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人間到底意難平
第七十四章
人間到底意難平
蕭衍笑說:「南康王蕭寶融怎麼樣?」蕭穎胄緩緩點頭。蕭寶融年僅十三歲,又是蕭寶卷的胞弟,什麼勢力都沒有,只能事事聽命於蕭衍,典型的傀儡,不愧為最佳人選。
眾人商定立蕭寶融為尊一事,開始商討新君什麼時候登基稱帝,公開討伐蕭寶卷。蕭穎胄說:「時間上恐怕不怎麼有利。這個時候突然發兵,準備不足,勝算甚微,不如等到來年二月再說。準備充分,驟然發難,事半功倍。」
蕭衍搖頭,全場環視一圈,然後說:「蕭長史此言差矣。荊雍二州擁兵十萬,糧草物資有限,坐待時日,空耗錢財;況且所藉義心,一時驍銳,事事相接,猶恐疑怠。如今新斬劉山陽,士氣正盛,趁機討伐,一鼓作氣,成功有望。如果猶疑徘徊,屯兵不前,前思後想,必生悔意,大事不成。如今天現異象,太白出西方,正是舉事的大好時機。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齊全,何愁大事不成!當年武王伐紂,行逆太歲,也要等待年月嗎!」
眾人聽得豪氣衝天,轟然應諾。蕭穎胄不得不贊同說:「蕭大人所言甚是。那麼,依大人之意,新君什麼時候登基?」蕭衍笑說:「當然是越快越好。我早就讓人提前準備好一切事宜。問過了,三天後是黃道吉日,蕭長史如果沒有異議的話,就三天後恭請新皇登基為帝。到時候詔告天下,正式討伐蕭寶卷。」眾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才散了。
謝芳菲跟在蕭衍身後說:「大哥,我有些話要和你說。」蕭衍帶她到書房,笑說:「芳菲,你又有什麼鬼話要悄悄地說?」謝芳菲看著他,微笑說:「大哥,芳菲要走了。」蕭衍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問:「走?這會子伸手不見五指,你又要去哪裡?有什麼重要的事嗎?」謝芳菲笑說:「不,大哥,你誤會了。我是要和容情一塊兒離開這裡。以後,以後可能再也看不到大哥你了。」
蕭衍忽然站起來看著她,半天,問:「芳菲,你為什麼要走?」想了一下又說,「是不是誰在背後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謝芳菲搖頭,說:「不是的,大哥,是我自己要走的。我想,我已經不適合蕭府了。芳菲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負大家的期望,芳菲還是離開的好。」蕭衍笑起來,說:「我當什麼事情。芳菲,你不要多想了,蕭府就是你的家,你能到哪裡去。你破北魏的大軍,救我的性命,安定襄樊一帶的民心,瓦解蕭遙光和王敬則的陰謀,現在又一手促成荊雍的聯合,誰敢說你辜負大家的期望,有誰能做到你這樣!」
謝芳菲搖頭:「大哥,你太誇獎我了。蕭府人人出生入死,奮不顧身,我只不過出一出謀,劃一划策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大哥手下人才濟濟,芳菲只不過一個普通人,已經累了。」蕭衍忙說:「芳菲,你累了的話,可以多休息兩天,到處走一走,散散心。等你精神好一些,就不會胡思亂想。你在蕭府待得好好的,沒有必要離開。」
謝芳菲笑說:「大哥,我實在不適合戰場上的殺戮,不習慣這麼多的血腥。我以前的想法有些天真,亂世畢竟是亂世。我想我還是找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生活比較好。」蕭衍搖頭說:「這樣的世道哪裡還有安靜的地方,到處都是一樣的,腥風血雨。外面未必比蕭府好。蕭府至少有一些保障。天下大亂,動蕩不安,人心不古,你一個人能走到哪裡去?還是留下來吧,我實在不放心你就這麼離開。萬一出了什麼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謝芳菲依舊笑說:「大哥,你放心,我不是一個人離開的。容情和我一塊兒走,他會照顧我的。更何況我現在有孕在身,再參與進來,對孩子也不好。」蕭衍還是不同意,說:「你有身孕,可以和令光住在一塊兒,兩個人正好有個照應。容情這小子我還沒有找他算賬,他倒想先將你拐跑。」
謝芳菲嘆氣說:「大哥,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想再待在蕭府了。上次死了那麼多的弟兄,全是芳菲的錯。我對不起大家。大哥,我覺得很疲累,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想換一個環境,過另外一種生活試一試。我現在壓力很大,甚至不敢見大家。再這樣下去,我保不準自己不會瘋。大哥,我決心已定。你算白疼芳菲了,芳菲對不住你。」
