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地窖誘熊
前不久,我和妻子在陪女兒看電視時,一檔有關馬達加斯加黑熊的記錄片引起了小傢伙的注意。特別是當看到黑熊在湍急的溪流里捕捉大馬哈魚的鏡頭后,兩周歲的女兒快樂的簡直要蹦起來了。見女兒對黑熊很感興趣,一向熱衷於學前教育的妻子便不失時機的為女兒講起了關於黑熊的一些常識。
耳邊聽著她們娘倆饒有興緻的「絮叨」,我的思緒也慢慢的滑出了眼前的畫面,轉而沉浸於那些與動物有關的往事的回憶之中。
那一年春季,是我在山上派出所工作的第二個年頭。一天清晨6點左右,負責當日做早飯的楊瑞發現碗櫃里沒有土豆了,遂去距離派出所大約10米遠的地窖取土豆。然而,僅僅隔了3分鐘,楊瑞就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嘴裡還直嚷嚷:「快,快起來,地窖那兒有…有情況。」由於前幾天林場剛失蹤了一個男童,一直沒有找到,因而一聽到有情況,正在宿舍里睡覺的余所長二話沒說,穿著大短褲、拎著五四手槍就跑了出來,而後帶著我們幾個民警直奔事發地點——地窖。到了地窖后,我們順著楊瑞的指點,往的地窖里這麼一瞧:嚯,感情一隻肥碩的黑熊不知怎麼誤打誤撞的扒開了地窖口,正在裡面大肆啃吃我們儲存的土豆、蘿蔔和大白菜。可能是察覺到了有人窺視,感到一絲不安的黑熊直往陰影里縮,但嘴裡可還沒忘了吃。
在搞清了現場狀況后,虛驚一場的我們當時就氣樂了,並開始七嘴八舌的擠兌楊瑞:「瞎嚷嚷啥呀,你。瞧你那蠍虎勁兒,一泡尿都讓你嚇沒了。」大剛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兄弟啊,哥正做夢吃席呢,那大肘子,油汪汪的,老帶勁了,我剛要動筷,可好,你嗷嘮一嗓子,啥都沒了。」見我們幾個在一旁一個勁兒的起鬨,余所長臉一板:「瞎咧咧啥,小楊做的很對嘛。這難道不是緊急情況嗎,誒?你們倒是說說,咋把它弄出來,總不能讓熊一直在地窖里呆著吧?」所長一說完,我們幾個立碼也意識到了事態的棘手:當時挖地窖時,為了利於肉或菜的保鮮防腐,我們採取的是垂直挖窖的方式,窖底距離地表大約2.5米(因為山裡海拔高,地窖挖的越深越涼)。平時我們上下地窖,都是藉助戳在裡面的一架木梯子。可是,這個貪吃的傢伙在進入地窖時,不知是毛手毛腳、還是體型超重的緣故,已經把那架梯子壓了個稀巴爛,以至斷絕了它和外界的唯一通道。
隨後,余所長和我們幾個民警盤坐在地窖口,開始商量怎麼營救這個龐然大物。此間,早起遛彎或勞作的林場居民看到我們民警全聚在地窖那裡,不知出了什麼事,也紛紛湊過來探個究竟。俗話說:人多出諸葛。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還真就擬出了不少方案,如再安放一架梯子、往下扔一些填滿草的袋子之類的,以便讓熊自己爬上來。見主意有了,余所長臉上也有了笑模樣,並立即分派民警和居民誰誰去拿梯子、誰誰去搬草袋子。一番安排之後,乘大家各自去忙的當兒,余所長忙裡偷閒,趕緊回所里去穿衣服褲子——畢竟是堂堂警察,光穿條短褲實在是不雅,再說了,春寒料峭,那也冷呵。
大傢伙一番忙亂過後,很快就將梯子和十七、八個草袋子拿到了現場。而後,在余所長的具體指揮下,我們幾個民警和林場居民們先是將梯子放到地窖里,隨即又將草袋子悉數推進地窖。在完成這些營救事項后,出於安全的考慮,余所長讓大家全部撤到派出所里,以防黑熊出來后傷人。大約過了20多分鐘,估摸著黑熊已經倉皇逃離了現場,大剛、楊瑞我們幾個便去到地窖那查看。沒曾想,那傢伙居然還賴在地窖里。見有人來,黑熊顯得有些躁動不安,並開始在地窖狹窄的空間里來迴轉圈,嘴裡還不時發出低沉的吼叫。一見情形有點不對,我們趕緊把余所長等人招呼了過來。在仔細觀察了黑熊的舉動后,一位有經驗的老居民告訴我們,黑熊顯然是被大家剛才善意的舉動嚇著了。就黑熊目前的情緒來看,它恐怕是不會主動爬上來。而且即便是上來了,也會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而攻擊人。
一聽這話,余所長和我們幾個民警都有些不知所措。這時,林場小賣部的老翟頭捅了捅余所長:「你咋不找楊大斧把呢?他是打獵的老把勢,肯定有招兒啊。」聽了老翟頭的建議,余所長一臉躊躇、半晌無語。
按說,我們平日里和林場居民相處的非常好,要為這事去找楊大斧把,應該不是問題。可是,巧就巧在,不久前,在開展治爆緝槍行動時,派出所剛剛沒收了楊大斧把私存的15發軍用步槍子彈。為這事,儘管和余所長私交甚篤,但一輩子喜好擺弄槍的楊大斧把(老人是退伍老兵)還是和余所長還是拍了桌子,掰了交情。如今再去求他,很可能會吃閉門羹。
