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狹路相逢
「我才不是助你。」哪知這少年的回答竟是出乎裘志游意料，「我不過想去酒樓喝上幾杯，正好看到你在教訓契丹人，不過在一旁叫好幾聲，誰知道那兩個契丹人就要對小爺動刀子。我自然要反擊，讓他們知道，我們中原好漢，可不是好惹的。這下倒好，害得我連酒都沒喝成，該死的契丹蠻子！」
原來當時是看守馬匹的兩個契丹武士看不慣這少年在一旁為裘志游叫好，先動手想教訓他一下的。裘志游聽得這話，哈哈大笑，伸手一掌拍在少年左肩道：「好，很好！你這娃娃，很對老裘的胃口。」
那少年左臂中箭，拍他一掌拍在肩上，疼得齜牙咧嘴。裘志游收回手掌，看向插在那少年左臂上的箭枝。那枝箭穿透胳膊，箭尖那一頭從後面穿出，箭尾卻留在前面。此時還沒有拔出來處理傷口，裘志游見狀就走上一步，右手探出，從少年左臂後面抓住箭的一頭，左手立掌劈下，將箭尾一掌劈斷，那枝箭剩餘的一段卻沒有絲毫抖動。
裘志游一邊將另一頭拔出，一邊道：「沒有傷到筋骨，用點金瘡葯就好。你這娃娃，倒是誰家子弟，武功不弱啊？」
「晚輩是少林弟子福印，敢問前輩高姓大名？」那少年一邊從懷中掏出金瘡葯，撕開衣袖，將葯敷在傷口，一邊問道。口中說得客氣，動作間卻毫無尊重之意。他到漸離酒樓時，裘志游已經在跟蕭斡動手，並沒有看到前面的事情，是以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位前輩的來歷姓名。
「裘志游。」裘志游倒是不計較少年失禮，報上自己名號。
「哦，原來前輩就是蜀中惡人幫那個惡名遠播的裘幫主。」那福印也是奇怪，既不說景仰，也不表現懼怕，只是淡淡說道，言辭還相當無禮。
鐵掌幫在江湖上確有惡人幫的雅號，裘志游也確實惡名遠播，這些裘志游自然知道，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當面這麼說。裘志游一時不知道該發怒還是該苦笑，愣了一下。
福印敷完金瘡葯，用自己撕下來的衣袖簡單地將傷口包紮了一下，一邊包紮一邊問道：「裘前輩又是因何要跟契丹人動武？」
「老子就是看不慣這些契丹人，教訓蠻子還要講什麼道理？」裘志游恨恨道。打不過就放暗箭，一點江湖規矩都不講，他裘大幫主竟然在這麼多人面前被逼得逃走，大失臉面，心中對契丹人仍是恨恨不已。
福印一本正經點點頭道：「不錯，契丹人就是該死！」
「你跟契丹人又有什麼仇恨？」
「國讎家恨！」福印作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哈哈，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國讎家恨？真是可笑！」
「我怎麼不知道？」福印見被裘志游取笑，心中不平，辯解道，「他們契丹人，助我們現在的大晉國皇帝滅了前朝，要去了幽薊十六……
州，自稱上國，想讓我堂堂中原臣服於契丹，遲早要從幽薊南下，入侵中原，實是我中原的心腹大患，這就是國讎家恨。」
福印沒讀過多少書，說起這段話，雖然有些道理，但似乎不是自己有感而發，倒像是背誦別人言辭般，不太自然。裘志游哪能聽不出來？笑道：「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懂得倒是不少。你說你是少林弟子，你們少林寺的和尚師父，不好好教你誦經念佛，整天就教你這些？真是不務正業！走吧，你住客棧還是哪裡，裘某也要去找個地方投宿。」
