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貝爾摩德:有空來喝一杯嗎

第166章 貝爾摩德:有空來喝一杯嗎

從母親家裡出來的時候,古雅人恍若隔世。

雖然是如願獲得了母親的承諾,但他心情卻有點複雜。

與母親詳談一夜,對於未來的計劃他得到許多有用的情報,對自己將來的方向也有了更加清晰的感受。

同時,一件不知是好是壞的事情也擺在了他的面前。

昨夜母子二人,敞開心扉,彼此坦誠地交了一些底。

「也不知你跟誰學的,一副不怕死的拚命三郎架勢……」

「警察嘛,更何況是一線刑警……」

古雅人解釋了一番,卻又不知道怎麼往下接話。

他總不能說,他是真的不怕死吧?

隨著「死亡回歸」的次數越來越多,他對致命危險的敏銳度在越發下降。

很多時候,他下意識選擇了更直接有效的戰鬥方式,哪怕為此身受重傷或者喪命。

這一點,在和母親的戰鬥中,古雅人也隱隱發覺到了。

畢竟他習慣捨命相搏,但又不可能和名義上的「母親」真的分出生死,出手習慣狠辣卻又強迫自己收斂。

甚是彆扭,弄得後半截戰鬥,他幾乎是躲著繪里奈打。

繪里奈身上的傷看著可怕,其實不過就是皮外傷,也就是被古雅人壓反的那一刀在右臂上砍得深了些,其他的遠不如古雅人傷的重。

也正是從那一刀開始,兩人戰鬥的節奏才猛地變味。

繪里奈翻了個白眼,瞪著兒子:「全國一線警察有四萬個,我可沒見哪個像你這樣跟人換命的打法!」

「呃……」

繪里奈抱怨道:「雖說我是想刺激你在危險的境地認清自己的決心,所以才用了真刀,但你也太離譜了——」

「稍微懂點劍道的人,遇到撩斬的第一反應不是閃躲或者格擋嗎?」

「哪有人像你這樣一上來就弄個類似『天地返·捨身擊』之類的搏命招數?」

「用現在的年輕人的話,怎麼說來著?」

「我剛平A了一下,你直接開大突臉就跟我玩命?」

古雅人被說得啞然,只好低頭猛喝茶,掩飾自己的尷尬。

母親卻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念叨個不停。

「你是真不怕萬一沒壓住刀勢,被我一刀砍斷頸動脈啊!」

「我發現你的性情變了許多,有衝勁是好事,但你這般怎麼看都不像是衝勁的問題,反而是有點兒自毀的傾向。」

面對母親狐疑的目光,古雅人強行辯解:「您說我倒是輕巧,後來打得興起,恨不得死在我刀下的架勢是怎麼回事?」

「我還以為您跟我是仇人,想以死贖罪來著。」

繪里奈沉默片刻。

「唉,年紀大了……總喜歡回憶過去,我時常想起,如果當年我沒有藏起來,而是跟你爸爸一起戰鬥到最後,會不會更好?」

「實在是,你最後的眼神,太像你爸爸了。」

古雅人猶豫了下,還是問出口:「父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啊,」繪里奈眼裡悠然追憶,「死倔的理想主義者吧。」

「其實那時候我們也知道自己走錯了路,如果立志在改變國家,怎麼能藏身極道之中呢?」

「忍辱負重是對的,但是藏污納垢不是。」

「極道中是有義氣之輩,那是因為早些年,他們一無所有,除了江湖匪類的義氣,什麼都沒有。」

「如果連『仁義』『信義』都做不到,那真是要被資本家們吃干抹凈了。」

「可是我們不一樣,若是革一國之命,怎能用刺殺這等下作手段?」

「治標不治本的法子最終只能自絕於民眾。」

古雅人默不作聲地聽著,感慨良多。

島國彈丸之地,戰敗后也曾想改弦易張,加入紅色陣營,可惜他們的「上層」從未有過思想上的覺悟,也沒有高屋建瓴的指導方針。

所以輕易被野心家帶到了溝里。

說到憤恨處,繪里奈狠狠拍了桌子,引起女兒的嗔怪,又重新給她包紮滲血的繃帶。

繪里奈長嘆氣。

「你說我自毀,倒也沒錯。」

「那種看到光亮之時卻已立身深淵入口的絕望,實在太過摧毀人的意志。」

「我想龍之介那時候,大概也是抱著為理想殉道的心情吧……」

「不過,」繪里奈看了一眼兒子,「我有時又不後悔,若是我沒能帶著你們兄妹躲起來,也沒有今天彌補錯誤的最後一線機會。」

古雅人遲疑片刻,問道:「您和父親當年……算了,我直說吧,現在有些人對我有莫名的惡意,我原以為是我在警視廳的做法太不合群,不符合循規蹈矩的潛規則,這麼一想,是和父親當年有關嗎?」

