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下流武者

16.下流武者

銀甲掌旗官一走,那位孫護軍立即寒下臉來,用馬鞭一指沐離:「把這個人給我抓起來!」

大傻眼看兩名衛士下馬來抓人,慌了神,大叫:「嘿,你們憑什麼抓人?」說罷挺身攔在沐離面前。

沐離趕緊推開他,朝著孫姓護軍朗聲說道:「乾坤郎朗,日月昭昭,我就不信天子腳下,你敢顛倒黑白冤枉我。」一邊說,一邊撥開兩個衛卒的手,大聲說:「別碰我,我自己會走。」

那兩個衛卒哪裡肯聽他的,抓住他的手腕,把他胳膊往背後一擰,就要把沐離捆起來。

大傻猛然吼了一聲:「嘿,我操你大爺的,敢欺負我兄弟。」呼地一拳揮出,擊向一個衛卒的太陽穴。

沐離看的清楚,驚叫一聲:「大傻,別動……」一個「手」字還沒吐出口,那個衛卒已經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沐離一看這情形,腦袋嗡地一炸,天子腳下,當街襲擊禁軍衛士,這用腳指頭也能想明白不能善了啊。大傻要是被抓了去,挨打坐牢是小事,只怕砍腦袋都有可能。

沐離不懂律法,他不知道,當街襲擊禁軍衛士不僅是要砍腦袋,還要株滅三族!

大傻一拳擊倒禁軍衛士,心裡頗有些自得,暗道:嘿嘿,小爺的拳頭還不錯嘛,一拳就撂倒一個啦。

其實,倒在地上的皇城衛卒根本不是被大傻擊倒的,他是自己躺下去的,說的好聽點叫詐死,說的難聽點叫裝死。

這人本就是個老兵油子,一見沐離四個人囂張跋扈,連縣衙公差也不放在眼裡,暗度四個人一定不好惹,京城裡卧虎藏龍,牛人如雲吶,別以為穿著天子禁軍這層皮就可以吆五喝六的,全不好使!

來頭大的掌旗官走了,留下這個根本就是個雛兒,仗著出身顯貴混了個官做,那曉得世道險惡,求生不易?

上司的命令自己不能不從,眼面前這四個人自己有開罪不起,這可難壞了這老兵油子,正在為難之際,大傻呼地一拳打了過來,老兵油子一瞧,心中狂喜,真是剛要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呀,於是順水使舟,往地上一躺,索性裝死不動彈了。

面子值幾個銅子一斤,這叫忍辱偷生!

躺在地上的老兵油子心裡樂滋滋地盤算:這回怎麼著也得混個因公負傷吧,混個病假,吃吃小灶,改善一下生活。萬一這位頂頭上司家底硬扳倒了對方,立了功,自己這份也少不了;若萬一捅了簍子,嘿嘿,我在地上躺著呢,可什麼也沒幹吶。

他這點小心思,倆公差心裡卻明鏡似的,二人想:我操,都說皇城衛如何了得,不過如此嘛,跟咱哥們還不一樣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見到人家不好惹,連詐死的計策都用上啦,丟不丟人吶。

兩人心裡鄙視老兵油子無恥,嘴上卻大呼小叫起來,一個大叫:「你敢襲擊皇城衛,想造反嗎?」另個喊:「造反啦,有人造反啦!」

一個個架勢拉的十足,嘴上喊的兇狠,卻始終不挪一步。

坐在馬上的孫護軍突然傻了,他愕了一愕:自己這是在洛城嗎?洛城還是天子腳下嗎,幾個小蟊賊竟敢公然毆打禁軍衛士?打了人,還站在那發獃,更離譜的是兩個公差叫的比誰都兄,卻一個也不敢上前。

他忽然苦笑了一聲,緩緩地舉起手中的馬鞭,指著大傻,惡狠狠地向身後兩名衛卒下了命令:「這個人立即給我抓起來。」

「快跑!」沐離醒過神來,沖著大傻嚷道。

「嗖!」地一聲,一條人影已經竄進了附近的小巷子里,不是大傻,不是歪頭,是鼻涕蟲!沐離還在疑惑平日柔弱的鼻涕蟲今晚怎麼如此神勇,第二個回過神來的歪頭也「哧溜」一下逃去無蹤。

沐離顧不上罵歪頭、鼻涕蟲沒義氣,抬腳猛地往抓自己手臂的衛士的戰靴上踩了一腳。

「哎喲喲……」那衛士抱著腳跳了起來。

「快走,快走!」沐離一拉大傻撒腿就跑。

「跑!」大傻叫了個跑,甩開沐離轉身就跑,速度比不上鼻涕蟲和歪頭,但比平時快了不止一倍兩倍。

沐離有些木訥:我這幫兄弟個個深藏不露啊,關鍵時刻一個個比一個跑的快。眼見大傻已經脫身,沐離想我是不是要逃呢,我又沒打人,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沒打人也得逃啊,被我踩腳的那小子這會兒已經躺在地上打滾了,看這架勢非死即傷啊。

沐離撒腿就走,速度之快,人已經竄出去十幾丈遠,似乎在原地還留著他的影子呢。兩個官差見一伙人全跑了,心裡稍安,暗道:「果然是有背景的,打了人還跑的這麼快,沒背景行嗎,小民百姓早嚇趴下了。

