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駱三跟雲霽說要她只管學跳舞,旁的不用關心。雲霽又怎麼肯,她和駱三都是十分驕傲的人,這回卻接連在納真手上吃癟,哪有不找回場子的道理。而且,於公於私,她都不可能只安心去學飛天舞就夠了。
怎樣逃,當然是把婦孺先救出去,然後再設法脫身,再給納真下些絆子讓他無法及時追趕。
李謫的到來,以及他帶來的死士,讓事情可以做得更完滿。只是一下子損失了不少安插多年的探子,十分可惜。
但是兩人這一個來月呆在西陵雖然每日看著閑晃蕩,並不是真的就很清閑。通盤考慮后制定的計劃,雖然很冒險,但是各方反應還是想對了的。
他們此時,人還在境內,納真自然想調動兵馬追趕。但宇文單樂掌兵多年,今日他的部舊衝進宮裡將重傷的他搶走。
納真想息刀兵,無疑是得民心的。但宇文單樂縱然失了民心,但跟隨他的將領依然會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加上這一次的撲殺並未成功,他想進行的大清洗就不會那麼順利。那麼,要立時調動軍隊去追捕就不會那麼順暢了。他得先攘內,再安外。
對那些將領,納真事前也有安排,但此際沒有奏效,而且人還都衝到了大殿來搶人,就證明,他事先的安排都被人破了。
最功虧一簣的恐怕就是把那倆小丫頭丟了,沒能挾制住雲霽。這也是全盤的關鍵,駱三就是負責帶婦孺走的。現在又加上李謫帶來的人手,更是事半功倍。暗中幫雲霽的人也從羅懷秋換成李謫,勝算也更大。
納真無法調人去追,還有兩個原因,其一,他不能明說是去追炎夏西陵將軍。人是他請來的天人,這飛天舞也是他安排跳的,結果卻說出手的是炎夏蘭陵將軍,到時他的子民、他的軍士如何看他。
另一個原因就是,現在他能調動的自然是嫡系、心腹,這些人他不捨得損耗在這個上頭。如果他手頭掌控的軍隊受到大幅損傷,那麼,他就無力掌控軍隊。
納真把方方面面的關節想通透,索性沒有派人去追。既然在他力量最大的王宮都沒能留下人來,外頭的力量就更不能浪費了。炎夏人給他留下的爛攤子不少,他得一件一件收拾妥當。然後最快的把宇文單樂掌控的軍權奪回來。這樣,才有足夠的籌碼去談判。
算了,原本要留下那三母女也只是為了和談的時候多些籌碼而已。
雲霽勒馬上前,李謫並沒有像方才那樣全力驅趕汗血馬。他們騎的也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駒,因此一時半會兒還能趕得上。
段康知趣的和眾人隔處一段距離。
「皇上,早早晚晚管我叫爹。」這件事肯定會惹毛這個人的。還是先報備一下吧。
「我知道。」李謫說得咬牙切齒。
「厄,臣的意思,她們才兩歲,跟她們解釋也明白不過來。」
李謫這回眼睛里是真的在噴火了,「所以呢?」
雲霽驅使馬退了一步,「臣會跟她們說,管您叫『父皇』。」
「然後呢?」聲音還是冷颼颼的。都叫父皇了,還要管她叫爹,她這個意思是還想這麼不清不白的繼續糾纏下去?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載著兩個女兒的馬車了。
「臣想辭官歸隱,請陛下恩准臣馬放南山。」
「你——」
馬上要見到她給自己生的兩個女兒,李謫正在期待,但是見她罕見的自己靠了過來就知道她要說的絕不是好話。
「為帝是一條孤絕兇險的路,自有人願意陪陛下去走這一路,臣不甘願。」
她就這麼直截了當、坦坦蕩蕩的說,不甘願!
是,自己可以威逼,也可以利用女兒讓她留下,可她說了,不甘願!
「來了,來了!」羅懷秋的聲音,兩個小丫頭一路吵著要找『爹爹』,總算是看到人影了。
一群人靠近,早早晚晚被駱三從車廂里抱出來,雲霽下馬過去。
「爹爹」
「爹爹」
兩個小丫頭一人抱了雲霽一隻胳膊,雲霽知道是上次她們走失的後遺症,遂摸摸她們的頭,「不會了,不會再跟你們走散了。」
段康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去安排安營紮寨,也不能一味的跑,要歇一歇,更要知曉敵人此際的動向。
李謫走過來,蹲下身子,看著眼前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兩個小人兒也看著他,還衝他露出甜美的笑。
「嗯,比爹爹大,該叫伯伯。」早早如是告訴妹妹。兩小丫頭記性好,好多事情說一遍就記住了。雲霽告訴她們,男的,看著比爹大的的叫伯伯,比爹小的叫叔叔。
不過這回叫錯了,雲霽告訴她們,「得叫父皇。」
晚晚看著李謫近在咫尺的臉,這個人還握著她跟姐姐的小胳膊,看起來很激動的樣子。對對手指,她問早早,「父皇是什麼東西?」
早早想了想,這麼告訴妹妹,「父皇不是東西,跟爹爹一樣,是人。」
