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紀念死去的愛情
武林大會前夜。
我突然很想見一見無念，那個總是帶著一臉笑容，笑的風清雲朗的人。但是等真站到少林派休息的院子門口時，我卻始終不敢走進去，只是怔怔的望著裡面，步子有千斤重，怎麼也邁不開來。
「無念……」我喃喃的喚著，明知他不可能聽到。
「我，在這裡。」身後一聲輕輕的嘆，我嚇了一跳，募地轉身，只見無念身著一襲月白僧衣，手執一串佛珠，正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我。
我突然臉一紅，也不知他站了多久，是否把我痴痴的樣子都看了去，心頭一股惱意：「你這人！站我身後怎麼都不出聲！」
他楞了一下，隨即便又微笑，「九姑娘心中有所思，自然不能感覺到我站在身後。」
「你站了多久了？」我撅起嘴問道。
「不久……」無念看著我輕輕地說，「從你來時，我就在這裡了。」
我們就這樣無言對視著，心裡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叫囂著要衝出來，我卻咬緊嘴唇不敢出聲。夜涼如水，月影傾斜，無念雲淡風輕地微笑著站在那松樹底下，周身像是被月光鍍上一層光圈，神聖不可方物。我的心底被某些東西直擊了一下，木木的說不出話來。一時之間，周遭靜的彷彿再也沒有任何喧囂，我想起幼時爹爹最愛將我頂在肩膀上四處亂轉，風聲穿過我張開的雙臂，我就咯咯直笑，娘在一旁做著針線，不時抬起頭來看看我們。那是多麼平靜幸福的日子啊！只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使勁眨了幾下眼睛，將眼中的濕意盡數斂去。
「九姑娘此次前來，可是有事？」抬眼望去，無念仍是一臉笑容，只是這笑容背後我看不懂的東西太多。
「無念，明天就要開武林大會了呢……」
「……」無念正了神色，「九姑娘可是要上場比武？」
「不，我不比武……」我緊緊抓住院子外的籬笆，看向無念嫣然一笑，「我，要去殺人！」
無念霎時皺起了眉頭，不等他開口，我又接著說道：「無念，我只是來問你，如果我殺了人，你還會護我，不讓人傷我一分一毫嗎？」
無念沒有表情的看著我，我也不再嬉皮笑臉，只直直盯著那雙眼睛。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心上的溫度似乎也隨之流失。我垂下眼帘，看著自己因為用力而泛白的指節，凄然一笑，自己真是傻，十年前父母的例子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他是少林佛門高僧的關門弟子，而我只是一個蠻荒之地的魔教妖女，他如今不殺我已是仁至義盡，我竟還奢望能得到那虛無飄渺的承諾，真真是強人所難。罷了罷了！
「好。」
「什麼？」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痴痴的望著他問道。
無念彎起嘴角，朝我笑得燦爛。我看著他慢慢走近我，將我擁進懷裡，他的呼吸輕輕吹在我的發上，我將臉埋在他的臂彎，感覺到他的心跳聲，還有那句彷彿來自他心底的聲音，如此清晰的飄蕩在我耳邊，「我說，我會護你，不管你做了什麼！就算是……殺人！」
眼淚突然就涌了出來，胸中的感動來的如此洶湧澎湃，先前流失的溫暖就在這一瞬間全部灌滿胸腔，我伸出雙手，緊緊的回抱他。就像是在激流中漂浮了太久的一根蒲草，我捨不得放開這最後一絲的生機。
「你自己說的，你會護我……」我哽咽著開口，「說話算數，我要你護我一輩子！不許反悔！」我揪著無念的衣袖，有些撒嬌的說道。一輩子呢，我心底暗暗有些期待，臉上也不禁有些熱，但仍鼓起勇氣看向無念的眼睛。
出乎我意料，無念在聽到這句話后，卻慢慢地將我推開，臉上的笑容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是片刻功夫，他又笑著回答我：「當然，我……是將你看做妹妹的，自然會……一輩子，護你！」
「妹妹？」我蹙起雙眉，隱隱有些憤怒，如控制不住的野馬就要脫韁而出。
無念風平浪靜的看著我，笑容溫柔的出奇，「我親生妹妹死於這亂世，我總遺憾不能親手照顧她。幸好遇見了你。我，真的很開心，能遇見你……你，也是這樣想的吧？將我……看做親生哥哥……」
原來是這樣，這樣多的溫暖，這樣多的包容，原來竟不是給我的，只是因為他那無緣的妹妹！
「……是啊，」我揚起頭慘然一笑，「小九，謝謝大……哥……呃，這樣的關照我！」
無念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這個時候還能有著溫柔的笑容。我慶幸自己性子里還有著那最後一絲的不服輸，倔強如我，總不能在人前示弱！我用盡全身力氣才使自己笑的不至於太難看，不若平時的嬌艷如花，總好過被拒絕的凄涼悲慘。
「小九，大哥沒有什麼見面禮送你，這串佛珠跟著我也有些年頭了，今日就贈與你吧，你不要嫌棄才好。」說完，便將佛珠攏上我的手腕。
我低下頭看著那串佛珠，褐紅色的珠子顆顆圓潤，月光下偶爾閃過暗紅色的光，我卻覺得那樣的刺眼，眼睛一陣澀澀的痛。
「謝謝大哥！」我似乎已經喪失了言語的能力，平時的伶牙俐齒此刻已然消失無蹤。
「如果大哥沒什麼事的話，小九想先回去休息了，大哥也早些歇著吧！」我真佩服自己還能笑的這樣燦爛，原來，幸福這個東西真的不是我這種人能擁有的。
「……好，你也，早點休息。」
微笑，轉身，我不緊不慢的一步一步往回走，指甲早已深深地掐入手掌，我卻沒有絲毫痛感。天知道，我有多想一路狂奔回房，窩進床里大哭一場，但此刻在那目光的注視下，我再如芒刺在背，也只能緩緩的移動。
眼前閃過無數畫面，初初相識時救下我的無念，「我是看施主孤身一人，擔心你一個姑娘家不安全。」
得知我是星宿門人後，仍堅持要送我上華山的無念，「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不能讓你一個弱小女子獨自在外受人欺凌！」
手握木棍，眼神堅定的無念，「姑娘莫急，我一定護你周全！」
直視著我的眼睛，勸慰我的無念，「如果不想笑就別笑了，心裡難受是應該哭的。」
還有，站在我前面，為我擋風遮雨，圈出一方天地的無念，「葉天玄，你傷她分毫，我不會放過你！」
果然，幸福這種美好的東西還是不屬於我啊……呵呵，我竟然輕笑出聲。
臉上痒痒的，抬手一抹，才發現都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