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紅旗榮升大隊長
?高家屯的村北面,靠河邊的地方有一株活了數百年的老槐樹。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太們,吃罷飯喜歡搬把椅子來到這裡擺龍門陣。那些還沒到上學年紀的小孩子則在離老槐樹不遠的河邊玩,他們又蹦又跳,在金黃色的沙灘上盡情的撒野。
高紅旗出了家門,走著走著便走到這棵槐樹前,靠著樹聽老頭老太太們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談。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打算在這裡消磨一點時間,免得回去聽劉寡婦嘮叨。可是聽到最後,他竟從裡邊聽出商機來。
老頭老太太們,最愛談的一個話題時哪個村的誰誰誰家,把土磚壘的老房子扒了,用紅磚青瓦蓋了新房。他們在那裡長噓短嘆,表示這輩子要是能在裡邊住上一天,死也值得。
高紅旗聽著聽著,腦子裡靈光一閃。這可是改革開放的初期,一切都在百廢待興之中,華夏大地很快就會掀起一場建設**,要是成立個建築隊,跑到城裡給人蓋房子,那不是一條來錢的門路嗎?
建築隊好成立,高家屯別的沒有,壯勞力要多少有多少。不過一切都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得抽個時間去縣城裡看看情況到底如何,就是不知這裡離縣城遠不遠。」
高紅旗越想越興奮,裝做剛回到屯裡不久,對什麼都不太了解的樣子,說想去縣城裡玩玩,又問怎樣才能去縣城?老頭老太太們閑得無聊,見有人問他們如何去縣城,一時間群情興奮,七嘴八舌講了起來。
有提議烙兩張餅揣在身上,靠兩條腿走著去,並告訴他哪個地方能歇腳,哪個地方又有喝水的井台。高紅旗聞言,揣測縣城離高家屯一定很遠,便打聽到底有多遠,一個老頭約摸道:「有七十里吧?最少也有六十里!」
高紅旗一聽三十公里的路程要用走得去,頭皮頓時發麻,詢問還有沒有其它的辦法。於是有的提議搭個騾車去,有的提議騎頭小毛驢去,甚至還有人提議推個獨輪車去,上邊裝上些山貨,這樣到了縣城裡既玩了,又能去集市上把東西賣了,賺些錢回來。
這幾種辦法都不靠譜,高紅旗搖了搖頭,有個小老頭道:「我覺得,去城裡應該騎洋車。」
李小孬重生到高紅旗身上之前,小的時候大人們還把一切生活必需品前冠以一個『洋』字,比如稱火柴為洋火,鐵釘為洋釘,煤油為洋油,所以聽得懂洋車是指自行車。那個年代,有輛洋車跟現在有輛寶馬沒多大區別,他沒想到,這麼窮的一個村子,竟還有洋車這種高級貨,道:「咱們村裡有洋車?」
「當然有!」小老頭打了個『耶』的手勢,又道:「而且有兩輛。村東頭的張小寶家,他哥在商業局上班,淘汰下來一輛『大鳳凰』,送給他騎了。還有就是咱們屯的支書高鐵軍,去年買了輛『小飛鴿』。大鳳凰舊,小飛鴿新。大鳳凰難騎,小飛鴿好騎。不過我勸你要借就借張小寶家的,想問支書借洋車,難啊!」
另一個老頭馬上介面,道:「那傢伙,滑的像泥鰍一樣,你問他借時,他笑呵呵的一口應承,可又不把話說死,只說『到時車子在家,你就推走騎。』等你去騎時,車子總不在家,不是他媳婦騎著回娘家了,就是他兒子騎著看電影了。誰不知道這些都是借口,他媳婦跟他那傻瓜兒子根本不會騎車,可人家就是讓你拿不住把柄。」
「人家要不圓滑能當這麼多年支書?鬧紅衛兵前,人家是支書。鬧紅衛兵后,人家還是支書,多少大隊長都倒了,可人家就是長青樹不倒翁,永遠不會失勢。」
一群人說著話,時間過得飛快,一會的功夫天已擦黑。高紅旗拍拍手準備回家,有個老頭交待道:「娃,去縣城裡玩一定記得讓支書給你打個介紹信,不然到了城裡還沒玩呢,聯防就把你抓起來關到監獄里了!」
其它老頭老太太聽罷,也紛紛表示贊同,又在那擺活起某某村的誰誰誰,有一年去縣城辦事沒打介紹信,被聯防隊捉走來關進了監獄。
高紅旗回到家,劉寡婦已借來桌椅板凳,一張八仙桌上擠了十二張凳子,把空空蕩蕩的堂屋擠得嚴嚴實實。高紅旗略顯吃驚的道:「咱們村有十二個幹部?」
「這還沒來全呢?要是加上那些不夠格的幹部,擺兩桌也坐不下!」劉寡婦扳著指頭算道,「支書副支書,大隊長副隊長,民兵連長婦女主任,會計外加五個小隊長,正好十二個。」見高紅旗抓起桌上的冷盤往嘴裡塞,她伸手在高紅旗的手背上敲了一下,道:「給你講了多少遍了,別光偷吃一盤的,要每盤都吃點,等吃完了用筷子往中間攏攏,誰也看不出吃過。你這樣個吃法,再往中間攏也只有半盤,村西的孫傻子也能看出有人吃過!」
