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千里求醫倍艱辛

第三十三章 千里求醫倍艱辛

第三十三章

千里求醫倍艱辛

謝芳菲吃了一驚,問:「陶弘景人居然會在洛陽?他為什麼不安安靜靜地待在建康,反而在這兩國交兵的混亂時候來洛陽幹什麼!」

任之寒嗤笑一聲,說:「打不打仗,對於陶弘景這種超然物外的人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影響。不論是北魏還是南齊,對於他這種人都只會倒履相迎,他的到來,元宏等人高興還來不及呢。陶弘景這次就是接受南安王拓跋楨的邀請,前來傳授長生久視之術的。整個北魏把他是奉為國賓啊,恐怕連南齊的齊明帝蕭鸞親自前來,也不會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

謝芳菲「哦」的一聲應了一下,想起當時自己胡亂對陶弘景說北方氣候嚴寒乾燥,與江南大不相同,因而所出產的藥物礦石也是南方少見的稀奇物事。陶弘景對此十分敢興趣,並說將來一定要去北魏看一看那裡的藥材丹石究竟和南齊有什麼分別。沒有想到他這次果然來了。

任之寒忽然問:「謝姑娘,你究竟是什麼人?你和陶弘景是什麼關係?」又用眼睛看著躺在地下一動不動的秋開雨問:「而這個人來歷恐怕也不簡單吧!」

謝芳菲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問:「那麼,請問任兄,為何又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搶南安王拓跋楨的求之不易的『黃帝九鼎神丹』呢?我在新野的時候正好碰到官兵封鎖了沿路的水陸交通,來往的行人檢查得十分嚴格,聽說是為了追捕某一個人,才會如此興師動眾。不知道這件事情和任兄有沒有關係呢?」

任之寒一直看著她,眼神變得寒冷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說:「謝姑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我們如果要一路同生共死的一起去洛陽的話,那就不該有所隱瞞才是。還是謝姑娘想要單槍匹馬地在這亂世裡帶著重傷不愈的情人獨自前去洛陽?」

謝芳菲一聽,臉現喜色,興奮地說:「任兄要陪著我們前去洛陽找陶弘景嗎?當然,當然,任兄說得是,我們之間既然要一路同生共死,就應該坦誠相見才是。我呢,剛才自我介紹過了,叫謝芳菲。和陶弘景的關係,嗯,嗯,我曾經幫助他成功地煉製出了『黃帝九鼎神丹』,說是師徒,其實根本就不是,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拜入他的『茅山宗』;如果說是朋友的話,那聽起來好像有些荒唐。所以,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至於他……」眼睛看著秋開雨,停頓了一下,直接地說,「至於他是什麼人,就請恕芳菲不能坦白告知了。芳菲不想欺瞞任兄,誰都會有一些不想說出來的秘密,還望任兄見諒才是。」

任之寒只是笑著看著謝芳菲,然後說:「他是什麼人,謝姑娘既然不願意說出來,而他暫時又對我沒有什麼威脅影響,所以我也沒有必要究根追底。謝姑娘果然不是俗人,居然懂得煉丹製藥,怪不得陶弘景會如此看重你。」

謝芳菲連忙心虛地說過獎了,過獎了,不敢當之類的。任之寒繼續說:「我們既然要一路同上洛陽,我也不瞞你。我這一路逃來,幾乎是將半個北魏都給翻轉過來。不但是官府一路追殺,而且因為殺了洛陽幫幫主歐陽青龍的寶貝兒子所以才不得不逃出洛陽的。不知道謝姑娘是不是還願意和任之寒同上洛陽?」

謝芳菲聽得頭痛地看著他,心想真比自己還會惹是生非啊,敢情是連命都不要了。要殺他的人恐怕不會比要殺自己和秋開雨的少。反觀他自己依然是一副若無其事、毫不在乎的樣子,不由得問:「你搶『黃帝九鼎神丹』也就算了,好歹算得上是一件寶物,人人覬覦也說得過去,本來就沒有什麼,可是你又為什麼要去殺洛陽幫龍頭老大的兒子呀?歐陽青龍此人,就算我遠在建康也聽說過,據說是跺一跺腳,洛陽也要抖三抖的人物。就算有再大的仇恨殺他兒子幹嗎!冤有頭,債有主,你當真有本事,就連歐陽青龍一塊兒殺了,豈不幹凈省事!省得以後再到洛陽還要像過街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還有,既然是這樣的情況,你為什麼還要再去洛陽?」

