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太后已經得了消息，讓人給兩個小孫女準備了房間，裡頭放著新制的衣服、玩具等等。嗯，她二兒子跟雲霽的女兒，不知是如何的美麗呢。

蕭三通聽說要來兩個小妹妹，成天跟可人打聽。結果，小姑娘不理他了。他只好摸著鼻子賠罪，可人白他一眼，學著昨日太后的口氣罵一，「小色胚！」

蕭三通很委屈，他就是喜歡看美人嘛。皇上也喜歡啊，還把美人都弄進宮藏起來，還有很多大人也是，怎麼就沒人說他們大色胚呢。

他也見過不少的美人了，不過看到跟在方叔身後的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妹妹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讚歎，「美人啊！」

他往常誇讚美人，何未央就會捏他的臉，「你小子沒文化，就會說這兩句。去，讓人給你講講《洛神賦》，講講《登徒子好色賦》，那樣你才知道該怎麼夸人。」

聽女官講了，蕭三通睡覺都流口水，口裡也多了很多夸人的詞，不過今天還是很可恥的又當了回沒文化的人。

不過今天太後顧不上他，她的眼都快落到早早晚晚身上了。

「皇祖母！」被攬到懷裡時，兩個小姑娘甜甜的喚。這是事先雲霽教的。

何未央一喜，叫皇祖母了，管他是以什麼名義呢。

兩個小姑娘看到旁邊的可人的時候，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叫：「可人姐姐」

可人對她們笑，「早早晚晚，你們可來了。」然後看到跟在後頭進來的人，立即撒開腳丫子跑過去，把這些日子學的禮儀全拋到了腦後，「爹爹，娘」。

太后一震，抬頭看去，果然看見一個眼熟的人，只是留了一蓬大鬍子，遮了半邊臉而已，而且眉形也變了。

此時眾目睽睽，何未央只得壓抑住激動，淡淡說了一句『平身』。

皇帝回了自己的住處，太后留了三個小姑娘在身邊，順道留下了駱三兩口子。雲霽便留下來在外面帶著四個小孩兒玩。

「方叔，原來這兩個才是你的女兒啊。」蕭三通眼睛放光的說。

「是啊。」不過早早晚晚跟著可人玩，聽她的話，都不理蕭三通，這小子便湊在雲霽身邊坐著。

蕭三通看可人好像要帶著她們出去的樣子，便說：「我帶你們四處走走吧。」

可人也是一時惱了他，現在過了也就沒事了。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於是三個小姑娘就跟著蕭三通在太后的院子里四處走動。

宮人都知道這幾個小孩兒都是太后喜歡的，而且有兩個今天叫了『皇祖母』，光太后準備的見面禮就讓人眼紅得不行了，當然都小心的奉承著。

雲霽便托腮坐在石凳上看著。

「方將軍，請喝茶！」有宮女來上茶，茶葉自然是好的，泡茶的手藝也無可挑剔。雲霽笑著道謝，宮女暈紅著臉退下。

太后和駱三兩口子一直在裡頭說話，以雲霽的耳力，聽到裡頭不時傳出哭哭笑笑的聲音，都是太后的，駱三的聲音一直很穩。只有在他娘又叫了一聲『相爺』之後，才有了一陣低沉。駱三媳婦像是在喂著婆母吃東西。

雲霽走遠了幾步，然後就看到有人進來了，風塵僕僕的樣子。

是雲霆和纖羽，男俊女美，站在一起很美的畫面。

幾個小孩兒都跑過來，蕭三通介紹，「這是公主跟駙馬。」

可人跟早早晚晚就回頭看雲霽，雲霽笑道，「就叫公主跟駙馬吧。微臣見過公主、駙馬。」讓她們叫雲霆姐夫，這輩分不就亂了么。

纖羽意味深長的看著雲霽，「怎麼這麼見外呢，她們就是早早晚晚吧，我們可早就聽說了，是皇叔新收的義女。至於可人，我們都知道，她也該叫我姐姐。都叫姐姐好了，這是你們的姐夫哦。」

雲霽沒出聲，幾個小孩兒就沒喚這聲姐姐，不過都仰著頭看纖羽。

纖羽有點下不來台，看著雲霽，雲霽瞟一眼雲霆，他也是一臉的古怪，被外甥女喊姐夫。

「那，早早晚晚，還有可人，這個漂亮的大姐姐是纖羽公主，你們叫她公主姐姐好了。」

幾個小孩兒跟著叫了，纖羽也給了見面禮，還蹲下身子把可人攬在了懷裡。

雲霆這個姐夫也蹲到早早晚晚面前，拿出兩個小小的刻著生肖的玉墜子掛到她們脖子上。

兩小孩兒看雲霽沒阻止，便說：「謝謝姐夫！」

雲霆的眉蹙了一下，「不謝。」

纖羽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然後有人去稟報公主和駙馬到了。他們就是在這邊關成的親，住在行宮外的一處宅子。

太后把他們叫了進去，駱三看到纖羽眼裡就是一亮。

纖羽把三舅兩個字咽了回去，眼眶就忍不住紅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晚上，雲霽帶女兒回去洗刷刷了一通，今兒太后實在是高興，要她們統統在那裡用晚飯。李謫一直沒有露面，太後派人去請了一次，說是公務繁忙沒有過來。

