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世
「姐,天快黑了,沒想到在哥哥真的會不停車,都怪你烏鴉嘴。」楊玉露嗔怪道。
「算了,反正堅持堅持,在天黑前也能趕到家,你就當他好心幫我們省錢吧!」
「姐,你說在哥哥為什麼不停車呢?」
「可能是沒看到吧!快走吧!」
離家還有兩里路時,楊玉露著實走不動,歇了口氣。楊玉羅又開始拖著她走,無論如何,在7點,天徹底黑透前,兩姐妹還是平安的到了家。家裡並沒有開燈,只有廚房透出微弱的柴火光芒。楊玉羅走進廚房,看到奶奶佝僂著背,正借著馬燈專註地煎豆腐,柴火燃燒而成的烈火熏得老人黑臉透紅光。
「奶奶,奶奶,我們回來了。」
楊玉羅的奶奶羅孔愛把鍋端到柴上,停下手中的活道:「玉羅,玉露,真的是你們回來了,我看班車都過去快兩個多小時了,我還以為你們這次不回來了,你們是怎麼回來的?」
「走回來的,厲害吧!」楊玉露道。
楊玉羅想起上一世的事,忙對妹妹小聲說:「別和奶奶說在哥哥沒有停車載我們的事。」
「走回來的啊,真了不起,一定累壞了吧,餓了吧。」羅孔愛關切地問道。
「嗯,有一點。」楊玉露道。
楊玉羅記起,上一世,她與妹妹兩人去鄉里趕集,在幻也沒有載她們。她當時用一根棍子硬把那些袋了子掛在木頭上,用質嫩的肩膀挑回家的。回到家時,肩上皮都掉了一大塊,又痛又累,很生氣,與奶奶抱怨過幾句。羅孔愛當時聽后,只說,可能他沒看到,勸她別再生氣!
現在想來,她總覺得有些事,因有因,才有果。
「爺爺呢?」楊玉露問道。
「去了菜園子。」
「你們是坐車到鄉里,然後再走回來的?」
「是的。」楊玉羅一口應道。
楊玉露本來想說出實情,再炫耀一番,話剛到喉嚨,還未溢出,卻被姐姐堵了回去。她見姐姐又擺出了那種凌厲少有的眼神,只得把話吞進肚裡。
楊玉露真想不通,這有什麼不能與爺爺奶奶實話實說的,要爺爺奶奶知道真像,不是更能看出她們二人的心意,有時候姐姐就是奇怪!
次日,楊玉羅睜開眼,陽光從古舊的木窗里透了進來,印著山上的綠草,閃著清新的光澤。一陣山風吹過,混著泥土、野花、清草入魂的香氣,楊玉羅有些迷醉,她不由得感慨,把家安在大自然里就是好!
