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談
得知李逸沒事後,不光是馨妃鬆了口氣,王士及也同樣感到一陣輕鬆。這人是伍大成看重的,若是出了事,讓他怎樣給伍大成交代?
帳外的喊殺聲已經漸漸小了下去,火光也不再像開始那般張揚。隨著王士及一連串的命令下去,南楚軍漸漸穩定下來,這一來,南楚軍在人數上的優勢一下子得以充分的顯現。畢竟都是精銳,從慌亂中平靜下來后,所爆發出的戰鬥力可不是那烏合之眾可以比的。
王士及、宋無殤二人從馨妃的帳中出來后,並沒有回自己的營帳,而是邀上了今夜剛到的左明禪,來到了離中軍帳不遠處的一個小土丘上。讓親兵在帳中拿來了今晚還剩下的酒,就著清風明月和戰後的餘韻一同小酌。
「來,這一杯算是給左先生接風洗塵的,王某就以一杯水酒,感謝先生此次不遠千里仗義相助。」王士及舉起斟滿的酒杯,捋了捋花白的鬍子,欣慰的說道。
「多謝老國公,不過左某卻是愧不敢當啊。」左明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此次由於一些小事耽誤,以至遲來了幾日,還請大帥見諒。」
王士及哈哈一笑,道:「左先生何出此言!王某聞先生大名久矣,無殤亦曾多次提及先生。只可惜,王某一直為俗務羈絆,不得與先生一見,今日終得償所願,實是足慰平生。」
當下三人你來我往,相互敬酒。三人俱是一時人傑,見聞廣博,識見高明,而宋無殤和左明禪二人更是多年好友,言談自是投機。一番交談下,倒也其樂融融,妙趣橫生。
說到興起時,王士及從地上長身而起,遙指已過中天的明月,嘆道:「明月如斯,可卻故國不在!」說完,一口飲盡杯中殘酒。
宋無殤和左明禪兩人聽了這話,不由停了下來,齊齊望著王士及。左明禪知道,風花雪月終有了時,說正事的時候終於到了。
「呵呵,如今國公統帥三十萬精兵強將,以雷霆之威兵臨蜀國,正是一統五國之始,國公卻何出此言?」左明禪輕聲笑道。
王士及轉過身來,定定看住左明禪,搖頭苦笑道:「左先生乃高智之士,何苦取笑於我!」
左明禪訝然,「國公何出此言,在下絕無此意,句句都是實言啊!」
「若真如左先生所言,王某何至於如今被阻巫關?」
「這……巫關自建成之日起,便從未破過,以至被世人譽為為劍關之下天下第二雄關,想要破此關,談何容易?再則說了,此次南楚與西夏聯合攻蜀,蜀國自知勢危,未免亡國之患,國內軍民一心,誓要禦敵於關外。前有雄關阻路,後有蜀國上下用命,想拿下蜀國,必要廢一番氣力。可就算如此,在夏楚夾擊下,蜀國也不過是負隅頑抗罷了,終改不了亡國。」
「先生這番話,句句在理,可是對於最後結論,王某卻是不敢苟同。」
「哦,在下鄉野鄙人,還請王爺教誨!」說完,左明禪躬身一禮。
「誒,先生見外了,你我一見如故,何來教誨之說。」王士及擺擺手,還禮道。
宋無殤在一邊見了,也不禁嗤道:「老左何時變得這般無趣了,早知如此宋某便不該叫你來。」
「哈哈哈哈,好,倒是左某矯情了!左某賠罪就是。」說完,當真團團一揖,舉止間,盡顯不羈之態。
「好,能認識明禪,實乃我王士及之幸,當浮一大白。」王士及哈哈大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王士及放下酒杯,話鋒一轉,接著說道:「明禪以為羅秋實此人如何?」
左明禪沉吟一陣,沉聲答道:「蜀中眾將,當數此人第一。」
宋無殤擊掌附和,接道:「不過,此人卻是守成有餘,開拓不足,善守不善攻。有他守巫關,我軍要拿下此關,必付出慘重代價不可,不過,卻還不足為患!」
「哦,宋兄此言,當還有所指?」
王士及和宋無殤對視一眼,後者道:「在今夜之前,我們確有拿下巫關的信心。可就在今晚,這一切卻難說得很了。」
「哦,這話怎講?」左明禪奇道。
「明禪可知道今晚蜀軍襲營的事?」
「當然知道,我趕到時,蜀軍不是正在敗走嗎?」
聽了左明禪這話,王士及兩人不禁再次相視苦笑,對方那那是敗走?就拿正面攻打前鋒營的蜀軍來說,最後雖然退走,可人家那是井然有序的退走,而根本不是什麼敗走。這也就算了,畢竟,蜀軍出動的全是精銳騎兵,能從容退走也不算為過。
可氣的是,在後營放火的那幾隻蜀軍,從開始,南楚軍中就沒人搞清楚對方到底是出動了多少人馬,又是從何處出現的。知道戰事結束后,王士及等人才推斷出,對方必是一隻人數不多的精銳,翻過了險峻的巫山實施奇襲的。得出這個結果時,南楚軍中諸將,莫不驚詫莫名。一隻上千人的軍隊,居然翻過了高有千仞,峭壁嶙峋的巫山,這是一隻什麼樣的軍隊?難道對方可以飛不成?然而事實就擺在面前,由不得南楚眾將軍不相信。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隻部隊的人終究不多,蜀軍必然不敢將這隻部隊就放在南楚軍背後,任其被絞殺。因此,完成了今晚的奇襲任務后,必然已經退回了巫關內,等著下一次襲擊的到來。可是,南楚軍還會給敵人這樣的機會嗎?
