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一次見面
在上天山之前我去了趟洪湖縣,上天山借學劍之機一窺西隱一脈虛實是在我來君山之前就已確定好的,本樁具體運作由堂里排名第二的副堂主邵玉清負責。邵氏精明幹練,處事圓潤,心眼也不算太壞,在堂里既是老資格也是實權派。我對他頗多好感,一直尊之以師長,尤其是這幾年,他主持堂中常務,對我頗多教導。邵副堂主要我順其自然,什麼都不要管,到時候自然而然地會有人請我上天山,我絲毫不懷疑他的運作能力,因此在離開君山後就直接去了洪湖縣。
我去洪湖的目的只有一個:安排李少沖入堂。
洪湖派現在已有復興之象,重回八大門派看來只是時間問題,小平山因而又重新得到了堂里的重視,臨安不停地在物色合適的人選充當黑子,這些人既要身世乾淨,又要機敏能幹,更得忠誠可用。他們究竟安插了多少黑子在洪湖派,我不得而知,但我很願意把李少沖安排進去,有了他,我在洪湖派就有了根。
想讓李少沖入堂,首先得得到穆曉霞的同意。穆英的女兒穆曉霞,為了她的初戀戀人庄天應而立誓入堂。庄天應年輕氣盛,因不滿朝廷對蒙古人軟弱投降,一怒之下刺殺了北上獻貢的使臣。使臣在境外被殺,拭劍堂有義務將兇手緝拿歸案交付有司議罪。邵副堂主那時正在物色安插在洪湖派的黑子,聞此訊覺得有機可趁,於是找到曉霞,告訴她拭劍堂可以保證庄天應好好地活著,但作為交換條件她必須立誓入堂,為拭劍堂辦差。穆曉霞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鑒於我和她的特殊關係,邵副堂主破例將她的身份透露給我。
我在進城的第二天,約她在縣城后花巷的一處宅子見面,宅子是我讓趙豐買的,那是七年前的事了,他到秦州辦貨,我把一個漂漂亮亮懷了孕的女孩子和三百兩銀子交給他,托他把人安置在洪湖縣,他拍著胸脯說一定把事情辦的妥妥帖帖,銀子他一毫不肯收,我也不強求,我知道他有錢,也毫不吝嗇。
趙豐是穆英的第三個徒弟,黑白兩道都耍的開,在洪湖縣也算是個手眼通天、呼風喚雨的人物,這正是我把事情交給他辦的原因,既然瞞不過他,不如索性把事情擺在明處,反見真誠。
這件事趙豐敢瞞任何人,卻不敢瞞曉霞,她是那種特別精細的人,說她能明察秋毫,是抬舉她,但洪湖縣城那巴掌大的地方任何風吹草動都休想瞞過她的眼睛。趙豐一定有許多把柄在她手裡攥著,在她面前低眉順眼,順承有加。
我寄養在洪湖的女子名叫九娘,我跟她並無肌膚之親,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別的男人的。我耗費心思把她安置在洪湖縣,只是用她做個幌子方便我和曉霞的私會。對拉李少沖入堂曉霞是非常贊同的,因為在幾次向小平山安插黑子失敗后,一度有傳言說邵副堂主有意讓曉霞嫁給蘇清河,藉此打進小平山。這自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李少沖入堂的事敲定后,依例由她呈報邵副堂主,只有得到臨安的照準,她才能實施「養育」,暗中對候選人培養、觀察三年,確認是個可用之人後,再正式向堂里舉薦,由堂里派人明察暗考,根據考核的結果決定是否吸納。這是拭劍堂吸收黑子的規例。但我相信這些對李少沖完全不適用,非常之人,非常之機,自然須有非常之法。
李少沖的事一定,我決定離開洪湖,在離開的當日,卻在街上撞見了李少沖,他穿著捕快的公服,又黑又瘦,跟我們初會時並無兩樣,但身體明顯結實多了,眸子閃閃發亮。我們在街上聊了一會,就去了一家酒店,一壺酒才喝到一半,趙豐就闖了進來,在洪湖縣想逃脫他的眼還真是難。沒辦法只好隨他去了穆府,穆英不在家,穆府大弟子**海也不在,趙豐就更加放肆,那晚我終於被他灌倒了。
第二天我還是踏上了西去的路。李少沖一路送到城外十里橋,我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回吧。曉霞是個苦命人,平日多照看著點。」他點點頭,問我:「這一去何時才能再見?」我說:「短者一兩年,長者三五載,你我有緣,定有重逢之日。」
……
甘隴六雄是橫行於河西隴右的八股悍匪之一,我早聽過他們的惡名,卻沒有想到他們也是拭劍堂的黑子,這次正是他們中的老二杜仲和老四羊肚兒來負責接引我去天山。我們算定一個會起風沙的夜晚,在天山派掌門人唐飛遲的岳母余姥姥回山的必經之路上設了個局,讓她老人家認識並喜歡上我這個上進有為的青年,然後心甘情願地邀我上天山。我不客氣地把他倆罵了一頓,西隱一脈久居荒山,行事雖未免荒誕,但人家又不傻,那余姥姥是孤隱峰余牙子的乾女兒,老江湖了,能輕易就上了你的套?