「我是俗家弟子，不用誦經念佛的。」福印已經包紮好傷口，右手提起熟銅棍，一邊轉出巷子，前頭走著，一邊叫道，「這些也不是師父教我的，都是明德師叔說的。」
「羅漢堂的明德？」裘志游大步跟上，與福印並肩而行，轉頭問道。見福印點頭，才接著說道：「這老和尚，不好好念經撞鐘做和尚，整天到處亂跑，多管閑事。不過他那兩手羅漢拳的和尚把式倒還玩得不賴。這次易州這麼熱鬧，想必這老和尚也跑來了吧。」
福印聽他言語中對自己師叔明德禪師多有不敬，皺皺眉頭，沒有答話。
「好吧，不再你面前議論你長輩。」裘志游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不對，你剛才說明德是你師叔，那你師父是哪個老和尚？」
「我授業恩師法號明心。」
「什麼？天下七絕？明心大師？」裘志游頓時愣住，停住腳步，倒吸了一口涼氣，連聲問道，聽他口氣，顯然非常驚訝。
福印已經在前面走出幾步，見裘志游愣在原地，也止步轉身。他不知道裘志游口中的天下七絕是什麼意思，不過想來是說自己師父的。他不想在裘志游面前表現得太無知，也不詢問，只是答道：「我師父是少林寺方丈。」
「好，哈哈，好，難怪能教出這樣的弟子。」裘志游似乎很開心，大笑道，「只是奇怪，明心大師為何要收一個俗家弟子為徒？」
「自然是因為我資質過人，受師父另眼相看。」福印也不明白自己師父怎麼會收了自己做徒弟，卻又不叫他剃度，大言不慚道。
「沒臉皮的小子。」裘志游撇撇嘴，冷哼了一聲，跨步繼續走路。
福印轉身跟上，正要開口，忽見裘志游向他擺擺手，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眼睛向著右前方看去。
福印見他神情，似乎察覺了什麼不對，也不說話，循著裘志游的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發現。右前方不遠處，就是他入住的那間客棧。他閉上眼睛，豎而傾聽那邊動靜。
少林武功，也講究「聽法」，認為聽法以禪功深者最易練成。禪定之人，聽及毫末。傳說達摩尊者，面壁九年，能聽階下蟻鳴語斗。福印禪定功夫並不精深，對這聽法，卻是練過。
當下站在原……
地，平心靜氣，立刻進入禪定的境界，果然聽得一陣打鬥聲，聽聲音傳來的方向，似乎就是自己入住的客棧。
莫非有人跟自己師叔動手？福印想起師叔的火爆脾氣，倒也比覺得奇怪。但是對方是誰，能跟師叔動上手？福印急著想去看看，提起熟銅棍就往客棧跑去。
裘志游搖搖頭，笑罵道：「臭小子！」不慌不忙，兩手往身後負起，悠悠然往那客棧走去。腳步看似緩慢，但一步跨出數尺遠，行走得比常人奔跑還要快。
福印剛奔出幾步，就見兩道人影從客棧門裡竄出，向自己這邊狂奔過來。兩人看上去都是三十多歲年紀，其中一人滿身血跡，也不知道是自己受傷，還是被別人的鮮血濺到身上，右臂衣袖破碎，臂上鮮血直淋；另一人身上血跡倒是沒那麼多，右手裡提著一把刀，刀尖上還在滴著殷紅的鮮血。
福印見兩人向自己這邊奔過來，忙閃在一邊，讓出道路。
那兩人見到福印，朝他看了兩眼，但是腳下不停，從他身邊跑過。
兩人身後，十幾個手裡拿著武器的漢子從客棧門裡追出，一邊追，一邊還在大呼小叫，不要放走惡徒之類的話語。
見到不是師叔跟人動武，福印也放下心思，站在一旁看戲。
忽聽得前面逃跑的兩人中的一個大喊道：「裘幫主，幫兄弟們報仇啊！」
