兩人的聊天就像朋友,頗有點知己的味道。
千塵突然敲出一句話問春生君:「父母是為子女好,然而,就一定是對的嗎?門當戶對真的這麼重要?」
「等你為人母,你就會理解父母。不一定是對的,但肯定出發點是為你好的。門當戶對有一定的道理。因為一個人的成長環境對形成一個人的性格及習慣極為重要,門當戶對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為了兩人間少一些摩擦。當也不是絕對,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絕對的事情,這樣的回答滿意否?」
千塵笑了,迅速回道:「所以也沒有絕對的答案,相對論太偉大了。」
春生君回了張笑臉:「因人而異。每個人的經歷和感受都是不一樣的。」
「如果明明知道對方有難以接受的缺點,彼此之間因為各種原因有矛盾,卻放不下又是因為什麼呢?」
「呵呵,丫頭,常言說人相處久了會有感情,左手摸右手沒感覺,但是砍了那隻手你就會痛。」
「你是中庸,牆頭草兩邊靠,什麼話都說完了,卻沒個准主意。」千塵不滿。
「每個人的決定都在心裡有了答案,只是正視與否的問題。我突然發現,你只要挨著感情的邊就特別糊塗。兩個人似的。」
千塵愣了很久。是啊,一遇到感情的事,她就變得優柔寡斷。手心手背都是肉,二選一她沒法選。
她下了線打開手機,未接來電提示一聲接一聲的響起。一個個跳出來的阿陽的名字看得她心裡發酸。為什麼對他發脾氣?是因為他沒有達到父母的要求,他讓她為難,讓她對著父母的指責與反對無言以對。
她,還是用自己的要求去要求他了。誰說戀愛只是單純的付出單純的感情,她同樣是在要求他。雖然她沒想過要求蕭陽能賺多少錢,能有個多好的前途。她還是要他儘可能地滿足父母的要求。
千塵默默地想,再單純的初戀如今也同樣滲透著生活中的種種複雜關係。如家庭環境,如面子思想,如前途物質條件等等。這些關係影響著她和蕭陽原本單純的戀情。她情不自禁想起了堯雨。
堯雨喜歡佟思成放不下佟思成就因為她沉溺在學生時代的單純戀愛中。她希望在現在,進入社會三年了還能得到那種戀情。
她知道堯雨家環境不錯,堯雨個人很節約。她想,若是堯雨爸媽也因為佟思成的家境而反對,堯雨會是什麼樣呢?千塵苦笑地搖了搖頭,堯雨和她真的不一樣,堯雨向來是自己拿主意,家裡再反對,只要她想,她就不會理會。而自己,卻怎麼也狠不下心讓爸媽難過。
「千塵!吃飯了!」
母親在樓下喊她。千塵回了神,趿了拖鞋下樓。
桌上做了千塵愛吃的酸菜魚。母親挾來一塊魚嘴裡說著:「都說記者辛苦,天天在外跑,吃飯也不定時,難得在家吃飯就多吃點。」
難得在家吃飯?千塵埋頭吃魚回味著母親這句話。是啊,工作忙回不了家,稍稍有空又緊著和蕭陽約會,一個月在家也吃不了幾頓飯,她吃著不經意抬頭,一下子看到爸媽都殷切地望著她。
「好吃!」千塵笑了笑。
母親的眼睛亮了,又挾了一筷魚給她:「就知道你喜歡吃,多吃點。吃魚不會長胖。」
才誇一句,母親就樂成這樣!千塵感到內疚,情不自禁地說:「以後有時間我就回家吃媽做的飯。」
家裡的這頓飯似乎又恢復到從前的愉快中。然而千塵說完之後又想到要讓父母一直這樣開懷,蕭陽,她就要捨去么?她又感覺到胸腔靠左邊第三根肋骨下的位置傳來了那種心被撕裂的疼痛。
愛情和親情怎麼才能兩全?千塵似遇到了採訪時的糾紛。主編就曾皺著眉評這樣的採訪:「總得有個結果才是,不能總是用一句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完事。」
採訪可以只擺事實,沒有結果期待結果,不能解決呼籲解決。自己遇到兩難卻是要瞬間分出個結論。就像那個女孩子常問男孩子的問題:我和你媽同時落水,你救誰?
千塵可以馬上回答出幾個答案,類似你會游泳我媽不會,救了我媽再救你,誰也不會放棄。然而,這個問題到了她面前卻變成了:我和你媽同時落水,你只能救一個人的命,你怎麼選?
