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春愁黯黯風波起
第三十八章
春愁黯黯風波起
秋開雨的武功恢復得很快,可是謝芳菲卻逐漸地覺得有些悲哀。前一段時間根本沒有空閑,也沒有心情去考慮以後,乃至將來這些問題。總是抱定著秋開雨若死了,就陪他一塊兒死這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的心理,活不活得下來還是一個問題,哪裡還有其他的什麼念頭。可是現在呢,現在的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麼呢?
秋開雨仍然想要統一魔道,爭霸天下。他現在武功盡復,況且太月令又在他手中,對他來說,形勢從來不曾這麼有利過。他還留在洛陽自然是因為他有另外的籌謀和計劃。可是自己呢,自己就被關在這樣一座步步都是機關陷阱、處處都是樹木叢林的府邸里?抬眼望去,縱然是生機勃勃的春天,依然是一片蕭瑟悲涼。四下里寂靜無聲、空虛,死一樣的安靜、悲傷,還有其他說不出來的落寞全部湧上心底。常年待在這樣的地方,能保得住自己不發瘋嗎?
這裡是一座天然的囚牢,遍布叢生的樹木是牢房的牢門。自己以後就躲在這樣一個不是活人待的地方嗎?就為了秋開雨,連同所有的尊嚴,還有最寶貴的自由都要消失了嗎?謝芳菲的心是何等的恣意飛揚,從今以後就被囚禁在一個個類似的牢房裡,以後就這樣了嗎,就連死也死在這裡了?自己曾經意氣昂揚地大呼「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然後就折斷在這裡?那不是謝芳菲想要的,不是的,不是她想要的。儘管是自己的選擇,謝芳菲的心卻茫然失若,不知所措起來,似乎總有些心意難平的地方。
謝芳菲看著眼前才回來的秋開雨,拉住他的衣角,有些委屈地說:「開雨,我想要出去。我不要待在這個地方,我不喜歡這裡。」
秋開雨看著她,半晌,然後說:「芳菲,如果你待膩了這裡,想出去的話,我們可以換另外一個地方。」
謝芳菲的心沉下來,是的,另外一個地方,另外一座銅牆鐵壁而已。謝芳菲悲哀地想,這就是自己將來的影子?永遠從一個囚牢換到另一個囚牢而已。可是這是當初自己的選擇,既然落到這樣的地步,也只能怪自己。自己跟著秋開雨離開的那天曾經說過,從今以後,不管是生,是死,是苦,是怨都只能怪自己,怨不到別人的頭上。秋開雨,秋開雨或許不可能再喜歡別的人了,可是,可是他對自己終究只能是這樣罷了,誰叫他是秋開雨。
秋開雨似乎知道謝芳菲低沉的心情,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盒子,外面的雕刻細緻精美,一手遞給謝芳菲。謝芳菲有些猶疑地接過來,問:「這是什麼?」
秋開雨停頓了兩秒,才若無其事地回答:「是鏈子。」謝芳菲驚訝地「哦」了一聲,然後不確定地問:「這是給我的?」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這種事情也可以在秋開雨的身上發生,突然間有些不敢置信。
秋開雨似乎有些尷尬,遮掩性的淡然地說:「雖然不是你以前典當的那一條,不過也很好。」謝芳菲的心突然就從微不起眼的塵埃里開出絢麗的花來,欣喜地打開,是一條很漂亮的項鏈,精精細細,小小巧巧,發出奪目的色彩,整個大廳似乎赫然就明亮起來,外面依然是萬紫千紅的春天。
謝芳菲拿在手裡珍愛地端詳,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非金非銀,似乎也不是普通的寶石之類的,可是,它此刻是謝芳菲心上的一滴血,任憑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過,怎麼也擦拭不去。謝芳菲抬起頭,只知道看著秋開雨,臉上是幸福,是感動,是釋然,還有決絕,千言萬語,說不出話來。最後笑著說:「開雨怎麼知道這不是我以前的鏈子?你一直都在找嗎?」