她樂得有些忘形,一不小心,手指碰觸到臉上,她的臉便如被扎了一針般火辣辣地生痛。
楊玉羅再無意閉眼憶夢,爬了起來,拿鏡子一看,臉竟然腫得如被蜜蜂虐待過千百遍一般,紅一塊,黑一坨的。
楊玉露此時也睜開了眼,看到姐姐那副尊容,從喉嚨里發出尖利的聲音:「姐,你怎麼毀容了?」
「太陽大,曬的,昨天就覺得陽光有些炙烤。」
昨天一天皮膚爆露在陽光下,楊玉羅本以為當時灼痛幾下就沒事,不曾想變成了這副鬼樣子,還好這樣的容貌不必見江可真。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妹妹,還好,她的臉沒有變化,只是黑了一點點。不然自己該愧疚死去。
「啊,姐,我是不是和你一樣,早知如此就不該聽你的走回來。」楊玉露說著,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去拿鏡子,看到自己完好的臉舒了口氣:「還好,一切還算正常。」
楊玉露放下鏡子,有些得意道:「姐,你這皮膚過白也不好啊,經不起一點考驗。」
「無所謂,有利有弊,以舊換新,蠻好,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什麼意思,不懂。」
「過兩天我臉上的新皮長起來,容顏一換,膚若凝脂,你就懂了。」
「姐真的嗎?你的臉皮會完全脫掉,像蛇,像禪,像螃蟹一樣,換皮。」
「對,而且換后我的皮膚會像嬰兒一樣細膩柔滑。」
「要是真像你說的一樣,等你成功了,我天天特意去曬太陽,我也一定要把這副用了數十年的臉皮換掉。」楊玉露神采飛揚,無比興奮地說道。
「有的人皮緊,再怎麼曬只怕也掉不了。」
「我不信,一個爸媽生的,你能,我就能。」
「玉羅,玉露,下樓吃早飯了。」
「好,馬上。」
楊家姐妹本是有自己房間的,但由於楊玉羅想與奶奶多親近,要與奶奶睡,而楊玉露因為害怕,也要與她們睡在一起,於是三人最後擠在奶奶那張一米五的床上,將就了一晚。下樓前,楊玉羅無意間看到爺爺奶奶為自己準備的那兩副棺材,心裡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一定要改變爺爺奶奶的命格,任那兩副棺材腐爛,最好永遠別用,爺爺奶奶能好好的生活於世間,天長地久。
楊玉羅想到上一世,08年冰災,奶奶一個人住在這冷冷清清,空空曠曠的屋裡,家裡因為停電,姑姑雖為奶奶買了電熱毯,奶奶卻用不上。
聽說,奶奶從頭天晚上睡到第二天早上,腳還是冰涼冰涼的,幸得她執意磨著父親妹妹回了家。那一年她用自己的腋窩給奶奶暖腳,那個寒假后,次年暑假,她去廣東實習,剛準備返回學校便聞得奶奶離逝的消息,暖腳竟成了那一世,她對奶奶唯一的回報。
現如今有了機會,她會為奶奶做所有力所能極的事,逗奶奶開心,讓她安享晚年,讓自己了無遺憾。
羅孔愛見楊玉羅的臉腫得有如豬干,心痛不已:「曬壞了吧!你們打算走路回來,怎麼不準備帶個帽子,或結個草環,遮遮陽,還是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
「沒事,我故意的,好換一副新皮。」楊玉羅嬉皮笑臉道。奶奶倒是說到她心裡去了,無論哪一世,楊玉羅對自己的確都是不夠愛惜的。
「今天去鄉醫院看看,買點葯抹抹吧!」楊承忠道。
「真沒事,本來還想早點起來,做早餐的,卻沒想到睡過了頭。」楊玉羅有些愧疚道。
「姐,還是你把我吵醒的,不然我還得睡上個把小時,真是太累了,我現在渾身像散了架一般疼。」
「你就是鍛煉得太少。」楊玉羅道,實則她有同感。
「你們啊,飯好了,快吃吧,都是你們愛吃的。」羅孔愛充滿憐愛道。
看到剁椒魔芋豆腐,嫩姜血醬鴨里那兩個大大的鴨腿,楊玉羅眼睛不禁有些濕潤,不過她硬是沒有讓淚水流出來。做這兩個費事費時的菜,恐怕奶奶又是攢足了心勁,聽見公雞5點左右的第一聲打鳴,便起來張羅了吧!
