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芍藥低眉只求歡
對於王睿的相術他從不懷疑,但是此卦卻讓他琢磨不定。
他與王睿又說了幾句叮囑的話,便匆匆離開了。
王睿卻看著他離去的身影長長地嘆了口氣,又拿起了剛才他翻起的那一卦,握在手中,看了又看,不知道剛才對他說那些話到底對不對,但是。
又化成了一聲長長地嘆息。
王岳看到了他那奇怪的神情,心下也有了幾分明了,二哥怕是早就知道了他和慕雅的事,所以才說了那些話來,但是殊不知,就在他翻起卦簽的那一剎,卦象所述他已然瞭然於心了,他也已經不是那個對卦象一竅不通的門外漢了,他又深深的看了王睿一眼,匆匆離開了。
長椅上,一隻素手輕輕捏起一粒葡萄,一邊慢慢送入了王岳的口中,一邊嬌嗔道:「太子殿下,青兒久聞方家大小姐的雅名,但是如今嫁進這端王府卻連一面都沒有見到,知道的人明白是王妃心情不佳,但是外面不知道的人又怎麼看,還道是我禮數不周,惹得她不願見我呢。」
王岳扶正青蘭的臉,看著她一臉的委屈問道:「竟有此事?她對你一直都是避而不見?」
青蘭卻轉身別開臉去委屈道:「嗯,前幾日母后還跟我說,太子妃她初來咋到,有什麼需要的要我多安排一些,可是到今天我真沒有見過她,這不著實讓我為難嗎?」
「當真?」王岳停了停手上的動作,不禁思索起來,這方慕雅一直避而不見是何道理?當下思索了一會兒道:「來人啊,去把太子妃找來,說本宮有要事相商。」
一旁的婢女領命,施施向著芳月樓走去。
慕雅因為母親的離世而悲戚不已,所以長時間一來都是閉門不見客,就是一直過來請安的諸妾們都被她擋在了門外,這其中就有她青蘭。
此次慕雅突然受到侍女們的傳令,說王岳找她有要事相商,雖然她不知為何事,但是此時她還是去了。
她被帶到了一處水榭,遠遠的便能聽到女人嬌笑大的聲音,走著走著,她的腳步不禁停了下來。
「太子妃。」如畫輕輕叫了一句,慕雅才緩緩走去,心想,既然王岳有心,無論如何,也是要見她一面的。
慕雅起步,又向著水榭走去,近了,只見一女子正偎在王岳的懷裡,吃著葡萄,王岳也是樂在其中。
「太子殿下。」慕雅低眉不去看兩人的恩愛畫面,低低的叫了一句,希望王岳能夠知道她來了,卻沒有想到王岳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只是讓她乾乾的涼在那裡。
「殿下,太子妃來了。」青蘭看到了一旁冷清清著站著的慕雅,卻是有些扛不住,揶揄著王岳,但是王岳卻像是充耳不聞,還是把葡萄送到了青蘭的嘴邊道:「太子妃,在哪呢?」
「臣妾見過太子殿下。」慕雅盈盈拜了下去,她深知王岳不會輕易的放過她。
「呵呵,雅兒你來了,來坐啊。」王岳見到低眉的慕雅拍了拍身邊的空石凳道。
慕雅看了一眼他懷裡的青蘭,卻是連連蹙眉,那種嬌態是她怎樣也做不出來的:「殿下有什麼事要吩咐就吩咐吧,慕雅不敢擾了殿下的雅興。」
王岳心中暗笑,她方慕雅還真是說話滴水不漏,但是也就是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才有趣得很。
「呵呵,好啊,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中的事情,只是母后見你一直悶悶不樂,便要我們大家一起聚一聚,吃個晚宴。」
慕雅聽得直皺眉頭,晚宴,那種場合是她最不喜歡的,在那裡,不管自己喜不喜歡的人,都要笑臉相迎,還有吃飯的時候,大都數都顧不上自己,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真正吃到口中的卻是了了。