他們認識裘志游？福印朝已經走到自己身後裘志游看去，卻見他搖了搖頭，顯然不認識那兩人。再看那兩人，卻已經跑得遠了。
後面追趕的人聽得兩人喊「裘幫主」，全都頓住，看向福印身邊的裘志游，其中一個身穿錦衣，面容俊朗的年輕人指著裘志游道：「就是他！」
那幫漢子也不再追趕那狂奔的兩人，提起武器，圍了上來，都作出戒備的姿勢。
裘志游看到那個指認自己的年輕人，勃然大怒道：「在漸離酒樓，裘某手下留情。你還敢帶人來尋仇？」
那幫人中走出一中年漢子，身材高瘦，一身黑衣上已有幾處染血，右手舉起一把四尺長刀，已被鮮血染紅，還在微微顫抖著的刀尖指著裘志游，那人咬牙切齒道：「裘幫主，裘志游。今日要你還我易水幫一個公道！」
「哼，就憑你們這幾隻阿貓阿狗？」裘志游雙手仍是負在背後，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下巴抬起，雙目斜視夜空，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高瘦漢子旁邊閃出一人，三十來歲，滿臉連鬢短須，右手被人齊腕砍斷，只是稍作包紮，血水還在往外滲出，左側胸口衣襟破開，露著裡面一道傷口。那人對自己的傷口不管不顧，左手舉起跟那高瘦漢子所持樣式一樣的長刀，向裘志游衝過來，一邊帶著哭腔喊道：「裘老賊，還我三哥四哥命來！」一邊舉刀就劈。
那高手漢子伸出手來想拉他，一把沒拉住，……
不肯讓他一個人對敵，一揮手，示意大伙兒一起上。
福印覺得奇怪，他只見裘志游殺契丹人，卻不知道他跟易水幫又有什麼過節。他剛才見兩人呼喊「裘幫主」時，裘志游搖頭否認認識他們，看來這裡面有些問題，看情形，像是剛才兩人殺人嫁禍。福印不想裘志游出手，怕他一出手就立下殺手，那時誤會也會變成深仇了。忙搶上一步，一棍架住那劈來的長刀，一邊爆喝一聲：「住手！」
少林功夫，講究發聲，有專門修鍊發聲的法門。福印雖然功夫還不到家，但是這一聲爆喝，猛然間喝出，震得眾人耳膜發痛，全都愣了一下。
那舉刀劈來的斷手漢子，也被福印一棍擋回，後退兩步。
福印趁機問道：「想必各位是易水幫的朋友，請問跟裘幫主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這小賊，跟裘老賊一路，也是該死，廢話什麼？兄弟們，併肩子上！」說話的是那錦衣年輕人身旁一中年人，臉型削瘦，長眉細目，一個鷹鉤鼻令人一見難忘。
「我才不是助你。」哪知這少年的回答竟是出乎裘志游意料，「我不過想去酒樓喝上幾杯，正好看到你在教訓契丹人，不過在一旁叫好幾聲，誰知道那兩個契丹人就要對小爺動刀子。我自然要反擊，讓他們知道，我們中原好漢，可不是好惹的。這下倒好，害得我連酒都沒喝成，該死的契丹蠻子！」
原來當時是看守馬匹的兩個契丹武士看不慣這少年在一旁為裘志游叫好，先動手想教訓他一下的。裘志游聽得這話，哈哈大笑，伸手一掌拍在少年左肩道：「好，很好！你這娃娃，很對老裘的胃口。」
那少年左臂中箭，拍他一掌拍在肩上，疼得齜牙咧嘴。裘志游收回手掌，看向插在那少年左臂上的箭枝。那枝箭穿透胳膊，箭尖那一頭從後面穿出，箭尾卻留在前面。此時還沒有拔出來處理傷口，裘志游見狀就走上一步，右手探出，從少年左臂後面抓住箭的一頭，左手立掌劈下，將箭尾一掌劈斷，那枝箭剩餘的一段卻沒有絲毫抖動。
裘志游一邊將另一頭拔出，一邊道：「沒有傷到筋骨，用點金瘡葯就好。你這娃娃，倒是誰家子弟，武功不弱啊？」
