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正粘病毒
黃萬年從97年香港發生人感染禽流感事件之後,便對禽流感病毒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想研究其變異和傳染機制,可是以國內派系林立的科研體系,各家都敝帚自珍,他很難弄到禽流感病毒,哪怕是病料都是他夢寐以求的寶物,如今夏海主動送上門,哪還不欣喜若狂。
可黃萬年雖然相信老同學田大力的識人之能,卻也懷疑夏海一個剛畢業的研究生能否準確判斷疾病的種類,怕只怕空歡喜一場。當黃萬年將染色處理好的病料放入掃描電子顯微鏡后,心情比夏海還忐忑,電腦屏幕上出現畫面,通過調整放大倍數,視野里出現各種顆粒狀物質。
夏海站在黃萬年背後一連茫然,形態學觀察他可是門外漢,根本看不懂那一簇一簇的顆粒都代表什麼,直到黃萬年口中發出「噫」的一聲,夏海立刻緊張的湊過頭想看個究竟。
「是副粘病毒么?」夏海的提問馬上遭到黃萬年痛批。
「混小子,怎麼能是副粘病毒呢,你當我老眼昏花么!滿視野里也看不到一個副粘病毒!」
「那就是正粘病毒了?」夏海撇了撇嘴,繼續不恥下問。黃萬年的回答其實已經否定了程昱昨天的診斷結果,那麼結果是否越來越接近自己的判斷呢,夏海緊張的手心都出了汗。
「是正粘病毒,你看這裡,還有這裡,病毒的數量很多!」黃萬年一邊指著屏幕一邊解釋道。
夏海可不認識正粘病毒是什麼樣,但黃萬年說是就一定是了,禽流感正是屬於正粘病毒科,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病毒為球形,直徑為80~120納米,病毒表面有10~12納米的密集纖突覆蓋,病毒囊膜內有螺旋形核衣殼……」黃萬年所說的正與國外文獻報道中禽流感病毒的形態相吻合,夏海激動差點沒跳起來。
「應該是**不離十了,從形態學上我找不到任何疑點,但需要病原學的支持,你小子打算繼續做下去么,還是就此打住。」黃萬年戀戀不捨的把目光從電腦屏幕轉投到夏海身上,問了一個極其嚴肅的問題。
禽流感這麼嚴重的事已經不是夏海一個才出校門的研究生能決定的了,之前他渴望知道結果,可現在知道了結果又舉棋不定,僅從科學領域夏海不怕承擔任何責任,科學允許失敗,允許大膽推測,允許他做一切自己認為該做的事,但是這件事一旦上升的政治高度就不是他能猜測和左右的了,不曉得會捅多大的漏子,不曉得會造成什麼惡劣的影響,也不曉得會有多少人因此受到牽連,這大概也是程昱明知是禽流感卻視而不見的原因吧,老傢伙是在明哲保身。
「我看這樣吧,病料留在我們研究所,你不要帶走,以你們的研究條件和級別,絕對不允許再進行病原學試驗,你要是感興趣可以到我這裡來做試驗,經費不用擔心,五十萬以內我都能支持,將來出了研究成果,你可以獨立撰文發表,我只做病理學研究,不會幹涉你的研究內容,我的研究成果可以給你署名,你看怎麼樣?」看著眉毛擰成一條線的夏海,黃萬年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正在做著人生最艱難的選擇。
黃萬年給出的條件無疑是絕對優厚的,當然他可不是為了佔有夏海的病料,而是想保護夏海。因為夏海在畜牧獸醫研究所繼續做下去,就違反了生物安全條例,開除他都是輕的,甚至可以追究其法律責任。禽流感這種烈性病毒,只有自己這樣的國家重點實驗室才有足夠的安全級別進行研究。
夏海知道黃萬年這樣做無疑是將名利和地位雙手奉送,尤其是答應給他署名,黃萬年是什麼樣的人,再過幾年就能入選中科院院士,其在國際醫學界的名望更是不容小窺,人家這是讓他搭順風車呢,可真的就這樣秘而不宣么?直到有一天禽流感的風潮在國內平息下來,然後再刊登自己的研究結果,這樣做他能一步登天,可要是因為自己隱瞞不報,造成不可估量的經濟損失呢?