見所長有些為難,我和楊瑞遂主動請纓去找楊大斧把。一來是我倆平時和老爺子關係就不錯,不至於被拒之門外,二來我倆年紀小,臉皮厚,就是被罵一頓也不在乎。長話短說,在找到楊大斧把后,一聽我們的來意,老爺子二話沒說,還真就來了。到了現場,在掃了一眼地窖的情況后,楊大斧把微微一笑:「不就是想讓熊出來嗎?這事好辦,就是……」一見老爺子拉長音,我心說要壞。果不其然,楊大斧將目光投向余所長,右手一攤:「得把子彈還給我,咋樣?」余所長一臉苦相:「晚了,我都上交公安局了。要不你先把熊整上來,回頭我還你一倍的子彈。」「嘿,你逗我玩呢,余大頭(所長的綽號),」楊大斧把眼睛一瞪,「真不還?」「不還,這是我的工作職責,誰也不能例外。」涉及原則問題,余所長向來是是寸步不讓。「那好啊,你就另請高明吧。」楊大斧把也不理會周圍群眾的勸解,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就走了。
話說楊大斧把拂袖而去之後,只剩下我們大眼瞪小眼,真正是一籌莫展了。此時,已是日上三竿。見此情形,余所長悄悄的把我和楊瑞叫到一邊,讓我們再去楊大斧把家走一趟,看看他在幹啥。按照所長的授意,我們倆又去了楊大斧把位於山麓的木柯楞(一種用原木搭建的俄羅斯式住房)。這回可好,楊大斧把居然房門緊鎖、不知所蹤了。
「老傢伙,夠絕的,幾十年的交情都不顧了,還真溜了。」聽了我們的彙報,余所長連連頓足、悻悻不已。
既然楊大斧把晾台了,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主意的余所長只好從長計議,先派大剛和洪亮倆人守著地窖,其他人員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鄰近中午吃飯時分,我們正悶悶不樂的在所里枯坐著,忽見大剛跑回所里,說楊大斧把又回來了,還帶了一隻羊和一個鐵籠子。當我們趕到地窖那時,看到楊大斧把正將一隻小山羊攆進鐵籠子里,並用八號鐵絲將籠門牢牢擰住。見余所長一頭霧水的樣子,楊大斧把一臉的不屑:「你准以為我撒手不管了吧?哼,黑熊是國家保護動物,再生氣咱也不會拿國家法令當兒戲。你卡末(東北方言:眨眼)啥眼睛,迷糊了吧?看你就象個棒槌。」因為急於知道楊大斧把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所以余所長並不理會楊大斧把的揶揄,只顧盯著楊大斧把的一舉一動。只見楊大斧把關著小山羊的鐵籠子挪到距地窖口3米左右的地方后,又在鐵籠子前面放了一小盆水泡黃豆,然後便自顧自的往派出所走。走了幾步,一扭頭,沖不明就裡的我們喊了一句:「還不走,等熊啃你們哩?」
派出所里,楊大斧把仍是一言不發,只顧低頭抽旱煙。片刻,小山羊開始咩咩的叫喚,並頻頻撞籠子。又過了一會,小山羊的叫聲開始加劇,而且還伴隨著鐵籠子被滾動的響聲。就在這時,正凝神凈聽的楊大斧把以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敏捷動作衝到門口,一迭聲的喊:「槍、給我槍。」見我們還有些猶疑,楊大斧把急了:「再不把熊嚇走,羊就保不住了。」這時,余所長把他的手槍上上膛,塞到了楊大斧把手裡。接過槍,楊大斧把甩手衝天砰砰磅磅的放了五六槍,瞬間,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此後,我們和楊大斧把來到地窖那,看到關著小羊的鐵籠子被巨大的外力揉搓拍打的嚴重變形,一些小指粗的鐵欄杆已出現裂隙,而那隻可憐的小羊則跪縮在籠內瑟瑟發抖。不用說,我們也知道這是誰的傑作。只是還弄不清楚熊究竟是怎麼「自願」上來的。
後來,還是余所長用他珍藏的兩瓶盧州老窖,澆開了楊大斧把胸中的塊壘,同時也順便掏出了楊大斧把誘熊的秘密。原來,熊對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戒備心理,越是人多,它越要退避。正因為了解熊的這一習性,所以楊大斧把在離開現場后,專門到七公裡外的姐姐家借了一隻用於誘熊的羊和一個裝豬崽用的鐵籠子(這就是我們第二次去他家時,房門緊鎖的原因)。為了讓熊知道外面有美餐,他還特地在關羊的籠子前放了一小盆水泡黃豆,目的就是使小羊因吃不到食物而焦急叫喚。而對於熊而言,小羊叫聲的誘惑力就如同麥當勞於兒童那樣。因此,儘管心存戒意,它最終還是沒能抵住美味的誘惑,利用我們先前為它搭建的「階梯」爬出了地窖,準備飽餐一頓。倘若不是楊大斧把及時鳴搶,恐怕小羊真的就要被黑熊裹腹了。
此次地窖誘熊事件后,我們吃一塹長一智,將菜窖改在了派出所的車庫內,以免再發生野生動物誤闖的類似事件。同時,鑒於余所長事後又主動登門奉上了兩瓶北大倉,況且派出所沒收子彈也是職責所在,所以楊大斧把很快就和余所長冰釋前嫌,並被所里聘為野生動物保護義務宣講員。還有,由於驚嚇過度,那隻小羊被還回去后,落下了拉肚子的毛病,為此,楊大斧把挺長一段時間都沒敢登姐姐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