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稱謂之爭
日夜賓士,三天後,李逸終於帶著兩千人馬,到了距離懷城還有七十多里的一個小鎮。小鎮真的很小,而且地勢偏僻,位於大山之中,只有十幾戶人家。在前幾天,聽說蜀軍打到了這裡,而且還圍住了懷城,鎮上的人幾乎都跑光了。只留下空房子。李逸他們來到這裡后,也是老實不客氣就住了進去。
為了達到奇兵的效果,一路上,李逸帶著手下小心翼翼,儘是走的山道,沒有走大路,很好的避開了蜀軍的耳目。而且,走之前,王士及和伍大成都曾把他叫去,耳提面命一番。對他此次行動,給出了很好的建議以及足夠的情報。
這次要面對的敵人是蜀國的精銳部隊,那支部隊有一個很女人的名字,叫做錦繡軍。不過,李逸可不敢就認為他們真的和女人一樣軟弱,而反他們才是真正的雄獅。因為,這支部隊的士兵,是在蜀國內千挑萬選出來。據說真正的達到了萬中選一的程度。最後,才挑選出了三萬人。
而這三萬人最為厲害的,還是他們精於山地作戰。而當初,蜀國之所以要組建這樣的部隊,便是為了在巫關前,對付楚軍。使其能翻越巫山,在楚軍身後進行作戰。
李逸雖然很自負,可是卻也知道,雖然同樣是兩千人馬,可是自己這兩千人比起蜀軍的兩千人,卻不是在一個檔次上的。非要說自己佔有什麼優勢的話,那恐怕就是一點點地理優勢了吧?可是,自己也從沒有去過懷城啊,在記憶中,去的最遠的地方,便是距離軍營百裡外的阮城了,那次是跟著伍將軍去迎接大帥王士及,在阮城還停留了一晚。
還有什麼優勢?李逸皺眉苦想,腳下不知不覺就向著營地后的小山走去。天氣很好,雖以入夜,而且不見月光,可是在漫天星華的照耀下,一樣可以把四周看個明白,雖然有點影影綽綽。白天的太陽很辣,冒著日頭趕了一天路,渾身的疲倦卻被此刻的習習夜風,給卷的無影無蹤,只剩下剛抽芽的新草,在微微的隨風飄搖。這讓李逸不由想起了自己小的時候。
那時候母親還沒有去世,也沒有可惡的師父管束,整天里除了聽母親講故事,讀書識字外,就是和許虎一道漫山遍野的瘋玩。兩個不到十歲的小子,偷了村中張大叔的弓箭,想要去獵殺野豬,接過反而掉進了刺叢中,弄的遍體鱗傷,回家還少不了要挨大人的打。為了偷懶,牽了牛專門去吃別人家的青麥苗,接過被人家家的狗攆的屁滾尿流。還有欺負王大嬸家的閨女,常常抓著人家的辮子不放,不讓人家回去吃飯,結果三個人都餓得呱呱叫,錯過了飯時。還有許虎那小子,居然嘲笑人家是怪物,就因為她是蹲著尿尿,換來了王大嬸的一陣笑罵。從此以後,丫頭見了許虎也不叫了虎子哥了,叫流氓!
李逸想著想著,嘴角不由微微上翹,繼而開心的笑了。一屁股坐在柔柔的草地上,壓得嫩草一陣嘎吱響。一個深呼吸,雙手抱頭,往後便倒。這夜可真好,遠處營地里的點點火光,與天上的星光呼應,整個天地彷彿都化開了一樣。人也跟著化了。
要是沒有那些煩心的事該多好?當初真不該聽許虎的,要來當兵。
經過三天的急行軍,今天終於距懷城不足百里了,再有半天時間就到了。這也意味著,只有半天時間就要和蜀軍最精銳的力量正面相交,因此今天必須讓大家睡個好覺,養足了精神。而李逸也趁著這點閑暇,好好想想這仗要怎麼打。
雖然他已經有了豐富的臨戰經驗,而且還當過一段時間的校尉,也帶領過近千的部屬。可是,那一直都是在別人的指揮下作戰,根本不需要去想,仗應該怎麼打。唯一需要動腦子的,就是在值夜時,怎樣才可以偷懶睡覺。可現在卻要是獨自帶著兩千人和蜀軍交鋒,一切的命令、決定都要他來下。李逸雖然自負,可是卻一點也不自大。
這不是兒戲,一個不好,不但完成不了任務,更會累得手下人遭殃甚至戰死。這不是李逸願意看到的。
「李將軍這麼晚了還不睡覺?」李逸剛在草地上坐下,一個清越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那聲音就像這夜風一樣惹人遐思,可李逸卻反而嚇得趕緊從地上跳了起來。在這軍中,會這樣稱呼李逸的人只有一個,而有如此清越嗓音的人也只有一個。那便是皇上剛任命的征西軍督軍,同時也是皇上最寵愛的貴妃——馨妃娘娘。
「卑職參加馨妃娘娘!」聽到聲音就在跟前,李逸看都沒看,便要行禮。
「李將軍不要如此客氣,如今我可不是什麼娘娘,只是你的監軍,兩者雖屬平級,可那有主將給監軍行禮的?」馨妃及時阻住了李逸,不讓他拜下去。調皮的吐了吐舌頭,聲音越發的清越了。
