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異邦來客
李翎一聽入耳里,心頭就是一跳:原來木郎君也來了!
接著,他立刻恍然,心道:原來小公主的爹爹,就是五色帆船的船主……大頭兄弟好像也來了,我該怎麼去見他?
一時間,心中又驚又喜,又是發愁。
那馬嘶般的語聲,怒喝道:「木頭人,你是在說某家?」
木郎君的聲音道:「你吃不吃草?」
鈴兒掩口輕笑。
馬嘶般的語聲狂吼起來:「你……你吃……」
他平生不願吃虧,此刻真想反唇相譏,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終於只是怒吼道:「你出來!」一條人影隨聲而出。
這一下李翎可終於瞧見他了,只見他穿著一件五花錦袍,身材枯瘦頎長,背卻是駝的。
他的上半個身子佝在前面,一張臉幾乎長達一尺五寸,此刻盛怒之下,鼻孔里咻咻地喘氣,那模樣委實和一匹馬毫無兩樣。
李翎想了想木郎君罵他的話,再瞧了瞧他的模樣,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木郎君冷笑道:「這裡可是你尋事的地方么?」
馬面人雙臂一伸,周身骨骼如連珠般輕響起來,嘶聲道:「你不出來,某家抓你出來!」伸出雙手,一步步走了過去。
李翎暗道:他要在這裡打架,紫衣侯難道也懶得管么?
其實他心裡,也想瞧一瞧這匹馬和那木頭人打上一架。
但忽然間,李翎眼睛一花,已有個圓圓的、金光閃閃的東西擋住了馬臉人的去路。
再仔細一瞧,這圓圓的東西,卻只是個又矮又胖、頭戴金冠、身穿金袍、面容也生得奇形怪狀的人。
只見他人雖長得富泰,神情卻是愁眉苦臉。
李翎暗笑,心道:此人似是一天到晚都在想著心事,卻不知怎會生得這麼胖的呢?
金袍人緩緩道:「古多爭先之輩,搶后之人,吾未聞之也,老兄何其迂乎?吾輩先說又有何妨哉?」
馬面人狠狠道:「但這木頭……」
金袍人道:「君子之復仇,三年未為晚也,老兄若要鋸木,何苦爭此一日哉,然乎?然乎?」
屏風后紫衣侯忽然長嘆道:「鈴兒,這兩人若是再爭吵,就拿他去換些美酒來吧!」
鈴兒道:「是……」卻已笑得直不起腰來。
李翎起先還不知她笑的什麼,突然想起李白那句名詩:「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去換美酒。」
他瞧瞧那馬兒的五花袍,又瞧瞧那金袍人胖墩墩的身子,方自恍然:呀!五花馬,千金裘,妙極,妙極……
他雖然勉強忍住了笑,肚子已經發痛。
再看小公主也已彎下腰去,小臉漲得通紅。要想忍住笑,實比忍住哭困難得多。
金袍人既不笑也不怒,正色道:「吾等遠自大宛而來,君侯豈能將吾等換酒乎?」
鈴兒嬌笑道:「好了好了,你們遠自異邦而來,帶的什麼禮物,請拿出來,有什麼事,也請快說吧!」
李翎恍然,心道:難怪這些人說話奇怪,長相也奇怪,原來竟非我炎黃子孫,卻不知他們求的是什麼?