這裡是之前她單獨住的地方，倒是寬敞，這回早早晚晚有自己的房間了，兩個人洗得香噴噴的上了床並頭躺著。

「爹爹，父皇為什麼不和我們住一起啊？」以前雲霽說床太窄了睡不了，現在她們看到住的地方這麼大就問了。

「誰說不一起住？」李謫從外面進來，看到雲霽安置好了女兒微微笑著坐在床頭，「快閉上眼睛睡覺吧。」

「嗯。」兩個小丫頭看到他，應了一聲，在被子下手拉手的閉上了眼睛。有小宮女睡在榻上守夜。

李謫拿眼示意雲霽跟他出去。雲霽一路跟出去，發現沒幾下就出了行宮了，直到上了後面的半山，李謫才在亭子里停下來。

這裡是山峰凸出的一角，可是三面無憑，如果摔下去多半是無幸了。不過這兩人都是藝高人膽大，倒不懼這個。

李謫負手向外站著，「小霽，你可真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難題。」雲霽輕聲道。這個取捨於她而言何嘗不為難。

「聽你這麼說，我心頭好過多了。這幾日我一直在想，如何安置你才是對你我、對孩子最好。可是，我沒有想到。」

雲霽挑眉，「皇上，你跟從前好像有一點不一樣了。」

李謫伸手把她拉過去和自己一起並肩站著，「我被母后狠狠的說了幾次，回頭去看來時路，你的確被我傷得很厲害。」

他的手搭在雲霽肩上，她忍不住側頭去看，這樣的李謫太稀奇了。前段時日被太后教過訓過她知道，但是這個轉變有點突兀。

「難道，真的不能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對你好，對孩子好？」

溫情款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雲霽眼裡起了一團水霧，夜色蒼茫中可以看到山下的行宮，他們的孩子就在那裡安睡著。方才還問她，怎麼李謫不和她們住在一起。

有一瞬間雲霽想點頭，可是這人的手段她從小看到大，實在是心有餘悸。

「你要我如何留在你身邊？怎樣你才能放心？」

「不以雲家女兒的身份，也不以蘭陵將軍的身份，就作為早早晚晚的母親進宮來，其他的都交給我。我不在意大臣怎麼說，也不在意宗親怎麼說。我自己的皇后，總要按我自己的意願立一回。母后不會阻止，她同意了旁人就鬧不出什麼大事來。這畢竟是天子私德。你放心，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委屈你。」

「然後呢？」聽著是比幾年前讓她先當雲妃等著的主意強些了。

李謫的手緊了緊，「和宮外那些人統統斷了聯繫，你只要記得你為後為妻為母的責任就好了。」

終究還是要折斷她的羽翼，從此鎖進後宮。

剛才還說他與以前有些不同了，可惜只是表面的，骨子裡還是這個人。

李謫握著她的兩肘，讓她面對著自己。

「其實一開始，你也沒想把我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可是一路跌跌撞撞，我卻成了炎夏人心目中的戰神；北苑人傾服的同窗好友；與大皇子親近得過界的地步，還同南越西陵的國主有不淺的聯繫。如今，你要折斷我的羽翼，可曾想過，這樣子的我還能活么？」

李謫看著眼前的她，這樣的美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一個。可是這個美人卻有能力奪他的江山。不要說想不想的話，單就懷璧之罪也就夠了。

他想要美人，又不想江山有失。處在他的立場，他有錯么？

沒有，他沒錯。可是雲霽說了她沒有李謫那麼好的信心，她已經預見了會是一場悲劇。既然最終是要折斷她的羽翼，當初為什麼又要說我會給你一片天任你飛翔。飛鳥盡，良弓藏。她是不是還應該慶幸藏她這把良弓的低頭是坤泰殿。

有很多名將沒死在疆場，卻死在了陰謀里，比起他們她現在的遭際已經很好了。可是，她怎麼可能和那些人統統斷了聯繫。

首先是駱三，李謫的態度很明確如此人才不為我所用就殺之。她能像幾年前一樣坐視不管么。她一出手，勢必動用到軍中朝中的力量。

再說那些人，駱三說不定也認為如果雲霽能主政比李謫在龍椅上坐著好太多。身負家仇他沒從中作梗挑撥二人的關係，已是非常之難得了。要他臣服李謫，換一個身份替他賣力，如果被逼無奈，他真的會這麼做的。

而自己軍中的下屬，恐怕也是很支持自己奪權的。而李謫為了沒有後顧之憂，這些人他會怎麼對付很容易想到，壓制、冷藏，出征搏的都是功成名就，甚或一戰封侯。他們寧可馬革裹屍也不想空老軍中。還是自己慢慢和他們撇清關係吧，不要讓他們成為皇帝眼中她私人可以指揮得動的人馬。

再從自己來說，她見慣了天地廣大，卻要被關進宮裡，怎麼可能甘心。跟賢妃那種女人去爭，那是自己掉價。

雲霽忽然想到，還有自己的武功，她的身手一旦有什麼，要防著她出宮怕是不容易。那麼，這個他也要動手腳么？

原來不是從自己去報名武舉，而是從跟隨他習武，命運的齒輪就已經在開始轉動了。她跟他沒有相守的緣分。他不放心，她不甘願。何苦還要指著，還要糾纏。

「皇上，我們就這樣吧，不遠不近的，面上君臣，私下情人。您若還是不放心，就一步一步削去我手中權柄。我辭官是真心的，絕不是以退為進。」一步一步削去，是不想軍中將士寒心，也是雲霽表現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