「嗯,我知道了,如果殿下沒有其他事,慕雅就告退了。」她像是一分鐘都呆不住了。
「好,你下去吧,好好準備準備。」王岳對著她揮了揮手,真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見到了嗎?我們汐汀國的第一才女怎麼樣?」王岳望著慕雅姍姍而去的身影問著一旁的青蘭。
青蘭卻是順著落在肩頭的長發嗤之以鼻道:「她就是方慕雅?」
「怎麼?」王岳沒有想到青蘭會說這樣一句,不禁放下了懷中的青蘭,他還真想好好聽聽青蘭眼中的方慕雅是什麼樣子的。
「傳言中的方慕雅,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哈哈。」聽到青蘭的話,王岳差點笑岔了氣:「那說的是洛神。」
王岳笑了好一會兒,緩緩起身彈了彈青色的長衫道:「今天我也乏了,回去了。」
太陽一點點的西下,王岳已然準備好了馬車,並在護花亭前等她,他和慕雅約好,這也是慕雅的必經之路。
但是他來了好一會兒,卻遲遲不見慕雅的身影,不禁焦躁不安起來,他想去看看慕雅為什麼遲遲不來,但又抹不開面子,只在那裡干著急。
「殿下。殿下。」
就在此時,他突然聽到了如畫慌張的叫聲,皺眉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娘娘她,娘娘她突然眩暈暈倒了。」如畫結結巴巴的道。
王岳看了她一眼,快步的走向了芳月樓,推門而入,案桌上放著一把玲瓏瑤琴,香爐裊裊,半圓的拱門垂了半挽的緋色珠簾,慕雅蒼白的臉色依稀可見。
王岳揮手撥了一下珠簾,惹得珠簾叮咚作響,但是床上的人兒卻絲毫未動,王岳心急如焚,這馬上就要到了預約的時間了,為什麼她方慕雅早不暈晚不暈的,偏偏要揀這個時候。
他大步走到床前,搖晃著慕雅的身子道:「方慕雅,你給我醒過來,快點給我醒過來!」
但是慕雅還是緊閉著雙眼,皺了皺眉頭,也是在這時,王岳才發現慕雅的異常,她的身子好燙!他就這樣環著她,竟然都能感受到絲絲的熱氣從她手上傳來!
「如畫!如畫!」
突然王岳轉身,大聲喊著如畫,如畫是他安排給慕雅的丫鬟,照顧慕雅的起居。
「是,殿下。」如畫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王岳的身邊,諾諾道。
「她為什麼會這樣?」王岳狠狠的皺了皺眉問道。
「太子殿下。殿下。自從太子妃從相府回來之後。就。」如畫說著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王岳,見到王岳一副很臭的臉色不敢往下說。
「就怎樣?你說啊!」王岳著急的向著如畫吼著。
「太子妃常常站在那窗前,一動不動,好幾次都流淚了。」王岳順著如畫所指的方向看去,那裡還開著一扇窗戶,絲絲的冷風一點點吹了進來,王岳走過去站在了窗前,只覺得冷風拂面,渾身一顫,但是他也發現從這裡放眼望去,看到的正是相府的方向!
王岳心裡咯噔一跳,像是在追悔什麼似地,輕輕的關上了前面的窗戶,又回到了慕雅的床前,慢慢坐下,拉著被子道:「去,傳太醫。」
如畫應了一聲便轉身出了芳月樓,房間里只剩了王岳和臉色慘白如紙的慕雅,王岳重新打量著這個房間,只見不遠處的案桌上還放著一疊詩稿,不禁拿起細細品讀。
只見鴛鴦小字寫著:「輕點峨眉累丹砂,偷與雲墨借芳華。」
看到此,他不禁的向著慕雅看了一眼,芳華對她來說還需借嗎?
「娘。」
突然王岳聽到慕雅大聲一叫,猛的坐了起來,額間的碎發也被汗水打濕了,是不是做什麼噩夢了?
