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爭奪
黑沉沉的天空正在下著瓢潑大雨,那雨卻也奇怪,居然比這夜還要黑。一個孤獨的背影正茫然的站在雨水中,在他的四周有高聳入雲的古怪建築。李逸隱隱覺得那個背影有點熟悉,甚至是親切的感覺。就在他努力的想要看清那個人是誰的時候,一聲巨大的狼嗥從後面傳來。李逸和那人駭然轉身,透過重重雨幕,只看到一個黑影正高速向自己接近。還沒看清,黑影就已經到了身前。
李逸不知道該怎樣來形容此刻的震撼,因為出現在眼前的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種人,甚至不能說那是人!那是一頭高達丈許的狼,一頭比熊還要強壯、能夠直立行走的狼。巨大的血口中有近三寸長的尖牙,粘稠的液體從口中滑落,和雨水混在了一起,再不分彼此。深陷的眼窩中,不時有紅芒閃過,隨時要擇人而嗜的樣子!
李逸想要逃跑,可手腳卻根本不聽使喚,全身的肌肉早已僵硬如石。想要叫人,可喉頭卻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響,像被扭斷了脖子的雞鴨。
怪物在李逸眼前稍稍停頓了一下,眼中紅光一閃,就向李逸撲了過來!李逸大駭,就在他大叫「不」的時候,奇異的事發生了!
李逸在怪物的面前彷彿變成了一團空氣,讓它直直從自己的身體中穿過,沒有一點阻滯,就好像他本就是一團空氣,一縷輕煙。李逸根本沒去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為自己能死裡逃生感到慶幸、歡欣!
可是,還沒等他高興完,恐懼又重新降臨在他身上。
血液正在飛速的流失,而李逸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膚、肌肉一點點萎縮、塌陷。他想要阻止,可是根本就不知道身上何處受了傷,何處在流血,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唯一能做的,只有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枯萎,如同秋風鞭撻下的楓葉,只能眼睜睜看著生命慢慢的逝去。
「不!」李逸一聲大叫,從噩夢中驚醒。定定的看著腳下的灰褐色泥土,胸膛急劇起伏,急促的喘息聲在營帳中不停的回蕩。就在驚醒的一刻,李逸清楚的看見夢中的怪物正伏在那個有著熟悉感覺的人的頭頸間,在不停的,吸血!
這樣的噩夢已經是第三次了!三次一模一樣的噩夢,像以前所做過的其他怪夢一樣,重複出現,直到深深刻在李逸腦海中為止!
突然,一陣寒意襲來,李逸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伸手一摸,滿手的汗水!接著就聽到一個腳步聲進了營帳。
「小逸,小逸,快起來了!」寒意還沒退盡,一個刻意壓低了的大嗓門便傳了過來。李逸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個許虎,壓低了嗓門都還這麼大聲音,怕別人不知道我偷懶睡覺么?
許虎進來后,看到滿頭大汗的李逸,關切的問道:「怎麼,你又做惡夢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李逸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一邊搖頭一邊問道。
「大帥派人來傳你了!」許虎說道,說完撩起門帘,謹慎的看了看外面。
李逸聽了后,大吃一驚,愕然問道:「什麼,大帥傳我,為什麼?」李逸雖然是個校尉,可也不過只是個低級軍佐罷了,連自己上面的將軍都沒有見過幾次。至於大帥,那更是身處雲端一般的存在,從開戰至今七天的光景,李逸也不過是遠遠望見過幾次而已,連面目都沒看清。此刻突然聽說大帥要見自己,心中怎能不驚訝?
