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而有禮

簡而有禮

項伯仗著自己一身的力氣和功夫,上山下山如履平地,三兩下就裝滿一車。

發現不見張良的蹤影,心想:就這點事也值得偷懶?

也並不管張良死活,自己一個人駕了馬車就回城了。

到了大門前,車停,跳下車,扛了一大袋板栗就往書房飛奔而去。路上的奴才碰見了,跟他打招呼,他直說:「門外的車子里,東西不要亂碰,守著就可以了。」

到了書房,司月玄正看《皇帝內經》。

看見項伯扛著的東西,便站了起來,走上前去。

項伯把那袋板栗放在她面前的地上,司月玄一看,便正是那毛茸茸,嘴巴張得老大的板栗。

心裡驚訝不已:這麼快?他得起多早啊!城外山上到這裡駕車走馳道也至少要一個時辰吧?!且馳道不是百姓能隨便行走的。

所以,難道是這項伯拿了錢,去集市上買的?

細看那板栗,彷彿還接在書上一樣新鮮。

「謝謝項公子。」司月玄很開心,看著項伯高高的臉說:「你把它放下罷,去洗個臉,安靜地歇一會兒,等下就該吃午飯了!」

「車上還有很多勒,我再去扛了來。」項伯對她咧嘴一笑,轉身風一樣地去了。

原來有車!司月玄微微一笑,心下明了。

不多時,那車板栗全讓項伯給扛到了書房。

司月玄把它們都倒在書房正中的空地上,拿了他用來裝板栗的布袋,一顆一顆地剝起來。

項伯見之,也跟著剝起來。

張良是下午回府的,煙兒和管家照例是等候在門口迎接他的白馬。因為是陰天,所以也不能撐傘什麼的。

「公子,午飯已準備好。」煙兒溫順地說。

張良看她一眼,微微一笑說道:「在朋友家吃過了!那些飯菜,給項伯吧!」

然後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望著張良消失在轉角的身影,管家父女有些尷尬。

劉管家更是覺得大勢不妙,他細想了下,對旁邊亭亭玉立的女兒說:「煙兒啊,許是你做的飯菜不合公子的胃口。這樣吧,你好好研習一下廚藝。我去跟公子說一下,另請一個廚子頂上去。等你做的菜能讓公子滿意了,再進廚房。」

煙兒有些委屈,但知道父親是為她長遠計,便默默允了。

劉管家心裡直嘆氣,有些事情煙兒還不知道勒!

昨晚上公子就去這邊城西約了馬車,停在府里。一大早天還未亮,就跟那個項伯一人駕車一人騎馬往城門的地方去了,馬車上放了很多布袋子,還帶了乾糧和水。看樣子是要去城外很久的樣子!

幸好城門是雞鳴就開,否則公子怕是得漏夜前去也不是沒可能。但是,什麼事情那麼隆重?

後來才知道,聽奴才說:項公子駕著馬車回來了!一車的布袋子裝滿了東西。一摸那袋子還刺手。問之答曰:「板栗」。

板栗能吃嗎?反正他覺得不怎麼好吃。

一車的板栗,都被扛進了書房。

顯然是那個女人讓去弄的這些,公子不僅同意,還非常支持!

所以,劉管家覺得,將來若是公子娶了夫人,公子本是節制之人,那位司月玄會讓煙兒做妾的機會少很多很多……

雨,細雨又飄了起來,跟公子回府那天一樣。

雨,在張良身後飄了起來,才剛回府,這雨就下了起來。

正如她昨日所說的:「明日或後日,將會下雨。雲層不散,應該是綿雨無休止。」

也應了前幾日她所說的:「白露有雨,下至哪裡,就苦到哪裡。」

張良到了書房,書房門開著,書房正中央,那兩個人席地而坐,正認真地剝著那毛茸茸的板栗。

「公子,怎麼站在門外?」司月玄也是聽見張良的腳步,比往日略急一些。

張良沉默地看著她,心情很複雜。

「你才回來啊?去哪了?」項伯笑嘻嘻地問他:「快來幫忙吧,司姑娘說這板栗啊,是最好的乾果,炒熟之後味道很好。只比榛子差一點點,且比榛子易得。明日我們再去摘罷!」

張良不語,走了過去,在那些攤開的板栗前席地而坐,開始剝起板栗來。

她應該不會是只是嘴饞或者為了項伯這個身高九尺的傢伙而讓摘這些板栗的。

司月玄看著張良,似乎與平日里不一樣,格外安靜,便開口說道:「公子,你認識桔梗嗎?」

「我認識。」項伯笑嘻嘻地插嘴:「就是花朵是深藍色,很漂亮的樣子吧?」

「是。」司月玄對項伯一笑,轉臉看著張良說:「那桔梗的根是清痰去膿的良藥。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家裡應該有它方能心安。」