但是他什麼都沒問,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書稿,涼涼的坐在一旁。
慕雅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垂下頭道:「讓你等了。」接著便起身下了床,走到梳妝台前卻還是一晃,但是雙手握住了椅子,還是站穩了身子。
理了雲鬢,描了朱紅,便盈盈起身:「我們走吧,去晚了就不好了。」
王岳此時看去,慕雅已經跟剛才病態的樣子不一樣了,她的神情永遠都是那樣高昂,不許任何人侵犯。
王岳看了她一眼道:「你沒事?」
「嗯,走吧。」慕雅說著已經去拉房門了,可是她剛一拉開,卻看見如畫正跟一男子匆匆走來,那男子肩上挎著一個藥箱,想必那便是宮裡的御醫吧。
兩人走進,恭恭敬敬的請了安,慕雅卻執意要走,王岳也沒有在說什麼,大步邁開了步子,向著宮中進發。
一路上,兩人都是緘默不語,只是到了乾亨宮前,王岳才象徵性的對著慕雅說了幾句話,慕雅也明白,兩人在別人面前還是要表現的相敬如賓一些。
兩人雙雙踏了進去,攜手參拜了皇上和皇后兩人,寒暄之後,也都紛紛落座,席間皇后叮囑了很多,要王岳好好待慕雅什麼的,但最後還是擔心遠在北榕的慕雪。
「但願慕雪在北榕一切安好。」那語氣說的就像是挂念自己的孩子一般,但是慕雅卻也知道他們最終關心的是什麼,淺笑道:「母後放心吧,慕雪斷然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她比我這個姐姐好的多。」
「哈哈。」汐汀皇聞言不禁笑了起來,拉著皇后的手道:「他們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來,我們看歌舞。」
但是皇后還是憂心忡忡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王岳和方慕雅,兩人雖然一直相敬如賓,但是她也看得出,兩人的笑意都不達眼底,說的話也都似是而非。
「雅兒,你是身子不舒服嗎?」忽然間,皇后看到慕雅的眼神有些渙散,關切的問。
但是慕雅卻搖了搖頭,不礙。
她暗中拇指點向了掌心的老心穴,一點點的揉開,神情才緩解了許多,這次晚宴她不能出什麼紕漏,不然以後便更難相處下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宴會散了,慕雅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了芳月樓,但還沒有進去,整個人便栽倒了,好在王岳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看著她額頭滲出的點點細汗,不禁皺起了眉頭,不舒服為什麼什麼都不說?為什麼非要這樣折磨自己?
夜。
自寂靜。
慕雪抬頭望了望頭上的圓月,深深,可憐的是人月不能兩圓,無盡的惆悵頓時填滿了她的心房,現今她孤身一人來到了北榕國,讓原本就不音世事的她更加慌亂無措。
她不禁想起了那天遇到的男子,想起那沉靜如水的臉,暗暗的把他當做依靠,在這裡,他是不是能算她的第一個朋友,不問身份來歷,只是以曲通音,傾訴。
他也是第一個給她似他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慕雪已向著那片桃花林緩緩走去了,就當做是偶遇,就當做是散心,能否相遇不計較,哪怕在那樣心無旁騖的獨舞一場,也不會辜負這滿月。
但是上天或許是可憐她,並沒有讓她失望,他依舊在那裡,一管玉簫吹得飄飄渺渺,只是聽到有人來了,簫聲便戛然而止。
他轉身回眸。
她長身凝望。
這一立彷彿又成了永恆,許久都沒有說話,或許誰都不願打破這場相遇,這個夜晚,這相遇或許也絕非偶然,載滿了希冀。
「呵呵,是你。」
司馬浩天慢慢收起手中的玉簫,對著慕雪笑了笑。
慕雪也是抿嘴一笑,慢慢的向他走去:「想不到公子深宵還有雅興於此吹簫。」
「是在下打擾姑娘休息了,罪過。」司馬浩天向著慕雪輕輕一頷首,臉色一暗。
「啊,不是。」慕雪生怕他走了,急忙擺手道,卻沒有想到引來了司馬浩天的一陣訕笑,慕雪低頭,但是她的心事卻是被人看的清清楚楚。
她也暗自懊惱,沒事幹嘛要來這個鬼地方。
「夜深了,我要回去了。」慕雪說著轉身便要離去。
「不要。」
沒有想到的是,司馬浩天竟然一下子拉住了她的皓腕,緊緊的不肯鬆手。
慕雪回頭看他,滿眼的祈求與不舍。
頓時,她的心也軟了下來,這不也是她所希冀的嗎?在這裡,他們可以什麼都不談,只談蕭,只談曲,茫茫塵世中,這樣的人又能有幾個,就算有,又幾時能夠相遇?