「晚輩是少林弟子福印，敢問前輩高姓大名？」那少年一邊從懷中掏出金瘡葯，撕開衣袖，將葯敷在傷口，一邊問道。口中說得客氣，動作間卻毫無尊重之意。他到漸離酒樓時，裘志游已經在跟蕭斡動手，並沒有看到前面的事情，是以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位前輩的來歷姓名。
「裘志游。」裘志游倒是不計較少年失禮，報上自己名號。
「哦，原來前輩就是蜀中惡人幫那個惡名遠播的裘幫主。」那福印也是奇怪，既不說景仰，也不表現懼怕，只是淡淡說道，言辭還相當無禮。
鐵掌幫在江湖上確有惡人幫的雅號，裘志游也確實惡名遠播，這些裘志游自然知道，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當面這麼說。裘志游一時不知道該發怒還是該苦笑，愣了一下。
福印敷完金瘡葯，用自己撕下來的衣袖簡單地將傷口包紮了一下，一邊包紮一邊問道：「裘前輩又是因何要跟契丹人動武？」
「老子就是看不慣這些契丹人，教訓蠻子還要講什麼道理？」裘志游恨恨道。打不過就放暗箭，一點江湖規矩都不講，他裘大幫主竟然在這麼多人面前被逼得逃走，大失臉面，心中對契丹人仍是恨恨不已。
福印一本正經點點頭道：「不錯，契丹人就是該死！」
「你跟契丹人又有什麼仇恨？」
「國讎家恨！」福印作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哈哈，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國讎家恨？真是可笑！」
「我怎麼不知道？」福印見被裘志游取笑，心中不平，辯解道，「他們契丹人，助我們現在的大晉國皇帝滅了前朝，要去了幽薊十六……
州，自稱上國，想讓我堂堂中原臣服於契丹，遲早要從幽薊南下，入侵中原，實是我中原的心腹大患，這就是國讎家恨。」
福印沒讀過多少書，說起這段話，雖然有些道理，但似乎不是自己有感而發，倒像是背誦別人言辭般，不太自然。裘志游哪能聽不出來？笑道：「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懂得倒是不少。你說你是少林弟子，你們少林寺的和尚師父，不好好教你誦經念佛，整天就教你這些？真是不務正業！走吧，你住客棧還是哪裡，裘某也要去找個地方投宿。」
「我是俗家弟子，不用誦經念佛的。」福印已經包紮好傷口，右手提起熟銅棍，一邊轉出巷子，前頭走著，一邊叫道，「這些也不是師父教我的，都是明德師叔說的。」
「羅漢堂的明德？」裘志游大步跟上，與福印並肩而行，轉頭問道。見福印點頭，才接著說道：「這老和尚，不好好念經撞鐘做和尚，整天到處亂跑，多管閑事。不過他那兩手羅漢拳的和尚把式倒還玩得不賴。這次易州這麼熱鬧，想必這老和尚也跑來了吧。」
福印聽他言語中對自己師叔明德禪師多有不敬，皺皺眉頭，沒有答話。
「好吧，不再你面前議論你長輩。」裘志游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不對，你剛才說明德是你師叔，那你師父是哪個老和尚？」
「我授業恩師法號明心。」
「什麼？天下七絕？明心大師？」裘志游頓時愣住，停住腳步，倒吸了一口涼氣，連聲問道，聽他口氣，顯然非常驚訝。
福印已經在前面走出幾步，見裘志游愣在原地，也止步轉身。他不知道裘志游口中的天下七絕是什麼意思，不過想來是說自己師父的。他不想在裘志游面前表現得太無知，也不詢問，只是答道：「我師父是少林寺方丈。」