此時羅孔愛已經把那兩隻佔了鴨子三分之一軀體的棒腿分別夾在了楊玉羅與楊玉露碗里。同時把鴨頭、鴨脖、夾到楊承忠碗里,再把鴨爪鴨屁股夾到了自己碗里。
十幾年來,奶奶一直如此,永遠把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與妹妹。楊玉羅想到上一世的情景,她的心又抽痛起來,她把自己跟前的碗與爺爺的換過後道:「爺爺,你吃這個吧,我突然覺得特別想吃鴨頭與鴨脖子。」
「那你都吃,爺爺最近不想吃鴨肉。」楊承忠說著要把那棒腿往她碗里夾過去,楊玉羅馬上端著碗離開了桌。她邊走邊說,爺爺要是你不吃掉,我會很難過,會不想吃飯的,那腿沒什麼味,我真不喜歡吃。」
「我劃了好幾刀,有好些口子,入味的,乖,你正長身體,多吃點。」羅孔愛道。
楊玉露見到這樣的情況,趁奶奶不備,把自己的碗和奶奶的換了去。跟著姐姐走出了廚房,去院子里吃飯了。
楊玉羅心想,如果自己不能博得趙佑廷的笑,爺爺便只有屈指可數的日子活在這世間,而他卻還要把最好的給自己,上一世也是如此,只是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些,還心安理得的欣然接受。
自己現在很年輕,將來想吃什麼會吃不到呢?其實吃什麼對她而言都無所謂,只是不希望以後活在悔恨與痛苦中。
楊玉露出來,那大黃緊跟了出來,楊玉羅把那鴨頭扔給大黃吃了,她實在吃不下任何動物的頭,其實動物的頭只要放到嘴邊,她便會想起腦漿,噁心不已,她扒了幾口飯才回去夾菜。
楊玉羅回屋時,看到爺爺奶奶碗里的鴨腿都完好無缺,又是一陣難過,她很認真的說:「爺爺奶奶,你們不吃,下回我可不想著回家了,家裡的雞鴨,整隻都留給你們吃。」
說著把那鴨腿往奶奶飯里按了按,又去把爺爺碗里的也按了按道:「現在這腿都沾上你們的口水了,我和妹妹是百分百不吃的,這才走了出去。」
這回楊玉羅真要徹底沒胃口了,把大半碗飯倒給了小墨,她又想起上一世的事。
她還有一個三奶奶,那三奶奶為了讓她吃雞腿,用的就是這個方法。三奶奶素來有手抖的毛病,她那年用那發抖的手,夾了棒腿去她碗里,然後使勁往她碗里按,那隻抖動的手,變成一副溫暖她一生的圖景,時不時會在她腦海里回蕩。
她離開地球時,那三奶奶,還健在於人間,她本來是想著等自己家庭條件好些了,特意風風光光去看她的。只是沒有想到,無論她怎麼的努力,家庭境況總是不如理想中的好,便也一直拖著沒有回故鄉去看過她,直到她離開地球。
再次回去夾菜時,看到爺爺奶奶終於在啃那棒腿,楊玉羅欣慰地笑了。
活過一世,楊玉羅也沒有白活,她明白了一些道理,有些事情不要等到以後,如果你想著條件成熟了再去做,或許你就再也沒有機會去做。
楊玉羅咽了一口飯道:「奶奶,我明天想去看看三奶奶。」
「好啊,上次趕集遇到她,她還念叨你們呢?」
楊玉羅聽到奶奶答應下來很開心。
上一世,她一度認為只有自己有了錢,混出點名堂,有些事才有臉去做,才配或值得去做。但經歷過孫欲養而親不待,經歷了拚命尋錢,求而不得,還因錢耽誤、放棄去做很多再無機會可做的事時,她便感悟明白,很多事做不做或許真的與錢無關。
這樣的事很多,比如時常去看看那些有恩於你的人,時常關心那些有惠於你的人,比如出力去幫助那些有需要的人,比如正身宣德,用自己的小行動去感染與你接觸的人,從而使自己生活的社會更為溫暖、和諧、富有人情味。
這些事,有錢或許能做得更好,但如果沒有,只要你心靈夠誠懇,意志夠堅定,便一定能做得到。對方一定能感受到你那美好的心意,而你於自己的心靈而言,也將不會有自責,遺憾或悔恨。
這一世在某些想法上的改變,讓楊玉羅覺得心靈比上一世要安穩從容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