「不知道。不過,派來傳你的那個人不是大帥的親兵,也不是我們軍中的人。」
李逸皺了皺眉,開玩笑的說:「不是我們軍的,那就是蜀軍了?」
「那怎麼可能,」許虎咧咧嘴,想笑,就是借個天做膽,也沒那個蜀軍敢大搖大擺來這三十萬大軍中找人。「聽說朝廷派了個特使來督戰,今天剛到,那來傳你的人就是和特使一起來的,那些老兵說,那是京都的羽林軍。嘿嘿,媽的,一個兵丁可都穿了全身鎧,比你這個校尉還神氣!」
對於許虎後面的話李逸到沒怎麼在意,可聽到是特使的羽林軍來傳自己,心下卻大感疑惑,摸摸腦袋:「那就是特使傳我了,他今天剛來,怎麼知道我的,傳我幹什麼?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大帥傳我就夠奇怪了,怎麼特使還找上我了,該不會是知道我睡覺了吧!」
「那怎麼會,你在這裡睡覺的事,就我一個人知道,我一直就在這附近守著。」許虎聽了這話,不以為意的說道。
「呵呵,走吧,去看看不就什麼都知道了!」李逸整了整身上的皮甲,攀著許虎的肩頭便向帳外走去。「不要讓人家等的不耐煩了。」
兩人走處帳外,遠遠便看到一個羽林軍兵士正站在那兒,對著這邊不停的張望。那鬼頭鬼腦的樣子到不像是羽林軍,反而像個小賊。兩人都不由好笑,這就是傳說中南楚國最精銳的軍隊,捍衛京都安全的羽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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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及看著剛趕製出的新式拋石機,撫摸著還沒來得及刨光,滿是毛茬子的機身,心中唏噓不已。今上聽信朝中奸黨讒言,再加上西夏國拋出的誘餌,不顧一切,貿然發動對大蜀的戰爭。雖然自己領有三十萬大軍,可眼前這有著天下第二雄關之稱的巫關,卻生生把自己擋在了外面,到今天雙方已經僵持了足有七天。
七天來,大小十餘次攻城,對方几乎是毫髮未損,而自己這邊卻足足損失了近兩萬人。更可怕的是,據探報說,北邊的大晉已經在荊襄一帶布置兵力,準備趁南楚攻蜀國內兵力空虛之際,大舉入侵。雖說此次南楚是和西夏一道,聯合分從兩面夾擊蜀國,而且更有其他勢力來牽制大晉,按理說應是萬無一失的。可不知為何,王士及心中始終覺得不安,卻又說不清到底是那裡有問題。
想到這裡,王士及搖了搖頭,現在自己作為南楚征西大軍的統軍元帥,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儘快拿下巫關,至於其他的,現在想了也是白想。
「大成,這新式拋石機真有你說的那麼大的威力么?」王士及轉回頭,看著身後一名體態魁偉,滿臉絡腮鬍子的將軍問道。
「呵呵,大帥,你就放心吧。等明天攻城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到時候包管讓那些只敢縮在烏龜殼裡的蜀狗們好看。」伍大成一邊答話,一邊把胸膛拍的嗵嗵作響,顯然對這個新式拋石機有著極大的信心。
「對了,你說是誰設計的這個拋石機?」
「是我手下一個校尉,名字叫李逸!」聽大帥問起,伍大成的胸膛挺的更高了,聲音更是鏗鏘有力。好像設計這個拋石機的就是他自己一樣。
「哦?就是你說曾帶領十人攻上巫關關頭的那個李逸?你們西營的練軍法也是他搞的吧?而且聽說今天在攻城的時候,還曾和監軍有了摩擦?」一聽到這個名字,王士及來了興趣。如今三十萬大軍都久攻不下的雄關,卻在一年前被這個當時還是小校的李逸攻上了關頭,不可謂不是大功一件,雖然那次實在是有點取巧。王士及說完后,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另一邊的一個中年文士,後者也微笑點頭。