「好，哈哈，好，難怪能教出這樣的弟子。」裘志游似乎很開心，大笑道，「只是奇怪，明心大師為何要收一個俗家弟子為徒？」
「自然是因為我資質過人，受師父另眼相看。」福印也不明白自己師父怎麼會收了自己做徒弟，卻又不叫他剃度，大言不慚道。
「沒臉皮的小子。」裘志游撇撇嘴，冷哼了一聲，跨步繼續走路。
福印轉身跟上，正要開口，忽見裘志游向他擺擺手，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眼睛向著右前方看去。
福印見他神情，似乎察覺了什麼不對，也不說話，循著裘志游的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發現。右前方不遠處，就是他入住的那間客棧。他閉上眼睛，豎而傾聽那邊動靜。
少林武功，也講究「聽法」，認為聽法以禪功深者最易練成。禪定之人，聽及毫末。傳說達摩尊者，面壁九年，能聽階下蟻鳴語斗。福印禪定功夫並不精深，對這聽法，卻是練過。
當下站在原……
地，平心靜氣，立刻進入禪定的境界，果然聽得一陣打鬥聲，聽聲音傳來的方向，似乎就是自己入住的客棧。
莫非有人跟自己師叔動手？福印想起師叔的火爆脾氣，倒也比覺得奇怪。但是對方是誰，能跟師叔動上手？福印急著想去看看，提起熟銅棍就往客棧跑去。
裘志游搖搖頭，笑罵道：「臭小子！」不慌不忙，兩手往身後負起，悠悠然往那客棧走去。腳步看似緩慢，但一步跨出數尺遠，行走得比常人奔跑還要快。
福印剛奔出幾步，就見兩道人影從客棧門裡竄出，向自己這邊狂奔過來。兩人看上去都是三十多歲年紀，其中一人滿身血跡，也不知道是自己受傷，還是被別人的鮮血濺到身上，右臂衣袖破碎，臂上鮮血直淋；另一人身上血跡倒是沒那麼多，右手裡提著一把刀，刀尖上還在滴著殷紅的鮮血。
福印見兩人向自己這邊奔過來，忙閃在一邊，讓出道路。
那兩人見到福印，朝他看了兩眼，但是腳下不停，從他身邊跑過。
兩人身後，十幾個手裡拿著武器的漢子從客棧門裡追出，一邊追，一邊還在大呼小叫，不要放走惡徒之類的話語。
見到不是師叔跟人動武，福印也放下心思，站在一旁看戲。
忽聽得前面逃跑的兩人中的一個大喊道：「裘幫主，幫兄弟們報仇啊！」
他們認識裘志游？福印朝已經走到自己身後裘志游看去，卻見他搖了搖頭，顯然不認識那兩人。再看那兩人，卻已經跑得遠了。
後面追趕的人聽得兩人喊「裘幫主」，全都頓住，看向福印身邊的裘志游，其中一個身穿錦衣，面容俊朗的年輕人指著裘志游道：「就是他！」
那幫漢子也不再追趕那狂奔的兩人，提起武器，圍了上來，都作出戒備的姿勢。
裘志游看到那個指認自己的年輕人，勃然大怒道：「在漸離酒樓，裘某手下留情。你還敢帶人來尋仇？」
那幫人中走出一中年漢子，身材高瘦，一身黑衣上已有幾處染血，右手舉起一把四尺長刀，已被鮮血染紅，還在微微顫抖著的刀尖指著裘志游，那人咬牙切齒道：「裘幫主，裘志游。今日要你還我易水幫一個公道！」
「哼，就憑你們這幾隻阿貓阿狗？」裘志游雙手仍是負在背後，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下巴抬起，雙目斜視夜空，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高瘦漢子旁邊閃出一人，三十來歲，滿臉連鬢短須，右手被人齊腕砍斷，只是稍作包紮，血水還在往外滲出，左側胸口衣襟破開，露著裡面一道傷口。那人對自己的傷口不管不顧，左手舉起跟那高瘦漢子所持樣式一樣的長刀，向裘志游衝過來，一邊帶著哭腔喊道：「裘老賊，還我三哥四哥命來！」一邊舉刀就劈。
