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傷逝
幸好,畫展場地的事情總算是解決了。
此刻,南遇站在山海博物館樓下,終於鬆了一口氣。等明天上午和老館長將合同一簽,這次回國的任務就算完成一半了。南遇心中的石頭也放了下來,她總算沒有辜負Amy的信任。現在,就剩下找到Alex了。只要找到他,自己也終於可以回溫哥華了,回到那個雖然異常寒冷,但卻不用日日聽見自己心跳的地方。
「南,真是太感謝你了,MUA!」
「真想謝我,回去多請我吃點好吃的就行了。Amy,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說。」
「找Alex的事,能不能讓另外一個人來做——我有點想念家裡的床了。」
Amy笑了:「當然可以,Alex能找到更好,找不到也不要緊的。南,明天的場地搞定,你就訂機票回來吧——別告訴我已經訂好了。」
「嗯,明晚九點的飛機。」
「這麼趕?」Amy在電話里驚呼,「這麼多年沒回去,你應該有很多親朋好友要見吧,你可以多呆一段時間。」
「不用了。」
這麼多年,她已習慣孤身一人,習慣一個人哭一個人笑,一個人勇往直前。這個偌大的城市,即便她有留戀渴望,也已經沒有讓她繼續呆下去的理由了。
Amy在電話里嚷嚷著一定要來接她,她笑著答應了。離別時無人相送,歸去時有人等待也好。
此刻,南遇一臉憔悴地坐在山海博物館的大廳里。今天,只要和老館長合同一簽,她便可以逃回加拿大了。
昨天晚上,她幾乎一夜沒睡,律風最後那幾句話一直在她腦海里迴響。
十年前,他們連再見都沒有說,想不到十年後,再一次說「再見」是在這種情況。
坐在二樓的大廳,南遇再次看了看腕間的手錶,此時距離預約的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個小時了,她有些焦慮,不會是場地發生什麼問題了吧?
終於,一位工作人員微笑著向她走來,南遇連忙起身。誰知,對方卻一臉歉意地道:「南小姐,實在對不起,我們館長正在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麻煩您再等一會兒。」
雖然內心各種焦急,但是南遇依舊不動聲色地扯出一個笑臉道:「好的。」
「實在抱歉。」對方再次道歉,然後放了第三杯咖啡在她面前,「請慢用。」
「不……」南遇慌忙擺手想要拒絕,可面前空著的兩個咖啡杯,顯示她很「渴」的狀態,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謝謝。」
連喝兩杯咖啡,她其實已經快要吐了。但她有一點輕微的強迫症,只要面前放了喝的東西,她就會不由自主地將它喝光,就算自己明明不渴。
當年,為了改掉她這個毛病,有一次,律風趁和她在圖書館溫習的時候,只要看見她面前的水杯空了,便假裝無意地幫她續上,結果那天下午,南遇連喝了五杯水,跑了上十次廁所,害得身旁的人紛紛側目。
「你是傻子嗎?不渴為什麼要喝?」律風看著南遇坐下,又是好氣又是心疼。
南遇莞爾一笑:「因為是你倒的呀。」
當時的律風是什麼反應呢?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貌似無意地看向窗外,只是微紅的耳朵,和似乎微微翹起的嘴角,泄露了些許的少年心事。
南遇看著面前的杯子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拿起第三杯咖啡杯,可能是水溫過高,當嘴唇觸碰到杯沿的那一刻,她的眼有微微地澀意,如今,她就算是想喝,卻也沒人幫自己倒了。
當南遇喝到第四杯咖啡的時候,館長辦公室的門終於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半側著身子和館長說著什麼。南遇站起身,卻在看清那個人側臉的同時,心下一顫,愣在了原地。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後太過炙熱的目光,律風回頭,直到看向南遇所在的方向,一抹彷彿詫異的神情浮上他的臉,一旁的賀卿似是看到律風的表情,也回過頭,隨即,她挽上了律風的手臂,撩了撩落在肩上的發,一雙丹鳳眼輕輕上挑,以口語道:好巧。
「律總,那咱們就這麼定了?」館長的聲音不遠不近地傳來。
律風說了一句什麼,南遇沒有聽見,只見他們再次握了握手,然後,律風轉身,一看見他將將轉過的身影,南遇立刻低下頭,慌亂中,她不小心打翻了桌上剛端上來的咖啡,滾燙的咖啡潑到自己的手背上,她吃痛地「哧」了一聲。
「律總?」
面前的客人微微側身,隨後眉頭微微皺起,似乎面色有些不悅。
館長心下一跳,剛剛還不談得好好的嗎?怎麼這臉色說變就變。
「館長,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再見。」賀卿清麗的聲音傳來。
「好好好,再見再見。」館長連聲道。
南遇,勇敢一點,你可以的。
手背上,剛剛燙傷的地方已經紅了起來,有一些疼。
南遇轉過身,朝他們走了兩步,露出一個笑容:「好巧。」
「的確好巧。不過,我好像昨天才見過你。」看見南遇疑惑的表情,賀卿「好心」地解釋道,「在『蘇蘇』的新聞發布會上。」
賀卿故意加重了「蘇蘇」兩個字的讀音。
南遇的臉瞬間紅了,她不安地看了一眼律風,尷尬道:「對不起,我沒……」
「你當然沒有看見我,你當時眼裡還有誰?」
「賀卿……」低沉的男音打斷了賀卿的話,「走吧。」
賀卿只是徑直看向南遇,「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和老館長有約……」
律風看了一眼賀卿,又看向南遇,皺眉:「也是為了展廳的事情?」
也是?什麼意思?
