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周五是離離最痛苦的日子，因為在痛苦的晨跑之後，還有更痛苦的體育課在等待著她。而在痛苦的體育課上，老師宣布了一個讓她最為痛苦的消息——今天是8百米測驗。

幾乎快要哭出來的離離，無可奈何，只好硬起頭皮，跟在眾人身後死命地跑。而本來長跑很強悍的熒熒，看到她一個人跑得奄奄一息地在後面，便放慢了腳步，跟著她一起跑，一邊說：「加油啊離離，這次可不能再暈過去了！」

「我……我知道……」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

熒熒又問：「對了，你知道嗎，蔚清寧已經回來了，他要開一個私人演奏會哎……我已經想到了一個特彆強悍的混進去的方法，你跟我去吧！」

離離怔了怔，然後低聲說：「我啊……我周末有事。」

「不會吧，有什麼事比去看帥哥還重要？」

離離趕緊借大口喘氣來掩飾自己，然後努力編謊言：「我……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去外婆家。」

「啊，真不巧……那我一個人去看他了哦。」

「嗯……你去吧……」

「加油啊，我不能陪你了，免得我也不能及格。」

看著熒熒蹬蹬蹬地跑到前面去，身後一溜塵煙滾滾，離離長嘆一口氣，然後埋頭繼續沖。

有沒搞錯啊……明明她擁有魔族的靈力，明明她身上的辟異劍真的還在，明明除了蔚清寧和盤古之外她是天下無敵的人，為什麼跑步這種事情，會一直困擾著她？

她頭頂著烈日，呼吸困難，一個人在漫長的跑道上繼續奮戰。

熒熒已經到了終點，所有的同學都已經躲在太陽底下休息了，只有她還在呼哧呼哧地奮鬥著。

頭好暈，腳好軟，呼吸好艱難……

眼看著終點遙遙在望，她終於提起了最後一口氣，向著前面撲去，腳步踉蹌，兩眼昏花，眼前一黑就差點暈過去。

見她癱倒在地，在樹蔭下乘涼的熒熒趕緊跳了起來，跑過去想要把她拉起來，誰知還沒等她跑到離離身邊，忽然半途上一雙手伸出來，把離離抱了起來。

因為逆光，所以在陽光背後的那個人，身上彷彿籠罩著一層炫目的暈光，熒熒一時看不清這個人是誰。她疑惑地抬頭，等那一種耀眼的光芒淡去之後，她看清了那人的樣子，才猛地吸了一口冷氣。