「一半對一半吧。」

「這話是什麼意思。」

「有些大人物肯定知道當年的事,不管是抱有善意的還是當年留下的殘渣,總有一些當年的倖存者登上了高位。」

「他們對你有所關注不足為奇,不過你自己也是個不安份的主兒。」

「好在你的『激進』在他們看來,沒有你父親那麼堅決罷了,左右還是能夠坐下來商量商量的。」

「激進?」

「呵,不惜人員傷亡,也要逼出犯人,你知道爆炸案損失了多少錢嗎?」

「你表現出來的『強硬』才是他們打壓你的原因,若不是看你還在『遵守規則』,這會你不是停職反省,而是在東京法院接受審判了。」

古雅人眉梢一挑:「人命,難道不是最大的損失?」

繪里奈冷笑:「死的是誰有時候很重要,有時候又不重要,只是幾個無關緊要的平民,或是幾個警察的傷亡,上面的老爺們根本不會在意。」

「他們在意的是,會不會影響他們風評和支持率。」

「大橋上放個煙花,你是威風了,可你這副無所顧忌的模樣,讓那些老爺們怎麼坐得住?」

「若是你再這麼來幾次,辦幾個大案,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古雅人政治覺悟確實略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繪里奈不屑道:「你會成為警視廳一塊招牌,如果你在刑事方面在幹得不錯些,日後收斂點狂放的處事——」

「這不妥妥地一個強硬手腕的政客預備上位的節奏?」

古雅人皺眉,明白過來:「您是說,他們以為我故意鬧出個大動靜,是為了爭取民眾的注意?是在發出絕不與罪惡妥協的政治宣言?」

「你以為呢?」繪里奈翻了個白眼,「先聲奪人、政治作秀、樹立口碑、爭取民調、資本助力、選區上位。」

「那些老爺們都是這麼一步步走過來的,自然對這方面更為敏感,生怕你趟出了個新路子。」

古雅人十分無語:「簡直,無聊。」

「但你不能否認,如果你想要做成點什麼事,你就必須揣摩一下,椅子上的老爺們想要什麼、能得到什麼。」

「否則,不關注則已,一旦老爺們投過來目光,你就一步動彈不得。」

古雅人皺眉苦思,彷彿明白了什麼。

繪里奈嘆了口氣,諄諄教導:「過去我放任你闖蕩,是因為我本就不看好你的想法。」

「不過既然如今要支持你去做,有些事,是該多教教你了。」

「兩件事。」

古雅人一聽,坐直了身子:「請母親指點。」

「第一,你從公安課學來的處事方式得改一改。」

「嗯?」

「不明白?」

繪里奈敲敲桌子,解釋道:「太小家子氣了!」

「因為公安課本就不應該暴露在眾人的視線內,所以他們能威逼利誘就不會站在明面上,做派始終是一副間諜的模樣。」

「我理解你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心態,老實說,我為兒子有這樣的能力感到驚訝和驕傲。」

「但你不能用和你的線人打交道的思維,去和『老闆們』相處,否則就是結仇。」

「結仇?他們不想要利益?」

古雅人不解:「我用共同的利益捆綁,闡釋利弊,又不是立場分歧,難道他們寧願損人不利己?」

繪里奈點頭:「就是這樣。除開立場,老爺們要的是『體面』。」

「一個例子,談錢就是俗!」

「可錢誰不愛?」

「老爺們得雅緻,所以得是贈禮,是友情,是友好的幫助。」

「手藝人比現代機械好?笑話!那是人家百年傳下來的牌子,是友人的相互欣賞,是品位的見證。」

「你不懂,你就融不進那個圈子,因為你不會鑒賞,不會風雅。」

「粗人,老爺們是不屑於打交道的。」

「太直!太白!露骨的東西能放在明面上嗎?得含羞帶臊、半遮半露,不然怎麼體現老爺們的權勢?」

「一言而決,讓你都不知道錯那兒了,這才叫威嚴。」

古雅人聽著古怪。

老太太還挺時髦,這說的是一回事嗎?