那高手漢子伸出手來想拉他，一把沒拉住，……
不肯讓他一個人對敵，一揮手，示意大伙兒一起上。
福印覺得奇怪，他只見裘志游殺契丹人，卻不知道他跟易水幫又有什麼過節。他剛才見兩人呼喊「裘幫主」時，裘志游搖頭否認認識他們，看來這裡面有些問題，看情形，像是剛才兩人殺人嫁禍。福印不想裘志游出手，怕他一出手就立下殺手，那時誤會也會變成深仇了。忙搶上一步，一棍架住那劈來的長刀，一邊爆喝一聲：「住手！」
少林功夫，講究發聲，有專門修鍊發聲的法門。福印雖然功夫還不到家，但是這一聲爆喝，猛然間喝出，震得眾人耳膜發痛，全都愣了一下。
那舉刀劈來的斷手漢子，也被福印一棍擋回，後退兩步。
福印趁機問道：「想必各位是易水幫的朋友，請問跟裘幫主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這小賊，跟裘老賊一路，也是該死，廢話什麼？兄弟們，併肩子上！」說話的是那錦衣年輕人身旁一中年人，臉型削瘦，長眉細目，一個鷹鉤鼻令人一見難忘。
「我才不是助你。」哪知這少年的回答竟是出乎裘志游意料，「我不過想去酒樓喝上幾杯，正好看到你在教訓契丹人，不過在一旁叫好幾聲，誰知道那兩個契丹人就要對小爺動刀子。我自然要反擊，讓他們知道，我們中原好漢，可不是好惹的。這下倒好，害得我連酒都沒喝成，該死的契丹蠻子！」
原來當時是看守馬匹的兩個契丹武士看不慣這少年在一旁為裘志游叫好，先動手想教訓他一下的。裘志游聽得這話，哈哈大笑，伸手一掌拍在少年左肩道：「好，很好！你這娃娃，很對老裘的胃口。」
那少年左臂中箭，拍他一掌拍在肩上，疼得齜牙咧嘴。裘志游收回手掌，看向插在那少年左臂上的箭枝。那枝箭穿透胳膊，箭尖那一頭從後面穿出，箭尾卻留在前面。此時還沒有拔出來處理傷口，裘志游見狀就走上一步，右手探出，從少年左臂後面抓住箭的一頭，左手立掌劈下，將箭尾一掌劈斷，那枝箭剩餘的一段卻沒有絲毫抖動。
裘志游一邊將另一頭拔出，一邊道：「沒有傷到筋骨，用點金瘡葯就好。你這娃娃，倒是誰家子弟，武功不弱啊？」
「晚輩是少林弟子福印，敢問前輩高姓大名？」那少年一邊從懷中掏出金瘡葯，撕開衣袖，將葯敷在傷口，一邊問道。口中說得客氣，動作間卻毫無尊重之意。他到漸離酒樓時，裘志游已經在跟蕭斡動手，並沒有看到前面的事情，是以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位前輩的來歷姓名。
「裘志游。」裘志游倒是不計較少年失禮，報上自己名號。
「哦，原來前輩就是蜀中惡人幫那個惡名遠播的裘幫主。」那福印也是奇怪，既不說景仰，也不表現懼怕，只是淡淡說道，言辭還相當無禮。
鐵掌幫在江湖上確有惡人幫的雅號，裘志游也確實惡名遠播，這些裘志游自然知道，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當面這麼說。裘志游一時不知道該發怒還是該苦笑，愣了一下。
福印敷完金瘡葯，用自己撕下來的衣袖簡單地將傷口包紮了一下，一邊包紮一邊問道：「裘前輩又是因何要跟契丹人動武？」
「老子就是看不慣這些契丹人，教訓蠻子還要講什麼道理？」裘志游恨恨道。打不過就放暗箭，一點江湖規矩都不講，他裘大幫主竟然在這麼多人面前被逼得逃走，大失臉面，心中對契丹人仍是恨恨不已。
福印一本正經點點頭道：「不錯，契丹人就是該死！」
「你跟契丹人又有什麼仇恨？」