正在暈眩中的離離，眼睛都睜不開就大力反對：「我不去醫務室……還差最後一步……不跑完的話就是零分的……」

「零分又怎麼樣，反正你這麼慢，跑完也是零分。」抱著她的那個人低聲說。

離離一愣，然後才猛地睜開眼睛，等看清抱著自己的人是誰時，才頓時駭得低聲叫出來：「蔚……蔚清寧！」

看著在自己懷中無比震驚的離離，蔚清寧微笑出來，低聲在她耳邊說：「我也回到現在了……所以，以後可以來我家玩哦。」

離離差點崩潰了：「一起過來的……還有誰？」

「你，我，柯以律，還有盤古。」他說著，轉身看老師，問：「我可以把她帶走嗎？」

老師有點驚愕：「不好吧，這位同學她還沒請假呢……」

熒熒在旁邊小心地舉手：「老師，我幫她寫請假條。」

蔚清寧對著她微微一笑：「謝謝你熒熒，麻煩你了。」

「不……不麻煩。」她小小聲地說著，一邊怯怯地對著離離揮手，「離離，再見啊……」

離離都快哭了，趕緊掙扎著從蔚清寧的懷裡抬起頭來：「熒熒你別誤會，其實我和蔚清寧什麼關係也……」

「對，我們的關係一時說不清，其實我暗戀離離十七年了，你千萬別說出去哦。」他打斷她的話，把她的頭按回自己懷中。

在操場上眾人的驚呼聲中，蔚清寧抱著還在努力掙扎並且開始大喊「他胡說八道莫名其妙完全不是這樣的熒熒你千萬不要相信啊」的離離，轉身就走。

一群老師同學連課也不上了，目送著她們離去，眼看著蔚清寧把離離抱出學校，塞進車子離去。

「喂，熒熒，這個人是誰？」旁邊有個同學問。

熒熒喃喃地說：「我想，他可能是蔚清寧……可他居然認識我耶……」

沉默了兩秒鐘之後，一陣尖叫聲劃破了校園的寂靜，全校學生都聽到了那群女生以慘叫聲廣播著驚人的八卦：「A學園的王子蔚清寧把吳離離帶走了，他宣布他暗戀吳離離已經十七年~年~年~年~年！」

她們的聲音在操場和教學樓之間，久久回蕩，長久不息。

她的美好人生，又就此結束了！

離離很清楚地明白這一切，差點淚流滿面：「蔚清寧，我這次，想要忘記一切，重新開始的……」

「對啊，我也要放棄你，重新開始了。」蔚清寧坐在繁花盛開的花園中，彈著手中的古琴，漫不經心地說。

他奏的是一首不知名的古代琴曲，琴聲琤琤淙淙，就像溪流從山澗流出，煙雲自谷岫中升起，舒緩又悠遠。

每一滴水都往東邊而去，再也不能迴流。

每一朵雲都往天上而去，最終唯有消散。

他們頭頂上，海棠與櫻花顏色鮮艷，絢麗奪目，而蔚清寧安靜地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琴弦，微垂的側面，卻比這些春日花朵還要璀璨奪目，令人心動。

不能看，不能看……再看下去，要糟糕了……

離離這樣想著，努力低下頭，閉上眼，靜心聆聽他的琴曲。

琴聲稍緩，漸漸地，他停下了手。

蔚清寧按著琴弦，低聲說：「有什麼辦法呢，無論怎麼努力，我也不是你喜歡的人……可是真沒想到，我居然比不過蚩尤，他可是上輩子把你殺掉的人，這一點太叫我傷心了。」

離離忍不住笑出來，握著手中的茶杯，輕聲說：「放心吧蔚清寧，喜歡你的女孩子那麼多，一定會有一個喜歡你的。」

「可都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個。」他鬱悶地抱著琴看她，然後說，「對了，我已經計劃好了，盤古已經去搜集女媧的精魂贖罪了，等她轉世后，我準備做她的青梅竹馬，她一生下來，我就要和她在一起，陪著她長大，再也不讓別人搶先到我面前……你覺得這次我能成功嗎？」

「聽起來，還是一副炮灰的樣子啊。」旁邊有人嘲笑道。

離離轉頭一看，詫異地站了起來：「以律！你怎麼會在這裡？」

柯以律向她點點頭，在他們中間坐下：「我聽說蔚清寧請你來喝茶，怕他又對你使壞，所以來看看。」

蔚清寧端起茶壺給他倒了杯茶，說：「柯以律，我覺得你還是提防盤古那個壞蛋比較好，我之前對你們做的壞事，跟他一比是小巫見大巫吧？」

看著他恬不知恥的樣子，柯以律自言自語：「我看你也夠陰險的。」

「我現在也沒時間對你們使壞啊！盤古當眾戳穿了我神魔一體的消息后，軒轅那個混蛋就把魔族一切事務都推給我了，盤古那個混蛋，借口去幫我找女媧，也把神族的事務全都丟給了我，我現在一個頭兩個大，忙得都快要死掉了！」蔚清寧一臉鬱悶，「還有，山鬼現在天天候在我家門口準備向我表白！我覺得我快要瘋掉了！」