「所以,」繪里奈呷了口茶,慢悠悠道,「你在警視廳得學會以退為進,大氣些,果斷選個山頭拜拜,最不濟也得挨個問候一番。」

「老是孤身在外算怎麼回事?」

「放古代,一個將軍不融入文官,那是取信君王,可你連武官都不親近,那叫引頸待戮,功勞越大、死得越快。」

「又不是太監,死抱著皇帝的大腿,武將不搞結黨營私,但你也得和自己所處的集團表示表示吧?」

「不然將來功高震主,或是犯了什麼錯事,可有人替你說話?」

「錦上添花易,落井下石更易。」

古雅人咧嘴:「您真是越說越遠了。」

「怎麼,覺得老太婆危言聳聽、食古不化?」

繪里奈端起茶杯,不滿道:「你如今在警視廳不就是這個境地?」

「專挑大案下手,怎麼著,尋常案子顯不出你能耐?」

「說你是將軍,倒也抬舉了,不過就是個曲部,偏將都算不得,需要你來操心東京安危?」

「知道你十系要打響名頭,可沒看人人都想把你推出去當個靶子樹起來?」

「你抗命要封鎖消息,是在基層警察面前刷臉了,你的上官們落了什麼好處?」

「顯得他們多愚蠢、多畏縮?」

繪里奈嘆息:「兒子,這官場上的事兒,怎麼沒見你調查情報時那八面玲瓏的勁兒呢?」

見古雅人面帶思索,知道他是聽進去了。

繪里奈也不多說。

嗞嗞地喝茶。

半晌。

古雅人似有所得,抬起頭問道:「那第二件事呢?」

「這第二,有些事你也得表個態了。」

「嗯?什麼事?」

老太太笑得像是偷了雞的黃鼠狼:「我聽說,你和梨花兒好上了?」

古雅人冷汗唰得下來,竟結巴了起來。

「哪裡的話,這怎麼,您是說?」

「哈哈!別藏了!我聽說你們都已經填表了,還有了個女兒,是不是?」

老太太期待地望著兒子:「什麼時候讓我看看孫女兒啊!」

「這、這,唉,那是……怎麼和您說呢?」

「不知道怎麼說就別說了,」繪里奈小手一揮,意氣風發,「哪天帶回來就好,我看梨花兒這閨女也是好久了,念的緊,終於成了自家閨女了!」

古雅人冷汗涔涔,試探道:「我要是和您說,都是假的呢?」

「嗯?」

老太太濃重的鼻音轉了幾個聲調。

「我可告訴你,想玩可以,別辜負梨花兒,藤原家可不是讓你耍著玩的,更何況你倆本來就有婚約。」

「什、什麼?!」

古雅人驚得一下子站起來:「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不知道?」

「咦,梨花兒那閨女沒告訴你?」老太太奇怪地看了兒子一眼。

一拍腦袋。

「瞧我,給忘了,你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弄得失了憶,看樣子忘得還不少。」

「失憶的事先等會說,婚約怎麼回事?!」

一貫冷靜的古雅人也有些麻了。

為了給明美變成的「灰原螢」一個合法身份,他迫不得已「假結婚」。

他對藤原梨花的心思多少有所察覺,可確實找不到合適且能夠信任的人。

起碼藤原梨花本身就是公安的,將來萬一出了紕漏,她也能幫襯著遮掩。

本來對於女生來說,假結婚就是很過分的事了。

如果原本就有婚約,還鬧這麼一出,就更交待不過去了,總不能將來說一句「不是說好假的嗎」就能矇混過去的。

可是,藤原梨花為什麼會答應呢?

難道是想假戲真做?

古雅人想了想藤原梨花冷淡的性子,又覺著不像是那麼心機的女人。

他多少猜到一點藤原梨花真實的性格,冷淡的外表下,其實很是怕生,非常容易害羞,所以擺出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古雅人忍不住捂住腦袋。

看樣子便宜老媽和藤原梨花關係還挺不錯的。

這個人精老媽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萬一被發現了,剛有所緩和的母子關係,怕不是當場「逆子當誅」!