毫無疑問,肯定是救母親,不外再加一個尾巴。救了老媽,我跳下水陪你死。
千塵腦子裡轉著種種關於二難的選擇觀念。不要父母天打雷劈。不要蕭陽她生不如死!她捨不得他,他再有萬般不是,她也捨不得。
一念至此,千塵給蕭陽回了電話:「阿陽……」
她不知道說什麼,也沒有解釋生氣關機的原因。她和他已不需要這些,兩人都是心知肚明。
「千塵,對不起,讓你失望。」蕭陽沉沉的聲音輕輕從電話里傳來。
「沒,我想得太好,其實已經讓你很難受了。可是,他們是我的父母。我……」
蕭陽打斷了千塵的話:「我知道,你不要再解釋,在我面前,永遠都不用,我知道,都知道的。」
喉嚨口被腫起的一塊堵了個嚴實,千塵捂著嘴不讓大口的吸氣聲傳過去。
「千塵,早點休息吧,改天空了我們再約。」蕭陽輕聲地說。
千塵模糊地「嗯」了一聲先掛掉了電話,把臉使勁埋在被子里,喉間的腫塊終於化成熱淚淌了出來。她知道,蕭陽必是知道她會哭卻不想讓他聽到,才提前打住了。
他什麼都知道,他也和她一樣無力。
夏天的味道在B市蔓延成深深淺淺的綠意。下了高速公路遠望,江水蜿蜒于山中沖積出河谷平原,城市從平原延伸到淺丘緩坡處。一整座城被包圍在林木森森之中,如翠玉盆盛著一汪彎月。許翊中禁不住感嘆了一句:「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B市確實是個好地方。在高速路沒有開通之前,江上航運也不發達。最快的交通方式還是火車,但是到A市也需要八九個小時。
交通的不便利並未影響城本身的風水。這裡四面環山三面環水,鍾靈毓秀,集山水靈氣於一身。從空中俯瞰,江水繞流形成了一個「S」走向,四面山勢合圍,正是一個的天然太極圖形,城市就建在江東岸天然太極圖的陽極中。
據傳古時有不少風水大師遊歷到這裡便不走了。當地流傳一個故事,兩位的風水大師來到B城看風水,共同把這裡選定為自己的埋骨之處。前一位風水大師選好地點后埋下一枚銅錢以為標記。沒過多久,另一位風水大師前來也決定百年之後在這裡棲身,選好了地點也打算埋下信物。順著他手指的地方往下挖,居然挖出了前一位風水大師埋下的銅錢。兩名風水大師相互佩服,也說明了B市風水絕佳。
然而交通長期的不發達也造成B市開發較晚的局面。這次嘉林集團和B市初步達成意向,投資B市的房地產。許翊中正不想呆在A市,杜蕾家假扮男友的事再也沒啥可介意的了,就親自帶隊前往。
杜蕾聽到許翊中的讚歎,美麗的眼睛盈滿笑意:「當然是好地方,就是落後了些,高速公路是去年才開通的,當時啊,還鬧了個笑話。」她停下賣了個關子。
「哦?什麼?」
「高速路還沒完全開通時,有一段路通車還沒封閉,我們當時的書記去前面的縣裡,沒走多遠,路上他看到一位老農民拎著一雙鞋赤腳走在路面上。那時候還是冬天,書記很吃驚讓車停了就問他,你怎麼光著腳在路上走啊?怎麼不穿鞋呢?」杜蕾說到這裡輕笑起來。
許翊中也很好奇:「為什麼呢?」
「那個農民回答說,從沒見過這麼乾淨平整的路,怕踩髒了!呵呵!」杜蕾說完笑了起來。
「哈哈!」許翊中放聲大笑,「有意思!」心裡又有幾分感動,「真是淳樸!你們書記當時怎麼說?」
「據說書記又問了他家住哪裡,請他搭一程順風車。他直到下車鞋還一直拎著,上車更不敢穿了。」杜蕾輕嘆一聲:「也就去年的事呢。」
這個小故事讓許翊中對B市又多了層想了解的心思。對B市的封閉和落後更加感慨。在現在的城市周邊都很難見著這樣淳樸的民風了。「路修好了,地方的發展就快了。B市很美,這次我們集團先來,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投資者來的。」
「是啊,以我們集團的建房經驗和居住理念,必定會引領這裡對家的新理解!」杜蕾興緻勃勃地介面。
