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飛

31.飛

他是在戲弄我嗎?

他為何總是避而不戰?

他的身法如此敏捷,避讓之餘完全有機會反擊的呀。

這該死的卑賤家奴,竟敢戲弄一位堂堂的世家公子、國王的騎士!

桃花眼一口氣想了很多,想的腦子疼也沒想明白,騎士氣喘吁吁地想。得一劍殺了他為世家公子和騎士正名,但看起來有些不現實,賣個破綻誘他上當再擒殺他,這廝跟猴一樣又精又滑,根本就不沾身,自己露再大的破綻他也不理不睬。真是氣煞人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沉重的盔甲壓的騎士頭暈眼花,耳朵也出現了轟鳴。

「真是操蛋,我幹嘛穿這麼重的盔甲赴約?這烏七八黑的,一個人都沒有,穿了給誰看?喔,就她一個,可恨還從不正眼瞧我,真是自討苦吃。」

「唉,當初以為兩劍,至多不超過三劍就能取勝呢。」

「早知道這麼難對付我就不來獻醜了,這下可好,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唉,悔不當初啊,要出什麼風頭呢,反正她也從來不正眼瞧我。」

「該死的,還在跳,看劍!」

「唉,又沒刺中……」

「老子改劈你大腿!」

「我就知道他還會跳走……」

「刺不中,又沒刺中!這破劍真是氣死我了!」

「唉……人呢?」

一陣瘋狂的逼攻后,桃花眼銳氣全失,劍法變得全無章法可言,看起來就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跌跌撞撞地跟在沐離的屁股後面,揮舞著他那把價值不菲的寶劍,一邊嘀嘀咕咕,一邊東一下、西一下地胡砍亂刺一通。

不一會兒他就滿臉上都是汗水,氣喘如牛,晃晃悠悠像是在夢遊。

「搞什麼名堂,要打就好好打,不打,回去摟著姑娘演戲去。」

沐離望著張著大嘴呼呼直喘,神經質般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轉悠的桃花眼,心裡挺不爽快。不過他也承認這傢伙劍舞的比自己好看,說書藝人嘴裡的那些劍道高手怕就是這樣舞的吧,怎麼形容他們的來著:

啊,瞧那劍影,瀰漫了整個漆黑的夜空,落英繽紛一般。每一道劍光閃過,既是優美的詩篇,也是殺人的利器……

嘿嘿,說書藝人好像是這麼說的,不過他這劍是殺人利器就免了,還殺人呢,怕是連只老鼠也殺不死吧。

桃花眼現在是心力交瘁、進退兩難,他終於明白孫樂為何要約這小子半夜出來決鬥了,師妹就是聰明啊,眼力之高明,我這個做兄長的是萬萬不及了。罷了,師妹,你還是趕快現身吧!這個上竄下跳,跟猴子一樣敏捷的臭小子,活該被你這樣的大高手修理。

大意了,我大意了,我真是太大意了。

本想來露個臉,結果把屁股露出來了。想拍個馬屁,竟特么能拍到驢蹄子上。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我這個笨蛋能幹的出來了。

桃花眼騎士想到了放棄,放棄很簡單,棄劍坐在那就成,要殺要剮由他去吧。

忽有尋思:士可殺不可辱,我若就此認輸,只怕這輩子也別想在她面前抬起頭來了,嗯,若讓她看扁了,以後還怎麼娶她過門?

不錯,頭可斷,血可流,騎士的精神不能墮,絕不能屈膝認輸。

想到這桃花眼就像打了雞血一樣,重新又打起精神來,他一連換了三套劍法,一套比一套狠辣,竟也逼的沐離連連後退,全無反手之力。至少在場面上他又佔了上風。

十幾年苦修的家底亮光了,對手卻還沒有反擊呢。

他真是把我當猴耍啊,我是撐的越久,臉丟的越盡啊。

桃花眼騎士忽然又有些後悔自己的選擇了,為博美人一笑,自己堂堂的世家公子、國王的騎士竟像猴一樣被個卑賤的家奴耍弄。我,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天吶,誰來救救我吧。

桃花眼終於跑不動了,汗透重甲,連站穩的力氣都快沒了。

沐離也不閃避了,敵人不攻擊自己,自己跳來跳去的那不跟傻子一樣嗎?

離著桃花眼三丈開外,沐離盤膝坐在草坪上,這番折騰,他也出了身細汗,趁敵人跑不動得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恢復一下體力。氣喘如牛的桃花眼見沐離坐下不動,一時會錯了意,以為他體力不支。我就說嘛,這小子瘦的皮包骨頭跟猴一樣,他哪來的這麼大力氣?

狂喜之下,桃花眼突然爆發出瘋牛般的粗吼,然後他就真的像頭蠻牛一樣扶著劍朝沐離沖了過來。

衝刺!是騎士披甲持槍衝鋒時的姿勢吧,這個沐離是見過的,張家族兵里的那些騎士訓練時就是這個樣子的。

這傢伙腦子秀逗了吧,你胯下無馬,手中無槍,拿把破劍沖個錘啊?