「不錯,就是那個小子!嘿嘿,王帥,那小子可真不錯……」說道這裡,他卻發現王士及和那中年文士的表情不太對,幾人都幾十年的交情了,彼此熟悉得很,趕緊擺出副苦相說道:「大帥,那可是我辛辛苦苦一手**出來的啊!你可不能搶了去,整個西營我可就看得上他了,還指望著以後把西營交給他的。」
說完后,又轉過頭,惡狠狠瞪著那中年文士,說道:「宋無殤,你老小子趁早別打他主意,不然老子可對你不客氣。」
這話雖然不敢對王士及說,可是對這個看起來就一普通中年人的文士宋無殤,卻沒什麼好客氣的。這老小子,不知道搶了自己多少好東西了,對他,可不能客氣。
「哈哈,好你個伍大成,我可什麼都沒說啊,」看到伍大成那凶神惡煞的表情,宋無殤不禁好笑,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要是不照你說的做,我可就對不起你老兄了啊。我到是很想看看,你個老屠夫怎麼個不客氣法!哈哈!再說了,這麼好的人才,根著你伍大成不是浪費了嗎?你除了殺人,還會什麼?」
「你…你…」伍大成大急,你了半天也沒弄出下文來,直氣得跳腳。他生平最討厭別人說他只會殺人,雖然這是事實,可卻也是他的忌諱。可現在也知道說是說不過眼前這傢伙的,只好改變下策略。「大帥,王帥,這…這你可得給我作主啊,那老東西也太欺負人了,每次我這裡一有點好東西都給我弄走了,上次剛訛了我一壇好酒,今天可是連人都不放過了,大帥,你可得給我老伍評評理啊!」
說完這話,伍大成那張苦臉更苦,只差沒有滴下眼淚來了。本就濃密的鬍子,此刻更是全湊到了一起,再看不出嘴來。
王士及在一邊也看得好笑,本來聽說了這個李逸后,自己也有心把他調到自己手下,可現在看伍大成這個樣子,卻又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宋無殤卻先接過了話頭。
「伍大鬍子,你這人也真是,誰叫你那麼愛獻寶了?對了,大帥,昨天我好像看到一份要升遷李逸為都尉的公文,依在下看來,這個李逸前有攻上巫關的奇功,現在又有設計新式拋石機的功勞,還有練軍法,這麼些功勞比起殺再多的人也要大啊,就是升他做個偏將也沒問題了。」後面這話雖然是對王士及說的,可他雙眼卻一直盯著伍大成,一副我就吃定了你的表情。伍大成看得牙痒痒,恨不得馬上生吃了這可惡的傢伙。
「你…你…宋無殤,老子今天跟你拼了!」伍大成說完,就急火火四下里找順手的傢伙,看樣子還真有劈了宋無殤的心,可卻忘了他腰間正別著把長劍。
「好了,好了,無殤,這事就算了。」王士及一看手下這一文一武兩大臂膀鬧開了,趕緊出面阻止。「大成,放心吧,沒人找你要人,李逸還在你手下呆著。不過,暫時還是先升都尉,年輕人升的太快反而不好。」
宋無殤兩人看大帥發話了,也不鬧了,恭身領命,齊齊應了聲是。伍大成又瞪了宋無邡一眼,哼了一聲,宋無邡卻只笑笑,對著他豎起了大拇指。後者並不領情,可想了想后,還是忍痛還了對方一根食指。宋無邡見了,微微搖頭,比劃了兩根指頭,便轉過了頭不再看他。伍大成無法,只得再次重重哼一聲了事。
兩人這番比劃要是換了其他人肯定看得一頭霧水,可在他兩人來說,卻是一目了然的買賣,雖只簡簡單單幾個動作,可是卻並不妨礙兩人之間的交流。宋無邡那個拇指的意思,是說伍大成開始的一番演技了得,後來伍大成的一根食指,是為了表示對宋無殤的謝意,就送你一壇好酒。可是,宋無邡卻不滿意,非得要兩壇,因此給他比劃了兩根手指。
兩人在比劃的時候,王士及早已轉身繼續看拋石機,所以對身後兩人的一番小動作可說是渾然不覺,可不知為什麼,臉上卻又掛著絲淡淡的笑意。
「報!」就在此時,王士及親兵來報告說已經到了赴宴時間,監軍大人派人來催了幾次了。
王士及一聽是要自己去赴宴,眉頭皺了皺,說道:「你去告訴趙大人,就說老夫身體不適,今晚就不去赴宴了,讓他代為轉告特使馨妃娘娘,請娘娘恕罪!」