許翊中笑著看了她一眼。杜蕾臉上寫滿了激情和希望。「杜蕾,我發現你是特別激進的人呢。」
「激進?」
「嗯,有時尚感,緊跟社會發展步伐,不喜歡落伍,喜歡新觀念和新思潮。大致就這意思。」
杜蕾宛爾一笑:「對,這樣讓我充滿活力,我覺得需要這種態度去生活。」
「80后就是不同,新銳衝動有活力!」許翊中也笑了。
杜蕾充滿了青春的張揚,而堯雨……許翊中及時打斷了自己又冒出來的思絮繼續與杜蕾聊著B市的風土人情。
嘉林集團一行人的到來受到B市政府的熱忱歡迎。政府剛換屆不久,杜蕾父親升成了分管城建的副市長,嘉林集團的投資並未受到任何影響。
第二天許翊中在當地有關人士的陪同下再次去看了推薦的地塊。他腦中早已有了B市的概貌,記著大哥許翊陽的說法,在這裡修小區倒是其次,看能不與旅遊搭上邊,擴展集團的業務範圍。
B市正南方向是雲頂山,省級風景區。山下臨江,正對一片古鎮。古鎮和新城區緊緊相依。由於四面環山,三面環水,城市發展使得新區不斷蠶食著古鎮。B市政府很希望能沿河靠著新區進行開發。
許翊中花了兩天把古鎮與新城之間及向江邊方向的地方全走了個遍。臨江興建小區風景不用規劃建設就已經相當不錯。要在A市有這種依山臨水的住宅,市價上萬也是寸土寸金。他很滿意。
一周時間的考察雙方達成初步協議,下一步就細節磋商形成草案。杜蕾父親剛上位不久就引進這項投資心裡樂開了花。不單單是政績的原因,還有對許翊中的滿意。然而讓他疑惑的是他感覺不到許翊中對未來岳父的熱情。
他私下問杜蕾是怎麼回事。杜蕾沉默了良久才說:「還沒到那一步!」
「什麼叫沒到那一步?」
杜蕾嘆了口氣:「就是沒到你想的那一步,只是有感覺,離結婚什麼的早著呢。」
杜蕾父親嚴肅起來:「小蕾,你說實話,你和許翊中究竟是怎麼回事?」
父親一嚴厲,杜蕾就吐露了實情。杜副市長氣得滿臉通紅,看著女兒低著頭臉上的那絲委屈心又軟了:「你喜歡他?他對你還沒到喜歡的那一步?」
杜蕾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下杜副市長完全明白了,他長嘆一聲摟過了女兒:「小蕾,許翊中是條件相當好,從外在到家世到他個人的能力,爸都滿意,但是條件越好的人越是驕傲,他若是不喜歡你,強求只會讓你受傷。爸倒是希望你能找個愛你的,寵你的就好。」
杜蕾低著頭,好一會兒才說:「我只看上他了,他是我心目中想找的那種人。對我好的,我又看不上。」
「爸知道了。」杜副市長一直覺得杜蕾小學時就和她媽離了婚,實在虧欠她。他想怎麼樣才能幫助女兒達成心愿呢?這事可真是頭疼,現在又不流行上門提親父母包辦。他嘆了口氣:「反正爸支持你,你自己瞧著辦吧。」
公事辦得差不多,許翊中一下子閑了下來。杜蕾笑語嫣然地告訴他和家裡講明了,讓他別再有壓力。許翊中看了杜蕾一眼說:「杜蕾,其實你真的很會照顧人,心很細的。」
「現在才知道?」杜蕾俏皮一笑。
許翊中沒有接話,其實杜蕾是很好的,從各方面都很好。他笑笑沒有再接話,眼神變得柔和。
晚上B市政府宴請嘉林集團。地方喝酒都特別痛快,下面的人再維護許翊中也架不住人多勢眾。在杜副市長的熱情下,許翊中醉得一塌糊塗。
恍惚中他知道有人把他扶回去,給他脫了衣服,用熱呼呼的毛巾輕柔地給他擦了臉。許翊中舒舒服服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他還有點頭疼,起床洗了個澡,許翊中慢騰騰走到客廳嚇了一跳,他在房門靜靜地看著,杜蕾睡在外間的沙發上。
這一刻許翊中被感動了。男人在愛著之前,往往是先被感動。
