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反目成仇

她的身體現如今並不好，需要用食物累補充能量，這不是取決於我們的心情究竟好或者不好，而是取決於我們究竟應該吃還是不應該吃。

現在，她木然的開始吃起來，動作是機械化的，可想而知，食不知味，我呢，將肉片已經從竹籤子上拿下來了，將蘸醬輕輕的塗抹在了這肉片上，輕輕的咀嚼起來，之前，或許這些東西連我都不是喜歡的。

但現如今呢，我已經非常喜歡這些東西了，我一邊吃，一邊看著曼荼羅公主。

曼荼羅公主的靈魂好像去了遠遠的地方，她的臉上不能看出來什麼過多的表情，但整個人的悲痛已經可想而知，我們兩個人看著對方，她的面上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陰翳手揮目送，還是填鴨式一般的將面前的東西吃過了。

我將方巾給了她，她胡亂的擦拭一下嘴角，大概感覺吃的太多了，想要在外面去走走，目光失神的東張西望，我呼口氣，點點頭，和曼荼羅公主一起朝著外面去了，外面的夜空給篝火點燃了。

天空的星星是如此的明亮，我們舉眸就能看到不北斗七星，這是最為好尋找的星座了，其餘的都若隱若現似是而非，不是對天文地理知道的通透的人，是不會看出來的。

天空點綴的星星，好像寶石一樣，好像嬰兒的眼睛一樣，純潔無暇而晶瑩剔透，那一片粲然的光芒，將天幕連綴的如此美妙絕倫，我們兩人幾乎同一時間給天空的美麗吸引住了。

那美麗是如此的震撼。

「真美。」

「是。」我唏噓不已，想要讚美一句，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的遣詞造句都不能將這一刻的美麗表現出來十分之一，我比較傷感，比較難過，沉默的目光微微移動到了曼荼羅公主的面上。

儘管天空輝煌的光芒璀璨的落在了她的面上，但因為高遠與深邃，那些光芒就大打折扣了，落在她的面上，就好像籠罩了一重淡淡的繽紛，我沉醉在這樣一片美麗的光芒之中。

她的面上有一抹淡淡的敏銳的光芒，柔和的很，我看著曼荼羅公主，卻感覺，我來到這個異時空，第一次見曼荼羅公主和今時今日的曼荼羅公主已經截然不同了。

第一次見到的曼荼羅公主是什麼樣子呢？那是一個英姿颯颯的女子，她居高臨下，手中握著一枚紅色的繡球，目光敏銳的好像雲豹一樣，犀利的在人群中搜尋，想要找到那未來的如意郎君。

在目光終於落在刑天面上的剎那，她的目光忽而就變得柔和了起來，然後，她的手輕巧的晃動了一下，那滴溜溜的圓球已經從天而降，然後砸向了自己的意中人。

那眼神裡面的憧憬，那帶著無窮生命力的一切形態，讓曼荼羅公主的身體好像暴漲起來的一張弓似的，她的身體是健康的，她的面上有醉酒以後才能浮現的紅雲，就連刑天乾乾脆脆的拒絕曼荼羅公主以後，她的面上那一抹紅霞依然故我的堅守。

但是現在呢，自從孩子小產以後，她就沒有笑過，要是沒有我，我真的不敢想象，她的身體還會變成什麼模樣，我對於一切卻都無能為力。

「南斗呢？」她站在這裡，少頃，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良久，才翕動嘴唇，輕輕的問一聲，我不知道究竟說什麼好，沉默，這沉默讓我感覺剛剛她那兩個字，似乎是一種錯覺。、

「什麼？」我揚眉。

「南斗。」

「這裡，呶。」我指了指頭頂，南斗和北斗分別盤踞在我們頭頂，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形成兩個對立面。北斗七星熠熠生輝，南斗這黯然無光芒，我知道，她想要看南斗的意思是什麼。

在她的目光終於搜尋到南斗以後，我看到，曼荼羅公主雙手合十，做了一個非常迷信並且非常痛苦的神色，她微微的閉上眼睛，虔誠的碎碎念起來，少頃，痛苦的蹙眉。

「北斗主生，南斗主死。」他說，我無言以對，只能點頭，今晚的南斗是如此的黯然無光，可見，生死一線之間，已經不言而喻。

「是。」我點頭。

「他一定是死了，一定是。」她一遍一遍的重複，一遍一遍的訥訥，低聲言語，人讓人一聽，好像進入了一個夢境一樣。我握住了曼荼羅公主的手，給予他力量。

「好了，回去，外面更深露重的。」我說，她呢，點點頭，剛剛邁步，目光又是落在窵遠的人群之中，這群人還在狂歡，好像今晚已經是末日一樣。

又或者說，今晚是每個人生命最後的一天，燦爛的光芒，將每個人的面上都塗抹上了一重開心的表情，雖然距離比較遠，但每個人的歡聲笑語還是透過空氣，一點一點的流淌到了外面的耳邊。

他們徜徉在一場多麼歡快的海洋里，我呢，在這裡，和曼荼羅公主品味一種沒有辦法派遣的寂寥與落寞，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她呢，已經輕微嘆口氣，不豫的說道：「你看，我們和他們畢竟還是有著隔膜的。」