「哦,是嗎?那應該多多挖些回來,跟這板栗一樣!」項伯很開心的樣子,也不知在開心些什麼。

「是,此時正是挖桔梗的時節。若公子明日還去,請允許奴婢跟著。」司月玄伏在地上,恭順地請命。

「可以。」張良終於開口說話,頓了頓,再說道:「下次有事,不必這樣說。」

司月玄驚訝地抬頭,他的意思是不用趴跪著說嗎?那是最好。每次趴跪在地,說話時都得極小心。若是在泥地上就更麻煩,說小聲了,高高在上的主子聽不見;說大聲了,會濺起一臉一嘴的灰塵。

只是——奴婢都是這樣,她若不同……

「公子,禮不可廢。」司月玄有些糾結地說:「昔日周王室沒落,皆是天子無禮,禮崩樂壞,天下方大亂。」

「就是就是!」項伯極為贊同。

張良睨他一眼,一個只看兵法,舞刀弄劍的主就知道跟著自己的好惡附和罷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張良轉眼看向司月玄,說道:「若有禮,周不會伐紂。禮分時節,地點。禮為教化,居廟堂之上,應謹守禮節;但若居江湖之遠,只需簡而行之;若苛刻繁複,實為愚鈍。且在私下,更不必如此。」

司月玄心裡覺得他說的太對了,可是……

「公子,恕奴婢直言,以你的身份,是沒有『私下』這一說的。」司月玄恭順地說道:「公子的身份,絕不是什麼江湖之遠,無論明裡暗裡,都有人看著。所以作為下人,是該守著禮節的。」

張良看她一眼,知她所言不假,也不再辯解,只說道:「隨你罷!」

司月玄繼續剝板栗,項伯覺得有些悶,唱起了楚國的歌謠。

均是古音,司月玄一個字也聽不明白。關於楚國,她最多能聽懂那位被楚懷王氣到跳江自殺的屈原寫的《九歌》,當然還有經過後世不斷反覆演繹的霸王所唱之《垓下歌》。

「去做些吃的來罷!」項伯一曲歌完,心情大好,卻突然覺得餓了。

楚歌,四面楚歌,能亂霸王之心,何等悲切!這位霸王的叔叔竟然唱得興高采烈,還餓了!

司月玄未請示張良,便自行去了。

非她聽項伯的話,而是她發現張良並未進食。中午吃飯,菜里加了小蒜,味道極刺鼻。項伯便有那樣的味道,伴著說話的氣息,陣陣飄過來。但是張良沒有,所以她推測張良應該沒有吃飯。

他說禮節就簡,她便擅自揣測公子心吧!

走進廚房,很快做了些飯菜,依舊用食籃裝了,提了一壺水,往書房走來。卻在經過正殿後面的時候,看見煙兒站在柱子邊上流淚。

她本不想理會的,這位姑娘傲氣得很,一般不和她們這些低等下人說話的。但是——那位煙兒姑娘叫住了她。

「司月玄,你提著什麼?」雖然流著眼淚,但是依舊看清楚了是她,手裡提著食籃和水壺。

「項公子餓了,想吃些餅。」司月玄避重就輕答道,特意加重了『項』字。若她照實說,公子也要吃,那麼,她未來的日子,將會很麻煩……這府里,誰都看得見煙兒姑娘對張良勢在必得的決心。

「他還要吃餅?現在什麼時辰他就餓了?整天沒事就在那舞劍,吃再多也是會餓的!」煙兒冷聲罵道:「不過是公子兒時的玩伴,還真把自己當正經的公子勒!呆了這麼些日子,也不見他回楚國老家去!」

司月玄一聽頭都大了,忙說道:「是,但是公子允許,因怕累著你,所以讓奴婢煮了些粗食,只管填飽他的肚子便是!姑娘不必記氣。」

「我哪裡顧得上和他記氣!只是眼見著府里的開銷日漸多了起來,白養了好些個閑人!」愈說愈來勁的樣子,眼淚也停了,聲音更高了。

「姑娘,你臉上的妝有些花了!」司月玄忙搶話道。

「真的?」煙兒立刻收起一臉的怒氣和一肚子的未說出來的話,忙轉身往自己的睡房去了。

留下的司月玄也趕緊往書房方向溜去。

若下次,定要看清楚前方的狀況再走,這樣的麻煩,能躲就躲。

然而書房門外的矮台上,放著一包東西,是用綢緞包著的。

司月玄確定自己剛才出去的時候沒有這個,處於好奇,她走了過去,打開一看,良久,把那個包裹收了起來,放進自己的袖子的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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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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