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西隱一脈
羊肚兒臉色一黑,丟開綠裙少女,橫刀在手,冷笑道:「說鬼有鬼,三哥,我說什麼了,這裡還真藏了一個人呢。」杜仲也亮出雙銅錘,喝問我:「朋友怎麼稱呼。」
我說道:「萍水相逢,不留姓名也罷。兩位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何必跟兩個小丫頭過不去呢?」羊肚兒冷笑道:「你算哪根蔥,敢管老子的閑事?」他將手中鬼頭刀一抖,咧嘴笑道:「這刀三年沒喝人血了,今個就拿你來開張。」大喝一聲,奔我砍來。
我把小女孩往地上一放,挺劍迎上來,只不過拆了三五招,一旁觀戰的杜仲便叫道:「四弟快退下!你不是他對手!」羊肚兒聽這一喊,忙虛晃一招撤回身來,故意大聲地說道:「這小子好厲害。」杜仲哈哈大笑道:「四弟,咱們是有眼不識泰山吶,怎麼和大名鼎鼎的仁義劍動起手來了?」羊肚兒會意,忙收了鬼頭刀,拱手說道:「誤會!誤會!顧大俠,這都是誤會!」
我按劍說道:「二位既然認識顧某,就請看在顧某的薄面上,放了她二人吧。」羊肚兒點頭哈腰地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早知顧大俠在此,我們兄弟再多幾個膽子也不敢造次哇。」說著忙扶起了綠襖少女,打躬賠禮不止。又從懷裡掏出一把珠寶往綠裙少女手裡塞,被綠裙少女劈手打落在地。
羊肚兒並不惱,忙又抓出一把送到小女孩面前。小女孩心懷恐懼直往我身後躲藏。我說:「小妹妹不要怕,他們不是壞人。」小女孩將信將疑,她這一愣神的工夫,羊肚兒突然橫刀推向我脖頸,這一招既刁鑽又陰損,事先又無絲毫暗示,若非我還有些底子這顆腦袋真讓他給削了,我忙使個鐵板橋堪堪避過這一刀,就聽羊肚兒在我耳邊用蚊蚋般的聲音說:「她來了。」他趁我分神之際將那小女孩往杜仲懷裡一推,自己又勒住綠裙少女的脖子。
余姥姥就在暗處看著我,我豈敢大意?我現在真是又惱又恨,那種被人愚弄后的羞辱感自然就流露出來了,我怒斥二人是卑鄙小人,恨得牙齒打架,嘴唇發抖!杜仲譏諷我說:「顧青陽,枉你自稱什麼仁義劍,連兵不厭詐的道理都不懂嗎?」我怒極而笑:「那又如何?顧某就說句大話:放了人一了百了,若不然,顧某定讓你二人抱憾終身。」
杜仲冷笑道:「你說的輕巧,放了她,我倆還有命嗎?你能擔保唐飛遲不追究此事?」
我說:「唐掌門乃世外高人,我豈能做的了他的主?」羊肚兒狂笑道:「那你還羅嗦什麼?滾!再不滾我可開殺戒啦」羊肚兒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嘶」地一聲疾響,他渾身一顫,就像中了邪一般,目光獃滯,一動不能動,手中鬼頭刀「當」一聲掉落在地,繼而他面如灰土,身軀如枯木般轟然倒地。
小女孩驚喜地叫了聲:「是姥姥!」她使勁一掙,竟然掙脫了杜仲的手,飛快地向洞口跑去。杜仲顫聲問道:「是,是天山,余……余姥姥嗎!」他嘴唇哆嗦著,膝蓋一松就跪了下去,再也不敢抬頭。
我往洞口望去,只見一個四旬左右的婦人拄著根梨花木拐杖,正親昵地撫摸那小女孩的頭頂,在她那木杖上掛著一個紫玉葫蘆,葫蘆紫紅髮亮,與傳說中余姥姥用來裝神葯的紫玉瓶一般無二。
我心下暗驚: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天山派余姥姥,她今年該有七十多了啊,怎麼看起來只有四十齣頭?西隱一脈個個都是不老神仙的傳說難道竟是真的?!」
余姥姥對小女孩說:「乖乖,大哥哥救了你,你不該謝謝人家嗎?」小女孩聞言撲閃著亮晶晶的眼睛,拱手說道:「菲兒謝謝大哥哥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菲兒,嗯,定,容當后報。」她說的脆聲脆氣,惹得余姥姥哈哈大笑。
我說:「大哥哥沒用,當不起你這個謝字。」
唐菲皺起了眉頭,不解地望著余姥姥。余姥姥將唐菲拉回自己身邊,卻對我說道:「少俠不必客氣,若非你挺身相助,菲兒已經毀在這兩個敗類手裡了。」說到這,余姥姥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散無蹤,她瞥了一眼杜仲,冷冷地說道:「還要我親自動手嗎?」杜仲忙顫聲道:「不敢勞煩姥姥動……動手……」顫顫巍巍地拿起鬼頭刀放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小女孩嚇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抓著余姥姥的手道:「姥姥不要殺他們了。」余姥姥將她摟在懷裡寬慰道:「好了,乖乖不怕,我們不殺啦。」