「就是,媽的,狗日的的趙清遠,把中軍大帳當成了他候府了,搞的花里胡哨,烏煙瘴氣一片,現在還要我們去赴宴,那還不是去受氣么!」伍大成在一邊嚷嚷道。「還有那個什麼特使,媽的,都什麼朝廷,老子們在外面打生打死,居然派了女人來當什麼督軍,大……」
剛說道這裡,就感到有人在扯他衣服,回頭一看原來是宋無殤。「你扯我幹什麼?」
「閉嘴!」宋無殤毫不客氣的斥道,伍大成剛想罵人,可宋無殤卻根本不給他機會。回頭對王士及說道:「大帥,今天這個宴會你不去恐怕不太好吧?」
王士及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大帥,雖說朝廷派馨妃娘娘來督軍是有點荒唐,大帥目前所慮者無非是怕這位來了後會有所掣肘。可是在下聽說這位娘娘平日就好武知兵,而且出身將門,依在下看,大帥若是處理好了,可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哦,怎麼說?」王士及聽道這裡,知道自己這位智囊一定是又有了什麼花樣,不由認真起來。
「大帥,如今我們被阻於這巫關前,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其城堅地險,可是另一方面和我們那位監軍大人胡亂用命,恐怕也不無關係!」
王士及點了點頭,長嘆一聲。南楚自百年前開國以來,太祖為防武人作亂,便定下了監軍制。凡各路軍營必有一文官監軍,軍中事無大小均須監軍點頭后,才可生效執行。這樣一來,固然是大大限制了武官,可另一方面卻由於文官不知軍事,也造成了軍令不通,胡亂用命的現象。若是在平時,到也沒有什麼,可在戰時,這卻嚴重影響了軍隊作戰。就拿這次攻打巫關來說,有幾次本來可以攻上關頭的,可監軍趙清遠卻臨機亂下命令,終導致功虧一簣。軍中各將領、軍佐,無不氣憤異常,可卻又沒有辦法。
「這趙清遠不過是一佞臣,全靠溜須拍馬,今上寵信才得居高位,實際全無本事。在朝中,大帥又屢屢使其難堪,可偏偏此次又是他做監軍,自然是多有掣肘。」宋無殤說道這裡,頓了一頓,發現伍大成此時居然也安靜了下來,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可是,現在馨妃娘娘來了卻給了我們一個機會!」
「媽的,老宋你怎麼像個娘們似的,快點說啊!」看到宋無殤停了下來,伍大成催促道。
「大帥,這趙清遠和馨妃娘娘相比,皇上更寵信誰?」
「那還用說,當然是馨妃娘娘了!」伍大成搶著回答。
「嘿嘿,這就對了,此次馨妃娘娘來,與其說是督軍,還不如說是來玩的。據在下所知,皇上本是不打算派督軍的,可娘娘卻十分嚮往軍旅,常常央求皇上許其來軍中。此次正是抓住巫關久攻不下這麼個機會,一番軟磨硬泡下,便要來了一紙敕令。大帥何不抓住這次機會,和娘娘交好,利用其好武知兵的性子,來牽制趙清遠?那趙清遠雖是監軍,可以他的德性,又怎敢和娘娘作對?到時候大帥只需做好娘娘的工作,豈不是諸事皆順?」
王士及聽了這番話,忍不住點頭,可隨即又問道:「可是,馨妃她又怎會聽我一個老頭子的?」
「呵呵,大帥,你和馨妃娘娘的娘家可是世交啊。再說了,這馨妃娘娘雖是一女子,可是卻頗有乃父寧國公遺風,雖然如今貴為貴妃,可卻極為賢惠,在宮中就深得擁戴。只要大帥將其中利害講明,相信娘娘必定會助大帥的。」
「嗯,有理,哈哈,無殤不愧是智計百出,如此一來,這巫關指日可破!」聽了這一番解說,王士及心情大佳,哈哈大笑道。
「走,赴宴!」當先大步而去,宋無邡笑笑,緊隨其後。
看到兩人都走出幾步了,伍大成在後面「呸」了一聲,咕噥道:「哼,什麼智計百出,不過是會聽牆角罷了!人家一個女娃娃的事,你怎麼就知道的那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