二人正為自己一直引而未發的舉動的暗自慶幸,卻聽咴咴一聲鳴叫,那位孫護軍已經催馬追了出去。

洛東縣的兩個公差望著遠去的背影,回頭瞧了瞧那四個皇城衛卒,心裡都生了鄙夷和不屑:瞧瞧你們是怎麼當差的,兩個躺那裝死,兩個站著賣獃,好意思嗎?丟不丟臉?還天子禁軍呢,狗屁,金絮其表敗絮其內的敗家玩意兒。學著點,走過場也要認真。

二人對視一眼,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同時喊了一聲:「追!」

兩道人影同時射了出去,不過只跑了十幾丈,二人就慢了下來,一個個氣喘吁吁,裝出十分疲累十分努力的樣子。

兩個賣獃的皇城衛卒見人走了,對躺在地上的同伴說:「嗨,人走了。」

那兩個聞言一個個默默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四人並肩望著兩個公差模糊的身影,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來。

「瞧那兩傻鳥,撿金子么,這麼賣力。」

「……自以為高明呢,小地方的。」

「圖個鳥啊……」

「嘿嘿……」

四個人轉身上了馬,兩個身上沒傷的護送兩個「受傷」的弟兄回營「養傷」去了。

大傻到底是大傻,腦子就是有些不好使,歪頭和鼻涕蟲曉得往小巷子里鑽,那裡曲曲繞繞更容易脫身。大傻不曉得這裡的門道,他是知道跑了,而且跑的很快,胖大的身軀竟是虎虎生風,可惜他跑的方式不對,他是沿著大街跑的。

禁軍衛士有馬,頃刻間就能追上來,而且大街上巡警捕快本來就很多,萬一落個後有追兵,前有堵截那就危險了。

沐離邊跑邊呼喊:「往巷子里跑。」

大傻跑的呼哧呼哧,對沐離的話充耳不聞。

這時候,沐離的身後已經傳來了馬蹄聲,孫護軍獰笑的臉已經出現在不遠處。沐離最後沖大傻吼了一聲,見他還是不聽。只得把心一橫,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攔在了大街中央。

吁……

孫護軍一路衝過來,直到距離沐離一丈遠才勒住馬韁,那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兩隻前蹄當空向沐離拍了下去。

沐離腳尖點地向後一縱,輕輕地避開了。

「喲,看不出你還會兩下子,怪不得有底氣當街毆打禁軍衛士呢。你可知罪嗎?」

沐離沖著他苦笑了一聲,乾脆坐在了街上,他嘴角微微抽了抽:「沒有金剛鑽,敢攬瓷器活?莫說幾個小小的禁軍衛士,就是武功樓里的秀士來,小爺也不在乎。」

武功樓據說是九重宮內天子練劍的地方,天子一個人練功覺得寂寞,就精挑細選了一批好手陪練,那些人被稱作「秀士」,意為「優秀的武士」。

沐離想既然要吹牛皮不妨吹大點,反正吹牛不上稅,能唬住人最好,唬不住再說。

說過這話,他偷眼觀瞧孫護軍的表情,看到的卻是一副不喜不悲的冷麵孔,沐離心裡一咯噔:看來遇上一個硬手了。

「這個倒是很有趣,看你年紀也就十三四歲,入流了沒有?」

沐離狂傲地笑道:「真是笑話!一個不入流的武者敢在天子腳下襲擊禁軍?活膩歪了差不多。我看小哥你年紀也不大,你入流了沒有?」

孫護軍道:「入不入流有什麼打緊,有的人雖然沒有天武會那張文憑,卻有真才實學,有些人嘛,花錢倒是買了個文憑,卻仍不過是個草包飯桶。」

沐離道:「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不錯,是有些沒本事的人花錢去買文憑,可是天武會又不是官府衙門,哪來許多道道?依我看人家的處事就很公道。你不能因為自己沒拿到文憑,就詆毀人家吧。」

孫護軍嘿地一笑,說:「真是笑話,世上但凡有點小權在手的,哪個不想撈點外塊,豈非只有官府?瞧你一個勁的幫他們說話,八成是拿到文憑了,上流、中流還是下流?瞧你這樣子,也就是個下流吧。」

沐離臉一紅,吭哧著說道:「什麼下流,多難聽,那叫三流好不好?」

孫護軍道:「瞧不出你還真入流了,也罷,有本事儘管拿出來!看看是我這個不入流的手段高,還是你這位下流武者本事更強。」說到這,他突然臉一沉,陰冷地說道:「我勸你也別藏著掖著,當街襲擊禁軍衛士可是誅三族的重罪。你要是輸了,就得跟我回去。」

沐離心裡冷笑,暗道:你誅九族也嚇唬不了我,我九族之內就剩一個人!

想到這沐離輕輕地閉上了眼,身體放鬆,雙腳微微錯開,竟是頗有一副高手風範,嘴角抖出一絲冷笑,說道:「小爺手下從不殺無名之輩,報上名來。」

孫護軍哼了一聲,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孫樂。」

沐離嘿然冷笑道:「孫樂,好名字。身為一名騎士,我想你一定很愛護座下的馬吧,不要說我沒提醒你:我若一發功,這馬瞬息之間便會成為一灘爛肉,識相的就快從馬上下來。何必連累無辜呢。」

「你婆婆媽媽的事還真不少,不必你操心,有什麼本事你儘管……」孫樂話說到這,人忽然愣了:他發現剛剛還誇口說要發功把自己的馬擊成肉泥的沐武者,此刻竟一聲不吭地拔腿往街邊的小巷子竄了去。身法還真不錯,眨眼之間竟蹤跡皆無。

「我……」

孫護軍發現自己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沐離,下流……武者。」他竟活活地被自己給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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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族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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