秋開雨這次是真正地尷尬起來,臉上居然有些狼狽的神情。謝芳菲走過去,雙手抱住秋開雨,將頭靠在他的心口上,低低地說:「不管將來怎麼樣,我永遠記得此時此刻。」心裡嘆息,就為了這個,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現在解決不了,將來總會解決的。解決不了,還可以相互妥協,明和暗之間隔著的不是懸崖峭壁,而是灰色的沼澤帶,小心一點總是可以跨過去的。兩個人只要都努力一點,或許就可以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謝芳菲有些無聊地看著院子里淡藍的天、嫩綠的樹、細細碎碎的白花、潺潺流動的池水,似乎一樣的灰暗蒼白。住在這裡,連半聲鳥語蟲鳴的聲音都聽不到,不能不說這座宅院稀奇詭異。神思正在恍惚遊盪的時候,突然間,聽到一陣突兀的叮叮噹噹的聲音,遠遠地似乎是從樹林那邊傳過來的。謝芳菲有些好奇,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天,從來就沒有見過還有什麼鈴鐺之類的事物。小心地走近樹林正想要瞧個究竟的時候,靈光一閃,猛然反應過來,心裡不由得大吃了一驚,這種鈴鐺聲是事先警報的鈴聲。雖然是簡單至極的玩意兒,可是對不熟悉的闖入者卻常常收到奇效。
不知道是什麼人闖了進來,一不小心碰到了林中設置的警報,可是為什麼沒有聽到機關弩箭啟動的聲音?這說明來人對林中的機關陷阱非常熟悉,可是仍然忽略了鈴鐺這種簡單有效的示警手法,才會連謝芳菲也驚動了。
謝芳菲想通此點,駭然起來,知道來人大不簡單,明知道危險重重,竟然還敢有恃無恐地闖進來,顯然非一般誤入的無辜之人。心裡一陣焦急,秋開雨和左雲此刻都不在,一定要想辦法自保,趕緊躲起來才是。想了一想,不敢遲疑,立刻就往屋子後面跑去。想要躲在假山洞裡,一時間或許可以糊弄過去,屋子裡是萬萬不敢再回去了。
還沒有跑出樹林的範圍,忽然聽到身後一陣風聲快速地響起,來人一個利落地騰躍,眨眼間就落在了謝芳菲的面前。渾身上下漆黑一片,噬血的雙眸,無情的影子劍斜斜地橫在謝芳菲的跟前。謝芳菲大吃一驚,臉色慘白地哼了一聲:「劉彥奇,又是你!」劉彥奇冷笑地看著毫無血色的謝芳菲,不慌不忙,反正秋開雨此刻也不在這裡。他守在附近好幾天了,確定了秋開雨的行蹤,等到親眼看著他離開了,才闖進來的。然後抬頭仔細打量四周,慢悠悠地說:「我沒有想到洛陽居然還會有這種地方,秋開雨果然大不簡單。居然將心上人藏在這麼隱秘的地方,外面還到處是機關陷阱,看來,他很緊張你呀。」
謝芳菲不知道劉彥奇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秋開雨做事從來不會有任何疏漏的地方。強自鎮定下來,寒聲問:「劉彥奇,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開雨他不會放過你的!」
劉彥奇聽到謝芳菲的話,雙眸流露出憤怒的神情,一把將影子劍刺在謝芳菲的胸前,冷聲地說:「應該說我劉彥奇不會放過他才是!你道我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太月令是不是在他手裡?今天果然是天賜良機,他若還想要你的命的話,就乖乖地將太月令給交出來。不然,就只好替你收屍了。」
謝芳菲發出一陣慘叫,影子劍悄無聲息地已經刺入了外層的肌膚。原來是太月令的靈氣將劉彥奇給招惹過來的。他既然是李存冷的徒弟,自然也可以感應到太月令這麼多天以來強大的靈氣。而樹林里設置的那些機關陷阱對於劉彥奇這種刺客來說,簡直就是兒戲一般。
謝芳菲心裡對他這種卑鄙無恥的行徑十分痛恨,不屑地說:「劉彥奇,你如果真的想要太月令的話,就堂堂正正地和開雨來一場比試,誰贏了太月令自然就歸誰。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有能者而據之。你如今挾持我這麼一個不懂絲毫武功的弱女子,算是什麼本事!你如果真的有能耐,也不會趁著開雨不在的時候來挾持我了。你這個……」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大叫一聲,痛得說不出話來。胸前的影子劍再入一寸,身上全是點點滴滴的鮮血,觸目驚心。
劉彥奇眼中湧現出憤怒的神色,似乎正被謝芳菲說到心底的痛處,冷哼說:「堂堂正正?秋開雨什麼時候用過堂堂正正的手段了?要怪的話就怪你自己,誰叫他喜歡的是你。他為了你,可是連命都不要了,太月令自然也不放在眼裡!」臉上滿是兇殘的樣子,然後又上下仔細地打量著謝芳菲,嗤笑說,「秋開雨居然會為了你連水雲宮都不要了,真是難以置信。不過,正因為如此,才給了我這個對付他的絕佳的機會。」
