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成長的過程(三)
()第五章
父母都是事業型強人的壞處這時候顯得更明顯了,曹逸然不僅經受了身體創傷,心理問題更是嚴重,曹家也的確是對此有重視,但是重視顯然不夠,他們將曹逸然送到了A國去,以為離開了原來的環境,曹逸然會慢慢忘了阮軍的事情,但他們這顯然完全是自作聰明地把情況往不可能發生的好處想。
要是一般人家,這時候估計會讓媽媽陪在孩子身邊,陪著他度過心裡最艱苦痛苦的一段時間,但趙悅實在是忙,忙得一天到晚到處飛,穩固擴展事業,雖然每天電話關心兒子,卻的確是把他扔在那個陌生的國度,自己就跑了。
曹逸然在國外的最開始一段時間的確是過得還像模像樣的,他有保姆照顧,還有專門的一個英語口語教師,而且大把的錢可供他揮霍,於是他的日子很不錯。
事情的轉折是他和一幫A國的孩子混成了團,打架鬥毆的事情倒沒怎麼發生,其私生活在A國這種開放的國度卻是更加糜爛了。
在他發生了一件極其要命的事情之後,曹家便只好又把他接回國了,至少把他放在身邊還便於管理,並且出什麼岔子了可以解決。
這件要命的事情是什麼?他在一群男男女女的sexparty上因為吸食大麻過度,差點把一個健壯的A國男同學殺死了。
因為當場人多,悲劇才沒有釀成。
聽聞孩子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趙悅簡直要暈死過去,濫/交就不說了,居然吸大麻,而且又殺人,曹家真是被他嚇到了,趙悅放下所有事情趕緊跑去A國把兒子又押解回國來了。
問起曹逸然為什麼要殺那個男同學,他也只是沉默地看著地板不說話,趙悅再問,他就高高的一個個子撲到趙悅的懷裡去了,他靠著媽媽的肩膀不說話,安靜但是透著一種憂鬱的氣息,趙悅看他這樣,便也再無法問出來。
他們本來決定要曹逸然去看心理醫生,他們覺得阮軍的事情讓曹逸然的心理很成問題,但是,給曹逸然這麼提出來后,曹逸然卻很生氣,他不願意去。
曹逸然一向是很愛他媽媽的,但是這次趙悅勸他,他卻直接說出,「你們是不是認為我是瘋子,要是認為我是,把我送瘋人院就行了,送我看什麼心理醫生。」
他說得這麼決絕,讓趙悅再也說不出話來,當場淚滿眼眶,只是悔恨地說對不住他,媽媽對不住他。
曹逸然當時也眼睛濕潤,愣愣地看著房間里的花紋裝飾發愣。
於是事情原封不動地沒有解決,曹逸然回國后從高一重新讀起,開始了他的高中生活。
因為他在A國浪費了一年,所以回國后就比周延低了一屆,但兩人依然是一個學校,所以也還好。
兩人是時常混在一起的,甚至可以同吃同睡同穿,連女人都可以共享。好到別的親兄弟也比不上。
也許的確是周延對他的照顧關心,以及呼朋喚友大大捏捏的性格給了曹逸然一定的治癒,他一段時間裡再也沒有出過事情,他幾乎是每天都得和周延處在一塊兒,有周延照顧著,他也沒有機會出什麼事。
曹逸然這段時間的還算正常的行為總算是讓曹家放了些心,而且知道了周延這個朋友對曹逸然的重要性。
曹逸然是個外在非常愛玩,而且玩得開,達到了有些瘋癲的程度,但是,他的心裡卻是非常冷靜而冷清的,就像是一片荒蕪的原野,天空黑壓壓地壓下來,又在下雪,冷,而且凄涼。
他眼裡的陰沉時常讓人害怕,不過因為他闊氣,手下跟著的人很多,可說是一呼百應。
另一件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事情在他高二的時候發生了。
他遇到了周延的弟弟林小齊,林小齊和周延沒有絲毫相像,長相不一樣,性情就更是千差萬別。
也許他是周延的弟弟,也許他實在是長得好看,而且還單純得一塌糊塗,曹逸然從看到他就對他有了喜歡的感覺,於是一個勁地耍寶逗人家,這對他來說,可不是經常會有的事,甚至可說是很少會有的事。
之後的接觸,更是讓他對林小齊心生喜歡,為什麼會喜歡呢?