「國讎家恨！」福印作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哈哈，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國讎家恨？真是可笑！」
「我怎麼不知道？」福印見被裘志游取笑，心中不平，辯解道，「他們契丹人，助我們現在的大晉國皇帝滅了前朝，要去了幽薊十六……
州，自稱上國，想讓我堂堂中原臣服於契丹，遲早要從幽薊南下，入侵中原，實是我中原的心腹大患，這就是國讎家恨。」
福印沒讀過多少書，說起這段話，雖然有些道理，但似乎不是自己有感而發，倒像是背誦別人言辭般，不太自然。裘志游哪能聽不出來？笑道：「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懂得倒是不少。你說你是少林弟子，你們少林寺的和尚師父，不好好教你誦經念佛，整天就教你這些？真是不務正業！走吧，你住客棧還是哪裡，裘某也要去找個地方投宿。」
「我是俗家弟子，不用誦經念佛的。」福印已經包紮好傷口，右手提起熟銅棍，一邊轉出巷子，前頭走著，一邊叫道，「這些也不是師父教我的，都是明德師叔說的。」
「羅漢堂的明德？」裘志游大步跟上，與福印並肩而行，轉頭問道。見福印點頭，才接著說道：「這老和尚，不好好念經撞鐘做和尚，整天到處亂跑，多管閑事。不過他那兩手羅漢拳的和尚把式倒還玩得不賴。這次易州這麼熱鬧，想必這老和尚也跑來了吧。」
福印聽他言語中對自己師叔明德禪師多有不敬，皺皺眉頭，沒有答話。
「好吧，不再你面前議論你長輩。」裘志游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不對，你剛才說明德是你師叔，那你師父是哪個老和尚？」
「我授業恩師法號明心。」
「什麼？天下七絕？明心大師？」裘志游頓時愣住，停住腳步，倒吸了一口涼氣，連聲問道，聽他口氣，顯然非常驚訝。
福印已經在前面走出幾步，見裘志游愣在原地，也止步轉身。他不知道裘志游口中的天下七絕是什麼意思，不過想來是說自己師父的。他不想在裘志游面前表現得太無知，也不詢問，只是答道：「我師父是少林寺方丈。」
「好，哈哈，好，難怪能教出這樣的弟子。」裘志游似乎很開心，大笑道，「只是奇怪，明心大師為何要收一個俗家弟子為徒？」
「自然是因為我資質過人，受師父另眼相看。」福印也不明白自己師父怎麼會收了自己做徒弟，卻又不叫他剃度，大言不慚道。
「沒臉皮的小子。」裘志游撇撇嘴，冷哼了一聲，跨步繼續走路。
福印轉身跟上，正要開口，忽見裘志游向他擺擺手，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眼睛向著右前方看去。
福印見他神情，似乎察覺了什麼不對，也不說話，循著裘志游的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發現。右前方不遠處，就是他入住的那間客棧。他閉上眼睛，豎而傾聽那邊動靜。
少林武功，也講究「聽法」，認為聽法以禪功深者最易練成。禪定之人，聽及毫末。傳說達摩尊者，面壁九年，能聽階下蟻鳴語斗。福印禪定功夫並不精深，對這聽法，卻是練過。
當下站在原……
地，平心靜氣，立刻進入禪定的境界，果然聽得一陣打鬥聲，聽聲音傳來的方向，似乎就是自己入住的客棧。
莫非有人跟自己師叔動手？福印想起師叔的火爆脾氣，倒也比覺得奇怪。但是對方是誰，能跟師叔動上手？福印急著想去看看，提起熟銅棍就往客棧跑去。