謝芳菲又悲又憤,又驚又怒。「誰叫他喜歡的是你,他為了你,可是連命都不要了」,聽見劉彥奇說的這句話,滿心的凄涼和無奈。不知道劉彥奇這次要怎麼對付秋開雨,心裡又急又痛,不敢亂動一下,生怕他故意失手,自己就這樣一命嗚呼了。腦中拚命想著拖延時間的辦法,於是說:「劉彥奇,開雨離開了洛陽,他是不會這麼快就回來的,你挾持我也沒有什麼用。更何況太月令如今根本就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左雲手上。開雨早就讓左雲帶著太月令立即趕回雍州去了,好像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要辦。」秋開雨自然還在洛陽,謝芳菲這番話完全就是信口胡謅,希望能暫時穩住劉彥奇。
劉彥奇驚疑不定地看著謝芳菲,似乎仍然半信半疑,半晌,突然狠狠地說:「好一個秋開雨,居然讓左雲先一步去雍州!」然後用力盯著謝芳菲,殘忍地說,「他如果不來,那就休怪劉某用你的鮮血替他一路送行了。」謝芳菲不明白劉彥奇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照眼下這種情況看來,他一定早就想好了置秋開雨於死地的辦法。不等謝芳菲進一步深思,劉彥奇突然出手,勢如閃電般點了她的穴道,快速地離開了。在大廳的桌子上留下用謝芳菲的血寫成的「太月令,短松崗」六個鮮紅的大字。
謝芳菲睜著驚恐慌亂的雙眼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間普通的房間。手腳因為全部被點了穴道,所以沒有用繩索捆綁。渾身上下僵硬如石,絲毫動彈不得。過一會兒,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連忙閉上眼睛,繼續裝作昏迷不醒的樣子。耳邊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這個人可以用來威脅秋開雨?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特別的。」語氣里頗為懷疑,十分不肯定的樣子。
然後是劉彥奇陰沉沉的聲音,恭敬地說:「彥奇絕對不會弄錯的。秋開雨那小賊當初在雨紅樓就是因為她而錯過了刺殺蕭遙光的時機。現在又將她藏在洛陽城裡一個非常秘密的地方,可見十分緊張她的安危。我們今次居然能將她擒來,絕對可以成功地引秋開雨上鉤。這次我不但要拿到本來就屬於我的太月令,還要趁機殺了那小賊,以免留下心頭大患。」
那個陌生的聲音平靜無波地說:「既然彥奇如此肯定,那麼自然錯不了。不過,本王聽說秋開雨此人魔功蓋世,無人能制,縱橫天下,從來就沒有人能拿得住他。蕭遙光傾盡整個雍州的兵馬居然還是讓他逃了出來,可見傳言非虛。這次我們若是想成功擊殺他的話,還是應該謹慎布置,小心行事才是。」
謝芳菲心裡大吃一驚,怎麼想也想不到眼前的人居然就是北魏一手遮天的南安王拓跋楨。
劉彥奇答應一聲,點頭稱是,然後又聽得他冷笑說:「王叔教訓得是,彥奇絕對不敢粗心大意,誤了正事。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也。以前的秋開雨能夠縱橫天下,稱霸魔道,無人可制,那是因為他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任何的弱點來。可是如今卻大不相同。這個叫謝芳菲的女人就是他致命的死穴。他為了這個女人,竟然得罪了整個水雲宮的人,甚至是整個魔道,還差點被殺,所以說,只要我們善於抓住他的弱點,然後給予狠命的一擊,一定可以成功地將他殺死。」
謝芳菲先前聽到劉彥奇稱呼拓跋楨為王叔,心裡大駭,難不成劉彥奇竟然是北魏皇室中人?待聽到他後面的一番話,心都涼了。居然想出這麼狠毒的方法來對付秋開雨,心裡焦急不堪,偏偏又沒有任何的辦法。胡亂想了一通,轉頭又恨起自己來。