「我們最近要舉辦一場活動,因為到場人數的關係,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場地,這不,老館長昨天給我打電話,約我今天面談——這些東西我哪裡懂,所以,我就拉著律風過來了。」賀卿撩了撩頭髮,歪著頭看向南遇,滿臉驚訝,「怎麼,你也要的那塊展廳?真是不巧,剛剛館長已經簽給了我了——當然,我們嚴氏開出的條件要比你好多了。」
「已經簽了?」南遇愕然。
「是,已經簽了。我不過搶先一步而已,」賀卿往前走了兩步,在南遇耳邊道,「就如同當年,你搶了別人的男朋友一樣。」
「我……」
事隔十年,南遇差點忘記賀卿是多麼記仇的一個人。
「我是故意的,對不起。」賀卿施施然走回律風身邊,微微欠身,然後挽住律風,離開了。
「等等……」
出了美術館的大門,賀卿便放開了律風的手臂。
兩人一高一低地站在台階上,這樣養眼的兩個人,讓不少路過的人紛紛側目。
律風看向賀卿:「你不解釋一下嗎?」
「你也知道,我找合適的展廳已經找了很久了,就像剛剛我對南遇說的一樣,只是恰巧而已。再說了,老館長和南遇只有口頭之約,根本就沒有簽合同,我加大投入成本,老館長不可抗拒地接受了,這叫……
「這叫勝之不武。」
「謝謝誇獎。」賀卿朝美術館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們昨晚見面了?」
律風「嗯」了一聲,轉身欲走,賀卿拉住他,眼神亮了:「然後呢?」
「你想聽什麼?」
「你不想說是吧?我自己去找她?」賀卿做出轉身的樣子。
認真算起來,她和南遇也算是故交舊友,她們兩人之間,還有一筆賬沒算完。
「悉聽尊便。」
「無趣。」
陽光打在兩個人身上,帶著薄薄的暖意,就連那些時間久遠的誤會與隔閡,似乎都消散不見了。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那你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律風看著廣場上嬉鬧的人群,眼中有些許猶疑,終是嘆了一口氣:「她今天晚上九點的飛機。賀卿,不要再做無用功了,我和她之間,緣盡於此了——這也算是結局了。」
輕嘆一聲,賀卿下了兩個台階,走到律風身旁,輕靠在他的肩上。但從高處看,就彷彿兩個人擁抱在了一起。
從高高的窗戶看下去,樓底那兩個身影融到了一起,就彷彿是連著的血肉,刀劈斧砍也斷不了筋。
南遇的心彷彿未熟的青檸,又酸又澀,卻又帶著一絲淡然。
「南小姐,南小姐?」館長的聲音將她驚醒。
館長叫了兩聲,南遇才回過神,她連忙轉過身:「館長,您好。」
「實在是抱歉,讓您久等了。」
「沒關係,沒關係。」南遇連連擺手。
「請到我辦公室吧。」
「好。」
「南小姐,您想喝點什麼?」一進門,頭髮花白的老館長便和藹地問道。
「不用不用。」南遇連連擺手。
幾分鐘后。
「什麼?」南差點跳了起來,「時間要改?」
「實在對不起,南小姐,我知道我們之前已經口頭商定了,但是賀小姐給出的條件實在太好,這些經費,足夠我們再辦幾次展覽了。所以,只能麻煩你將畫展的時間往後推半個月了。」
「館長,沒有其他的展廳嗎?」
館長搖了搖頭:「都已經安排滿了。」
「那好吧。」南遇無奈道,「館長,如果再有時間變動,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一定一定。」老館長連連點頭。
居然要拖半個月。
南遇眉頭皺起,但心底卻有隱秘的歡喜升起,壓都壓不住。自己明明已經決定,與他再無任何瓜葛,但是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堅定都開始慢慢瓦解。哪怕不能與他在一起,但只要能和他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和他共一片呼吸,她也壓抑不住地高興。
走出美術館的大門,南遇看著外面的街道有一瞬間的失神。
「南小姐。」
剛剛接連給她端了幾杯咖啡的妹紙小跑出來。
「你,你好。」對於剛剛給自己連端四杯咖啡的人,南遇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給,剛剛在抽屜里翻出來的。」
妹紙遞給南遇一支……燙傷膏?