裘志游搖搖頭，笑罵道：「臭小子！」不慌不忙，兩手往身後負起，悠悠然往那客棧走去。腳步看似緩慢，但一步跨出數尺遠，行走得比常人奔跑還要快。
福印剛奔出幾步，就見兩道人影從客棧門裡竄出，向自己這邊狂奔過來。兩人看上去都是三十多歲年紀，其中一人滿身血跡，也不知道是自己受傷，還是被別人的鮮血濺到身上，右臂衣袖破碎，臂上鮮血直淋；另一人身上血跡倒是沒那麼多，右手裡提著一把刀，刀尖上還在滴著殷紅的鮮血。
福印見兩人向自己這邊奔過來，忙閃在一邊，讓出道路。
那兩人見到福印，朝他看了兩眼，但是腳下不停，從他身邊跑過。
兩人身後，十幾個手裡拿著武器的漢子從客棧門裡追出，一邊追，一邊還在大呼小叫，不要放走惡徒之類的話語。
見到不是師叔跟人動武，福印也放下心思，站在一旁看戲。
忽聽得前面逃跑的兩人中的一個大喊道：「裘幫主，幫兄弟們報仇啊！」
他們認識裘志游？福印朝已經走到自己身後裘志游看去，卻見他搖了搖頭，顯然不認識那兩人。再看那兩人，卻已經跑得遠了。
後面追趕的人聽得兩人喊「裘幫主」，全都頓住，看向福印身邊的裘志游，其中一個身穿錦衣，面容俊朗的年輕人指著裘志游道：「就是他！」
那幫漢子也不再追趕那狂奔的兩人，提起武器，圍了上來，都作出戒備的姿勢。
裘志游看到那個指認自己的年輕人，勃然大怒道：「在漸離酒樓，裘某手下留情。你還敢帶人來尋仇？」
那幫人中走出一中年漢子，身材高瘦，一身黑衣上已有幾處染血，右手舉起一把四尺長刀，已被鮮血染紅，還在微微顫抖著的刀尖指著裘志游，那人咬牙切齒道：「裘幫主，裘志游。今日要你還我易水幫一個公道！」
「哼，就憑你們這幾隻阿貓阿狗？」裘志游雙手仍是負在背後，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下巴抬起，雙目斜視夜空，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高瘦漢子旁邊閃出一人，三十來歲，滿臉連鬢短須，右手被人齊腕砍斷，只是稍作包紮，血水還在往外滲出，左側胸口衣襟破開，露著裡面一道傷口。那人對自己的傷口不管不顧，左手舉起跟那高瘦漢子所持樣式一樣的長刀，向裘志游衝過來，一邊帶著哭腔喊道：「裘老賊，還我三哥四哥命來！」一邊舉刀就劈。
那高手漢子伸出手來想拉他，一把沒拉住，……
不肯讓他一個人對敵，一揮手，示意大伙兒一起上。
福印覺得奇怪，他只見裘志游殺契丹人，卻不知道他跟易水幫又有什麼過節。他剛才見兩人呼喊「裘幫主」時，裘志游搖頭否認認識他們，看來這裡面有些問題，看情形，像是剛才兩人殺人嫁禍。福印不想裘志游出手，怕他一出手就立下殺手，那時誤會也會變成深仇了。忙搶上一步，一棍架住那劈來的長刀，一邊爆喝一聲：「住手！」
少林功夫，講究發聲，有專門修鍊發聲的法門。福印雖然功夫還不到家，但是這一聲爆喝，猛然間喝出，震得眾人耳膜發痛，全都愣了一下。
那舉刀劈來的斷手漢子，也被福印一棍擋回，後退兩步。
福印趁機問道：「想必各位是易水幫的朋友，請問跟裘幫主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這小賊，跟裘老賊一路，也是該死，廢話什麼？兄弟們，併肩子上！」說話的是那錦衣年輕人身旁一中年人，臉型削瘦，長眉細目，一個鷹鉤鼻令人一見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