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難求
楊玉羅明亮幽深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道:「你如果對我笑,我就告訴你,我是哪個班的。」
「你不就是58班的嗎?」王曄不耐煩的道。
「不對,趙老師,只要你一笑,我馬上告訴你答案。」
「既然你不想說,不說便是。」趙佑廷道。
楊玉羅心想,我哪是不想說,我只是希望換取你一個笑容而已,不就是眼睛一眯,嘴角一彎的功夫,有這麼難嗎?
「56班的。我先告訴了你們,你現在可以笑了吧!趙老師。」
「可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王老師,你覺得有什麼值得我們笑的嗎?」
「這位同學,難道你不知道,趙老師是一個不會隨意笑的人嗎?」
楊玉羅萬萬沒有想到,竟是一笑難求,看來是自己小看了這件事的難易程度。難道今天晚上只能等著回去遭電閃雷鳴之痛。不行,有這麼好的機會,不能說放棄就放棄。
「哦,是嘛,王老師,你說錯了,我敢和你打賭,趙老師他不是不苟言笑,而是他根本不會笑。」
「這世上哪有人不會笑?」
「葉老師,你敢不敢和我睹,如果你睹贏了,我馬上離開,讓你和趙老師慢慢散步,我不打擾你們的興緻,如果我睹贏了,你得趕快離開,我有重要的事要請教趙老師。」
王曄看了一眼趙佑廷,心想,這丫頭必輸無疑,趙佑廷就是為了顧及他們同為教師的面子,就算平時不苟言笑,也會笑吧。再說他難道希望他們的二人世界被人打擾不成,於是痛快地回道「好。」
「趙老師,雖然不值得笑,但為了證明你的清白,你笑一個給她看。」
楊玉羅也急切的盼望著他能笑,畢竟能獲得一積分,比與他單獨相處,比起來,要重要得多,再說拆散他們,她有的是機會。而且在這光天化日,人來人往,通往學校的小徑上,他們也做不得什麼,感情更不可能一時半刻培養得起來的。
「無聊之極,我看我還是先離開,你們兩繼續。」趙佑廷對二人都無好感,冷冷道。事實上他對所有刻意接近他的人都充滿了反感,甚至厭惡。
這完全讓楊玉羅始料不及,這樣她豈不是什麼也得不到,她內心狂喊,不行,不行。
「趙老師,止步,你剛才一直沒有笑。算我贏了。王老師,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先離開。」
王曄有些怨恨不舍的看了趙佑廷一眼,疾步往前,先行離去。
趙佑廷還是以原來的速度往前走,卻被楊玉羅生生地抓住衣角拽在了原地。
「趙老師,請等我一下,走慢點,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請教。」
「什麼事,你這孩子,古靈精怪的,到底要幹什麼?」
「我不是孩子,我是大人,不要把我當孩子看,我的閱歷可能比你還豐富。」
「是嗎?」趙佑廷要不是看楊玉羅是學生,如果是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人,竟拉自己衣角,必定挖苦嘲諷一番,不再搭理。
「總有一天,你會清楚。」楊玉羅十分篤定道。
「拭目以待。」趙佑廷看到楊玉羅小大人的樣子,倒是覺得有點意思。
「笑一個吧,現在只有我和你,不管你笑起來多麼迷人,或者多麼難看,都無所謂,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會不會笑,因為這對我很重要。」楊玉羅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真誠期待地看著趙佑廷,心想該成功了吧!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你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聽過嗎?」
「沒有,哈哈哈……」她不但聽過,還用過無數次。
見趙佑廷依然沉默,楊玉羅真箇沮喪,早知道還不如選趙莉穎哭,女人再怎麼說也是心軟的動物,說不定講個悲情的故事,一滴淚便迎得了,擺平女人,怎麼樣都比擺平這心比鐵硬的男人要強吧!
後悔可以,但這才僅僅是個開始,她怎麼能放棄呢,除非她想爺爺走,爾後是奶奶,爾後是她亦不能回到地球,不能見到她心愛的小芭蕉。
楊玉羅強壓下心底的失落,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后說道:「我笑了,我最愛笑,笑一笑十年少,笑一笑百病除,笑一笑世界妙。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笑口常開,笑世間可笑之人,笑有什麼不好。」
聽到最後,趙佑廷有一片刻的愣神,他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楊玉羅看來,這樣一個輕而易舉,百利而無一害的簡單表情,是個人便會的表情,他做一下怎麼了,怎麼就這般難,難於上青天。一想到這,她牙都恨得直癢,虧得自己前世最看好他,最佩服他,早知如此,當時何不選鄧倫,霍建華,鍾漢良,甚至胡鴿。她相信,哪一個也一定比他好搞定,無怪乎他明明演技無人能及,但接拍的戲卻並不很多,萬事萬物皆有因,她現在總算明白了。
「你認為笑好,你多笑便是。」趙佑廷淡然道。
「我是有多笑啊,但你也要多笑,你看我笑了這麼多,總該拋出一個笑,回禮吧!