「明禪以為如何?」王士及問左明禪道。
「從國公所言來看,對方這次襲營,前後配合之緊密,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兩軍相隔數里,還能互為呼應,且準確把握出戰時機。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呵呵,明禪所言甚是,不過,最可怕出還不在此處。而是這個計策是誰想出來的?」
左明禪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由問道:「難道不是羅秋實?」
王士及微笑搖頭,「以羅秋實的性格,他用兵豈敢如此大膽?」
「那國公的意思是,用此計的是另有其人了?」
「不錯,本帥幾乎可以肯定,定是另有其人,此人用兵之奇譎,遠在羅秋實之上。若蜀國有此人的話,再加上用兵老練方正的羅秋實,那我等要破巫關,可真是難上加難了!」說完,王士及長嘆一聲,搖頭苦笑。
「那國公可知此人是誰?」
「若是知道,我和無殤也就不會如此頭痛了!」王士及不由皺眉搖頭,愁容滿面。
「呵呵,王帥且請放寬心,此事便交給左某便是。左某立刻給秘營下令,全力打探此人!」
「好,哈哈,有了明禪和方家秘營相助,何愁巫關不破!」得了左明禪承諾,王士及開懷大笑,臉上愁容一掃而光。「對了,還有一事要托明禪,今晚行刺馨妃娘娘之人,還望明禪代為打探。」
「王帥放心,明禪定不辱命。」左明禪一拱手,鏗然答道。「在下還有一事要告知大帥。」
「哦,什麼事?」
「趙清遠已經私下裡把他女兒許給了韓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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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以深沉,送走了左明禪后,王士及卻還沒有一點睡意,心中反覆回味著開始的一番談話。
這個左明禪和聽說的可不一樣啊。無殤和左明禪有幾十年的交情,相互間極為了解,對他的評價相當之高。在王士及的印象中,宋無殤還從沒有如此推崇過任何一人。
可他今晚的表現,卻是多少另王士及有點失望,嶺南方家實際上的二當家,南楚最大諜報網秘營的掌舵人,怎麼會連眼前的形勢都看不明白?名實不符啊!王士及心中長嘆。搖搖頭,不再想這些煩心的事,重新看著懸挂在中壁上的巨大地圖,把思緒又放在了眼前的戰事上。
正思量間,帳幕掀動間,宋無殤閃身進入了帳中。
「大帥可是為左明禪發愁?」宋無殤徑直來到王士及身前,直言道。
王士及收回地圖上的目光,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反問道:「無殤此話怎講?」
「大帥不要再騙在下,」宋無殤看到那笑意后,一瞬間就明白了一切,不禁搖頭。「在下又豈是那等不知輕重好歹之人?」
「呵呵,無殤既然明白,想來也就不會責怪本帥了。」王士及點點頭,一臉的釋然。「想來無殤也應該知道為何我與左先生都有所保留了?」
「嶺南方家雖臣服南楚皇室已有近百年時間,可是其陽奉陰違之意卻是路人皆知,無殤又怎會不知。只是實在是想不明白,值此危難之處,雙方為何就不能開誠布公?」
「唉,開誠布公談何容易?除非是他方家甘心臣服,又或者皇家能出一如同高祖般雄才偉略的皇帝,否則,兩家間只會如今天一般的局面,你防我我不信你!好了,無殤不要再為此事憂心了,既然你也睡不著,不如陪我看看地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