李逸不禁一陣頭痛。這才想起,這一仗需要自己費神的不僅僅是如何去打仗,如何安置好這位任性而古怪刁鑽的貴妃娘娘,恐怕比打仗更讓人費神。心中不禁埋怨王士及和伍大成他們,給了自己一個麻煩還不夠,還要給自己安置一個更大的麻煩。
馨妃在西征軍中,看了十天的攻城戰了,整天里都是鼓聲大雨點小,剛開始那股子興奮勁也早就消失了,從骨子裡便覺得這仗打的無趣,一心想要換個方式來玩玩。可是,她卻也知道,這樣的事可不是能拿來玩的,因此便也一直按著性子。
那天,在知道晉軍拿下荊襄,已經渡了河,而且還有一支蜀軍也深入後方,如今已經到了懷城的消息后,馨妃也一時慌了手腳,一心想要回去京師。就在她會同趙清遠等一干人,要召王士及來問個明白時,更得知皇上已經下了五道金牌要王士及收兵了,心頭更是惶恐。可讓她意想不到的是,王士及居然想要抗旨不遵,拒不撤兵。
這還得了了?不僅是馨妃震怒,趙清遠、韓種等一干人等紛紛指著王士及的鼻子大罵,指責他是想要擁兵自重。就連一向冷漠似冰,彷彿一直都在沉睡的老太監趙如,這一刻也彷彿煥發了青春一般,怒聲斥罵王士及。本就尖銳的嗓音,這一刻更是像極了雷公敲響了一面破鑼,震得人恨不得去掐他住他的脖子后,再一通猛搖才算解氣。最後,估計是他自己也受不了了,才粗脖紅臉的停了下來。
等到他們都發泄完了,表完了對大楚的忠心后,王士及才終於得了說話的機會。當下便請馨妃娘娘揮退了眾人,有密情要單獨呈稟。在留下了老太監趙如后,眾人才紛紛不情願的退下了。這時,王士及才把自己為何要作出這個決定的原因,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他之所以要如此,無非是想要取得馨妃對他的支持,而且這也是他和宋無殤商量后,能找出的最好的能應付眼前局面的辦法。
現在在整個軍中,真正能夠支持他的,除了他手下幾個心腹外,也就只有馨妃一個人。對於趙清遠之流,王士及是壓根就沒抱有任何希望,他們能不落井下石就很不錯了。就算是一些跟著王士及的武將,雖然平日里對他尊敬有加,唯他馬首是瞻,可是那並不代表他們就會跟著王士及一起抗旨,那可是要滅門抄足的大罪,有幾個人有那個膽子?
可是馨妃卻不一樣了,她是真正意義上屬於皇上的人,能得了她的支持,即使是抗旨,那罪責也不需要王士及一個人承擔。再說了,有了她的支持后,那趙清遠之流就算是要阻止,也翻不起大浪。更何況,以趙清遠的為人,只要馨妃娘娘點了頭,那他肯定也不敢阻撓。因此,王士及才將情況原原本本都說了馨妃,希望能得到她的支持。
果然,當馨妃一聽完后,美目異彩漣漣,彷彿小孩子一樣,找到了心愛之物,好奇心和探知欲以及那一點追求新鮮事物的衝動,被充分的調動了起來。在看到王士及那堅定的眼神后,爽快的答應了王士及的請求,而她卻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那就是這次剿殺任務,自己也要跟著去。
她這話一出口,便猶如在本就風大浪急水面,又增加了一股狂風,一時間大有濁浪排空的感覺。王士及和老太監趙如瞪大了雙眼,滯得剛進來的趙清遠等人都出不來氣了,眾人雖然都竭力勸說。可怎麼也不能讓馨妃娘娘打消念頭,最後更是暗示王士及,如果她去不成的話,那你就等著準備退兵吧。
「李將軍在想什麼?」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天,可是馨妃卻覺得這四天實在是一生中最開心的三天的,從小的心愿一朝得償,心頭的愉悅自是不可言表。更何況,眼前這個人實在是有意思,幾天的相處,才發現他和自己想像的並不一樣。
「卑職沒有想什麼。」李逸低垂著眼臉,淡淡的回道。
「哦,那為何將軍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而且還笑了起來?」馨妃並不想輕易的放過他,追問道。
「呃,回娘娘,卑職是在想錦繡軍的事。」無奈之下,李逸只好老實作答。另一方面,也是不像和這個胡為任性的娘娘多說,生怕一個不小心再生出什麼麻煩來。這三天來,李逸可是真真見識到了這位娘娘的厲害,也不知她是如何做想,心中彷彿沒有一點尊卑之分,更沒有什麼男女之防。在行軍之時都還好,可一到休息的時候,她就來纏著自己問這問那。若是一個不小心,她居然還會代李逸下達軍令,有好幾次都差點誤了大事。對此,李逸除了頭疼,再無他法。難不成自己還敢將她訓斥一頓?或者是執行軍法?