「劉嬸,可讓我逮到你了。」高大龍不知什麼時候已進到院里,大跨步往屋裡來,道:「我說每次吃夜草,量怎麼不對勁,原來是你養了只笨老鼠啊!」
「你也別說他,沒當上民兵連長前,也沒少偷吃!」劉寡婦笑嘻嘻的出去了。高紅旗問道:「大鳳沒事了?」高大龍道:「沒事了!」還想再說些什麼,劉寡婦已在外邊喊道:「紅旗快來見見你鐵軍叔!」高大龍輕聲道:「那王八蛋來了!」高紅旗立馬明白是老支書來了,站起來迎了出去,伸出雙手握出高鐵軍的手,連連晃動,道:「鐵軍叔好!」話音未落,他抽抽鼻子,又道:「媽,哪來的臭味?」
劉寡婦左右聞了聞,笑罵:「哪有臭味?」高紅旗把手攤到臉前,聞了聞,道:「我手上的味,估計是上完廁所忘洗手了。鐵軍叔你先坐,我去洗把手!」
高鐵軍早上被人濺了一身的大糞,回家之後不知洗了多少遍的澡,新買的肥皂用了一多半,並讓老婆兒子都聞了聞,確定沒有臭味,這才出門來吃『夜草』。聽高紅旗說聞到一股臭味,他臉色漲紅,趁人沒注意趕緊聞了聞自己兩邊腋下。
高大龍見他一臉狐疑的搞不懂到底哪裡有臭味,像條狗一樣時不時的伸鼻這裡聞聞那裡聞聞,實在有點忍俊不止,站起身道:「劉嬸,我上趟廁所。」出了門,見高紅旗裝模作樣的在洗手,摟著高紅旗的肩就往外邊走,等到離家遠了,放聲大笑,道:「你可真夠損的,他這頓『夜草』可要吃得心神不安了。」
「還差一把火!我要讓他徹底沒胃口。」
兩人在外邊溜了一圈,回來時十二個座位上已坐了十個人,只等他兩個就座開吃。支書旁邊的椅子上沒人,高紅旗也不相讓,大搖大擺的走過去坐下,高大龍則在另一個空位上坐下,
劉寡婦適時的走了進來,道:「各位領導,今天晚上八個冷盤八個熱菜還有兩個湯,主食是烙餅,大家覺得怎麼樣?」
「好!」挨著高大龍坐的是個黑矮微胖的中年婦女,她道,「劉姐的手藝是眾所周知的,抓兩把土炒炒也好吃的要命,趕快上主食吧,我都快餓壞了!」
「就上!」劉寡婦點著頭,把高紅旗從座位上拉起,道:「紅旗,你當兵五年,咱們村的這些領導幹部,只怕一個也不認識。老支書就不用介紹了,幹了這麼多年的支書,三歲的娃娃都認識他。這是咱們屯的副支書,葛超葛支書。這位是咱們屯的副大隊長,俞民俞隊長,這位是婦女主任高紅霞,這是咱們村的會計高眼鏡!民兵連長高大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就不介紹了。」她還要往下介紹,剩下的五個人中站起一個人來,道:「我們五個,不是紅旗的同學就是紅旗的玩伴,就不用介紹了。」
劉寡婦笑了笑,忽然嗔怪道:「紅旗,你怎麼坐到這桌子上了,而且坐到老支書的旁邊?這是咱屯幹部吃夜草的地方,你又不是幹部,這張桌子哪是你能坐的地方,快回屋去。」
高紅旗聽他媽話裡有話,站起身朝屋裡走去。高鐵軍哪能不明白劉寡婦的用意,道:「紅旗,你坐下。」又對桌上的其它人道:「今天,讓大家來吃『夜草』,我有兩件事要宣布。第一,讓高紅旗暫代高家屯大隊大隊長的職務,正式的任命過些時鄉里會發下來,也就是說,從今天起,他跟咱們一樣,都是幹部,夠資格吃夜草了。」
婦女主任高紅霞道:「那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事不急,吃完了夜草再說,現在先吃飯!」
眾人聽罷,紛紛拿起筷子。高紅旗道:「慢!」眾人停筷,朝他看來。高紅旗皺著眉頭,抽著鼻子聞來聞去,最後在高鐵軍前胸衣襟那裡聞了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點了點頭。
高鐵軍臉色再次漲紅,道:「大侄子,在聞什麼呢?」
高紅旗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坐在老支書旁邊壓力太大,還是跟大龍坐在一起好,無拘無束的。高姐,咱們兩個換個座位怎麼樣?」
桌子上八個冷盤,一半是葷的一半是素的,葷的基本都在高鐵軍的面前,素的全在高紅霞這邊。高紅霞人矮手短,正愁今天吃不了幾筷葷的,聽了這話連忙站了起來,與高紅旗換了個座位。
她在那邊坐定,筷子上下翻飛,把嘴裡的東西塞的滿滿的,油水湯汁順著嘴角往下流。好不容易把那一口咽下,扭臉見高鐵軍拿著筷子並不夾菜,反而低頭在聞自己的衣服,問道:「老支書,你怎麼不吃?老在那聞衣服幹什麼。」
高鐵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道:「我吃飽了,你吃吧。」又道:「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