「你在等人嗎?」慕雪和司馬浩天坐在竹椅上,她看著竹桌上備有的酒水問道。
「呵呵,是啊,寥寥無邊的長夜,若沒有個人來陪,那多寂寥啊。」司馬浩天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道。
寂寥,慕雪心裡輕輕的說著,他說的是眼下的自己嗎?慕雪也慢慢拿起了酒杯,但是那縷縷酒香一觸便是一驚,她忽然想起了司馬羈宇的相邀。
天氣晚來雪,能飲一杯無?
一樣的綠蟻新醅酒,一樣的紅泥小火爐。
司馬浩天看到她拿著酒杯踟躕的模樣,嘴角不禁勾起一絲冷笑,是不是他自作多情了?心心愿願的想要一個出塵不染的人相伴,可是這紅塵之中又有誰能夠纖塵不染?
他看了一眼慕雪,忽然猛的奪過了她手中的酒杯,又是一飲而盡,但是喝完便長袖一拂起身涼涼的望著頭上的明月。
知我心者唯有月。
是他不該希冀太多。
「對不起。」
慕雪知道傷了他的心,可是她真的好怕,好怕。慢慢起身,離開。
身側的桃花還依舊灼灼,她多想再舞一場,不為別的,只為彼此的那一份希冀,只為這一場相遇。
「啊。」
突然慕雪驚叫一聲,癱坐在地上。
慕雪走著走著,突然被一塊石頭絆倒了,她望了望中空的月亮,明明還是那樣明媚,為什麼會看不清路呢?是夜太深了,還是心被刺疼了?
司馬浩天也急忙跑過來俯下身去看她,但是片刻之後,便僵在了原地。
「啪!」
他突然覺得手上涼涼的,抬眼便觸到了慕雪淚眼婆娑的雙眼。
「來,起來,我扶你走走。」司馬浩天把慕雪扶了起來,兩人又坐回了竹椅上,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一起賞月,一起談詩論詞。
慕雪笑笑的看著他,真的希望永遠留在這一刻,留住眼前這個人,不論他是誰,不論他有著怎樣的身世,一生交出去也是無憾。
因為在他面前可以肆意,肆意的笑,肆意的哭,肆意的被寵愛。
我也是個女孩子。
閑暇之時慕雪也會常常去那片桃林,縱然桃花已謝,但還依舊有著結實的果子,一簇簇的擁在枝頭。
輕輕的嗅一嗅還有甜甜的芳香。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司馬浩天也會流連於此,腳步不知不覺便會踱到這裡。
「蕭雨。」
慕雪輕輕的叫了他一聲。
司馬浩天猛的抬頭,彷彿他就是蕭雨,從來沒有第二個名字。
「什麼事?」
「啊!丫頭!」
司馬浩天突然冷不防的被慕雪手中的毫筆在臉上劃了一筆,丟下手上的玉簫,追趕起調皮的慕雪。
他一顆童心彷彿瞬間被喚了起來,在桃園裡肆意打鬧了起來。
「砰!」
突然慕雪身子一阻,剛才她只顧著向前跑,卻沒有想到竟然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驚慌失措的她急忙看去,只見那是一個極美的婦人。寐含春水臉如凝脂,碧綠的翠煙衫,身披翠水薄煙紗,逶迤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露出性感無比的鎖骨,嬌媚無骨入艷三分。
那人見到跌跌撞撞的慕雪,蹙眉薄怒眉道:「哪個宮裡的,竟然這麼不懂規矩!」
慕雪卻是微微一怔,她一直深居紫荊宮,實不識眼下這人是誰,但是看那裝束,想必是個娘娘之類的,當下只得咬牙起身微微一禮道:「對不起。」
這時司馬浩天也趕了過來,聽到她的話,不禁暗暗皺眉,真是沒有尊卑,竟然連個稱謂都沒有。
「大膽!見了淑妃娘娘還不參拜!」突然那人身後的姚媽媽呵斥著,慕雪這才斂眉欠身,深深一禮,餘光卻看向了身後的司馬浩天。
令她驚訝的是,司馬浩天竟然還是一副冷傲於天的模樣,但是看到他臉上被自己畫上的墨痕,不禁又是撲哧一笑。
但是她沒有想到這一笑在別人眼中卻是成了不屑。
「臭丫頭,你還真是不懂規矩。」姚媽媽突然走到了慕雪的身前,伸手拽過了慕雪的肩膀,揚手就向著慕雪的面頰打了下來。
「住手!」突然一直不言的司馬浩天趕了過來,握住了那將要打下來的手,怒道:「本宮在此,豈容你們造次!」
本宮!