大概是看出了南遇眼裡的疑惑,妹紙不好意思地道:「咖啡,你燙到了。」
原來是這樣。
「謝謝。」南遇接過她遞過來的燙傷膏。
「說起來還得謝謝律總。其實我也沒注意到,還是律總剛剛離開的時候無意提了一句,說我送進去的咖啡有些燙了,差點燙到賀小姐了。我這才注意到你燙傷了,」妹紙再次歉意地道,「實在不好意思,南小姐。」
南遇擺了擺手:「沒事。」
電話鈴聲適時的響起,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南遇微笑著和妹紙說了聲再,然後一邊下樓梯一邊按下接聽鍵。
「你好。」
「南遇。」
一個滄桑的聲音自電話里傳來,似是中氣不足。
邁下的右腳停在半空中,兩秒之後輕輕放下,南遇聽見自己的聲音又干又澀:「……外婆?」
「聽小風說,你回來了。外婆一直等你來看外婆,外婆等啊等啊,我的小小遇就是一直不肯來。」
「外婆……」
「來看看外婆吧,外婆快要走了……」
拿著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發白,南遇的眼淚一下落了下來:「外婆,我來看您,我馬上來看您。」
與此同時,樓下,律風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律先生,請您馬上來一趟醫院,律老太太……快不行了。」
律風身體晃了一下,手機掉到了地上,然後大步向前跑去。
「律風,律風!」賀卿在後面追了上去。
醫院。
南遇氣喘吁吁地趕到急救室外的時候,律風正站在急症室門口,他頭髮微亂,外套也沒有穿,像冰雪寒江中的一顆孤松,筆直而又孤獨地站在手術室前。賀卿站在他身旁,一臉不安。
「……外婆,外婆怎麼樣了?」南遇站在律風身後,急切而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也許是南遇眼中的恐懼和悲痛太過刺眼,律風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似利刃穿心,頓時,心口一陣劇痛,律風臉色發白,用力地按住胸口,一股腥甜味湧上喉嚨,卻又被他生生地壓了下去。
「律風!」賀卿立刻扶住他。
南遇本能地伸出手,但在指尖觸到柔軟的布料時,頓了一下,終究還是又縮了回去:「你,沒事吧?」
薄唇抿成一條線,律風緩了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身。他往後退了兩步,再抬眼時,目光中已是一片清冷:「沒事。」
雖是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這樣的距離,未免太過刻意。可不這樣又能如何,十年前,律風憤怒的話語尤自在耳:請你以後離我律家人,有多遠滾多遠!