他悄悄地進近杜蕾,第一次這麼專註地打量她。如水的長發散了下來,發梢微卷垂出嫵媚。飽滿的前額,小巧挺直的鼻,輕啟的雙唇,尖細的下巴。她還穿著昨晚的禮服,睡著了也帶著一身倦怠。眼睛下面有抹淡淡的青色。她的睫毛在閉著眼的時候顯得特別纖長。杜蕾實在是有難以形容的美麗。
她的美麗被平時的聰明機靈掩飾住了,以至於許翊中此時看她竟有些陌生。
溫暖的情緒包圍著許翊中,他對杜蕾的心態看得明白。杜蕾對父母的離異有著拋棄感,她渴望得到關注與愛,所以爭強好勝。自己的拒絕怕是讓她分外難堪吧?許翊中有點佩服杜蕾的韌性,他在心裡嘆息。
他輕輕起身回到卧室。晨曦下的城市在清亮的天光下漸露身姿。許翊中佇立在窗前冥想。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好的女孩子他不喜歡,為什麼他愛上了那個看不清心思的堯雨。
許翊中想起了自己的初戀。還是二十歲時,他離開A市去倫敦讀書。租住在一幢老式的房子里,合租的人里有個來自義大利的女孩。
食色性也。一切就從人的本性開始。
一次他買了醬肘子吃,吃完骨頭打算扔了。她叫住了他,問他想不想一起做飯吃。
許翊中看了眼自己啃剩的骨頭搖了搖頭,他才吃過。她解釋說骨頭扔了可惜。他好奇地看著接近他的女孩,她似乎真為了他啃剩的骨頭而來。於是看著她用骨頭煮湯,加了蘑菇,加了肉片。然後她拌了兩份意粉。
那天她發邊夾了一朵緋紅色的雛菊,嫵媚動人,而她的眼中閃爍著天真的光芒。
她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淡水色的嘴唇,立體的五官,臉不過他的巴掌大。她有種特別的吸引力。帶著地中海的熱度,還有隨意的性子。她可以對一切事物產生好奇,也對很多事情不在意。
二十歲的許翊中茫目的陷入愛情。以中國男人的傳統觀念,她是唯一,他專情。他為她追到羅馬,再黯然離去。
他眼中貯滿思念。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文化她不可能跟他走。她說,哎,你看我愛這裡的一切,你的名字註定你愛中國。
他明白,他痛苦地知道,他愛的就是這樣明朗如風的她,自然而率性的她。
許翊中輕吻了她的面頰,摸出了一朵雛菊別在她的發間。
從那以後,他再沒真正地愛過。
他身邊有女人,卻不再有人能是他心中的愛。
他從沒在女人身上用過心思。也從沒和哪個女人維持過很長時間的關係。
而堯雨,是他回國后遇到的另一朵雛菊。她真實純潔的遠離著這個殘酷社會的規則。她可以拒絕他,可以只為自己而活。不管是什麼環境造就了她的性格,她已經是這樣了,閑雲野鶴般悠然自得的擄去了他的心。他想呵護,想讓她在他的庇護下不經受風雨。他笨拙地回到了初戀並搞砸了所有的事。
「翊中,你醒了?頭痛不?昨晚喝酒太多。」杜蕾醒了,站在門口問他。
許翊中停住思緒,看到杜蕾眼睛下的那抹青色,愧然的微笑:「昨晚麻煩你了,去整理一下,我們去吃早餐。」
兩人走出房門時,中庭沙發上已坐滿了人。許翊中尷尬地看著B市前來陪同的人員。杜蕾卻很大方地打招呼,一行人說說笑笑去吃早餐。
原本今天就該回去的。B市政府邀請又去雲頂山玩了一天。當晚,杜蕾父親設家宴,酒酣耳熱后把許翊中拉到一邊懇切地說:「翊中,小蕾和我說了,她不懂事,你別往心裡去。你倆成不成都不影響你們集團的投資。公私分明。只是,她一個人在A市,你多顧著她點兒。」
「杜叔,你放心。」許翊中真心實意地說。
也許娜塔是隨意的風,堯雨也是隨性的雨,都只屬於機緣巧合的那個人。不是他。
吃過飯許翊中開車和杜蕾一起走。「做我女朋友行么?」許翊中認真地對杜蕾說。
杜蕾沉默了,良久輕笑著說:「翊中,等你想明白堯雨的事情再說吧。」
許翊中分外詫異,禮貌地點頭:「好,我想明白再說。」