「好了,到學校了,我要去黨委辦公室,你去用餐吧!」
「禮尚往來,你到底懂不懂?」楊玉羅不甘心,最後掙扎道。
然而,趙佑廷已經不顧她的話,急步走進了黨委辦公室。
「用個鬼,哪有胃口吃。」楊玉羅無趣無奈地自言自語,她想到田玉蝶可能還在半路上等她,又折回了廟裡。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一個和尚一邊敲著木魚一邊用滄桑渾厚的聲音念叨著,這聲音彷彿來自神秘的蒼穹深處,不早不晚,恰到好處,彷彿人家專門念給她聽的。
和尚念的這些,楊玉羅以前就聽過,是佛家所言的人生八苦。她沮喪的想,若這一世也是如此,多活一世,又有什麼意義。
「玉羅,玉羅,回學校了。」
聽到田玉蝶喊她,楊玉羅應了聲,扯起一根茅草,叼在嘴裡,慢慢悠悠的下了山,思緒萬千。
下午軍訓,江可真動作做得不到位,教官把他點出來,讓他自己一個人跟著教官做。
前世,是他們兩,這一世,她的能力足以讓她不用出糗,她也懶得出來表現。
跨立,立正,向後轉,稍息,江可真,那根本不到位的動作,引得全班同學一陣陣鬨笑。
江可真的臉霎時間紅到了脖子根。然而,楊玉羅卻沒有笑出來,她只是站在最前排,用嚴肅認真鼓勵的眼神看著他。這一刻,並不是因為她愛他,而是因為她懂他,對於一個在某些領域,資質上有所欠缺的人,最努力也無用,她明白那種無奈感,她認為這樣的事是最不值得被人嘲笑的。
楊玉羅如今是負二分,卻不知道處罰是什麼時候。
她一想到生小芭蕉時那種撕心裂肺,憋氣難耐的劇痛,內心便有隱隱的生起一些恐懼。
但她又想,痛一下便過了,早晚都是要痛的,晚痛不如早痛,省得惦記。
於是軍訓一結束,她便啟動意念,喚醒光原子。
「光原子,那處罰,是什麼時候執行的?」
「宿主,沒想到你還沒能掙到分,便扣了兩分,當天之內,沒能掙足,晚上便會執行處罰。」
「好的,我知道了。」
「趙佑廷是不是每笑一次便會扣兩分?」楊玉羅生氣的問光原子。
「不會,並不是每個人在我們這個世上,都會有光原子相伴,能啟動系統,只有像你這樣的在地球遇到紫伢,丟失魂魄的人才會有這種殊榮。」
「那他為什麼死活不笑?」
「宿主,容易幹不成大事業。」
「又來了,唉,算了,別說了,我晚上受罰好了,要不要跑到室外去,找個地方等待電閃雷劈。」
「不用,你只需正常入睡即可。」
光原子這麼一說,楊玉羅馬上明白過來,原來處罰是通過夢境進行的,如果自己一個晚上都不做夢,是不是就不用處罰了,不過她這是白想。
從小到大,到了晚上,她就算睡不著,睜開一隻眼,或兩隻眼,都得入夢。這還真是一個她與別人極其不同的地方。事實上,一般人不會相信,甚至很難想象。
楊玉羅閉上眼睛,想起趙佑廷,便氣不打一處來,虧得自己上一輩子那般看好他,欽佩他,追捧他,這一輩子,他卻如此為難自己。如果是她不曾看好的人如此,她大抵是不會這般傷心的。
現在不管她多傷心,她都學會抑制住自己的眼淚,使之決不流出眼眶。雖然這讓她感受不到某種釋放的快感,但那眼淚流出來,不僅苦澀有毒,腐蝕她白皙的皮膚,更要命的是會扣她修鍊得分,無分可扣,還興負數,真真可恨。
就在她再次牢騷滿腹時,一陣劇痛感向她襲來,有如生孩子前的陣痛,很快她進入昏迷。
她站在一個雜草逢亂的山洞前,舉目跳望,四處都是巍峨高山,峰巒疊嶂,讓她覺得從縫隙里漏下來的陽光,慘白無華,凄絕幽暗,寒涼得瘮人。
突然天際顯出一道閃電,她頓時覺得有巨大的鐵板壓身,手如進入飛速滾動的車輪,被碾成肉泥般疼麻,全身都痛。接著耳邊響起了震天雷鳴,但她痛得幾乎要聽不到那巨大的聲響,這回除了痛楚,她再也沒有辦法一心二用,轉動思維。五分鐘過後,疼痛感霎時消失,這簡直比生孩子還要痛,這世上竟然還有這般痛,她現在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痛慘了,楊玉羅在心裡念叨道:「江可真,那必定是我最後為你而流的淚水,你真幸運,我把它們給了你,以後我決不流淚,不為任何人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