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古典式追逃
前不久,楊瑞、大剛和我相約去探望已退休的余所長,順便聊及局裡利用網上追逃、一日之內連抓兩逃犯的快事,令賦閑多年的余所長很是感慨,連連讚歎還是現在的高科技厲害,不象他們當年,追逃全憑人海戰術,結果還往往事倍功半。不想老所長的一番感嘆卻勾起了我們的好奇心,非纏著余所長講講他當年追逃的事兒,於是便引出了下面這則發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堪稱古典式的追逃軼事。
當時,余所長剛剛被提拔為林場派出所所長,轄區內漢、蒙、達斡爾等群眾雜居,其中既有林業工人,也有獵民牧民,再加上不斷湧入的外來務工人員,當地治安環境十分複雜,打架鬥毆、偷雞摸狗之類的治安案件層出不窮,間或還會發生傷害甚至殺人的惡性案件,令余所長是窮於應付,叫苦不迭。也是巧了,就在余所長忙得昏天黑地的當兒,轄區內偏偏又發生了一起大案子:鄂倫春獵民海勒金酒後使性兒,持刀將鄰居吳春林刺成脾破裂(屬重傷),隨後攜一支半自動步槍潛逃。要說起這海勒金,余所長可謂是一腦門子官司:這傢伙年僅20餘歲,生就一手好槍法,是轄區里數一數二的好獵手,可就一樣,貪杯,而且酒後必惹事生非,屬典型的「酒鬧」,為這兒,余所長他們沒少處理海勒金,但絕沒想到海勒金竟會惹出這麼大的亂子。不過,既然案子發生了,首要的還是要將在逃的海勒金緝捕到案。為此,余所長立即布置警力,在轄區內摸排關於海勒金落腳點的線索,並證實其很可能藏身於林場與畢拉河交界地帶。可是,由於派出所管轄的林場及其毗鄰的畢拉河等地,均屬適宜種植農作物的地域,很多外來人員聚集於此,從事黃豆種植等活動,這些外來人員不僅數量大,而且居住分散,這就給一些不法分子藏匿其間提供了便利。要想依靠派出所有限的警力,對這一龐大群體進行走訪摸排,不僅費時耗力,而且還極易走漏風聲。鑒於此,余所長在布置警力搜集關於海勒金落腳點的線索的同時,多次到海勒金家做其父母的工作,希望他(她)們能規勸海勒金主動投案,以減輕罪責。可是,海勒金的父母卻總是哭哭啼啼的一問三不知,讓余所長亦無計可施。一晃半個月過去了,海勒金依然杳無蹤跡,余所長真是有些坐立不安了。要知道,海勒金是攜槍外逃,很可能會再次犯案,並殃及無辜群眾。作為負有保境安民之責的人民警察,這是余所長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於是,他再次找到海勒金父母,將一封信交給了海勒金的父母,並明確表示,不管他(她)們用什麼方法,務必將此信轉交到海勒金手中,這不僅是對海勒金負責,也關係到很多人的安全。
也怪了,沒過幾天,海勒金還真就通過父母給余所長捎來口信,說是同意余所長的條件,並約定了見面地點。
余所長講到這兒,我們幾個非常好奇,都想知道余所長那封信里到底藏著什麼玄機。后經一再追問,余所長才有些赧顏的道出了實情:其實,他心明鏡似的知道海勒金父母肯定知曉兒子的下落,但也肯定不會告訴自己,既然如此,他索性借海勒金父母之手,向海勒金下了一道戰書(就是那封信),大意是如果海勒金還是條漢子,就別再讓年邁的父母為他整日擔驚受怕,不如他倆單獨找一地方見面,並按鄂倫春的老規矩,進行一對一的比試,假使海勒金輸了,他回來自首;倘若自己輸了,從此調離派出所,不再過問追捕海勒金的事兒。
「哎呦,老所長,您這招兒可夠古典的,整個一中世紀的決鬥啊。」聽到這兒,楊瑞忍不住打趣老所長。「去去去,別打岔,那後來呢,老所長。」我們急於知道下文,趕緊催著余所長往下講。
