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另類抓捕
但凡干過警察的,基本上對抓捕犯罪嫌疑人都不陌生,咱乾的就是這活兒嘛。不過,要提起六年前,我在派出所工作時曾參與有過的一次特殊的抓捕經歷,說實話,興許您還真就沒聽說過。
當時,派出所余所長接到公安局的指令,讓我們所抽兩名民警配合刑警大隊去西五旗村抓捕一名涉嫌拐賣婦女兒童的犯罪嫌疑人吳錫林。而且局裡明確要求,抽調的民警最好是生面孔。余所長一想,所里新分配的民警也就大剛和我了,得,甭琢磨了,就你倆小子去了。這下把我倆高興的,心說剛上班就碰上這麼一大案子,真可謂是人走時氣馬走膘,兔子走運箭都射不著,該著我們哥倆露臉啊。
且說大剛和我一身嶄新戎裝、興沖沖的趕到刑警隊后,一照面,負責此次抓捕任務的陳隊長就皺起了眉頭:「誰讓你倆穿警服的,傻啊,趕緊脫了,換上便裝。」說著話,刑警隊一哥們一臉壞笑的扔給我們一人一身髒了吧唧、看不清本色兒的衣服。我倆一抖摟那衣服,嗬,那味兒直打鼻子。不過,一看陳隊那臉色,我倆也沒敢說啥,趕緊換上了。隨後,我們倆跟著也是一身便裝的陳隊擠進了一輛漆色斑駁、掛著民用牌照的麵包車,顛顛簸簸的直奔西五旗村而去。待到了西五旗村口后,陳隊讓我和大剛分坐在正副駕駛的位置上,又扔給我倆一部對講機,讓我們等候命令,而後徑直領著其他民警下了車,鑽進一輛早已等在村口的紅色夏利車內。
我窩在車裡,忍不住發起了牢騷:「嗨,這算怎麼回事兒啊,原來看電視上警察抓捕,好傢夥,又是警車又是警報,外帶全副武裝,那叫一威風凜凜,現在可好,看看我們倆,破車加破衣,整個一收山貨的老客扮相。」
大剛也是一臉苦笑:「得了,兄弟,忍忍吧,理想與現實總是格格不入嘛。老話咋說了,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不對不對,應該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
我倆正貧著,就聽對講機里傳來陳隊的聲音:「你倆現在開車往村裡唯一的一棟二樓走,那是吳錫林的住所。如果碰上有村民問你們,就說是收木耳的老客。」我倆這個樂,敢情還真就按老客的路子給我們化的妝啊。再一看車後座底下,呦,還真塞了幾袋子木耳。
掛檔踩油門,我倆便往村裡開。一路上,倒並沒引起村民們的注意。按著陳隊的指揮,我倆在村子里繞了多半圈,就轉到那處小二樓附近。這棟小二樓外面全部鑲著瓷磚,再配以高高的院牆和大黑鐵門,煞是氣派。院內,隱約還傳來狗叫聲。這當兒,陳隊指示我們往前面看,發現四五個男女村民圍著一個四十開外、鬍子拉碴的矮胖子,有說有笑的往這邊走來。
「注意,目標出現,盯住那名矮胖的男子,他就是吳錫林。聽好了,你倆現在換二檔,慢慢的把車開過去。」
掛上二檔,我慢慢悠悠的將車駛到那群人跟前兒,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陳隊他們那輛紅色夏利車不知從哪兒突然竄了出來,並加速超過我們的麵包車,而且要命的是,夏利車超車時,居然用尾部別了我一下。猝不及防之下,我本能的一打方向盤,妥了,將那名矮胖子(吳錫林)剮了個大跟頭。
一看碰了人,我和大剛急忙下車查看。此間,幾名村民衝上來不由分說的薅住我和大剛,口沫橫飛:「你倆瞎了,會不會開車,當這是你們家炕頭呢,想咋開就咋開呀。」
「說吧,你倆撞了人了,想賠多少錢了了這事兒。」這工夫,在地上滾了一身土的吳錫林也一瘸一拐的湊了過來。
「不是,是那車別我,我才……」我又急又氣,抻脖子四下一看,陳隊他們的車早無影無蹤了。
「別的車我沒看見,就看見你們撞我了。說吧,你們想咋解決?」吳錫林露出一臉的無賴相,「你倆幹啥的?收山貨的,哦,那你們有錢啊,賠吧。」
說著話,吳錫林和村民們開始翻我們的兜,結果只翻出一百多元錢。
「你倆收山貨,咋就這幾個錢兒?」吳錫林面露疑色。
「我倆的錢都收木耳了。」大剛怕暴露身份,趕忙遮掩。
「沒錢不行,那老子不白讓你們撞了。」吳錫林不依不饒。
「那你想咋地?」我有些光火。本來是正大光明抓捕犯罪嫌疑人的,不想卻被犯罪嫌疑人訛上了,還不敢表明身份,這叫什麼事兒啊。
「呦嗬,你小子還挺橫?」吳錫林擺擺手,制止了幾個躍躍欲試要打我們的村民,「不能打人啊,咱懂法,打人是犯法的。這樣吧,咱們去派出所評評理吧。」