他覺得林小齊就像是春天陽光下剛長出來的嫩芽,在明媚的春光里嫩綠著,隨著微風搖擺,是那樣美好,美好得似乎不染一絲塵埃。
曹逸然看到他,覺得自己的那塊荒原里也長出綠芽來了,也許以後會長出一片天高地闊的綠色來,還該能夠開出美麗的花。
他想要和他接觸,看到他就能夠心中柔軟,似乎整個人已經醉在了春風裡,陶陶然地只想溫柔地注視他,凝望他,看他笑,自己也就不自覺地能夠笑起來,聽他說話,就像是心裡唱起了甜美的歌。
這段時間,他的確是把阮軍的任何事情都拋到腦後了,似乎他的生命里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
曹逸然覺得自己找到了生活的希望,甚至開始正正經經地讀書起來了,戒了找女人,戒了抽煙喝酒,戒了夜生活,整個人都開始帶著一種上進的陽光氣。
他這個人不知是體質特殊,還是因為本身腦筋一根筋——可以無視這整個世界,只為他想注視的那個人或者某件事。所以,他對什麼都不易上癮,例如煙酒,例如大麻,例如女人,但也許也偏偏是這樣,那個撞擊了他的心的人往往就會成為他的死穴。
也許,他是單純的,而且單純地一塌糊塗。
周延甚至明白他的這個特點,所以從小罩著他開始,就覺得他無論變得多麼強大都該是被罩著的那個人。
因為不把他罩著,他強大的外殼下的柔軟依然會受傷。
事情來得太突然,那就是林小齊突然出車禍死了。
曹逸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想笑,說這怎麼可能,畢竟才剛見過不久。
但是他卻知道周延沒必要騙他,於是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
他去參加了林小齊的葬禮,冰冷的墓碑上,是林小齊穿著王子制服的照片,漂亮得一塌糊塗,但曹逸然看到卻泣不成聲,他不忍再看,覺得他那本來有陽光照射並且綠芽生長的荒原又被更厚的烏雲籠罩了,而且開始下雪,雪融化后,荒原上一片泥濘,他就站在那片泥濘里,覺得再也不會有陽光了,不會有嫩芽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墓地回家的,回家后便又開始了躲在家裡黑屋子裡打遊戲的生活,他在這段時間裡將自己的心鎖在了那片荒原里,那個可憐的小孩兒,一個人站在那荒原里,冰冷的雨雪,腳下的泥濘,沒有陽光,也不幹凈。
他甚至有要人格分裂的跡象,一部分分裂成林小齊,另一部分是他自己。
因為長久的遊戲,他甚至產生幻覺,覺得林小齊沒死,他還活著,就在他的身邊,他自己對著自己說話,半閉著眼睛靠在沙發椅上低喃自語。
是嚴重的感冒襲擊了他,他發燒了,被曹家送進了醫院裡,他在父母的關心陪伴之下,才慢慢清醒過來。
他的這段時間完全是自己熬過來的,因為父母不知道他戀愛了,也不關心他是不是又失戀了,甚至周延也沒有關心他,也沒有來看他,因為周延和他一樣難過——他失去了他親愛的可愛的弟弟。
曹逸然之後有種感覺,覺得是自己殺了林小齊,他覺得自己是個儈子手,上天根本不會把陽光給他的,就因為他喜歡上了林小齊,所以上天就把林小齊給收回去了。
曹逸然的那片荒原更加黑暗了,似乎不會再允許陽光照射進去,因為即使陽光照射進去了,上天還是會收走的。
無論多大的悲痛,時間依然不會停留,它慢慢地流過,他也從高中升上了大學,時常也有看到恩愛的情侶,他看到心裡總是很難過,有種想要破壞的衝動。
不過,他知道自己不能瘋,所以壓抑著,過自己的花花公子的生活。
他簡直成了一個夜裡生活的吸血鬼,完全是晝伏夜出,因為幾乎不怎麼曬太陽,所以皮膚白得沒有哪個女孩子比得上,但是卻往往沒有一點血色,於是就白慘慘地讓人覺得可怕,偏偏他還是個狹長的鳳眼,有個高鼻樑,臉瘦得基本上沒什麼肉,卻有個帶肉的下巴,要不是那薄嘴唇也缺少血色而是淡色,那麼,他不用化妝在嘴上塗口紅,他就可以本色上演吸血鬼了。
他覺得日子就那樣過,不好不壞,只要不死,也就這樣過下去,人生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雖然自己覺得自己一切還好,但是周圍的人多半覺得他這個人陰沉陰狠,而且帶著一股子瘋勁,只是沒人敢當面說給他聽罷了。
這些年下來,他雖然還是原來那個壞樣子,他母親的事業卻是更上一層了,父親又爬了一步,爺爺倒是退下來了,但是時常找他指導指示的人依然多,只是他療養去了避而不見。
於是,家庭依然帶著這個心裏面不願意做任何一點走動的他往前拖行了,拖著他讓別人仰視。
他二十三歲的那年,他正好大學畢業,父母有和他好好商量,問他以後要怎麼辦,讀書他是不願意繼續的,從政他也沒那個心思,雖然他壓抑著本性願意應酬人的時候的確是個政治世家出來的公子,但是難保他不突然瘋起來,而從商,曹逸然覺得太累了,想要再「休息休息」才去干。
曹家父母拿他沒有辦法,所以就讓他再休息休息。
這個對將來的打算他並沒有當成大事來考慮,他心裡的那個曹逸然還蹲在那個泥濘的沒有陽光的荒原里哭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