「翊中,明天就回去了,今天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媽媽家,明早我再回賓館和你們一起走。」杜蕾努力平復著狂跳的心。她沒有馬上答應他,她知道那不長久,但是她也知道,不遠了。
許翊中開車送她去母親家。看著杜蕾進了小區的門,他正要走,不知怎的,眼睛看到面前的路,彷彿又看到堯雨在街對面揮手說聲再見往前走了。他慢慢的開著車順著這條路往前,直直開到他上次找著堯雨的小公園才停下。
下了車,小公園內鬱鬱蔥蔥,綠意盎然。許翊中走到上次那張長椅上坐下。傍晚時分,小公園裡還有散步的人。這裡的時間比A市明顯要慢得多,人們臉上露出的閑適也是A市少有見著的。
草地上奔跑著各種狗,一條金毛獵犬闖入眼帘。許翊中差點跳起來,目光自然地向四周打量。搜尋的結果是失望的,沒有他熟悉的身影。
許翊中怔怔地看著那條往來奔跑的金毛,堯雨悠閑溜狗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他走到上次的長椅上坐下。公園的祥和也讓他安靜下來。
因為堯雨說想和佟思成在一起,感嘆簡單也是種幸福,他一時衝動就露出了狼尾巴。後果就是她一巴掌扇了過來,他一直耿耿於懷。
過去兩個多月了,許翊中避免去想這件事,然而來到B市,坐在這裡,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從一年前認識堯雨到現在的點點滴滴。他心裡很煩,不明白為什麼她給自己這麼大的侮辱,還是忘不了。
連杜蕾也說,想明白堯雨的事情再說。他的表現有這麼明顯嗎?許翊中苦笑,和堯雨在一起,被牽著鼻子走的人一直是他。
沒有公平可言,他的心已經沉淪。因為驕傲而掙扎,希望得到回應。但顯然這一切都是徒勞。
對杜蕾,他冷靜自持。遇上堯雨就攪進了漿糊。
許翊中告誡自己要冷靜。他開始玩記憶的拼圖遊戲。
他在腦子不帶絲毫感情色彩地勾勒堯雨的畫像。從認識起描輪廓。
人的習慣性的小動作,類似於嘟嘴、用手把玩頭髮、坐著的時候腿微微的抖動這些都隱隱說明一個人的性情或心理狀況。
堯雨的習慣性動作包括提起杜蕾防備譏諷的眼神,靠近她下意識的側頭躲避,一旦被刺激就會微抬起下巴擺出高傲的姿態,還有,她喝了酒會出狀況。這些都證明堯雨的自我保護心態很重。她的確如杜蕾所說,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在意。她不在意的是絕大多數人在意的東西,因而形成了她獨特的淡然。
許翊中默默分析著堯雨的性格。既然要想,就慢慢想。他開始回憶那天發生的一切,一個畫面也沒放過。
堯雨微微張著嘴驚詫的樣子,她說佟思成不同時扭開頭的不自然。她還說了一句,是什麼呢?許翊中仔細地回想著,對,她說她不是杜蕾,也不是別的他可以逗著玩的女孩子。她是被他的大膽嚇著了么?她是對他的誠意壓根兒就不相信嗎?
許翊中想是自己把事情弄砸了的,他本來已經想步步為營,什麼都算計好了,怎麼會突然間就弄成這地步了呢?一下子就不冷靜。他嘆了口氣,叫他如何冷靜呢?
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子扇耳光,他真心想待她好。或許,不是這樣的用心,他也不會惱到現在。介意的不是她一巴掌打在臉上,是她對他的態度。讓他窩火。
淡淡的陽光從樹葉間撒下來,歸巢的鳥在頭頂嘰嘰喳喳叫著。許翊中慢慢安靜下來。他突然間不怪堯雨了,人在條件反射下會有很多種奇怪的舉動,堯雨,也是么?
他說他早就在追求她,她還笑呵呵地勸他算了,別一會一個態度。
她只是下意識的舉動,在他吻她的時候,他讓她驚慌?
自己是在為她找借口和理由嗎?找出一個理由可以平衡心理,然後去找她?
