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天氣終於在十二月中旬第一場雪來到的時候變得愈加的寒冷。山裡一夜間全披上了白衣,冰雪覆蓋的世界顯得格外寧靜。彼時酒庄一年的工作已經完成,工人們全都回了家,整個普羅旺斯彷彿進入冬眠期。
「杏仁別剁得太碎,不然沒口感的。」正在量麵粉的雪姨看到她沒耐性的亂剁一通,把杏仁拍得面目全非,嘆了口氣。「你過來搞拌,杏仁讓我弄。」
「哦。」被嫌棄了,霍晶鈴只好放下手裡的刀。
冬日的午後,外面大雪,客廳有兩個大男人各自在看書,而她無事可做,於是被雪姨叫到廚房學做茶點。
「把糖末跟黃油打成乳白色,然後再加入蛋黃。」雪姨交待完便去接手她剛才的工作。
霍晶鈴又獃獃的依照吩咐來做。
「好了就把低粉放進去,再用力搞拌。」
「哦。」
她倒進粉末,鼻子突然極癢,忍不住掩著嘴打了個噴嚏。擦擦臉,繼續。
沒一會雪姨拿著杏仁和葡萄乾過來,適量加進盤子里,拌勻揉成麵糰。
「看,把麵糰擀成薄片就行,是不是很簡單?」
望天,哪裡簡單,她看著就挺複雜。
「別愣著,拿個刀把麵糰切成小方塊。」
「知道了。」她真不喜歡下廚,就為了吃個奶酥,要弄這麼多亂七八槽的東西。為怕沾臟衣服,雪姨還讓她特意從衣櫃底把舊的家居服拿出來換上,簡直醜死了。不情願做這種工作,最主要是她根本沒這方面的天份,但雪姨堅持要她學,理由是,她嫁人了。
「好了,在表面上輕輕的刷一層蛋黃液就可以放進烤箱了。」
她又依樣畫葫蘆的照做。
終於大功告成,趁雪姨把東西放烤箱之際,她偷偷溜走,卻在廚房門口跟要進來的何阮東差點撞到。
「你……」他看看她的臉,遲疑著沒開口。
「幹嘛?」他的表情怪異,就像看到好玩的東西似的。
「你下廚?」
「不行嗎?」她又抹了把臉,抱著胸抬起下巴,維持著一貫驕傲的架勢。
「沒,下廚很好。」說完后他笑著進廚房。
沒錯!她是真的在他的臉上看到明顯的笑意。她下廚有啥好笑?
霍晶鈴盯著他的後腦門有十秒之久,才轉身入了隔壁的洗手間。
把沾滿粉和雞蛋清的手洗乾淨,抬頭照鏡子,差點兒被嚇得尖叫。原來他剛才笑,是因為她的臉上沾了好多白色的粉末,就像小丑一樣!
可惡!
她忿恨地往臉上撲水,連化好的妝都被迫卸掉,終於弄得清清爽爽,出到門口又踫上他。
「哼!」已經是第二次不提醒她,就喜歡看她出醜。
「發現了?」
簡直廢話!
「現在這樣子不錯嘛。」
「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上妝已經夠漂亮。」
轟!霍晶鈴倏地漲紅了臉色。他竟然讚美她?
「其實你這樣的打扮不錯,心靈手巧的人,即使沒有華衣美服,沒有濃妝艷抹,也能發放出美麗的光輝。」
這……
他的嘴角微微一彎,然後捧著手裡的水杯朝客廳走去。
古怪!莫名其妙!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霍晶鈴被他的話弄到兩耳發熱,原本打算回房間換衣服和化妝,想想最終還是沒去,改進了廚房。
客廳里,壁爐的火焰自清晨起便燒得旺盛,紅紅的火帶來了濃濃的暖意。何阮東坐在沙發一角看書,而費斯則在壁爐旁邊的搖椅上看報。霍晶鈴把手裡裝著新鮮出爐的杏仁奶酥和紅茶的托盤放在矮几上,看看這兩個男人,對她的出現完全沒反應,於是把茶倒開幾杯。
先將茶端給何阮東,還有奶酥一小碟,他抬起頭看看她,調侃著問:「是你做還是雪姨做的?」
她瞪著眼,壓著聲說:「我有幫忙。」
他笑而不語。
「Sophia。」那邊的費斯叫過來,霍晶鈴連忙捧著托盤走過去。
「看。」剛坐下,費斯便遞了張報紙過來。「聖誕節巴黎那邊會有嘉年華,到時肯定很熱鬧。我打算和路比還有幾個朋友一起去玩,你要不要同行?」
嘉年華,這個名詞彷彿離她很遠很遠了。以前讀書的時候,她是各大小宴會的常客。在酒莊裡住了半年,發生了太多事,生活忽然沉澱下來,她都快忘記舞步是怎樣走的了。
「如果覺得巴黎太遠,尼斯也可以。」費斯仍在小心翼翼地諮詢她的意見。或許路比只是個借口,他的真正用意是邀請她出去旅遊。
「我……」霍晶鈴想去玩,已經很久都沒活動過,但她沒忘記自己現在的身分,她是有夫之婦了。轉頭偷看坐在另一端的人,他低著頭專心地看書,費斯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足夠在寧靜的客廳里任何角落都能聽清楚。
這大半個月以來,他們朝夕相處。白天他教她很多釀酒的知識,帶她在葡萄園間走訪;夜晚他們同床共枕,然而他什麼表示也沒有,踫都沒踫她。
兩人這樣的相處方式可說是她以前從未想過的,但作為夫妻,是不是太相敬如賓呢?他到底有何想法?