慕雪猛的一驚,他竟然自稱本宮!
雖然她沒有長在深宮之中,但是能稱得起本宮的人,這宮中除了太子之外還真沒有其他的人活得不耐煩。
慕雪不禁連連後退。
「奴婢不敢。」剛才還氣勢囂張姚媽媽被他這樣一說,急忙的低下了頭。
「呵呵,既然大家都無礙,我們還是走吧。」最後還是年淑妃打了圓場,她意味深長的看了慕雪一眼,便施施走開了。
空空的花園裡只剩下了兩人,慕雪卻突然覺得她的心比這花園還要空。
原來一切還真是一場空,整個事情都是一場荒涼。
慕雪彷彿一刻也呆不下去,轉身便跑開了。
「春碧!」
司馬浩天喊著。
但是慕雪卻沒有勇氣回頭,他能接受她是慕雪的事實嗎?
天地良心,當初她只是將他引為知己,不求其他,但是沒有想到卻陷了進來,無以自拔。
慕雪獨坐在梳妝台前,手裡拿著信箋看了又看,自那次和司馬浩天分開之後,兩人便很久沒有見面,這次司馬浩天卻命人送來了信箋,之前慕雪在他不停地追問下已經告訴他,她在紫荊宮當差,侍奉的是和順公主方慕雅。
現在信箋是輾轉到了慕雪的手裡,卻是讓她萬般的猶豫。
「這裡有十里桃花,萬家酒鋪。」信中言道,可是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現在已是落花時節,哪來的十里桃花,還有這深宮內院,更別提那萬家酒鋪了。
他之所以給她這封信,不過只是在學那汪倫竭力相邀罷了。
慕雪踟躕著起身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拿在手裡的信箋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我的皺皺巴巴的了,但是那上面的字卻在她眼前卻有著無窮的吸引力:「這裡有十里桃花,萬家酒鋪。」
那字裡行間的拳拳之意卻是真真切切,可是他做的了汪倫,她能做李白嗎?
坐下,提筆。
但是良久卻沒有落下,到底該寫些什麼,寫些什麼才能告訴他她的心意。
不錯,她喜歡與他相處,喜歡與他胡鬧,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她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很像,不管是說的話,還是那種口氣,甚至是相同的話都會從他嘴裡照搬一般冒出來,可是事到如今。猛的一抬頭。
罷了,罷了,這樣的相瞞總歸能瞞多久,如果不是那天的一個謊言,事情也不會有今天這種進退兩難的田地。
慕雪忽的拉開了門,毅然的走向了那片桃林,他們初相遇的地方。
慕雪腳下踟躕,眼見深深的桃林里青衫磊落,但是她似乎卻沒有了勇氣再往前走去,她不想失去他,但是又沒辦法得到。
深深的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春碧,你來了?」
再抬眸,司馬浩天已然款款向她走來了,眼裡有著毫不含糊的欣喜。
慕雪緩緩點了點頭,兩側的桃樹欣欣然努力的向上著,托著累累的果實,深深見證著他們的點點滴滴,一陣微風吹過,左右搖擺著。
「太子。殿下。」
慕雪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像是猛然憶起他乃北榕的太子,很不習慣的的喚了一聲。
「春碧,叫我浩天,叫我浩天就行了。」司馬似乎也認識到之前的隱瞞是一種不信任,也是一種傷害,但是憑良心說,他真的是無心,又或者,只要他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兩人便只是匆匆而過,斷然不會至今的惺惺相惜。
「我。」慕雪欲言又止的看著他,如果她告訴他,她也騙了他,那麼他會怎樣?