繪里奈見兒子模樣古怪,似有深意地提點了一句。

「藤原家也是政醫兩界不容忽視的力量,你可別作出丟人的事,這可是關係到不久將來,藤原家會以怎樣的態度對你。」

「我能問一下,您知道藤原家有幾個女兒嗎?」

「梨花兒可是家主的女兒,嫡系唯一一個女娃娃。」老太太也品出味兒來了,暗含警告道,「你可得頭腦醒目些,人家放棄外交部門的輕鬆路子,選擇跟你從公安課打拚。」

「雅人,你最好別做出讓你母親我為難的事。」

古雅人擺擺手:「不是您想的那樣,不過您說得對,這事是得好好思量。」

「聽您這麼一說,裡面應該是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等我弄清了再和您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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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一晚上接收大量信息的古雅人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正思索怎麼調整卧底的工作方向。

嗡。

內兜裏手機輕輕震了一下。

走到暗處無人的地方,掏出黑色手機,屏幕上是條簡訊。

【有空一起喝一杯嗎?——Vermouth】

古雅人皺眉。

這女人又要做什麼?

儘管有過肌膚之親,但那更像是一種結盟的儀式。

兩人的盟友身份就像現代的男女關係,不是發生關係就一定是死心塌地,不過是證明有所聯繫罷了,脆弱到天一亮其實就看各自心意了。

古雅人可不認為貝爾摩德是個會把男女關係看得很重的女人。

手指敲打。

【沒空,有事說事。——Scorpio】

嗡。

那邊很快回信。

【真是絕情的男人喔,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Vermouth】

簡訊後面還綴了兩個可愛的愛心,像是花季少女向心儀對象撒嬌的口氣,甜甜膩膩又嬌憨可人。

不對勁!

大不對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古雅人一時間沒想好怎麼應對,也不想花時間精力和貝爾摩德慢慢試探,索性收起手機,不回了。

先回趟警視廳,整理一下思緒。

沒走幾分鐘,似乎是看他沒有理會的意思。

嗡。

手機又輕震。

【來請你喝一杯甜美的雪莉酒如何?——Vermouth】

古雅人瞳孔一縮。

手指飛快打字,又刪除,想撥電話,又停下來。

沉吟了片刻,編輯一條短訊。

【地點。——Scorpio】

嗡。

貝爾摩德秒回。

【老地方,等你呦,Mybelovedboy——Vermouth】

【三十分鐘。——Scorpio】

合起手機,古雅人面沉如水。

駐足片刻,還是走到街頭攔了輛計程車。

酒店套房。

貝爾摩德瞄了一眼手機,滿意地露出笑容,繼續對著鏡子細細化妝。

厚重的窗帘擋住了所有的陽光。

昏暗的房間里,她開著小檯燈,仔仔細細蘸著暗紫色的唇膏。

抿著性感的嘴唇。

「啵兒~」

貝爾摩德滿意地照了照。

站起身。

黑色鏤空蕾絲的薄紗籠在身上,窈窕的身段若隱若現,黑紗上的花瓣遮住了那些肌膚上的彈痕和淺淺的傷疤。

雪亮的膚色被映襯得熒光幽幽。

貝爾摩德站在全身鏡前,擰了擰腰身,雙手撫過自己的軀體。

似乎是指尖在肌膚上觸碰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疤痕,她微微蹙眉,俏臉憂愁。

頂級演員的氣場令她散發出憂鬱的氣息,彷彿從惑人心魄的妖精變成了多愁善感的貴女。

似乎見到了鏡子里自己的模樣。

貝爾摩德挑挑眉,揚起好看的笑容。

「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她拿著昂貴的唇膏在鏡子上塗抹。

S—C—O—R—P—I—O

一筆一畫的英文下面,又寫了龍飛鳳舞的花體字,組成另一個名字。

Sherry。

「你還會帶給我什麼樣的驚喜呢,真是期待呀!」

啪。

素手擰斷了唇膏。慢慢張開手掌。

任由斷掉的唇膏落在地毯上。

「X-Vari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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