「這裡就是你的家，你總是胡思亂想做什麼呢？」

「漓之夭，自從決定要和刑天在一起，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錯誤的。」她好像在懺悔，我滿以為，她會將自己所謂的「十宗罪」一一都羅列出來，但是並沒有，她僅僅是沉默，然後閉上眼睛。

「什麼錯的對的，你相信命運？」我看著曼荼羅公主。

「命運，命運從來都是天道無常，幾曾對我公平過呢？」她說，我知道如此，不但命運對曼荼羅公主一個人不共，其實對於每個人都不公平，命運會花式吊打往前面每個人，讓我們每個人都惴惴不安。

但命運，是我們幾乎不能抗拒的一種東西，是朝著死亡邁出的不可抗力，是一步一步臨淵履薄的東西，現在的曼荼羅公主，已經開始接受命運給自己的東西。

不好的瘡疤，依舊好的饋贈，她眼睛飽含熱淚，我呢一樣是比較沉痛，傷感的情緒迷漫在我們之間，我強顏歡笑了一下。「好了，大千世界，滾滾紅塵，我們的生命原本就曇花一現一般的渺茫，沒有必要和自己過不去……」

「那裡有人是和自己對著乾的呢，既然如此，何不開心點兒呢？」我一邊說，一邊看著面前的他，曼荼羅公主好像已經釋懷了，輕輕的嘆口氣。

「也好。」她點點頭，我們兩個人絮聒了會，進入了帳篷，我的心跟著跳動起來，那噩耗很快就要來了，很快就要來了，我幾乎已經能感覺到了。

外面的喧鬧貌似有了片刻的停止，不一會兒，一個驚慌失措的小兵已經進來了，這小兵氣喘吁吁的模樣，看上去已經跑了很久才到這裡了，他跪在帳篷門口，上氣不接下氣的將戰況與結果已經和盤托出。

這一切，彙報出來以後，我怕滿以為，接下來一定是曼荼羅公主歇斯底里的沉痛哭泣，一定是她不能自已的哀悼，但是……一切都沒有。

她僅僅是沉默，咬住了牙齒，腮幫子都鼓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好像失去了力量一般，她就那樣閉上了眼睛，然後睜開，那雪亮的墨瞳，讓我理所應當的產生了一種錯覺。

幾年前的曼荼羅公主出現了。

「大妃，現如今，我們已經不安全了，中原人很有可能會來這裡的，以策安全，我們商量過了，安營紮寨，請您到草原腹地去，那裡人煙稀薄，他們是不會來的，現就走。」看起來，對於事情的塔羅牌效應，已經不可轉圜了。

並且，他們已經將能安排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我看向了曼荼羅公主，想要看看，究竟曼荼羅公主會作何反應，她呢，沉靜的聽，卻好像沒有絲毫的反應一般。

「好，本妃知道了，你們就算是走一個你一乾二淨，本妃也是不會離開這裡的。」她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大概是站起來的動作太快了，血液反逆到頭腦中，不能很快的循環，我看到，她搖搖欲墜的。

我上前一步，想要攙扶她，但是她呢，已經拒絕了我的手，「本妃會負隅頑抗到底。」曼荼羅公主一邊說，一邊撕碎了旁邊的布條，算是披麻戴孝了，將之胡亂的纏繞在了頭頂。

墨黑一般的鬢髮，雪白的布條，一黑一白呈現出來兩種截然不同的觀感，我看著那飄飛在他耳邊的白色布條，心如刀絞一樣。

「現在，傳令三軍，保護老弱婦孺離開，有願意和本妃在這裡負隅頑抗到最後一刻的，有那願意拋頭顱灑熱血的，留在這裡就好，為可汗報仇雪恨。」這不共戴天的仇恨，是不能忘記的。

畢竟，她沒有健忘症。

我看到這小兵出去了，繼續看面前的女子，她已經恢復了之前的颯爽英姿，我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我立即將旁邊衣架上的披掛拿過來了，那沉甸甸的披掛已經半年多沒有上身了。

她呢，從容不迫的，安之若素的將之握住了。

「這個留給刑天。」她說，「你代為轉達，我知道，這一場戰役的結果究竟是什麼，你都不會有任何問題的，給你。」她一面說，一面將這披掛已經給了我，我點點頭。

沉默迷漫在我們之間，良久良久以後，我們兩個人面面相覷了會兒，「你呢，你用什麼呢？」

「用他的。」他一邊說，一邊朝著旁邊的軍帳去了，我們從屋子中出來，外面的狂歡已經告一段落了，人們奔走相告，那消息已經全然都知道了，但人們呢，已經很快就接受了。

「我不走。」

「我也不走。」幾個人已經穿好了打仗的衝鋒衣，朝著曼荼羅公主這邊來了，至於那些老弱婦孺，他們是需要好生保護的，曼荼羅公主從軍帳中出來，儼然已經扮演了另外的一個角色。

人們看著曼荼羅公主，都逐漸的圍攏了過來，他們準備聽曼荼羅公主發號施令，這最後的戰鬥，究竟是用死亡來捍衛他們的尊嚴，還是撤離呢？人們的目光，好像利劍一般的落在曼荼羅公主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