「春碧,我知道我不該隱藏自己的身份,但是身份又能怎樣?我還是我啊,我還是蕭雨。」司馬浩天又上前走了一步,用力的握住了慕雪的雙肩,深深用力道:「名字只是個符號而已。」
慕雪聽到他的話,頓時一愣,眼底不禁一喜,他們真的恍然如一人,但是片刻之後,卻又是深深的擔憂。
他是北榕的太子,而她。
「姑娘,姑娘。」遠遠的一人著急的叫著,慕雪急忙抽離了司馬浩天的束縛,司馬浩天皺眉看著她,一種不安的氣氛游曳四周,迫的他手微微的顫抖。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和順公主。」遠遠的一個小宮女匆匆走來對著兩人行了一禮。
「平身。」
司馬浩天面無表情的說著,目光卻落到了姍姍而來的余貴妃的身上。
司馬浩天面無表情的說著,目光卻落到了姍姍而來的余貴妃的身上,見她走近,微微頷首:「貴妃娘娘。」
慕雪有了之前淑妃的事情,此時已然便乖了,當下也是盈盈一拜:「慕雅拜見貴妃娘娘。」她深深的低著頭,不敢看司馬浩天的臉色,卻沒有想到兩人的舉措一一都落入了余貴妃的眼裡。
余貴妃上下打量了一下慕雪,那模樣真的與那幅畫有些神似,但是總歸不是那女人。
其實來此之前她已然打探清楚了,這個女子並不是別人,正是那司馬羈宇費盡心思尋來的,但是看眼前的情景,兩人似乎有著什麼不尋常。
余芷青上前拉起了慕雪的手道:「妹妹何必行這麼大的禮,我可承受不起,你不知道,皇上昨兒個還在念叨著你呢,說你從汐汀國初來咋到,這宮裡的規矩也並不是太了解,說讓我多照顧一下你。」
慕雪在她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多謝貴妃娘娘。」慕雪說著又微微一頷首。
「呵呵,妹妹客氣了,但是我這個當姐姐的也不得提醒你,天兒畢竟是晚輩,這樣孤男寡女的在一起,難免會讓人說閑話的。」余芷青說著抬眼看了一眼一旁面如冰霜的司馬浩天,頗有深意的拍了拍暮雪的手。
慕雪低頭稱是,今天的結果他她已然是預料到了,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是被余貴妃撞破的,看著那身姿裊裊而去的余芷青,慕雪慢慢的看向了司馬浩天。
只見司馬浩天嘴角輕揚著,也正在向她看來,見她抬頭竟然冷哼一聲:「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姑娘竟然是和順公主。」
說完竟然轉身而去。
慕雪望著漸行漸遠的司馬浩天,一時之間天旋地轉,就像兩個人中間驟然出現一道永遠也無法填滿的的鴻溝。
可是他說過的話卻一直在耳邊徘徊:「春碧,我知道我不該隱藏自己的身份,但是身份又能怎樣?我還是我啊,我還是蕭雨。」
「名字只是個符號而已。」慕雪輕輕的念叨著。
但是他們都錯了,對於普通人來說,名字的確是無關緊要的符號,叫張三也好,李四也罷,終歸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對於他們,卻是關係著身份!
這兩重就壓的他們喘不過起來,知情的人說他們是知己之交,但是說得不好聽,那就是偷情。
如果此話傳到皇上的耳朵里。
慕雪一夜輾轉反側,閉上眼似乎都能看到司馬羈宇那雙直達人心底的眼睛。
「姑娘,睡醒了嗎?」
忽然間門外傳來了侍女的呼聲,慕雪知道是雨棉要給她梳洗打扮了。
「進來。」慕雪翻身下床,走到了梳妝鏡前坐下,門吱呀一聲開了,但是慕雪卻發現來的並不止雨棉一人。
騰。
慕雪猛的站了起來,怔怔的看著侍女手裡的綾羅綢緞和那讓人眩暈的珠釵首飾。
雨棉見到慕雪大的驚訝,慢慢的走了過去:「姑娘,這些都是貴妃娘娘一早讓人送過來的,是娘娘的一點心意。」
咯噔。
慕雪心裡猛地一跳,這心意,有著好心,但也不乏不懷好意。
「姑娘,這也是娘娘的一番心意。」雨棉輕輕的拂過了慕雪的身子,按坐在梳妝台前,精心為她打扮著,一點點秋山描畫,一點點朱唇暗染,那真可謂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
慕雪也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竟然可以這麼美,她怔怔的看著鏡中那個自己越來越熟悉的人兒,心底不禁抽起了涼氣,鏡中那個熟悉的人並不是她自己,而是與她一起長大遠在汐汀的大姐!