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又聽得拓跋楨說:「沒有想到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的『邪君』秋開雨竟然還有如此多情的一面。不過,這個女人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不過既然可以用來威脅秋開雨,想必一定有什麼特別之處。彥奇,她到現在為什麼還沒有醒過來?」
劉彥奇在一旁回答:「大概是因為我下手稍微重了一些的緣故,估計還沒有這麼快,不過遲早總會醒過來的。她可是一粒對付秋開雨的重要的棋子。說起來,這個女人倒不是普通人,她原本是蕭衍的手下,並且深得蕭衍的器重。上次蕭衍之所以大敗劉昶、王肅率領的大軍,據說全部都是因為這個女人獻的計策。她為了救姓秋的小賊一命,竟然連蕭衍也背叛了。」
拓跋楨似乎有些驚訝地說:「竟然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破了我北魏數十萬的大軍!那就更不能將她留在這個世上了。怪不得秋開雨竟然會喜歡上她,這種女人,確實難得遇上。可惜這一對苦命鴛鴦生不逢時。今次本王就念在他們情深意重的分上,賜他們一個全屍好了。」
謝芳菲此刻恨不得能將眼前的這兩個人生吞活剝,煎皮拆骨。殺了人還不夠,還要讓人不留全屍。如此歹毒的心腸,簡直是禽獸不如的狗賊。
只聽得拓跋楨繼續說:「說到蕭衍,這次他死定了。就是我們肯放過他,蕭遙光和崔慧景也不肯放過他。等到元宏率領大軍大勝而回的時候,也就是此賊的死期到了。說起來,還真要多謝彥奇的鼎力相助呢。正是因為你到處奔波走動,我們才能夠成功地騙動南齊那一夥蠢蛋揮軍北上,若不是尚有一個蕭衍從中作梗,我們早已經將那些只懂得享受榮華富貴,貪生怕死的南狗一舉殲滅,殺得他們哭爹喊娘,落花流水。」
謝芳菲越聽越驚,看來南齊之所以會愚蠢地揮軍北上,主動進攻北魏,原來不但跟蕭遙光有關,而且和劉彥奇也有莫大的關係。聽他們說起來,整個計劃似乎是北魏的一出計謀。
劉彥奇繼續說:「多謝王叔誇讚。彥奇怎麼說也是拓跋家的人,為國家盡心儘力也是應該的。」
拓跋楨點頭說:「你有這個心就好了,將來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的。你只要乖乖地聽命於我,將來整個北魏,甚至是整個天下還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劉彥奇大喜,一邊謝過,一邊連忙說:「彥奇一定不會辜負了王叔的厚愛的。一定盡心儘力輔佐王叔,將來好成大業。」
謝芳菲已經被今天聽到的消息給驚呆了。這個拓跋楨似乎有問鼎九五之尊的野心,而這個劉彥奇不但是北魏皇室中的人,似乎和拓跋家有著十分密切的關係,就連拓跋楨對他也要另眼相看,甚至答應他一旦登上大統,便傳位於他。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心。看劉彥奇依然要用盡手段地得到太月令,似乎和秋開雨一樣不但要稱霸魔道,還要北魏的天下。不過說起來,他的出身似乎更正一些。他不但是李存冷的徒弟還是北魏皇室中的人,怪不得有如此大的野心了。
劉彥奇冷聲說:「我已經約了秋開雨那小賊今晚在城外的短松崗見面。只要我們提前在周圍布置下天羅地網,任他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插翅也難飛。到時候我們一邊用這個女人威脅他交出太月令,迷惑他的心志,然後再一聲令下,全力圍攻。我們這次新型的弩弓可以連續發射十支弩箭,威力驚人,這次就用秋開雨來給我們試箭好了。看一看這種弩箭是不是真如傳說中那麼厲害。」
拓跋楨大笑說:「好,我們這次就要鼎鼎大名的『邪君』有去無回。本王這次要親自帶隊,本王倒要看看這個秋開雨究竟有何能耐,竟然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連我們的老朋友始安王這個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居然也栽在了他的手裡。」
劉彥奇心裡雖然有一些不樂意,可是見拓跋楨豪情萬丈的樣子,只得恭維地說:「既然有王叔親自出馬,區區一個小賊秋開雨還不是手到擒來!」兩人發出一陣得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