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雲霽瞥到有李謫身邊的侍衛過來,笑著對魏無衣說:「無衣,你保重。我進去了。」就知道自在不了幾時,皇帝陛下進去左右一看,無人,定然要叫人出來找她。

早早晚晚還在搶著吹哨子逗狗,吵起嘴來,魏無衣怪不好意思的,「一定給你們補上,一定。」

已到了炎夏,又有魏無衣在一旁看著,雲霽便由得她們在外頭逗狗,自己跟著侍衛進了大帳。

「皇上」

李謫抬頭看她,面容經過修飾,又變成了那個萬人空巷湧出來看的玉郎。

「我同你不清不白的往來,以後皇子如何正位?」

雲霽咬牙,「當初我生早早晚晚時甚兇險,大出血差點止不住,大夫說我以後再不能生了。」

李謫的眼發直,「你說什麼?」

雲霽重又說了一遍。

李謫半晌說:「宮裡頭,要葯要御醫應有盡有。我就不信我不能再藍田種玉。」

雲霽被他直勾勾的看著,完了,弄巧成拙了,萬一這人沒事就拉著努力咋整?對了,他還說了他以後不找別的女人了。那豈不是賴定自己了。慘了,以後趁夜出去遊玩、鬥雞走狗的都不成了。那日子過的,白日要上朝去,晚上還是得侍寢。皇帝陛下還是會公私兩便的壓榨自己啊。

李謫看她眼珠子亂轉,忽地一拍案桌,「好你個雲霽,膽敢欺君!你方才所言,句句不屬實。」

雲霽苦著臉,爽快的說:「皇上說怎樣就是怎樣吧,臣領罪。」

「念在你年少,於國又有大功,朕就從輕發落。死罪給你免了,不過活罪難饒,依律囚禁終身。」

雲霽悶悶的在一旁喝茶水,灌了一盅又一盅。皇帝逗弄了她幾句,又拘她在一旁作陪,心情甚好的在看送來的摺子。講她在旁邊灌水,好笑的說:「你還想尿遁不成?到了天邊朕也把你抓回來。」

「臣無所事事好生無聊。」

李謫瞪她一眼,「怪誰?本來說讓你去給莫輕崖打下手的。你要故意露了行藏給他看。」

雲霽站起來,「我去看看......」

正想拿女兒當借口混出去,結果就看到帘子一掀,段康笑得跟朵花似的把早早晚晚領了進來。

「父皇,爹爹」

李謫的額角青筋動了動,然後做出一副慈愛的模樣問早早晚晚找他什麼事。

結果兩丫頭是把魏無衣馴狗的哨音學會了,特地來展現給他們看的。

段康看著一隻白毛小狗在地毯上隨著哨音直立,然後做出種種動作,心道,可千萬別尿在上頭啊。

雲霽起先看李謫停了手上的活,一副和她一起共享天倫的樣子,著實有點受不了。看早早晚晚玩得歡喜忍了沒說她們。

結果,小狗不負段康所望的在白白的地毯上畫了一小灘地圖。大總管嘆息一聲,招呼人換地毯。

待人都下去了,雲霽正色對李謫說:「皇上,不可太過寵她們了。」

那兩個很會察言觀色,躲到李謫身邊去靠著。

「哪裡就太過了,我還覺得不足呢。看來早早晚晚喜歡這些小動物,魏無衣那小子還挺在行的嘛。」

那是,人家待妻女一向真誠,哪像你這個祖父都做了,這還是頭回正眼看孩子的人。

「還是不要太放縱了好。」

李謫也很爽快,「那好,你當嚴母,我來當慈父。」

「臣帶她們下去吧,在這裡擾了皇上辦正事。」

李謫看看堆得不矮的摺子,點點頭,「你一會兒過來,京城的事朕要同你說說。」

雲霽找到段康,「勞駕大總管,給本將軍與小女指個地兒歇息。」

段康看看李謫,見他點頭,便出去按蘭陵將軍的規制指了處帳篷。

勤務兵在收拾帳篷,雲霽把早早晚晚擱到駱三帳篷里,然後又去了大帳。

「你看看這個。」李謫也不再與她逗笑,把京城傳來的消息給她看。心頭也忍不住想,她說的也有道理,若今日她不是得力下屬,而是六宮之主,有些事情是得背著她些。尤其事情關涉到李凜和宗燁的時候。

雲霽一目十行,很快把李凜的摺子,還有左右二相的以及李謫安排的暗中監視的人的密折都看過了。

「廢后瘋了?」她看到這個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

「嗯。」病死的。

「皇上,您克妻吧?」

「你的命硬得很,定能與朕白頭到老,無須擔心這個。」

「蔣婕妤快生了吧?」

「還有三個月,你看半天就只留意到這些?」

雲霽抬頭,「這件事關係以後後宮朝堂的走向,臣自然關心,卻不是私心。」

「我知道你不是私心。李凜的表現你說說怎樣?」

這個話題很敏感啊,不管是是以什麼立場。

「以大皇子的年紀,處理還是算不錯的了。」雲霽斟酌之後,謹慎的說。

李謫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哼,他十五了,都當爹了。你十五的時候都跟著上戰場了。」

成長環境不同嘛。

「要不你把早早晚晚好好操練一下,也讓她們十五就成才。」

「別東拉西扯的,早早晚晚我捨不得,女孩子得養得富貴。我會讓她們做最幸福的公主。」本來說的理直氣壯,看到雲霽唇邊那抹譏誚有點心虛。雲霽自一歲多入端王府就一直在被利用中成長。