「傳,傳和順公主御花園見駕!」
就在雨棉停手的一剎,門外突然喊道。
從昨日余貴妃的話到今早的禮服,慕雪似乎對這次的傳見並不意外,只是心裡還是顧慮重重,這北榕好不容易答應停戰,這種局面千萬不能毀在她的手裡。
慕雪抬頭看了一眼天,彷彿一眼就能看到大姐的眼睛:「小妹,你能行,姐姐相信你。」
慕雪點頭,隨著眾人去了御花園,只見兩側的芍藥開的特別美,儼然有一支花開並蒂!但是她遠遠卻聽到了女人的嬌笑聲,而且有一個很熟悉。
慢慢的走近,她才看的真切,司馬羈宇竟然在此擺起了宴席,司馬羈宇高高在上,與那余貴妃獨坐一隅,下首乃是淑妃,還有一些慕雪未曾見到的女子,想必都是那司馬羈宇的女人吧。
「慕雅參見皇上,娘娘。」慕雪盈盈一拜,低下了頭,卻沒有看到司馬羈宇失魂的樣子。
「啪!」司馬羈宇一見到慕雪,面上的笑容猛的僵住了,手中的杯盞也不知不覺中滑落在地,濺起了一陣酒香,他緩緩走下高台,來到了慕雪的身邊,慢慢扶起了她聲音哽咽道:「風瑤,風瑤,你知不知道,朕找的你多辛苦。」
風瑤,慕雪心裡一驚,記得司馬羈宇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是這樣喚她,沒有想到,今天。
「啊!」慕雪忽然猛的一醒,怪不得北榕會指名道姓的要姐姐和親,原來是姐姐和他口中的風瑤相像罷了。
「皇上,臣妾沒有騙您吧,您看她是否就像在凌波仙子,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不知何時,余貴妃已然走到了兩人身前,司馬羈宇彷彿此時才發覺自己失態了,當即拍了拍余芷青的手道:「愛妃說的是。」
司馬羈宇心知肚明,之前他曾贊過風瑤是那凌波仙子轉世,而余芷青此時卻用了一個「像」,那也就是在告訴了他,即便她再怎麼像,終歸不是。
他拉起了余芷青的手,又慢慢走向了高台,落座,虎目看了一眼四下眾人的動靜,高聲道:「來人啊,拿酒來,今日朕要和愛妃多喝兩杯。」又指了一個空處,讓慕雪落坐。
酒一杯杯的斟滿,一杯杯的下肚,司馬羈宇眼中的風瑤也越來越清晰了起來,目光一直都落在慕雪的身上。
「夜明珠十顆,贈錦妃娘娘!」
「綾羅綢緞十匹,贈錦妃娘娘!」
「珍珠一斛,賜錦妃娘娘!」
慕雪已被封為了錦妃娘娘,恩賜不斷。
慕雪怔怔的看著擺滿了一屋子的奇珍異寶,她知道自己要的並不是這些,但是她要的又是什麼?是司馬浩天的一句話?一首曲子?還是一首小令?
或許只是對她笑一笑,又或許只是再見一面。
慕雪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殘月,不禁念起了宣宗皇帝時的梅妃,《一斛珠》慢慢道來:「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綃。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愛妃。」
司馬羈宇一走進紫荊宮便聽到慕雪吟誦一斛珠,面色不悅了起來,她是在怪他冷落了她嗎?還是真如他們所說,此女志不在此!
慕雪聞言慌忙回頭,她對司馬羈宇這一聲愛妃喚的還真是有些誠惶誠恐:「臣妾,臣妾參見皇上。」
「平身。」司馬羈宇伸手扶起了慕雪,慕雪抬頭,雙眼一觸到司馬羈宇炙熱的目光急忙低下了頭,司馬羈宇卻將她打橫抱起。
慕雪驚叫一聲,司馬羈宇卻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慢慢的慕雪也安靜了下來,她似乎像所有的女人一樣,等待著自己的命運,等待著君王的恩寵。
砰。
她落到了床上,耳邊再次響起的卻是司馬羈宇的狂笑聲,就像是得到了什麼戰利品一樣。
她又何嘗不是他的戰利品,她就是他用千軍萬馬生生奪過來的女子,但是如果他知道他的這一舉措會讓整個北榕蒙難,不知他是否還是依然此心不換?