只見金袍人不慌不忙自懷中掏出一塊白羅帕,雪白的手帕上卻沾滿了一點點的桃花斑,有如血漬一般。
鈴兒皺眉道:「這是什麼?」
金袍人道:「自漢以來,吾大宛之馬便為馬中之尊也,漢武大皇帝御口以『天馬』兩字封之。
此羅帕上之桃花斑者,即為吾大宛貳師域所產汗血寶馬之汗也,吾邦國主今欲以牝牡天馬三對,致送與侯爺閣下。」
李翎熟讀漢史,知道當年漢武帝曾為求此馬不可得,而於太初元年令李廣利率十萬之師攻大宛。
大敗而回后,武帝不惜更出兵十八萬,后雖獲勝,但所損失的人力、財力、物力已是不可勝數,始得汗血馬。
由此可見,這大宛汗血馬實是名貴至極。
今大宛國主竟願以三對天馬來贈,所求自非等閑,就連那些少女聽得這「汗血寶馬」四字,也不禁為之聳然動容。
鈴兒含笑道:「想不到連大宛國王都有事相求於我家侯爺,但馬在哪裡?你單給咱們瞧瞧馬汗,可是不成呀!」
金袍人道:「老兄漢語流利,老兄敘之可乎?」
他方才說了這段話,似已絞盡腦汁,圓臉上漲滿了汗珠,此刻便要那馬面人來代勞了。
鈴兒道:「你早該讓他說啦,喂,說吧!」
馬臉人道:「天馬三對,都已運至濱海之處,由我大宛國十八勇士看守,隨時都可牽來。」
他伸手一指金袍人,接道:「此乃吾家王孫,自居第三國師之位。此番吾等東來,只因吾國大君久仰尊侯劍法天下第一,是以欲請尊侯至吾國任第一國師尊位,傳授劍術於吾國。第一國師官高位尊,僅居大君之下,此寶乃尊侯無上之榮幸,想尊侯……」
話猶未了,紫衣侯突然輕叱一聲:「瞧你言語模樣,似乎也是漢人,是么?」語聲嚴厲,已非方才懶散的腔調。
馬臉人拚命想挺起胸膛,卻仍是駝的,口中道:「某家昔日為漢人,但身受大君之恩,已拜在大君膝下……」
紫衣侯厲喝道:「想不到堂堂炎黃子孫中,也有你這樣的無恥敗類,竟忘了自己的祖宗,其心可卑,其行可誅。本侯若不念在你今日是客,早已取你首級!但你下次若被本侯遇著,哼!休想活命!」
馬臉人本是洋洋得意,此刻卻被這番話罵得面色一陣青一陣白。
李翎在一旁聽得又是高興,又是痛快,幾乎忍不住要鼓起掌來,暗道:這紫衣侯端的是位大義凜然、氣節磅礴的大英雄、大豪傑,我炎黃子孫若都有他這股民族氣節,何愁四夷不歸?
金袍人滿頭都是汗珠,吶吶道:「但……汗血……」
紫衣侯怒道:「你當本侯是何等人物?回去轉告你家大君,莫說三對天馬,便是三千對、三萬對,也休想將本侯買動!」
金袍人面色如土,道:「這……這……」
突然間,一個身穿白袍、黃髮碧目之人,縱身躍了出來,身法奇詭,怪異絕倫,看來有如兔躍狸縱一般,卻輕靈迅快至極。
只聽他哈哈笑道:「紫衣侯海上不睡馬,馬不用,你求不行,我送有用,求可以。」
此人的漢語更是糟糕,不但口音生硬,而且語句都無法連貫。
但艙中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物,聞言已知他的意思是說:「紫衣侯終年身居海上,不用騎馬,你送的既是無用之物,所求自然不能如意;我送的卻是紫衣侯有用之物,所求必能如意。」
聽雖聽得懂,但人人都不禁笑出聲來。
那碧目之人只當別人都贊他話說得對,笑得比誰都得意。
他又道:「我,居魯士,安息國來的,帶來很多禮物,都是我的大王的,我是大王的……的……」
他一連說了三個「的」字,也想不到「使臣」兩字該如何說法,李翎替他著急,恨不得代他說出來算了。
突聽艙外一陣騷動,又有一個黃髮白袍之人躍了進來,也是波斯人的打扮,身法亦是怪異至極。
他一縱入艙,便大叫道:「我,居魯大士,是大王的使臣,你是什麼東西……」此人言語生硬,但終究說出了「使臣」兩字。
居魯士滿臉吃驚之色,道:「你,從哪裡來的?」
那居魯大士道:「我,安息大王叫我來的,還帶來禮物。」雙手一拍,四周白衣黃髮人抬著兩隻大箱子走了進來。
居魯士嘰哩咕嚕,說了一連串波斯語。
居魯大士卻道:「在漢人地方,不能說漢人聽不懂的話。」
居魯士又著急又跺足,道:「這禮物是我帶來的,我……我是使,你不是……」
居魯大士道:「你吃屎,我不吃。」
這兩人一擾一鬧,眾人已是笑得直不起腰來,卻又不禁吃驚詫異,這安息使臣怎會弄出兩個人來互爭真假?
鈴兒大叫道:「我家侯爺已被你們吵得頭痛了,你兩人若要爭論,到一邊去,吵個明白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