蕭衍也有些明白謝芳菲的心思,上次利用她圍捕秋開雨,多少留下一些陰影裂痕。她夾在自己和秋開雨之間,左右為難,還不如一走了之,眼不見為凈的好。見勸不住她,嘆氣說:「看你這架勢,是走定了。我也不好再留你。你要出去試一試,那就去吧,累了就回來。別忘了,你還有我這個大哥,蕭府永遠是你的家。在外面受委屈了,趕緊回來,別硬撐。唉,你這一走,我還真的捨不得。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謝芳菲回答:「我們收拾收拾馬上就走。」蕭衍吃了一驚,說:「這麼快!」謝芳菲說:「原本早就該走,正好碰上劉山陽率兵東進。現在大哥已經醒過來,我們走得也放心了。」蕭衍想了一下說:「遲兩天再走吧。你在蕭府這麼多年,和大家同甘共苦,什麼事沒有經歷,怎麼也要和大家說一聲,道個別。令光也要來荊州,你和她見個面再走吧。大家都捨不得你。」
蕭衍說得在情在理,謝芳菲不好再拒絕。這個時候,交通極不發達,一走,恐怕就永無相見之日。說生離死別,並不誇大。有些無奈地說:「可是容情已經收拾好東西,在外面等我了,我們連船都雇好了。」蕭衍說:「我來跟他說,還沒有教訓他,他就想走,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容情進來用目光詢問謝芳菲,謝芳菲故意不看他。蕭衍坐在上位說:「容情,你和芳菲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們要走,我不反對。」容情大鬆了一口氣。蕭衍繼續說:「可是你想帶著芳菲不聲不響地離開,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芳菲好歹是我蕭府的人,要走也該和大家打聲招呼。」容情一時無語,他做得確實有些不對,那也是擔心著急的緣故,怕途中再生變故。
蕭衍嘆氣說:「芳菲跟著你,我也放心。三天後就是蕭寶融登基的日子,還有一些事情要仰仗你的幫忙。你們等登基大典完成後再走不遲。」又轉頭對謝芳菲說:「令光到時候也會來,在府里老是念叨你。你和她道個別再走吧,不然她會傷心的。」謝芳菲和容情只得答應下來。
荊州這幾天為蕭寶融登基一事忙得昏天暗地。蕭衍讓呂僧珍全權負責安全警衛的工作。呂僧珍來到登基的高台,一邊查看一邊詢問容情:「容公子,高台形勢一目了然,四周沒有絲毫的遮蔽物,敵人若想從外面行刺,根本不可能。我擔心的是,有人混進隊伍中來,從裡面作亂。不知容公子有什麼好的辦法?」
容情點頭:「從裡面行刺,這是最佳的辦法。所以事先一定要確定具體的人數,哪些人在哪些位置,不能混淆。還有,舉行大典的時候,盡量控制人數,其他不相干的人,都安排在下層等候。」呂僧珍點頭,讓侍衛們演練一番,然後說:「容公子,登基那天,我想讓你站在蕭大人身邊,以防不測。荊雍二州聯合的消息傳出去后,許多人心懷不軌,想如果能趁這個時候擊殺大人,荊雍不攻自亂。所以蕭大人的安全最為重要。我還會派幾個得力助手協助你,首先確保大人的安全。」容情點一點頭。蕭衍是刺客行刺的首要目標。
蕭寶融登基的前一晚,諸事準備得差不多,丁令光也在侍衛的護送下從雍州趕來。她的身形已現臃腫,行動多有不便。謝芳菲去探望她。丁令光嘆氣說:「芳菲,聽說你決意要離開?」謝芳菲點頭,說:「是呀,和容情一起走,大家不用擔心。」丁令光沉默半天,說:「你走也好,省得整天鉤心鬥角,東奔西走。容情對你的心,我們看得清清楚楚。只不過,你可要經常回來看我呀。」
謝芳菲坦白說:「我還沒有想好到哪裡去。走一步,看一步。能不能回來看你,還是未知數。」丁令光笑罵:「你就這麼直接,安慰的話也不會說。你這一走,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謝芳菲笑說:「有緣的話,人生何處不相逢。」
丁令光一時無語。過了半天,有些興奮地說:「芳菲,你和容情還沒有成親吧?不如你們成完親再走?大家可以再處一段時間。」謝芳菲瞪眼看著她,沒想到她又提起這件事。丁令光繼續說:「這個辦法再好不過了。你和容情雖然兩情相悅,可是名分終究不當,成了親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更何況你還懷有身孕,更該立即成親。難不成孩子都生下來了,你們還沒有成親!我們怎麼能讓你受這種委屈。容情也真該說他兩句,這麼大的事提也不提。」
謝芳菲忙說:「令光,明天就是登基大典,正事要緊。大哥正為這件大事忙得不可開交,我怎麼能再去打擾他呢。更何況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容情,他是真正待我好。我沒有受一點委屈,只有我對不住他。真的,令光,這個世上,沒有人會再像他那樣一心一意對我了。是我委屈了他。你以後再也不要說他的不是了,你不知道,他為了我,吃了多少苦。成親的事情以後再說吧。」肚子里的孩子畢竟不是容情的,要成親也要等孩子出生以後再說。容情到時候還是打算娶她的話,她一定答應他。
