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名盜賊
沐離感覺自己握金幣的手在微微顫抖,掌心甚至已經出了汗。
金幣啊,這是貨真價實的金幣啊,不要說擁有,連見也只見過一次啊。那還是自己十二歲那年秋,胡管事帶自己去洛城裡買干鮑時過了把眼癮,只是遠遠地瞧了眼,連摸一下的機會都沒撈著。
金幣,我竟然也擁有了一枚屬於自己的金幣,有了它,我在拔籍獲取自由的道路上又邁出了大大的一步!
除此之外,沐離還敏銳地覺察到自己發現了一條新的生財之路。
知道草風蛇的琉璃珠值錢,沒想到這麼值錢,辛虧沒上雞鳴城裡那幫藥販子的當,要是聽了他們的糊弄,說不定四枚銀幣就給賣了。
「按現今的行市,兩顆珠子值七十枚銀幣,小子,算加上這枚金幣,你就不虧了。」
青袍先生笑著說,糊弄一個未成年孩子自然容易,哄了就哄了,做生意場上打滾這麼多年,心早煉硬了,他這麼做與良心無關,而是有著更深以層次的用意:
「下回有好東西送我這來,我來叫價,絕對童叟無欺。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錢祝。」
青袍掌柜認準沐離是個有潛力的好獵手,將來會為自己帶來滾滾財富。
「東來生藥鋪,錢掌柜,我記住了。」沐離高興地說。
和這麼有誠信的商家搭上線,以後再得到像琉璃珠這樣的好東西就容易出手了。沐離把金幣小心地藏進貼身的衣袋裡,向錢掌柜鞠躬,高高興興地出了門。
東來生藥鋪西邊有條僻靜的小巷,是一條死巷,巷子里污水橫流,垃圾遍地,臭氣熏天。此刻在巷口的垃圾堆里,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子剛剛從昏迷中醒來,這男子二十多歲年紀,皮膚白皙,留八字須,長的極瘦,個子卻頗高。
他晃了晃腦子,使勁地眨了眨眼,終於坐了起來。
後腦勺還隱隱有些疼痛,他抹了一把,不覺「噯喲」了一聲,心裡暗罵道:「你娘的,賊祖宗好容易回趟城,竟讓幫賊孫子給算計了,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晦氣到家了。」
這年輕人名叫司空湖,是江北有名的盜賊,綽號「名盜賊」。據說他這個綽號還是當今天子御賜的,是真是假,當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名盜賊」是昨晚進的城,此前他在中州城裡做了一大單,得了筆能讓尋常百姓人家幾輩子花銷不盡的財富。
有錢就去洛州花,這是全天下有錢人都知道的事。
司空湖也不例外,在外面做賊充孫子弄錢,為的不就是有了錢去洛城做爺嗎?
年少多金的司空小爺在洛城那些花紅酒綠的所在著實充了幾天大爺,過了幾天舒心日子。一夜暴富,風光無限,飄飄欲仙的司空大爺腦子一發熱,就忘了凡巨富皆低調的古訓。
太過張揚的司空大爺很快就嘗到了高調做人的惡果。
這天晚上他從妓院出來打算到賭場去瀟洒一把,僅僅只是因為貪圖路近走了一條不算太偏僻的小街,結果就被一群小太保給攔住了。真是名賊遇流氓,有理說不清。
小太保不分青紅皂白,衝上來一頓狠削,名賊就躺下了。等他醒來,身上的銀袋子早不見了蹤影,這也罷了,家資萬貫的「名盜賊」還能把家產都帶在身上嗎?被搶的數字雖然十分龐大,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罷了。
可恨的是,搶了東西,幹嘛剝人家的衣裳?弄的人家清潔溜丟的怎麼出去見人。小流氓就是小流氓,連身破衣裳也不放過。
不過司空湖又感到慶幸,好在只是一群街頭小流氓,要是碰到個有點見識的,說不定自己這會兒還不能脫身呢,要是把自己關起來,不用他們動大刑,那萬貫資產從此就又要改了姓了。
司空湖是名盜賊不假,卻也是個地地道道的軟骨頭。往刑架上一綁,真是問一答三,免費再送倆。
司空湖坐在垃圾堆里發了陣呆,忽然眼前一亮:剛發了一筆小財的沐離躍入他的眼帘。
縱橫江湖多年,司空湖早練就一雙火眼金睛,什麼人有錢,什麼人沒錢,他一眼就能瞧個八九不離十。這「名盜賊」三個字可不是浪得虛名!
