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中秋

二十一&中秋

「也好。」他勾起嘴角。

我終究是敗給他了,日日捧著之乎者也,竟也讀了下去,題紙漸漸答的滿了,他也日日陪著我,話癆的毛病一直沒有改過,拋卻問我他美與不美便是揉著他的肚子,說一聲「為師想吃烤魚了,丫頭。」

每每這時,我手腕上的龍蛋便會直接竄出去,在河裡游上一天或是一個下午,太陽落山前卷著幾尾肥肥的魚回來,說著「絲絲絲。」再纏回我腕上。

日子一天天過著,我早就習慣了山間的歲月,陪在身邊的多了一個人,也多了一條絲絲絲的小蛇,倒是相比從前少了幾分寂寥。

而那日晨起,我才睜眼睛便有銀髮垂到我臉上,我伸手拂過,喚銀髮的主人一聲「師父。」

然男人只叉腰,氣鼓鼓看我,我是何處惹了他?或是他又犯了失心?我揉著眼睛起身,不解得看他「怎得才起,叫為師等到現在,還不快穿衣服?」

我望著窗外,晨起的霧氣還未散,如何急成這樣?「做什麼?」我問

「今天是中秋節。陪為師下山玩啊。」他說,丟了一堆衣服與我「快穿啊,再晚些就沒什麼可玩的了。」

中秋節嗎?我抱著衣服並不動,是那個月圓的節日嗎?是那個人人團圓的節日嗎?可那節日與我有什麼干係?年年中秋的時候,師父會早早帶師妹下山,傍晚的時候捧著一堆物什回來,我有偶爾遇到,師妹都是彎著眉眼,被師父拉著,從我身前走過,我不是個孩子,那些物什我不喜歡的。月亮升高的時候,我的師兄會帶著圓圓的月餅,俸給我高高在上的師父,遞給我言笑晏晏的師妹,而我,素來不喜甜膩的糕點,他是知道的。這闔家團圓的日子,與我有什麼干係呢?

「丫頭,你且快些吧。」紫衣的男人叫我,撫著一頭銀髮「可是為師今日太美,竟叫丫頭看得入神?」

「我不想去的。」我說,躺回床上,瞧他,那一襲紫衣不變,只是銀髮挽了髮髻,英氣更甚平日。

「你怎能這樣。」他祥怒,望我「你生了十年,也不知早些來找為師,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卻叫我還一個人過中秋,你竟忍心?」

他為何是一個人呢?我看他,我是知道他為何是一個人的,他是魔教的少主,可他,亦是魔教最不受寵的少主,連個平常的聖使都比不得,身份在貴重如何?我是高高在上上仙的徒弟,不也與他一般?無人問津?我與他,或者本是同一類人。

我到底穿了衣服被他帶下山,走到路上的時候他反而不急了,拉著我的手,高高紫衣的身影半步走在我前面,留給我一片陰影,我隱在他身影下,抬頭望他,銀髮被風帶起,發梢泛著陽光,紫色的衣擺隨著步伐輕擺,再看,我著鵝黃色的長裙,被他拉著,髮髻是他今早替我挽的,我突然邁大些步子,從他身影下走出,與他並排走著,他紫衣輕搖,我裙擺如花。頭上陽光從叢林枝葉縫隙打到我與他身上,偶有樹葉飄落,停在我或他的肩頭,再被鳳吹落,打著旋落到地上,不問聲響,只遠處有鳥鳴傳來,於林間深處傳響。

此一路走了近一個時辰,走到後來,他淺笑彎身將我抱起,大手在我臉上捏著,並不言語,只再有落葉落到我身上時,他拾起葉子,放在唇邊,吹著一曲不知名的小調,卻也好聽。

行到城裡的時候正是市集熱鬧的時候,我左右看著,並不說話。

凡是他低頭「自己走還是為師抱著?」他問,眉目柔和。

「自己走吧。」我說,我到底不是個孩子了。

他也不答,將我放到地上,蹲身理了我的衣裙,極自然的拉過我的手,一步步走著。並無什麼方向。

我被他拉著,身邊人吵吵嚷嚷,有頑童走過,我只悶聲走著,看著那些孩子如我一般被自家大人拉著,路過幾個攤鋪的時候,伸手指著,聲音清脆。

「爹爹,我要糖葫蘆。」我看見拉著他的男人撫著小孩的頭髮。掏了錢,不過多久將糖葫蘆遞到孩子手裡。

「娘親,那個面具好看,您買給我好不好?」我再走,一個小小的女孩指著一個面具,搖著拉她的婦人,婦人淺笑,取了面具到孩子臉上「真好看。」

「爹爹,娘親,我想吃滷味」我看見一個孩子拉著一對夫婦盪在他們中間,淺笑撒嬌。

秋風如何這樣大,吹得我想落淚,可我已不是孩子了,我已然十歲。

「給。」我聽到我耳邊有熟悉的聲音,我轉頭,是紫衣的男人,手裡拿著紅艷艷的糖葫蘆遞給我。我無聲接過,並不吃,我不愛吃的,即便我並不知道該是什麼滋味,可我一定是不愛吃的。

「給。」再走幾步,眼前又遞來糖人,我依舊抬手接過,不語。

「丫頭」又行幾步,紫衣的男人喚我,我仰頭,面上被罩了面具,我卻不知是什麼圖案,我只聽男人輕輕地話語「璃兒真好看。」

短短几步路,我懷裡抱了滿滿的東西,我終於是走不動了,停住「你為什麼要買這麼多東西?」我問,我有些怕他要告訴我的答案。

「你在怪為師?」我聽到男人的聲音,隔著面具卻不知男人的表情「丫頭又不說要什麼,喜歡什麼,那為師只好隨便買了。」

如何這秋風這般難耐,我便是戴了面具仍被吹得落了淚?我將懷裡的東西盡數推給紫衣,我的師父,悶悶「我要吃糖葫蘆了,你拿著。」

「好。」他說,替我摘了面具,我滿面淚水無處可躲,被他看了去,他抬手替我抹淚,手掌暖暖的「為師便這樣美?才多會不見,就急得哭了?」

我唇畔含笑,眼裡含淚,不理他,只把冰糖葫蘆放進嘴裡,甜甜的,糖衣化盡的時候又酸酸的,便如我一般,心裡甜甜的,鼻頭酸酸的,卻原來這所謂味覺,甜的只由心感受,酸的只由鼻頭。。

街上人來人往,吆喝聲此起彼伏,我只望著身前的男人,久久,久久。。。

「師父。」直至身前不遠我聽到一聲甜甜的女孩的聲音,喚一聲師父,我轉頭,那是一身粉衣,粉雕玉琢的女孩,頭上插著紅艷的蝴蝶髮飾,女孩仰頭,眉宇彎彎「韻兒累了,師父抱」

女孩身邊白衣的仙人彎身把女孩抱進懷中,眼角劃過我這裡,眼裡的寵溺淡卻,有的只是淡漠。

風,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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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夢(師徒訓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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