任之寒看著謝芳菲,聽得目瞪口呆的。她這翻長篇大論,滔滔不絕,一時嚇到他了。好半晌以後,才點頭同意說:「我確實應該一劍將歐陽青龍殺了的。不過,只有人雇我殺他兒子,沒有人雇我殺他呀,所以才會弄至今天的地步。」

謝芳菲聽得嚇了一跳,難道任之寒是一個職業殺手?可是為什麼還不要命地去招惹南安王拓跋楨?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高調的殺手。於是拐彎抹角地問:「任兄是哪裡人氏,都做一些什麼大事呢?」

任之寒看著她,淡笑說:「謝姑娘,你放心,我還沒有到仇家滿地都是的地步。只不過手頭緊一些的時候,順便接一兩宗生意罷了。我任之寒自從出道以來,怕過什麼來著!」

謝芳菲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要在這個時候回洛陽,這不就是羊入虎口嗎!沒有再多想這個問題,只怕又招來更嚴重的打擊。兩人一沉默下來,氣氛便有些僵硬。謝芳菲沒話找話地說:「那雇你的人為什麼只是要你殺歐陽青龍的兒子,而不是歐陽青龍本人呢?」心裡懷疑地想,別是你暗中中了別人的計謀,其實人家真正想要除去的人是你吧。

任之寒坦然說:「我任之寒做事一向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哪裡去管那麼多的啰唆事情!大概是他們青龍幫內部的鬥爭吧,只不過當時刺殺的時候,觸了點霉頭,人是殺死了,不過身份也暴露了,所以才惹來這麼一身的麻煩。雖然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一天到晚被幾個沒有用的小嘍啰窮追不捨的,還真是有些頭痛腦漲的。」

謝芳菲心想原來如此,看任之寒殺人的樣子也不像是輕易會被人利用的人。其實對他殺了歐陽青龍的兒子這一件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又不關謝芳菲的事情,要頭疼也應該是任之寒去頭疼。想了一會兒說:「任兄,我們既然決定同上洛陽,路上互相有個照應,自然是好的。但是,絕對不能讓人發覺了你的身份才是。所以呢,我想出了一個簡便易行的辦法。」

任之寒看著她,謝芳菲咳嗽了一下說:「最簡便易行的辦法自然就是易容改裝了!任兄不要覺得委屈才是啊。」

任之寒身穿粗衣,頭戴破帽,臉上滿是鬍鬚,幾乎將大半個英俊非凡的臉遮得嚴嚴實實,手上執著馬車的韁繩,一臉陰霾地坐在前面駕駛的座位上。還只能拱腰縮背地靠在前頭!謝芳菲左看看,右摸摸,然後滿意地點頭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說得果然不錯。你這麼一打扮啊,就連我也要被你糊弄過去了,更不用說那些對你窮追不捨的官兵了。好了,大功告成,我們儘快向洛陽進發吧。任大俠,駕!」將他當馬夫使喚。

三人星夜兼程,一路上風塵僕僕,過南召,上汝陽,穿伊川,最後來到了洛陽附近的一座小城,偃師。天色已晚,便在城外尋了一座廢棄的房屋,暫時休息一晚,準備明天一大早直奔洛陽城。三人這一路行來,怕引人注目,都沒有進城,大部分時間都是露宿荒郊野外,隨便吃一些乾糧了事。幸而馬車上物事齊備,一路雖然舟車勞頓,謝芳菲也強撐著過來了。

任之寒雖然膽大包天,狂妄無比,愈近洛陽也不由得擔心起來。謝芳菲看他坐在火堆旁一言不發、心事重重的樣子,想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問:「任兄,是有什麼事情嗎?才會令你也為難了起來。」