南遇默默地走開,坐在了不遠處的凳子上。幾分鐘后,賀卿坐到了長椅的另外一邊……就如同這十年裡,她們之間的距離。
半個小時。
一個小時。
一個半小時。
兩個小時后,終於,手術室的燈暗了下來,主治醫生滿臉疲憊地走了出來,賀卿立刻迎了上去。
南遇馬上站起身,但卻不敢走上前。
「如何?」不遠處,律風的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醫生拿下口罩,緩緩地搖了搖頭,然後拍了拍律風的肩道:「老太太想見你和南小姐。」
律風原本筆直的背,一下彎了下去。
南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病房的,十年前,老師去世前的情景歷歷在目。病床前,她拉著自己的手,細細叮囑:「南遇,你幫我好好照南風。」、「你姨父我不擔心,我只是擔心這個兒子。」
後來,得知母親和姨父在一起時,南遇才明白了姨媽那句話的含義……
白,入眼處彷彿是看不到盡頭的白。
外婆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但在看到南遇的那一刻,眼中卻放著光,她朝南遇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小遇,你回來了。」
南遇連忙過去,握住外婆的手,忍住淚道:「是,外婆,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外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趴在床邊,終於痛哭出聲。
對不起,請原諒我十八歲時的獨自逃離,請原諒我沒能一直一直陪在您身旁,沒能承歡膝下,任您一個人孤獨終老……這十年,她曾無數次夢到外婆家的小院,夢到門口那棵古老的槐花樹,卻唯獨從沒有看到過外婆的笑臉。
「傻孩子。」外婆撫上南遇的發頂,「你都已經長到這麼大了,時間真是快啊。」
律風站在門口,臉色蒼白,眼神里露出難得的軟弱。
「小風,過來。」外婆朝律風招手。
律風沙啞著嗓子,答應了一聲。
他一步一步走得極慢,彷彿這樣,時光也會慢一點,更慢一點,慢回到那些外婆健健康康,給自己做飯,陪自己嬉笑的日子。
「外婆,我剛剛已經聯繫上了國外的專家,您就好好休養……」
「生老病死,一切皆有定數。」外婆搖了搖頭,拍了拍律風的手背,嘆了一口氣,「我要走了,終於要去見你媽了……」
這麼多年,律華的死一直是他們祖孫之間的隱痛。家裡設有律華的的牌位,也擺放著律華的照片,可是,他們卻從沒有真正談及過這個問題。
南遇抬起頭,眼神惶恐不安:「外婆……」
「不用你說對不起,長輩的事,與你們小輩無關。」外婆似乎精神好了一些,示意律風將床搖起來,「外婆不是聖人,即便你媽是在小風媽過世半年後,再和振東在一起。就算他們之前發乎情,止乎禮,但外婆不得不去想,他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動的這份心思……所以這件事,外婆理智上雖然能理解,但是情感上也依舊沒有辦法原諒……小遇,你會怪外婆嗎?怪外婆這十年來,遷怒於你,不許律風和你聯繫,對你不聞不問?」
「我知道,外婆,我都知道。」南遇拚命點頭。
這十年,與其說是不得已離開,倒不如說是自我放逐,自我厭惡。如果不是她非拉著律風去鄰市看畫展,老師急救的那天晚上,律風會在現場,南振東也不會在那份放棄治療的合同上簽字,老師說不定就會多活一段時間。
一切都是她的錯。
從始至終,她只不過,是沒有辦法原諒自己而已。
正巧那個時候,宴陽天為了賀卿的前途,想要和賀卿分手,於是,她便假戲真做,在律風和賀卿面前,演了一出背叛的戲碼。
「你們倆都是好孩子,外婆知道……這些年,苦了你們了。」外婆拉過律風的手,放在南遇手背上,南遇心頭一顫,欲抽出手,另一隻手卻緊緊抓住她的。
「等你們到了外婆這個年紀就知道了,這個世上所有的關係,哪怕血緣親情,最終都是走向分離的,只有愛人,才會踏踏實實,陪你一生一世的。外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倆了,都怪外婆,都怪外婆……十年了,既然你們男未婚女未嫁,就聽外婆的話,試著在一起吧?」
可是……
「外婆……」南遇有些不安。
「外婆知道,你們心裡一直都有彼此,你倆看著外婆,答應外婆會試一試。如果到最後你們還是沒辦法,外婆不怪你們。外婆只是希望,你們能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給彼此一段時間。」
南遇的嘴唇張了張,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外婆,南遇今天晚上……」
「我答應您!」南遇打斷律風,快速地看了他一眼,爾後輕輕握住外婆的手,「我們答應您,您放心,我們會好好相處的。」
律風看向南遇,眼神似冰。
外婆又轉過頭,眼巴巴地看著律風。
心中的冷意融化,律風忍住鼻間的澀意,點了點頭。
「好,好好好,好……一年,就以一年為期,一年婚姻期滿,如果你們還是無法面對彼此,就,就分開吧……」外婆笑了,笑著笑著,手卻突然垂了下去。
「外婆?外婆!」南遇痛哭出聲。
喉間的腥甜再也壓抑不住,律風彎腰,吐出一大口血。
站在門口的醫生立刻走上前:「律總。」
律風靠在牆壁上,閉上眼睛:「我沒事,只是急怒攻心。」
南遇的哭聲,躺在床上的外婆。還有,那穿過窗戶但卻沒有絲毫溫度的陽光。
一切,都彷彿是母親過世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一個人在太平間,母親的身邊坐了兩個小時,直到南遇找到他……
「照顧好南小姐,」律風擦了擦嘴角,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剛走了兩步,一聲陌生又熟悉的呼喊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濃濃的驚懼:「律風!」
律風很想回頭,很想告訴她自己沒事,可無盡的黑暗襲來,他只能任由自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