趙景勝那張樸實的農民大眾臉浮現在夏海眼前,禽流感一旦傳播開來,這種死亡率極高的烈性傳染病極有可能一夜間摧毀松江省的養禽業,無數個趙景勝會傾家蕩產,更有可能病毒發生變異傳染給人,造成一場無法預估的災難,甚至連自己都不能倖免。
因為禽流感病毒的變異速度極快,國內外已經有人感染禽流感的報道,夏海甚至可以肯定趙景勝的鵝所感染的禽流感或許就是變異株,這種病毒跨物種感染所產生的變異力是極其驚人的,要是等研究結果出來,再做出撲滅疫情的決斷,很可能什麼都晚了。
「病料本來就是我偷出來的,也不可能再拿回去,就放在您這裡,請您妥善保管,至於後續研究我會努力跟進,但這事情我必須要向領導彙報,我想不光是我一個人扛不起,您也不想惹上麻煩,真要有什麼事,我也認了,絕對不能拖累別人。」夏海做出決斷並不需要多長的時間,他不是給名利熏得不擇手段的人,也不是一個不敢擔當的人。
「好,如果需要,我可以想辦法通過衛生部向你們獸醫局施壓,人命大如天,但屬於你該承擔的責任你終究要擔起來,男人么就不能瞻前顧後,你放心,不管你繼不繼續研究,我的那一份成果都不會少了你。」對於夏海的回答黃萬年十分滿意,他剛才開出如此誘人的條件未嘗沒有考驗夏海的心思,看來田大力沒有看錯人,這個年輕人不但天賦高,而且有擔當,將來的成就絕對不在自己之下。
在回研究所的路上,夏海有些神不守舍,他在考慮如何向領導彙報這件事,自己私下裡截流病料,然後在松江醫學院做出確診,這事是不能和領導說的,否則沒有好果子吃,可用什麼辦法能證明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呢,那本來就是一例禽流感啊!
趙景勝!問題由趙景勝引發,一切都應該再回到原點,然後再從原點出發,沿著一條新的路線走下去。夏海終於抓住問題的關鍵和實質,他手裡有趙景勝的電話和聯繫地址,想到這裡馬上給趙景勝撥打了電話。
「趙大爺啊,我是你昨天見過的小夏啊,對對對,就是幫你解剖病鵝的那個,不,我沒什麼事,是程教授讓我問您,血清打了么,效果怎麼樣?」電話里夏海聽出趙景勝不信任自己,於是繼續假託程昱的名義繼續招搖撞騙。
「哦,鵝還是在死。哎呀,這種副粘病毒病也是一種近年來新發現的病,沒有特效的藥物,為了減少損失,您必須把所有出現發病跡象的鵝都隔離起來。對對對,把還健康的鵝趕到一個乾淨的地方,不要讓這些鵝接觸任何牲畜,那些死鵝和病鵝不能亂扔,你要找一個坑挖得深一些,底下墊上石灰把屍體埋起來,這個坑不要接近水源,您也不要隨意到其他養殖戶家裡,萬一傳染了別家的鵝,被人家賴上你就麻煩了。」夏海耐心的給趙景勝解釋如何處理病鵝屍體,並且提到世面上幾種對禽流感有效的消毒藥,讓趙景勝及時進行消毒,防止傳染面擴大。
「趙大爺,我看您養這些鵝也不容易,這次損失肯定很大,我給您出個主意,或許能減少損失。」在逐步獲得趙景勝信任之後,夏海道出他萬般無奈之下想到的變通之法。
「這病是剛出現的,國內的學術界一直爭論著不能定型,您到當地畜牧站就說自家的鵝得了新城疫,要求政府補償,對對對,這事鬧得越大越好,政府現在就怕鬧,您一鬧沒準政府就能給您補償呢,反正也不會把您怎麼著。」
夏海出的絕對是個餿主意,好吧,你程昱不是說是副粘病毒么,那就按副粘病毒來,而且還要沾上新城疫的邊,只要趙景勝鬧到縣裡,縣級畜牧獸醫站為了平息事件就得給出診斷報告,新城疫也是一類動物傳染病,想來縣畜牧獸醫站是不敢瞞報的,而且在松江省能開出具有法律效應診斷報告的只有省畜牧獸醫工作總站,除非省畜牧獸醫總站的檢驗人員都是瞎子,否則不會診斷不出禽流感來。
按照職責分工,畜牧獸醫研究所只是科研單位,並不在疫情上報體系內,而省畜牧獸醫總站負有控制並撲滅動物疫情的責任,不把麻煩事甩給他們甩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