柯以律冷笑：「活該。」

「你先應付好你的妹妹吧！」蔚清寧反唇相譏。

「我相信這次一定能處理好的。」柯以律強裝鎮定。

只有離離關心大事：「那麼，神魔之間的爭鬥呢？」

蔚清寧支著下巴看她：「你覺得呢？有我這個神魔一體的在，我想神族和魔族打不起來吧？只不過大家一時都還難以接受對方，需要點時間。」

「確實需要時間……」柯以律想到雙方長久以來的爭鬥，微微皺眉。

「不過我有的是時間，所以離離，你要多來我這裡喝茶哦，我家這邊四季如春，天氣宜人，我覺得湖邊風大了點，可能不適合……」

柯以律鬱悶地拉起離離就走：「我們走了，再見。」

蔚清寧在後面得意地說：「柯以律，你要是不好好對離離的話，可要小心我隨時能把她搶過來哦！」

柯以律都無語了，頭也不回地拉著離離走掉。而離離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倉促地回頭看了蔚清寧一眼。

在春日盛開的花樹下，他落滿一身的粉紅花瓣，倚靠在古琴之上，清雋優雅，臉上帶著微笑凝視著她。

那麼孤單，那麼美麗。

就像她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他的側顏在黯淡的光線中，卻是驚人優美，起伏的線條，彷彿是雲朵和山嵐的輪廓，虛幻，看不清，卻又這麼迷離美麗。

太過美好的人，反而難以接近。

就像過分美麗的風景，總是沒人能長久停留。

一千零一夜裡那些飄渺的衣香鬢影，只存在故事裡；年少時的那些虛幻的夢想，最終總是無法實現；幼年時從耳邊輕輕吹過的那一縷風，輕柔緩慢，卻永遠落在不知名的時空中，無法留在手中。

她凝視著他，覺得心中，泛起淡淡的傷感。

忍不住，她低聲對他說：「再見，蔚清寧。」

他沒有回答，只是揚起唇角，在被風捲起的如雪花瓣中，送她離開。

柯以律的家，沒有被她摧毀掉，還好好地存在著。

晨霧瀰漫的楓樹林中，福祿考遍地開放，火焰一樣的艷麗花朵，在樹林間鋪得密密匝匝。

初夏濃綠的楓樹林，擁著一彎月牙般的湖水，在朝陽下，波光粼粼。

離離手中握著艷紅的福祿考，趴在陽台的欄杆上往下看。遠山近水，層林重重，風吹過的時候，楓樹之下偶爾會有鮮艷奪目的花朵顯露出來，美麗得令人窒息。

她轉頭看見沉默注視著她的柯以律，不由得笑起來，抬起手中的花輕輕拍在他的臉頰上：「喂，這麼看著我幹嘛？」

「在下決心……」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凝視著她輕聲說，「我想，以後一定要讓你很幸福很幸福才好……不然的話，要是你和我在一起不開心了，你一定會後悔放棄蔚清寧的。」

她低下頭，默默笑出來，輕聲說：「白痴。」

「什麼時候輪到我成白痴了？」以前只有他這麼稱呼她的份。

「你說呢？」她握著手中的花，抬頭看著高遠的天空，聽到風吹過層層山林的聲音，所有的波光，都粼粼地在他們身邊閃動，如夢如幻。

「蔚清寧，他家裡很美，永遠花開不敗；我在那裡很舒適，幾乎沒有一點不合心意的地方；他對我很好很好，讓我感動……」

柯以律聽著她的話，神情有點暗淡。

她支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他，說：「可是，我偏偏就是喜歡這裡會凋謝、會枯萎的花；這裡的房間雖然有點空蕩蕩的，但是我會一點一點把它變成我最喜歡的模樣；至於你對我，也是很好很好，可是，我卻不怎麼感動……因為，我只覺得開心幸福。」