「怎樣?你不是一向喜歡熱鬧?喜歡又高又大、裝飾得五彩繽紛的聖誕樹?酒庄太靜了,到市區去節日氣氛才濃厚。」
費斯仍在落力遊說,霍晶鈴收回視線看向他。自從孩子流產、父親去逝后,一切都發生了變化,跟這個男人的關係也是一大突破。
「下周就是聖誕節,明天我要回家一趟,後天就出發,過了聖誕節才回來。幾天的時間,你還可以順便逛街買衣服。」
的確滿吸引人的。霍晶鈴放下報紙,朝費斯笑了笑:「不了,我還是留在酒庄陪雪姨。」
「你確定?」
「嗯,你跟路比去玩。」
把茶和奶酥放下,她收起托盤。退出客廳的時候,費斯失望的目光追隨而來;而她,則留意到何阮東始終低著頭看書,旁邊的茶動也沒動過。
窗外皚皚白雪飄零而下,她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惆悵感由然而生。
節日到了,家裡連聖誕樹都沒弄。以往父親在,教會的人早早就會把松樹送過來。現在沒人提起,她也懶得問。反正有沒有都一樣,這個家雖然住著幾個人,但其實感情非常淡薄。名義上是夫妻,卻跟陌生人無異。關係雖然緩和,但他對她的想法與去向完全無動於衷。
除了雪姨,其實誰也不是她的家人。
這份壞情緒一直持續到晚上,吃過晚飯後她就回了房間,何阮東進房時,她已經躺在床上。她知道他進浴室,知道他洗完澡后又在小客廳那邊坐了半小時。然後關燈,他上`床。倆人各自有一張厚棉被,大家分別占著床的一邊。這樣的相處模式再正常不過了,幾個月來如是這般,可是她的心情卻更低落。
第二天醒來是個大晴天,雪停了,陽光燦爛。床另一邊的人已經不在,她索性賴著不肯起來,連雪姨來敲門叫她吃早餐也沒理。
無事可做,雪姨也沒她辦法。
拖拖拉拉到中午,雪姨又在門外猛地敲。「午餐已經準備好,你還要睡到何時?」
「哦,起來了。」
「這句話你兩小時前已經說過,才放假就犯懶!」雪姨有點惱。「告訴你,阮東拖了一棵松樹回來。」
松樹?
思維有剎那短路,到線路接通時,她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
打開房門,雪姨正叉著腰瞪她:「終於肯起來了?」
「好啦好啦!」
她飛快梳洗好,「蹬蹬蹬」地跑下。
在客廳一隅,何阮東跟阿吉正在努力地豎起一棵大大的聖誕樹。
「要不要幫忙?」她的臉上掛著興奮。
「你走開,我們先把樹固定好。」
竟然趕她走?霍晶鈴癟起嘴,不過仍無損她的好心情。等了一會,他們終於把樹固定好。
好高的樹,幾乎頂到天花,他在哪找的?
「你為什麼弄棵樹回來?」不會是為了她?
「聖誕節到了。」
真是最好不過的原因,沒趣!
並未為此而不高興,她扭頭再看大樹,想像著五彩斑斕的小燈圍著閃耀的樣子,喃喃自語:「我要在上面掛好多好多燈,還有禮物。哦糟了,家裡恐怕沒有,我現在就去買。」她說完興沖沖地往外跑。
「喂!喂!」何阮東連忙追出去,大小姐已經跳上了車。
「停!」在她調頭之時,他終於把她截住。
「幹嘛?」她從車窗把頭伸出來。
他喘著氣走到車旁:「馬上要吃午餐了。」
「我不餓!」
「你不是才起床?哪裡不餓?快下來,吃完午餐我跟你去。」
「哦。」聽到他要同行,她有些開心,真的非常聽話地下車,而且車匙還被他沒收了。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