人都按職級等四散在周圍,真正留在這裡聽到他們說話的也就是有心留下來的駱三了。李謫掃了一眼擺明看熱鬧的駱三,他麻利的跑到一邊幫忙燒水去了。
他媳婦兒問他:「什麼反應?」
「原來你也想知道啊,沒反應,應該是早就知道了。」
趕走了不相干的人,段康也正好過來說帳篷搭好了,請皇帝進去休息。
李謫就一手抱上一個走了進去,雲霽也就跟了進去。
早早晚晚伸手摸他的臉,「父皇」
「嗯?」李謫抱上了就不鬆手,一邊腿上放一個,任兩個小丫頭摸他的臉,心裡一股溫情蕩漾。
隨行沒有女子,駱三媳婦在燒水弄吃的,段康看他們一家四口在這裡也避了出去繼續指揮人忙活。雲霽就四處看看,然後倒水過來讓兩個女兒就著點心吃。
李謫身上灑了不少點心碎屑,一臉溫柔的看著小傢伙吞咽,然後朝雲霽撒嬌的要水喝。
雲霽餵了水站起來,看看帳內,因為情況不允許,所以只得一間帳子,而且這還是唯一的一座。她脫下李謫的披風在角落圍起,然後準備換了一身輕便衣服。
兩小丫頭一見她穿的裙子,立時從李謫腿上滑下,「爹、好漂漂。」兩人一手掀起一片裙角看。
李謫看著兩個女兒,有時候兩人簡單對答兩句,但多數時候就說著同樣的話,可愛得不得了。
然後他就抬頭,「等回到炎夏,也給你們做漂漂衣服。」
早早晚晚伸手拉雲霽衣服,「爹爹。」
「做做,給你們做。」
李謫一滯,原來當他是外人,不要他的饋贈,只跟雲霽討要。
他瞪著雲霽,雲霽低頭,「你們兩個放手,換衣服呢。」
「哦。」
兩個又回到李謫身邊,「父皇,你長得跟我們有點像。」
「是你們長得像我才對。」
兩個小丫頭看了他半天,恍然道:「哦,我們是親戚。」
之前她們也會說乾爹長得像她們,爹爹說那是因為乾爹同她們是親戚來的。
李謫的眼刀又射過來,雲霽已經幾下子換好衣服出來,見他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看著自己,兩個女兒坐他腿上明顯有些害怕,伸手跟自己討抱。
這個時候她可沒膽把她們從李謫腿上抱開,只以眼示意,你嚇著她們了。
李謫這才斂了怒容,「別怕,父皇不該嚇著你們。不過,我們不只是親戚這麼簡單。雲霽,說清楚!」
「她們聽不懂。」雲霽說。
「說!」
在他目光的威壓下,雲霽看向不明所以的兩個女兒,「厄,你們不是問為什麼可人姐姐有娘,你們沒有么?」
兩孩子看向李謫,眼裡含著疑惑。
李謫惱道:「叫你說清楚!」
「我不是還沒說完么。」
雲霽摸摸早早晚晚的臉,硬起頭皮解釋,「其實,我是你們的娘,父皇就是爹爹的意思。因為以前你們父皇不在,所以我既當爹,又當娘。」唉,這麼一來,還辭什麼官啊。
兩小傢伙不懂什麼叫既當爹又當娘,開始有點暈乎乎的,李謫言簡意賅的一句,「就是說你們以後有爹也有娘,日後就可以同爹娘在一起。」
這個能懂,就跟可人姐姐一樣。
「啊,那到底要叫爹爹還是父皇?」
李謫和氣的問,「你們喜歡叫什麼?」
「爹爹。」
「那就叫爹爹吧。」
早早指指雲霽,「那爹爹就變成娘了。」怪不得穿漂漂裙子呢。
李謫正要告訴她們,她們不姓雲跟方,該姓李。而且早早晚晚也只能當小名,他要另給她們起名,就見到雲霽悶悶不樂的過去整理帶出來的行李。
我不甘願!不甘願!這話在他腦子裡反覆響起。
「爹爹,你怎麼了?」早早晚晚到底跟雲霽親的多,看她這個樣子,就跑過去拉著她,口裡還是習慣的叫爹爹。
雲霽搖搖頭,「你們在這裡玩,我去看看外頭有沒有什麼要幫手的。」
「一起。」兩丫頭執意跟著她。眼見女兒跟著雲霽出去,很高興的沖向駱三夫婦,唧唧咯咯的笑說著什麼,而雲霽依然是鬱鬱寡歡。
李謫有點怏怏,她倒是從來就不怕自己的,打從小時候起,總是不卑不亢的。雖然聽命於他,但從不唯唯諾諾。而且不吝於表達自己真實的意見。
知道她不願意入宮是一回事,但看她這樣鬱郁,又是另一回事了。李謫苦澀的想,一開始自己就錯了,然後為了留下她,也用了不少手段。
當然希望她留在自己身邊是心甘情願的,可是任她辭官歸隱卻是萬萬不可能的。要怎麼才能讓這隻高飛天際的鷹願意駐留呢。
「陛下,大殿下傳來的消息。」段康快步過來,把李凜送來的消息奉上。
李謫快速看完,嘆口氣,「終歸稚嫩了些。」
休息了一個時辰,吃過乾糧繼續趕路,婦孺坐車,餘人騎馬。畢竟還在別人地盤,還是早日離開為妙。
半路雲霽輕敲車璧,駱三媳婦掀開車帘子,早早晚晚正睡得熟。
「好在她們無知無畏的。有勞嫂子了。」
「說哪裡話。你要不要太過擔心,小姑娘膽子大著呢。」
看到兩個女兒歡歡喜喜的告訴駱三,她們也有爹也有娘了,雲霽告訴自己,得多為女兒想想,但是,心頭終究是意難平。
從此就要被金絲鳥一般關在九重宮闕了。李謫是要利用她的才幹,可是絕不容她真的插手政局。太貪心了,既要她作為女人呆在後宮,又要防著她干政,必要的時候,又需要她現在這樣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