「皇上,請容許臣下輩子投胎做你的親閨女。」

李謫哭笑不得,如此這般胡攪蠻纏,就是不想卷進儲位之爭里去吧。可是,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躲得掉,你么,沒希望。

他的視線落到雲霽肚子上,她起先說的不是真的吧,到了別苑讓隨行的太醫好好瞧瞧,如果有什麼隱患也要早早打主意。

不過,她生過孩子,身形還是一點沒走形。這個,是練武的好處么,比旁人恢復的好。

雲霽感到灼熱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正要再岔開去,就聽李謫問:「你是自己喂她們么?」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沒有,駱三媳婦喂的牛乳、米粉。我那時不是大出血么,身體虛得很。」

「真的?」李謫坐直身子。

「什麼?」

「大出血的事?」

雲霽點頭,生孩子當然要大出血咯。

李謫面上一凜,雲霽笑著說:「皇上心疼的話,不做會讓臣懷孕的事就好了。」

「果然是胡說。」李謫心頭一松。

「也不算,總之以後不好受孕了。皇上,這事跟南越也有關係?」這上頭說南越被李謫散布的那個留言搞得有點政局不穩。至少宗寧這個輔政王從前身上那些光環都被污染了。還有人懷疑宗燁血統不配為王。他以後再沒逍遙日子過了。

須知自從廣平王在西陵推行漢化,炎夏重血統、嫡庶這些在西陵也就紮根了。宗燁本是先王嫡子,能力卓絕,又有兄長宗寧甘心輔佐,所以王位才坐得那麼穩當。現在這兩兄弟的關係被潑這樣的污水,很多旁支心頭就蠢蠢欲動了。

「上次蔣敏逼宮,不就有他一份。」

雲霽疑惑,這件事不是早動過手腳了么,讓宗寧很吃了些苦頭。怎麼現在又提起?想了一下,明白了。後宮女子無孕肯定是這人動了手腳,然後宗燁可能又動了手腳,讓蔣婕妤得償所願。於是她也不再問了。

李謫鬆口氣之餘,又為她不在意的態度鬱郁。

「問你李凜的事,為何迴避?」

雲霽放下東西,「臣與大皇子自小交好,他如今身負重任,臣必須避嫌。」

李謫不語,自小交好,李凜根本是對雲霽言聽計從,如果自己不在了,的確無人能壓製得住她。她在軍中威望甚高,與北苑眾人也交好。至於文官群,有雲霆在,自然可以幫她打點得妥妥噹噹。甚至鄰國她也不用顧慮太多,南越之君對她痴心不改,西陵國主殷殷留客。算來算去,如今,四海昇平,她竟是朝局最大的不安分因素。本來想著讓她進宮為後,拔除她的羽翼。現在看來,進了宮對她而言卻是更加如虎添翼,名正言順。甚至都不必自己不在,她若有心,掌控住李凜或者是自己生一個兒子,再有條不紊的來做這一切,自己也不一定能翻盤。

雲霽退後幾步跪下,「皇上如果不放心,就把臣放在此地吧。」將設西北都護府的消息,雲霽也知道了。

辭官不準,入宮日後勢必會因了無休無止的猜忌而反目,不如離得遠遠兒的,還能留住之前二十年的情分。一直以來,她都看得很明白。李謫首先是皇帝,而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成為了能動蕩他最看重的朝局的那個人。

以前有外企,有四夷,現在天下太平了,她這把利刃就成了隱患。歷代君主飛鳥盡,良弓藏不是沒有道理的。

李謫笑笑,「你說什麼呢,日後我為帝,你為後,並肩攜手治理炎夏。乾元坤泰朝夕相處,耳鬢廝磨,這是幾全其美的事啊。」

雲霽磕頭,「皇上,臣相信您此刻所言非虛,也是懷著這樣的美好向往來處理與臣的關係。可是,人跟人之間,是經不起猜忌的。」雲霽自問,她也不是一味犧牲奉獻的人,真要逼急了,觸到了底線,未嘗不會放手一搏的。

真要到了那一天,那之前種種不就都成了笑話么。

李謫下意識的搖頭,「小霽,你我之間,不會到那一步的。我難道是只能共患難,不能同享樂的人么?」

「您不是,但臣沒有皇上那樣的信心。」

李謫心裡自然也不是信心滿滿,原來她早就看到了這一步,所以一直推拒。有些事情,的確不是有了情愛就夠了的。

「你出去吧,朕要再看一陣摺子。」

雲霽低頭出去,知道以後不會再有什麼一起看摺子,甚至自己代批摺子的事了。

換一個人,跟皇長子有這麼親密的關係,跟南越之君,跟何家餘孽,跟北苑眾人,跟屹立數百年的雲府有這麼深的聯繫,也許不會有機會再活下去了吧。

雲霽吸口氣,她只能作為方雲紀繼續的活下去,變成雲霽,她是真的活不出來。本在九天之上遊走,卻被束縛與九重深宮,必須倚賴皇帝的愛存活。如果一旦皇帝的心思有一丁點更改,或者她對現狀不滿,那樣的結局是他們都不想面對的。

看看漫天星斗,雲霽吐出一口氣,去駱三帳篷里接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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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照彩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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