任之寒擔憂地說:「歐陽青龍的脾氣我是知道的,哪怕就是將整個洛陽翻轉過來,不找到我任之寒誓不罷休,更何況還有一個權勢熏天的南安王。所以我擔心的是這次我們入城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洛陽是北魏的都城,不像建康,憑險而立,城牆高大堅固,守衛森嚴,想要隨隨便便就矇混進去自然沒有那麼容易。更何況任之寒在洛陽想必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再怎麼喬裝打扮恐怕也會讓熟識他的人給瞧出破綻來。不由得也鎖緊了眉頭,要想一個什麼樣的辦法才能矇混過關呢?一定要見到陶弘景才是,秋開雨的傷不能夠再耽擱了。

心裡擔心秋開雨的傷勢,依舊是這麼不好不壞地拖延著,全靠那幾粒陶弘景給的丹藥維持性命。看得在一旁的任之寒眉頭大皺,又不能說什麼,只是痛心地嘆息。謝芳菲抓住他蒼白無力的手靠在自己的臉上,心裏面一陣苦澀黯然。兩個人這又是何苦呢!如果當初在卧佛寺沒有遇見他,今天的這些苦也不用受了。前思後想,纏綿感慨,到後來也胡亂地睡著了。

一大早,還沒有完全醒過來,任之寒就見到謝芳菲興奮地抓著他的衣袖說:「哈哈哈,任兄,我想到一個矇混進城的好辦法,不但不用擔心被人識破你的身份,而且還可以大搖大擺,風風光光地入城。」

任之寒一下子也來了精神,忙問她是什麼辦法。謝芳菲得意地笑說:「那就要看陶弘景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的在北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謝芳菲指著前面氣勢恢宏、城高池闊的洛陽城牆說:「入城不是要交稅嗎?今天我就讓你看看我們是怎麼大搖大擺地入洛陽城的。」

謝芳菲將故意砸得破破爛爛、骯髒不堪的馬車在城門口停下來,一身破碎髒亂的衣服弄得明顯是被人搶劫過的樣子,臉上的模樣也不十分清楚,灰塵滿面,髮絲凌亂。然後紅腫著雙眼直直的朝守門的軍官走過來哽咽著說:「軍爺,我們在路上剛遭人搶劫,現在是身無分文。所以暫時入不了城。請問……」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旁的軍官不耐煩地驅趕,用手大力推著謝芳菲,大聲喝道:「去,去,去。沒錢就不要入城。再在這裡哭哭啼啼,滋擾生事,小心將你抓起來,從嚴查辦!」

謝芳菲連日來奔波勞碌,消耗極大,體弱力虛,腳下一不留神,砰的一下被摔倒在了地上。看得旁邊的任之寒心頭火起。謝芳菲心裡恨恨地想:等會兒要你們好看!掙扎著爬起來,又走過來,懦懦地說:「軍爺,您誤會了!我們不是想不交稅就入城。我們是從建康來的,原本是陶弘景陶大師的弟子,奉了他老人家的命令,日夜兼程,立即趕來洛陽的。因為路上橫生不測,遭人搶劫,所以現在才入不了城。軍爺如果不信的話,只要將這封信交給他老人家,自然就有人出城來迎我們進城了。」

那些軍官一聽是陶弘景陶大師的人,不由得收起了輕慢的心理,上下打量謝芳菲一番。幾個人圍在一起商量起來,只聽得其中的一個人說:「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真的是陶大師派來的人,咱們即使沒有罪,日後恐怕也要吃不了兜著走。更何況她說得有理有據、有眉有目的,還是小心一些的好,不要得罪了南安王的貴客才是。」幾個人都點頭同意。

其中一個人走過來,態度恭敬了許多,說:「姑娘,既然是這樣,那不如由我們幫你將這封信送給陶大師,再看他怎麼定奪吧。」

謝芳菲雙手奉上,千恩萬謝地謝過了,然後又吩咐說:「軍爺此番前去,最好將這封信交給清平師兄,他會直接轉交給陶大師的。」那位軍官聽得謝芳菲連陶弘景身邊的人的名字也叫得出來,不由得又相信了幾分,拱了拱手就去了。