杜仲悶著頭不說話,羊肚兒脾氣躁,反問我怎麼辦,我火了,說:「你問我我問誰去。」他梗著脖子拉架勢要跟我吵一架,杜仲把他勸到一旁,磕磕旱煙袋對我說:「先試試,再說咱這又不是第一站。」
他說不是第一站,意思是前面已經有人做了鋪墊,我的氣消了一半,拭劍堂人才濟濟,真要認真做一件,還真沒什麼好擔心的。他搗了羊肚兒一拳,那貨翻眼瞅瞅我,不吭氣,我又搗了他一拳,那貨翻著白眼罵我:「你煩不煩?」然後就笑了。
我問他:「幾個了?」他撇撇嘴,不情願地說:「也就四十來個……差的遠呢。」杜仲換上一鍋子新煙絲,說:「你呀,早晚栽在女人身上。」羊肚兒嘿然冷笑道:「似你我這般成天在刀口上討飯吃的,今晚睡下,明兒還不知道能不能起來,還顧那許多?馬王爺要睡一萬個女人,咱沒他那本事,不過是睡一個賺一個罷了。」杜仲道:「你糟蹋人家也罷了,何苦又要多殺人命呢,這不是損陰德嗎。」羊肚兒嗤然一笑,道:「了不起少活二十年,你我壞事做絕,還指望能壽終正寢?!早死早投生。」杜仲笑道:「你啊,功夫都練到一張嘴上了。」
羊肚兒不理他,伸個懶腰打著哈欠,說:「這大風,會不會走錯路。」杜仲眯縫著眼,吧嗒一口煙說:「不會,就這一條道。除非能飛過去。這大風,有膀子也飛不過。」
我正要說話,洞口有人「哎喲!」了一聲。羊肚兒一躍而起,餓虎撲食般竄了出去。杜仲示意我躲在洞壁上的一個凹洞裡,那裡本無凹洞,是羊肚兒費了一下午時間鑿出來的。一連串的驚叫后,羊肚兒得勝歸來,扛了個十六七歲的綠裙少女,腋下夾了個七八歲的女童,笑哈哈地對杜仲說:「俺剛在夢裡夢見了觀音娘娘,俺是誠心禱告,祈求她老人家大發慈悲賜給俺一個女人。她老人家真是廣大慈悲,一下子賜了倆。」
杜仲雙手合十頌佛不止。
羊肚兒丟開那女童,大手在綠裙少女的臀瓣上一陣揉搓,噼里啪啦拍了幾聲響就扯她的衣裙,綠裙少女又抓又撓,不肯就範,羊肚兒見了愈加興奮,正拉扯間,不防那女童驟然沖向前,抱住他的手腕就咬了一口。
「噯呵呵,」羊肚兒一陣怪叫,甩手給了那女童一耳光,女童捂著臉,一聲不吭。倔強地望著他,竟是絲毫不懼。羊肚兒恨從心頭起,腳尖挑起地上的鬼頭刀,麻溜地挽了個花,舞的刀鋒嗚嗚有聲。他惡聲恐嚇道:「小娼婦,你不要命了嗎?」
女童顯然不解「小娼婦」為何意,只覺得羊肚兒面目猙獰可怖,遂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綠裙少女張開雙臂將女童護住,柳眉斜挑,喝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誰?敢傷我家姑娘一根汗毛,誅你九族還嫌少。」羊肚兒將刀扛在肩頭,大咧咧地問她:「你家主人是誰?」少女傲然道:「說出來怕嚇死你,你可聽說過天山派掌門唐飛遲大俠。」羊肚兒圓睜雙目:「果真?」少女冷笑道:「我騙你作甚。」
杜仲一旁捻須哼笑道:「四弟,你真是好運氣哇。」
羊肚兒臉色由白變黑,又由黑變白,忽然換上一副笑臉,撫摸著小女孩的頭,說:「誤會,這全是誤會,唐大俠和我是好朋友,磕頭的把兄弟,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小女孩聞言脆生生地回道:「你胡說!姥姥說咱天山一脈從不與俗人結交,我父親根本就沒有什麼磕頭兄弟,『那些跟咱們攀親的都是壞人』。」
羊肚兒和杜仲對視了一眼,驀然,獸性大發,一把扯過綠裙少女,吼叫道:「來!讓你四爺爺嘗嘗天山派**出來的貨色。」少女抗拒不從。羊肚兒就一邊跟她拉扯,一邊出言調戲,終於將她按倒在地扯下了衣裙。那女童眼看綠裙少女被辱,竟一咬牙又沖了上去,望著羊肚兒的臉便撓便抓。羊肚兒陰火中燒,拎起那小女孩往石壁上摜來。
甘隴六雄都是外家拳高手,個個臂力驚人,他這狠命一摜,該有多少力氣?我心裡暗罵他該死,就一個縱躍跳了下去。自然羊肚兒並不是真心要那女孩兒的命,方向和力道都把握的恰到好處。
我穩穩地將人托住,緊緊地摟在懷裡,如抱著個嬰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