沐離對此卻茫然不知,他興沖沖地從東生來藥鋪出來,就急急想著趕回四海客棧,要跟歪頭他們出去吃飯、喝酒呢。他哪裡曾注意到,自己前腳剛踏出藥鋪的門,就被陰暗處的一雙賊溜溜的小眼睛給盯上了。
那對眸子明澈發亮,猶如夜行貓的碧瞳。
眸子的主人此刻手捻自己的小八字須,正在琢磨:我是直接剝他衣裳呢,還是借他點錢自己做一身呢。
片刻之後,司空湖就有了主意:這小身板也特瘦小了,這小衣裳穿在爺的身上,豈能襯托出爺的偉岸身材來?罷了,還是借他倆錢自己重新做一身吧。
主意打定,名盜賊恰如一陣清風般從沐離身邊掠過。
「腰纏萬貫」的「新富」沐離,正走的昂首挺胸,只覺一陣涼風從身側掠過,扭頭一看什麼也沒看到,心裡嘀咕:鬼怪了,這洛城裡的風也長勢利眼,知道小爺發達了,也巴巴的跑來套近乎?這真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啊。
沐離是在飯鋪結賬時才發現自己的錢不翼而飛的。
因為比預想中多賣了六十枚銀幣,又結識了東來生藥鋪錢掌柜這麼有信譽的商家,晚上和歪頭、大傻、鼻涕蟲出去吃飯的時候,沐離就大方地說:敞開了吃,我請客。
歪頭有點不信,歪著頭問:「你哪來的錢?」
沐離說:「吳嫂子給的,跑路費。「
鼻涕蟲撇撇嘴說:「那也沒多少吧,幾個銅子能吃出什麼名堂。「
沐離說沒關係,除了吳嫂子的錢,我自己也出點血,各位對沐某人如此關照,請頓飯也是應該的嘛。總之,一個銀幣以內儘管點吧。
鼻涕蟲還想問什麼,歪頭立即推了他一把,拍著沐離的肩頭說:「好兄弟,夠義氣。這頓飯你請,回頭,哥帶你出去見見世面。」
一枚銀幣雖說在洛州這種大地方本也吃不出什麼名堂,但四個人都是家奴出身,平日在雞鳴城小地方混,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
所謂大吃大喝,無非是叫幾斤鮮肉大包,一人一碗油潑面,一人一隻鹵豬蹄,一隻燒雞,一隻烤鴨和一壺酒。
四人邊吃邊聊,一直到一更末才散,吃完喝飽,算算賬,一共九十八個錢,還不到一枚銀幣。
沐離大方地對來收錢的小二說:「給你一枚銀幣,剩下的算小費。」
小二撇撇嘴,心裡想兩枚破鐵錢還叫小費,孝敬爺,爺還沒地放呢。但客人打賞,自己還是裝出千恩萬謝的樣子。
沐離伸手去摸錢袋子,不覺臉色驟變,口袋裡倒是沉甸甸的,錢袋子不翼而飛,那一枚金幣、二十枚銀幣、三十枚銅子,此刻卻變成了一把石頭子!
一旁小二見了,不禁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輕蔑。
歪頭一聽不樂意了,蹭地跳了起來,怒目而視道:「你哼什麼?」
小二一看心虛,一縮脖子,賠笑道:「沒啥,沒啥。鼻子癢,哈哈,四位到底哪位結賬啊?九十八個錢。」
「啪!」歪頭拍了一枚銀幣在桌上,眼睛斜視著他說:「我兄弟的錢放在我這了,賞你的依舊賞你。」
小二心裡冷笑,嘴上卻仍說:「多謝,多謝。」沖歪頭鞠了一躬,歪頭卻指了指沐離,小二忙又沖沐離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