她在明媚的陽光下，笑容燦爛，比手中怒放的福祿考還要顏色明亮，讓他的心中，瞬間陰霾散盡，雲破天開。

兩人都不再說話，看著外面的湖光山色，群山蒼茫。

在一片安靜中，忽然有人狂奔過來，打開房門大叫：「哥，我回來了！」

離離一聽見她的聲音，頓時站了起來，轉頭看柯以律。

柯以律示意她別擔心，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放心吧，她現在，根本就還沒見過你呢。」

柯以紓一身紅色短裙，如同烈火一樣美麗，奔進來給了柯以律一個大大的擁抱，一邊說：「驚喜吧！因為你昨天忽然給我打電話問我好不好，說想我了好久沒見很擔心我之類的一大堆廢話，結果放下電話后我一看時間，你這邊居然是半夜一點半！我想你都這麼想我了，所以就趕緊跑回來見你……」

說到這裡，她似乎終於發現了離離，轉頭上下打量著她，目光中流露出不友善的表情來：「她是誰？」

柯以律給她介紹：「這是離離，我喜歡的人。」

她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殺氣瀰漫：「是神族的人嗎？」

「並不算……」

「那就是魔族了？」柯以紓說著，眼中陡然冒出怒火，右手急揮，氣流旋轉，匯聚成一條巨大的蛟龍，向離離疾撲而去。

柯以律正要阻止，離離卻已經揚起右手，手中的白色劍芒，驟然冒出，迎向空中的夭矯巨龍，瞬間劈下。

強大的氣旋頓時化為烏有，可是她們掀起的狂風並沒有消失，氣流太過凌厲，在強大的壓力下，落地窗砰砰連響，全部粉碎，玻璃渣子連同無數的擺設、傢具一起像龍捲風一樣急速旋轉著，玻璃碎片在空中連環撞擊，燈、桌椅、黑板……所有一切全都鋪天蓋地在教室中匯聚，向著柯以紓傾瀉而下。

柯以紓抱著自己的頭，驚叫出來。

離離手中的辟異劍圓轉著，如同水波流轉，將柯以紓身邊所有的空氣斬開，向著她衝去的所有東西頓時被困在白光之外，在客廳中間急速旋轉著，然後隨著她手勢揮動，稀里嘩啦連響，所有東西全都砸在地板上，叮叮噹噹，散落一地。

柯以紓站在一地狼籍之中，看著自己周圍僅剩的一圈空地方，目瞪口呆。

良久，她的目光，終於落在離離的身上，遲疑地問：「你……你是？」

離離微笑著，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吳離離。」

「我想，以紓以後，一定不敢在你面前太過囂張了。」

「不過，要讓她放棄你，可能還要很久呢。」離離緊握雙拳，「反正我拼了，我一定要和她爭到底！」

柯以律低下頭，無聲地笑著。

離離轉頭白他一眼：「開心吧？別暗爽了，覺得幸福就笑吧！」

就在他真的笑出來時，斑馬線上的綠燈點亮，他們牽著手走到對面。

旁邊有個極其漂亮的小孩子，正在朝這邊狂追，一邊大喊：「孔雀男，你給我站住！」

全身掛滿叮叮噹噹飾品、就像一棵移動聖誕樹的藍發男生，倉惶地狂奔過他們身邊，一邊苦著一張臉：「嘉南，你放過我吧……都說我們現在的族長是神魔同體，他早就宣布停戰了啊，你那個時候在上補習班所以沒接到通知嗎？」

「別撒謊了，先吃我一腳！」

「哇……等一下，先別追我！」他突然停在路邊，一臉正經。

嘉南也疑惑地停下來，問：「怎麼了？」

「紅燈了，不能過馬路。」

「……是哦，好孩子不能闖紅燈。」

「所以，等一下我要提前五秒跑。」

「切，頂多給你三秒！」

「四秒好不好？」

「你還討價還價？」

在嘈雜聲中，離離和柯以律牽著頭，低頭笑著，走過他們身邊。

這麼熱鬧的人生，這麼平靜的世界，一年一年，繁花開遍，歲月無限。

人生很短，未來還很長，永遠就在面前，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