謝芳菲的信上只是鬼畫符一般寫著「陶大師,快來救我」這麼幾個慘不忍睹的大字,落款是芳菲。當日陶弘景無意中看見謝芳菲寫的藥方單子,對那上面的字簡直是不能忍受,只是一味地搖頭,後來硬是親自重新寫了另外的一張藥方才作罷。謝芳菲知道他本身精通書畫,對這些更是講究苛刻,於是騙他說其實自己的字原本是寫得很好的,但是因為有一次不小心傷著了右手的手腕,致使右手再也使不上力,連用筆寫字也有些困難,所以字才會寫得這麼難看。陶弘景聽了,想必大為同情,欷歔了好一陣子。不知道這次他看了謝芳菲寫得亂七八糟的字後會是什麼反應。

那些軍官還殷勤地請謝芳菲到陰涼的地方先歇著,態度大不相同,這就是權勢的好處。任之寒低垂著臉坐在一邊,倒沒有人注意到他。謝芳菲看見守城的官兵一個一個地仔細檢查后才肯放行,心裡想幸虧沒有莽撞行事。

沒有等很長時間,忽然見城門口有些騷動起來,謝芳菲伸頭出去看時,只見陶弘景騎著馬親自出城迎接來了,後面跟著幾個家將護衛隨從。嚇了謝芳菲一大跳,萬萬沒有想到陶弘景居然會來。陶弘景依然是冷淡無理、目中無人的樣子,四面看了一下,然後拍馬來到謝芳菲跟前,看見她一副凄慘落魄的模樣,心裡嘆了一口氣,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地說:「上車,走吧!」

那些軍官沒有料到謝芳菲的面子這麼大,居然請得動陶弘景親自出城來迎接,自然是二話沒有,點頭哈腰地恭送謝芳菲這輛破舊不堪的馬車入城。想都沒有想過要仔細搜查一番。謝芳菲想到這些軍官前倨後恭的態度,自然是畏懼陶弘景位尊而多金,不由得感慨說:「人生在世,勢位富貴,蓋可以忽乎哉!」

陶弘景領著謝芳菲這麼一輛破舊的馬車,堂而皇之地在洛陽城中心寬闊平坦的官道上行駛。謝芳菲偷偷地從車窗里探頭看去,街道整潔大氣,建築物大概因為新近遷都的關係,都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氣息。

街道上的商鋪店面氣派,鱗次櫛比,一一錯落在街道的兩旁。行人安之若素,臉上神態祥和,生活應該富足舒適。大多數建築高大粗獷,氣勢宏偉,和景緻繁複的建康相比又是另外一番面貌,給謝芳菲的感覺是猶如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詩歌。建康是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低首纏綿;而洛陽就是蘇東坡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引人神思飛揚。

馬車在經過將整個洛陽天然的一分為二的洛河時,陶弘景突然停了下來,似乎在和某人寒暄打招呼。謝芳菲偷眼瞧去,首先就見來人聲勢強盛,排場宏大,可見身份不一般,連陶弘景也要給他三分情面。謝芳菲輕聲問前面的任之寒:「任兄,前面什麼人?如此大的面子!」任之寒壓低聲音,一動不動地說:「那就是南安王拓跋楨了。」

謝芳菲聽得心頭一震,沒有想到第一天來到洛陽就碰見這個大名鼎鼎的南安王。眯著眼睛仔細看去,只見他大概五十來歲的年紀,衣飾考究,一股威勢自然而然撲面而來,氣勢天成。大概是因為北方崇尚武力的關係,他沒有乘坐舒適的馬車,而是騎了一匹極為神駿的駿馬,騎服馬靴,威風凜凜。正高坐在馬上和陶弘景客套,滿臉的笑容,顯然對陶弘景極為尊重。

謝芳菲有些無聊地轉過頭來,大人物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表面上冠冕堂皇,實際上無惡不作,噁心之至。待看到跟在他旁邊的人時,不由得花容失色,大吃一驚。仔細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時,臉色突然就慘白了,驚慌失措地看著仍然昏迷不醒的秋開雨。

赫然是「鬼影」劉彥奇,神態平靜自然地跟在南安王拓跋楨的後面,輕衣裘帶,腰懸佩劍,絲毫不見往日的陰狠殘忍。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傾城別傳(共2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傾城別傳(共2冊)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十三章 千里求醫倍艱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