聽了李逸的回答,馨妃不禁神采飛揚,臉上容光煥發,興奮的問道:「那將軍可想出什麼對策了?我們要怎麼做?其實,依我來看……」
「娘娘,卑職有一事相求,還請娘娘答允。」沒等馨妃說完,李逸便立即打斷了他的說,雖然知道這樣是大不敬,可是卻萬萬不能讓她說完了。此刻,錦繡軍就近在眼前,若是還由得她胡鬧的話,那可真真是不得了了。
話頭雖被打斷了,可是馨妃卻一點也不生氣,心想李逸要說的肯定和戰事有關,想也不想就點頭答應了。不過,她雖然不計較,但站在她身後的老太監趙如卻不答應了。一直懨懨的他,見到李逸如此無禮,微閉的雙目瞬間開闔。剎那間,李逸便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壓力撲面而來,不敢遲疑,全力運轉真氣,才堪堪抵住。老太監恐怕萬想不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居然能擋住自己施加的壓力,不由微微一怔。而李逸也趁此機會,毫不起眼的退了一步,恰好擺脫了那如萬年寒冰一般的壓力。
不等老太監再有動作,趕緊說道:「卑職現在雖領有一軍,可這全是伍將軍和大帥錯愛,看得起卑職。前日在攻打瓮城的戰鬥中,卑職才剛升為都尉,於將軍一稱實在當不起,因此卑職斗膽請求娘娘能換個稱呼。」
馨妃萬萬沒有料到李逸回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實在想不出來,這和現在的戰事有關係么?她不知道的是,這實際上不過是李逸隨便找出來的一個搪塞她的借口罷了。現在已經到了危險區域,李逸可不敢再陪著這位貴妃娘娘胡鬧。
聽了李逸的話,馨妃當下不由一愣,奇道:「不是人人都想當將軍的么?為何你好像反而不願意?再者說,我聽說那日你是第一個攻上瓮城的人,按功已經是偏將了啊,那還不是將軍么?」
「呵呵,可是大帥卻說我不適合做偏將,因此只升了都尉。」李逸淡淡一笑,答道。
「呵呵,你這人可真有意思。」馨妃也笑了,眨巴了下眼睛,繼續說道:「要我不叫你將軍也可以,不過你以後也不可以叫我做娘娘。」
這下,輪到李逸驚訝了,脫口說道:「這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在出兵前,王大帥就說了,我是你的監軍,既然如此,那還有娘娘一說?你見過有一個娘娘給人做監軍的么?」馨妃笑得狡黠,「你等我想想,應該怎麼稱呼呢?對了,你就叫我做參軍吧,參知軍事,我不當監軍了。做你的參謀,以後你有什麼計劃或者行動,都得和我商量。」
「這……」李逸一陣遲疑,這那還有一點行軍打仗的樣子?想做什麼要的職位便自己任命了便是。看了看站在馨妃身後的老太監,可他卻好像又睡著了一樣,壓根就沒有聽見。不由一陣苦笑,這個娘娘怎麼這樣?
「小逸,小逸,你在哪兒?」李逸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時,許虎的聲音恰好及時出現,真真是救苦救難。
「娘娘,有人叫我,想必是軍中有什麼事,卑職先告退了!」說完,匆匆行了一禮,也不等對方說話,便轉身逃了。留下馨妃愣愣站在那裡,漂亮的雙眸中儘是疑惑。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個李逸怎麼這樣?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他卻全不當一會事。在她的記憶中,每一個看到自己的男人,都是同樣的眼神,就連皇帝也不例外。而且這人剛見到自己時,也和他們是一個樣的,以至於她還以為這人和那些傢伙沒什麼區別,因此還曾暗示韓種,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可是,這幾天下來,這人卻又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每次見到自己都彷彿是受煎熬一般,最後都是找個借口,匆匆逃走。
夜風吹過,帶來陣陣寒意,穿著單薄的馨妃不由打了個寒戰,猛然省起,這人還為救自己,差點送了性命。
「娘娘,外面涼,回帳吧,小心受了風寒。」老太監尖銳的嗓音響起,事先毫無徵兆,幽幽的,在這夜裡平地颳起一股寒意。
馨妃正想著,不料被人打斷,不由氣呼呼說道:「以後要叫我參軍大人,不準叫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