時間再回溯到當年,在得知海勒金約自己在小二溝的一處偏僻的石砬子上見面后,余所長二話沒說,背上一個五十斤的塑料桶、揣著兩大碗,單槍匹馬的就去了。到了見面處,余所長並沒有見到海勒金。他知道,海勒金這是怕自己不守信用,帶人來打他的埋伏,遂粗脖大嗓的喊道:「海勒金,出來吧,我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吐口唾沫砸個坑,不會言而無信的。」很快,海勒金從一處茂密的茅草後面鑽了出來,手裡握著一支半自動步槍。一照面,海勒金一伸大拇指:「余所長,行,有膽量,可你一個人來,就不怕我在背後打你的黑槍?」「海勒金,正因為我敬你是條敢作敢當的漢子,所以我才以這種方式約你見面,我想,你也不會讓我瞧不起你吧。」余所長一番話,激的海勒金鼻翼都直扇乎:「余所長,既然你瞧得起我,沒說的,你當警察,抓我天經地義,好,咱倆就比試三回,只要我輸了,沒二話,我跟你走。可咱比啥呢?」「比啥?」余所長一笑,「鄂倫春男人有三寶,槍、馬、酒,就比這三樣,咋樣?」「行。」海勒金一琢磨,感覺比這三樣把握還挺大,就答應了。
長話短說,第一回合,余所長和海勒金比槍法,目標是100米外的三塊小石頭,打中者為贏,至於槍嘛,就用海勒金的那支半自動步槍。結果余所長左瞄右瞄,還是被海勒金氣定神閑的給贏了,很是有些臊眉搭眼。接下來,該倆人比賽馬了。可這荒山野嶺的,沒馬怎麼比呀。別急,余所長自然有辦法,他一指對面山頭,說是誰是誰先跑到山頭就算誰贏。喊完一二三,余所長和海勒金就同時竄了出去。一開始,海勒金還能跟上余所長,可跑了10來分鐘后,就開始腳底拌蒜了。怎麼回事呢?合著這草窠子又軟又絆腳,跑起來特別消耗體力。您想啊,這海勒金亡命在外,終日寢食不安,體力肯定大不如前。而余所長是以逸待勞,所以,這一回合余所長毫無懸念的完勝海勒金。
眼看兩人一比一打平,海勒金顯得有點忐忑,底氣也沒當初那麼足了:「余所長,咱們還、還比啥?」「放心,咱們最後比的你肯定高興。」余所長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咱們比喝酒,咋樣?」「好好好,那酒呢?」一聽比喝酒,正中海勒金的下懷,因為他自覺自己酒量大,有勝算,而且還能解饞,真是有娶媳婦又過年,美啊,因而還真就有些急不可耐了。「酒?我放剛才石砬子那兒了,咱趕緊回去吧。」因為想著喝酒,在往回返時,海勒金走的可就有些急了,等到了石砬子,已是大口喘氣,額頭見汗。隨後,余所長拎出自己背來的那個50斤的大塑料桶(原來那裡面全是50度的烈酒)和兩個大碗,約定每個人每次得一口氣喝乾一碗酒,先醉者為輸。接著,余所長便開始與海勒金一人一碗的「推杯換盞」。也怪了,平常喝三、二斤酒都若等閑的海勒金才幹了三碗,就有些發矇了,他含糊不清的問余所長:「你、你往酒里擱啥了?」余所長一瞪眼:「扯淡,咱倆喝的是一桶里的酒,我要擱東西,不是害自己嗎?咋地,喝不過了想耍賴呀,是爺們嗎?」「誰、誰耍賴,來,接著喝。」而後,海勒金硬撐著同餘所長又幹了兩碗,終於頭一歪,一頭栽在了石地上,鼾聲如雷。
接下來,余所長把碗一扔,扛起海勒金,拎著槍,雄赳赳氣昂昂的回到了派出所,據說那架勢就跟武二爺打完了虎下景陽岡似的。酒醒后,海勒金表現的倒很配合,願賭服輸,二話沒說,坐著車就同餘所長到公安局投案去了。
事後,公安局政委專門找余所長談心,本意是對他的個人英雄主義進行一下小小的批評,不料想卻著實被余所長感動了一回:敢情余所長單刀赴會並不是一時衝動或想表現自己,因為他知道海勒金槍法如神,如果採取圍捕的方式,海勒金很可能持槍拒捕,難免要傷及民警或群眾,這才「出此下策」。「要傷就傷我一個吧,誰讓我大小是個領導呢。」余所長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政委紅了眼圈,唏噓不已。
余所長講完后,我們長時間陷入了沉默,跟余所長朝夕相處多年,他多次隻身涉險的經歷告訴我們,「要傷就傷我一個吧」這句話是余所長的肺腑之言,更是對戰友的拳拳愛護之心。半響,還是楊瑞打破了有些傷感的氣氛:「老所長,您酒量不咋地呀,那天咋就能撂倒海勒金呢?」
「嘿嘿嘿,」余所長一臉的得意,「小子,再教你們一招,這人一劇烈運動啊,血液循環就加快,吸收酒精自然也就快,那海勒金一會兒工夫跑個來回,能不累嗎,再加上他那段時間東躲西藏,吃不好睡不好的,體力下降,酒量連平時的一半都趕不上,不醉往哪跑?而且,」余所長故意賣個關子,「我給自己留的那碗,之前在碗邊兒特意鑽了個眼,我喝的還沒漏的多呢,哈哈哈……」
哎呀,要不說,再狡猾的獵手也鬥不過好警察呢,誠不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