這麼些天,謝芳菲也想通了,她和容情之間的愛,足夠成親,足夠成為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容情愛她,她也喜歡容情,她會一心一意待容情的。雖然心口上留下了一個明顯的缺口,但是,她相信假以時日會好起來的。世界上的事情,過了十年八年就沒有那麼難以承受了。總會淡忘,總會無痕。
丁令光取笑她:「你看你,還沒有嫁過去,就這麼維護他。成親的事可以延緩,可是定親一事,卻不能再拖了。等登基一事完了,就給你們定親吧。總得按照禮俗規矩一步一步來,說媒,下聘,定親,一樣都不能少。你好歹是我們蕭府的大小姐,豈可草草了事!」謝芳菲聽得頭皮發麻,躲之不及,找了個借口,匆匆溜走了。
還沒有回到房間,半路上就讓人攔住了。侍衛低聲說:「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呂將軍請你過去一趟。」謝芳菲疑惑地跟著他,卻走到蕭衍的書房。呂僧珍一臉焦急地站在外面,說:「芳菲,大事不好。大人舊疾複發,剛剛暈過去了。」謝芳菲趕緊搶進去,見蕭衍氣息奄奄地躺在書房的小床上,問:「大人怎麼會昏迷過去?」
呂僧珍低聲說:「大人受了秋開雨一箭,元氣大傷。身體還沒有康復,立即趕來荊州。這幾天又操勞過度,才會昏迷不醒。我們怕夫人擔心,對胎兒不好,不敢告訴夫人。明天就是登基大典,現在該怎麼辦?」謝芳菲立即說:「派人請容情過來,讓他先為大人運功試一試。」
容情還沒有來,吉士瞻卻急急忙忙地來了。呂僧珍有些奇怪,蕭衍昏迷一事,他只通知了謝芳菲,吉士瞻這個時候來這裡幹什麼。吉士瞻還沒有發覺異樣,神色焦急地說:「大人呢,我要見大人。」謝芳菲連忙問:「吉大人,出了什麼事?」吉士瞻看了一眼,見沒有外人,於是說:「我剛剛得到消息,有人在荊州一帶發現劉彥奇等魔道中人。秋開雨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怎會甘心!這次的登基大典恐怕沒有這麼容易。明天情況不容樂觀。」說著搖了搖頭。
呂僧珍聽得臉色大變,這個消息無異於雪上加霜。謝芳菲聽到秋開雨的名字,黯然不語。容情聽到消息后,立即趕來為蕭衍運功。約莫半個時辰,蕭衍徐徐睜開眼睛,聽到魔道一事,說:「我早就料到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事先已經有所準備。明天的登基大典,事關重大,絕對不能出任何的差錯。你們一定要仔細防範,小心行事。」
謝芳菲憂心地說:「大哥,可是你的傷……」蕭衍擺擺手:「不要緊,沒有大礙。你們都回去忙吧,明天我一定會在場的。大家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對付他們的辦法。」眾人見蕭衍一副胸有成竹,顯然不願多說的樣子,都不敢追問,稍稍放下心來,一起出去了。
謝芳菲一邊走一邊對容情說:「大哥今天有些奇怪,聽到魔道的消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容情說:「大人不是說他早就有所準備了嗎,你不用再操心了。過了明天,我們就可以離開了。我現在真有些迫不及待。」謝芳菲心裡隱隱覺得不安,強自按捺下去,笑說:「還要明天一切順利才行,不然……哎,哎,哎!容情!」話還沒有說完,就叫起來。原來容情趁人不注意,一把摟住她的腰。
謝芳菲一向觸癢不禁,忙向容情討饒,喘著氣說:「容情,你手放哪兒呢!算我怕了你了。」容情笑嘻嘻地說:「芳菲,看你還敢胡說八道,盡說些瞎話。」謝芳菲也不說話,一把拍掉他的手。容情又黏上來。謝芳菲渾身酥酥麻麻,有一點顫抖,笑罵:「容情,你成心找罵是不是!」容情挨近身,喃喃說:「芳菲,我們什麼時候成親?」說著又蹭上來。謝芳菲白他一眼,說:「你到底想幹什麼?要成親?我總不能挺著個大肚子跟你洞房花燭夜吧!」這麼直接,口無遮攔,沒半點顧忌,說得自己臉都紅了。
容情也有些不好意思,送她到房門口,拉著手不放她進去。謝芳菲笑說:「容情,你今天晚上是怎麼了?好像沒有明天似的。你平時可沒有這麼肉麻呀。」容情說:「不如我進去坐坐吧。」謝芳菲推他:「去,去,去!丫鬟們看見,又有舌根嚼了。還沒娶進門,就登堂入室了。上次我還被大家取笑了一回,差點下不了台。凡事別傳到王茂耳朵里,他嘴巴可夠毒的。我臉皮這麼厚,有時候都招架不了。你呀趕緊回去吧。」
容情被她說的有些沮喪,低著頭想吻她。謝芳菲扭不過,踮起腳在他臉上主動親了一下,說:「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站在門口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又該說不像話了。」容情仍然不滿足,可是也沒有辦法,嘟囔著說:「我們趕緊離了這裡才好。」謝芳菲千方百計地哄著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