究竟喜歡她什麼呢?除了讓他有了陷入愛情的感覺,有了薄刃劃過心間的疼痛。
許翊中想了很久,最終也沒能得出準確答案,似乎和她在一起就是很舒服很放鬆,什麼出乎意料的事他都莫名其妙地做了,他就像,就像又是那個二十齣頭的愣頭小夥子,為了一朵雛菊追到羅馬。
許翊中細細回想那天看到堯雨挽著佟思成離開的情景。他換了個角度想,杜蕾坐在車上,堯雨真的是無視他的存在么?若她真是無視他的存在,為何下巴抬那麼高,對佟思成那麼,和藹可親?她真的只是因為生氣而無視?照理說真的不在意,她還應該笑容可掬地打聲招呼,不為別的,就為佟思成從嘉林集團拿到生意著想,也應該的。
冷靜下來的許翊中充分運用他的逆向思維又對堯雨剪去頭髮得出了新的結論。她剪頭髮也許並不是想和佟思成重新開始,而是因為他呢?他一下子從長椅上蹦起來,開了車就跑到上次接堯雨的小區。停了車他才想到堯雨說她父母都搬到A市了。
許翊中笑了,他又犯了回傻。
他拿起電話打給堯雨,手機里傳來一個提示音,這個號碼已經不存在。他有點吃驚,打給王磊:「給我堯雨的電話!」
王磊似乎在外玩,電話那邊的聲音十分嘈雜,他大聲又問一遍才聽清楚許翊中在說什麼:「翊中啊,堯雨辭職了。」
「什麼?」
「她辭職有幾天了。我知道你去了B市,你又不想聽她的消息就沒告訴你。」
許翊中很奇怪,堯雨換了號碼,還辭了職?他心裡有點慌,似乎覺得再也找不到她似的,這種感覺如此強烈,讓他坐立不安,一心就想見到她。這一刻,許翊中才知道思念原來早已在心裡呼號了太久的時間。
他看了看時間,才晚上八點。他給酒店集團里的人打了招呼,一個人提前開車回了A市。
回到A市都晚上十二點了,許翊中直接開到堯雨家上樓敲門。他跑得太急,以致於站在七樓家門口時心還突突地跳動著,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平息了下呼吸才開始敲門。
開始敲得很輕,門緊緊閉著,沒有動靜,他加重了敲門的力度,喊她:「堯雨!」
門內還是沒有聲音。
他退後一步,這才想起上樓太急,忘記看窗戶有沒有亮著燈了。
鄰居開了門,隔著鐵柵欄上下打量了他,說了句:「搬走了!」
「請問什麼時候搬走的?」
「就一周前吧。」鄰居說完關了門。
許翊中呆了。她換手機辭工作搬家幾乎一氣呵成。怎麼了她?一種酸澀夾雜著隱隱的不安襲上心頭。
他邊下樓邊給陶千塵打電話:「你好,我是許翊中,對不起這麼晚打擾了,能告訴我堯雨的電話嗎?」
千塵愣了愣:「我不知道。」
「她搬家了,搬哪兒去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
「她現在哪兒上班呢?」
「我真的不知道。」
許翊中有點急:「你和她這麼好,怎麼會不知道?」
千塵嘆了口氣:「許翊中,我是真不知道,我也很長時間沒見著她了,小雨一周前給我發簡訊說她要閉關修鍊,完了和我聯繫,我怎麼知道啊?」
閉關修鍊?許翊中想笑,她想成仙?一轉念又輕蹙眉頭。她是回父母家住了吧?「你知道她父母家住哪裡嗎?」
「不知道呢,她家剛搬來A市不久,我還沒去過她家,」千塵聽許翊中的聲音不知為何有點想笑,又忍住,想起佟思成也這樣問,有點明白堯雨的煩惱了,嘆了口氣說:「小雨說不定出去旅遊了,她向來隨性,一般心情不好她就喜歡外出旅遊。對了,這句話呢我也對佟思成說過一遍了。至於她去哪兒,我還真不知道。」
千塵不知道幫誰才對堯雨好,乾脆情報兩邊送。
佟思成也在找堯雨?許翊中有點驚詫,一股喜悅油然而升,笑容禁不住浮上嘴邊,怎麼也忍不住這股子高興勁兒。連開三個多小時從B市趕回來的疲倦一掃而空,連聲道謝:「不好意思,這麼晚還來電話,如果有她消息,請馬上告訴我好嗎?哦,也請你告訴她,我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