杜仲聞言如遇大赦一般,伏地叩拜不止。余姥姥斥道:「不是怕嚇著我孫女,今日定取爾等性命。記著,若讓我知道你們再害人,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杜仲汗涔涔地說道:「杜仲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吃齋念佛,再不做一件歹事!」他一連叩了十幾個響頭,背起僵硬的跟一根木頭似的羊肚兒,匆匆地逃命去了。
余姥姥望著二人匆忙奔逃的背影,嘆息了一聲,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這一念之仁只怕竟是放虎歸山呢。」我心下咯噔一驚: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暗示我她當著自己孫女的面不便動手,要我出手懲戒杜仲和羊肚兒?我稍稍猶豫了一下,就提著劍追了出去。我故意走的很慢,等著她喊住我,只要她肯咳嗽一聲,我立即就說出心中早已醞釀好的那句話:姥姥真是觀音大士轉世……連這種雜碎的性命也愛惜不殺。我想就算她不是那種愛奉承的人,聽了我這話也不好再索二人性命了吧。
但直到我走出山洞,她也沒吭一聲。
杜仲背著羊肚兒逃出一里地,見我追來,就丟下羊肚兒,坐在地上點起了煙。
我用腳踢了踢羊肚兒,用劍在他左臂上劃了一劍,羊肚兒被余姥姥點住死穴動彈不得,但人還是清醒的,被我割了一劍,心中自然不爽,就惡狠狠地瞪著我,我心裡說你知足吧,我就真要殺你,你還敢不讓我殺?
我把滴著血的劍刃還歸桃木劍鞘,轉身正要走。杜仲說話了:「這樣騙不了她的。」他勻了口氣:「給個痛快吧!」說罷,匆匆吸完了煙鍋子里的最後一口煙……
……
我回到山洞,余姥姥正在安慰滿臉淚水的小女孩,我摸了摸她的頭,問她哭什麼。余姥姥笑著對我說:「乖乖問我你是不是去把他們殺了。」我說:「人皆有向善之心,前輩以仁德之心待他,就是木石也該幡然悔悟了吧。」
余姥姥顯然很滿意我的這番說辭,她問我:「看你武功路數,似乎與洪湖賀通海有些淵源?」我躬身答道:「那是晚輩的師祖。」
她驚喜地笑道:「想不到竟在這邂逅故人之後,若是我猜的不錯,你就是江湖上人稱『仁義劍』的顧青陽。」我恭恭敬敬地回道:「正是晚輩。不過都是虛名。自師祖仙逝后,晚輩不得明師指點。這些年總覺得長進不大,長此下去,唉……真不知如何是好。」余姥姥笑道:「年紀輕輕,何來氣嘆?你師祖當年曾三上天山,自言大有收穫。你何不也效法他三上天山山,說不定也有所助益呢?」
一切都水到渠成,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我就這樣去了天山。
四月末的天山美不勝收,我是個粗人,只能如此形容我眼前所見,我若是稍通文墨,一定會就此大書特書,寫出十篇八篇的錦繡文章來,這真是一個容易觸發你靈感的好地方。在離山莊最近的一道山樑上,菲兒在草地上歡呼跳躍著,追風捕蝶,歡喜的不得了。
我孤身一人登上了山頂,一眼望下去,天山派所在的曲池山莊正位於一座形如眼目的碧藍色的湖畔,那是天目湖,名字起的不算雅緻,但卻十分貼切,那湖的形狀可不就像人的一隻眼睛嗎?無邊無際的碧草野花映著天邊的雪峰,若不是偶爾見到山坡上的牧人和成群的牛羊,我真懷疑自己升入了仙境。
菲兒折了一根掛滿絳色野果的樹枝蹦蹦跳跳走過來,把掛果的樹枝往我面前一遞,說:「給。」我搖搖頭,說:「我不吃。」
她看我往回縮手,就嘟起小嘴說:「誰讓你吃啦,幫我拿著。」
說完她就有忙著去采野花去了,在這野花盛開的坡地上她真像一隻快樂的小鹿,無憂無慮總是屬於孩子的,而我即使在她這樣的年紀也未曾得過如此的快樂。我痴痴地望著她時,她忽然轉過身來問我:「你要走了,是嗎?」
「是啊,都三年了。我該走了。」
「為什麼三年就要走,離開這有什麼好的。」
這個問題加上這次她已經問了四次了,無可置疑,她是這山上最不想我走的人之一。在天山我已經呆了三年了,三年前她還是個懵懂的小姑娘,這三年她的確長大了,這三年我們朝夕相處,早已熟的不能再熟了。
「要不你帶我一塊走唄。」
「那可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她歪著小腦袋望著我,眉毛漸漸擰了起來,這是要生氣的架勢。我趕緊說:「山下不比山上。」
「就是因為跟這不一樣,我才要去呀。」一說到下山,她的眉眼生活起來,「上次跟姥姥去晉州,有好多好玩的喲。你們都說徽州好,難道就沒有什麼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