原來,吳錫林算定我們倆無證駕駛(他特意翻了我們的衣兜,沒看到有駕駛證),肯定不敢去派出所。一聽這話兒,我不由心中一喜,但面上故意露出膽怯的表情。見狀后,吳錫林和幾個村民更是愈發的嚷著要去派出所。正鬧的不可開交的當口,一名著裝的民警過來了:「哎,你們瞎鬧哄啥呢?」
一看來了民警,村民們立馬嚷嚷開了:「薛同志,這倆小子開車撞人,還挺橫,你得好好治治他們。」
這名薛姓民警問明事由后,一臉嚴厲的瞪著我和大剛:「你們和我去鄉派出所,太張狂了,無證駕駛,交通肇事,還私收山野菜,你倆膽夠大的啊。」
回頭見吳錫林笑嘻嘻的,薛姓民警一指他:「你是受害人,你也得去啊。」
「我,我就不去了吧。」吳錫林有些猶疑,但架不住幾名村民的慫恿,最後還是坐進麵包車,由薛姓民警拉著我們去了鄉派出所。
一進派出所院里,就見陳隊他們黑著臉等在那裡。頓時,吳錫林「嗷」的一聲怪叫,拉開車門就要跳車,當然,那是徒勞的。在被戴上手銬時,吳錫林掙扎著扭頭朝我和大剛陰冷的一笑:「行啊,二位警官,演得真像,把我都蒙了。」
此後,陳隊安排我們迅速押解吳錫林回局裡,他們則再次返回村裡,並從吳錫林那森嚴如監獄的樓內當場解救出兩名被拐婦女。
當陳隊完成解救任務、一臉疲憊的回到局裡后,我和大剛便迫不及待的「質問」起了陳隊:那「車禍」到底是咋回事兒?
陳隊呵呵一笑:「二位小兄弟,你倆這回立了大功了。不過,對不住了啊,不是事前不告訴你們,而是怕你們知道真相后,反而演不像,露了馬腳。」
原來,入村抓捕這任務看似簡單,實則困難重重:吳錫林所在的西五旗村以吳姓村民居多,彼此大都是同氣連枝的親戚,這些村民傳統的宗族觀念很強,重親情而昧於國法,明知吳錫林乾的是傷天害理的犯罪勾當,也要千方百計的袒護他。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按常規方式去抓捕吳錫林,一旦在抓捕時驚動了其他村民(在雞犬相聞的村子里,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那麼,聞訊而來的吳姓親屬們便會將民警們團團圍住,並採取詰問指責、撒潑哭鬧、動**人等種種手段製造混亂,以便讓吳錫林趁機脫逃。這種場面如果處置不當,極易引發群眾圍攻民警的群體性事件。這方面,陳隊他們以前曾經吃過大虧——有兩名民警為此負了傷。有鑒於此,在部署此次抓捕任務時,陳隊冒著違紀的危險,經過反覆權衡,最終決定採取人為製造交通事故的方法,誘使吳錫林自投羅網。至於為什麼選我和大剛這樣的生面孔,就是因為吳錫林對我們不熟悉,不會起疑心。而陳隊之所以事前沒有告訴我們整個抓捕計劃,主要是怕我們心裡素質不好,演過了火,反倒令吳錫林生疑。
解開了心中的疑問,我還是感到有些不合情理:「那你們咋保證我不會真的撞壞吳錫林呢,車又沒長眼,萬一有個閃失呢?」
「麵包車我們此前早改裝了,提速最高只能到二檔,還沒驢跑的快呢,肯定撞不壞人的。而且,」陳隊一摸下巴,「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在車頭、車身都粘貼了合成橡膠,以減少車身對人體的衝擊力。」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當初看那車身,咋看咋覺著彆扭,跟打了厚厚一層粉底似的呢。
「不用說,那名薛姓民警恰到好處的出現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了唄。」我福至心靈,開始搶答。
「孺子可教啊,」陳隊哈哈大笑,「行,以後再有啥案子,我還找你幫忙。」
「得了吧您呢,「我氣樂了,「您饒了我吧,跟您辦回案子,我都墮落成交通肇事的不法分子了,我這清清白白的從警歷史,就算留下污點了。」
我把脫下來的臭烘烘的衣服往陳隊懷裡一堆,趕緊拽著大剛去浴池洗澡,以挽回「清白」之軀。
事後,局裡因此次抓捕人物處置得當,方式創新,為我們一干人等一人記了一次嘉獎,結果引得派出所的戰友們直拿我和大剛打趣:「呵呵,交通肇事還能獲嘉獎,瞧把你們倆美的。」
「傻人有傻福,傻人有傻福,」我倆一臉憨厚無邪燦爛陽光的笑,但心裡那是真美啊。您別笑,要是換您攤上這好事兒,您心裡不也得美滋滋的嗎,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