慕雪聽著他的笑聲,心中複雜,看到他高興,她也應該是高興才對,因為她來此就是為了取悅北榕皇。
但是她卻管不住自己漸漸撕扯的心,就在某一個角落裡,似乎還有著一個人正在看著她,正在等著她,聲聲的喚著她雪兒。
慢慢的她的眼角開始濕潤,氤氳的水汽朦朧著雙眼,鬢角發涼。
她落淚了。
一隻大手正輕輕拭著她眼角的淚滴:「愛妃,你哭花了臉就不美了。」
慕雪睜開雙眼,一張放大的臉孔赫然出現在她的面前,高台上的紅燭將他的身軀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看著那兩張極為相似的臉,讓她有著一種錯覺:「蕭雨?」
嘩。
猛的司馬羈宇就像猛然間被人澆了一盆冷水一般,渾身一哆嗦僵在了那裡。
這是誰?他的妃子竟然會在與他合歡之際叫出別人的名字?
「啪!」
憤怒到極致的司馬羈宇一個耳光甩在了慕雪的臉上,他萬萬沒有想到他苦心等來的人竟然就這樣讓別人捷足先登!
「蕭雨是誰?」
司馬羈宇猛的提起了慕雪的衣領皺眉問道。
慕雪滿眼淚水的看著他,雙唇糯糯的張了張,滿口的血腥之氣,讓她一張嘴就想吐。
「我問你,蕭雨是誰?」
司馬羈宇手上又加了一份力,慕雪明顯的感覺到了呼吸困難起來,眼帘慢慢合上,司馬羈宇憤怒的模樣才從眼前消失。
「如果讓我知道蕭雨是誰,我一定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是司馬羈宇最後撂下的狠話,慕雪聽聞卻是嘴角微微揚了揚,想不到,命運竟然會如此捉弄!
「吱呀。」
門被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雨棉聽著裡面已然沒有什麼動靜,才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看著昏倒在地的慕雪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本來好好的一場恩寵,卻生生的變質了。
「皇上,昨夜睡得可好?」
雲霞明滅,淡淡的光暈透著床側的軒窗柔柔的照了進來,余芷青側起身看著眼前朦朧欲醒的司馬羈宇,抬手輕輕撫著他鬢角的髮絲。
司馬羈宇慢慢抬眼,看著眼前這張熟悉而精緻的臉龐,抬手握住了髮絲間的小手溫柔道:「很好,謝謝愛妃。」
余芷青忽的像是十八歲的少女一般,臉上竟然一陣紅暈,司馬羈宇也就喜歡她這種嬌俏,伸手輕輕的捏了一下她小巧而挺拔的鼻子道:「好了,愛妃,朕還得上朝呢。」
余芷青這才依依不捨的鬆開了手,起身下床,拿起了早已經準備好的朝服,靴襪一點點的給司馬羈宇穿上,望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眼裡也慢慢泛起了笑容。
風瑤她爭不過,難道連這樣一個小丫頭片子她還搞不定嗎?
東風緩緩地吹起了新發上來的柳枝,慕雪走近,輕輕拂開了擋在身前的一縷低枝,淡淡的清香迎鼻,不禁讓慕雪心神一震,就像許久才呼吸到一絲新鮮空氣一般。
「燕草碧如絲,秦桑低綠枝。」
突然一個聲音徐徐道來,聽得慕雪不由得渾身一顫,沒有想到余芷青竟然這麼快就來了。
燕草碧如絲,秦桑低綠枝。可是她想說並不是這兩句吧。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既然避不開,那就面對吧:「參見貴妃娘娘。」慕雪依禮下拜,余芷青此時顯然沒有了之前的殷勤,只是笑笑的看著她,並不答話,慕雪的身子也僵在了那裡,余芷青是頂著一個貴妃的封號,後宮眼下自是以她為主,日久不免自持身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