沐離躍身而起,輕巧地在草地上翻了個跟頭,就避過了迎面衝來的那頭蠻牛。

「喲,又來了,不玩死自己不罷休是怎麼著。」

「操,還來?!」

「我怕了你了。我走,我走行了吧。」

……

面對著桃花眼的一次次亡命衝鋒,沐離只好施展起他無比靈敏的騰跳功夫,不停地閃避著。桃花眼傷不了他分毫,自己卻累的夠嗆,每次從他身邊穿過,沐離都能清楚地聽到那副重甲后無比沉重的喘息聲,就像一架正在猛烈拉扯中的破風箱,發出呲啦、呲啦的可怕聲響。

可憐的騎士,他哪是在跟敵人打仗啊,他完全是在跟自己較勁。

沐離起初還嘲笑他不著調,無冤無仇的何必這麼糟踐自己呢,服個軟不就完了么。但很快他就有些肅然起敬了,暗想這廝是個混蛋不假,卻也不是個軟蛋,寧死不屈,是條漢子。

沐離自然猜不透桃花眼肚子里的那點小心思,出於惜英雄愛英雄的心理,他決心多陪桃花眼玩玩,滿足一下他明知不可而為之的騎士風度。

又一次,桃花眼抱著劍咬牙切齒地沖了過來,仍然是往沐離的咽喉上刺。算上這次,他已經刺了一百零三次了。

沐離側過身輕輕地後退了一步,桃花眼就從他讓出的空檔鑽了過去,一擊不中,桃花眼差點摔趴下。第一百零三次失敗后,騎士仍沒有放棄,他笨拙地折轉身體,一聲怒吼之後,再次沖了過來。還是騎士衝鋒的姿勢,一百零四次,目標,敵人咽喉。殺!

沐離再次避讓開來,不過這一次他在桃花眼的必經之地上悄悄地勾起了左腳。

這一招既非悟自與猛獸的搏殺,亦非從護院武師那偷學來,而是他跟歪頭、大傻、鼻涕蟲一干損友打鬧時自悟出來的、屢試不爽的損招。

「哎唷。」衝鋒中的騎士絲毫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危險,失去平衡后,他「噗通」一聲重重地摔在草坪上,上百斤的盔甲壓的他幾乎起不了身。

哼哧了一陣后,他又再次爬了起來。

斗劍失敗,衝刺失敗,連番受挫后,桃花眼卻仍舊沒有放棄,他現在就像一個無畏的鬥士,明知取勝無望,卻仍然掙扎著捍衛騎士的最後尊嚴:

生命不息,戰鬥不止。

在敵人的戰斧斬下自己的頭顱前,絕不言敗屈服。

沐離不是騎士,不了解騎士的高尚,他想的是:嗯,看來盔甲太重也不是什麼好事,看著威風,用著累啊。瞧瞧這傢伙累的,汗都從褲腳往下流了,早晚得累死。

刷!桃花眼從地上爬起來后,發覺自己不特頭暈眼花,雙腿也直打顫,體力耗盡,再也無法擊刺了,不得已他只能跪在地上,雙手握劍,改刺為削,無力地往沐離肋下削去。

沐離贊了聲:「好!」不是贊他的劍法好,而是真誠地為他的頑強不屈叫好。

對待這麼一個可敬的對手,再無休止地羞辱他,自己就有點太那個了。

所以沐離在叫好之後,便揮動自己的「劍鋸」輕鬆地磕飛了桃花眼手裡的長劍。

這回桃花眼沒再去心疼他的劍,他昏頭昏腦的,劍飛哪去了怕也搞不清。

桃花眼努力地仰起頭望了眼沐離,嘴角無力地抽動了一下,然後就頹然地垂下了頭。

他用顫抖的雙手捧住頭盔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摘了下來,露出一顆如水洗過的腦袋,臉色蒼白的怕人,他儘力地低著頭,把脖子伸的老長,等待著戰敗騎士最後的尊嚴。

戰敗不可恥,死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落在敵人手裡為奴受辱。

斬下我的腦袋吧,給我最後的尊嚴。

每一個貴族騎士在戰敗時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如果他夠種的話。

沐離不明白這些,他只是個家奴,生來卑賤。他所能接觸的人也和他一樣的卑微,活著就是為了顧一張嘴,他見慣了油滑和事故,騎士的高尚他不懂。

面對桃花眼的這幅做派,他在心裡嘀咕,什麼意思,不打了么,哦,沒劍你也打不了,打不了向我求饒唄,實心誠意地求我饒命,興許小爺能放你一馬呢。

呃,把脖子伸那麼長幹嘛,顯得自己白?你又不是個女人,要那麼白有個屁用。

咦,這傢伙不會是在等著我殺他吧,這個,說書藝人怎麼說來著:戰場上親手斬下戰敗者的頭顱是一個騎士最大的榮耀!下面那句,戰敗的騎士主動脫下頭盔,引頸待戮,接受悲慘的命運,也不失他高貴的風度,他必將得到勝利者應有的尊重——砍下他的頭顱!

唉,這算什麼尊嚴,命都沒了。

不過砍下一個騎士的頭顱,一定比砍狼砍斬蛇有趣。

一股濃烈的殺機驟然襲至,瞬間便強奪了沐離的意識,他的眼珠子隨即變成了血紅色,如同猛獸的血瞳,望之令人生畏。沐離攥緊了劍柄,盯著桃花眼那雪白修長的脖頸緩緩地舉起了劍鋸。

咔嚓!一劍下去。

這感覺……

唉,也就那樣。

沐離在心裡演示了一下手起劍落、身首分離后的快感,發現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刺激。

他有些失望,噓噓一聲輕嘆后,他決心放桃花眼一馬。

血瞳也隨即悄然恢復了清澈。

唉,誰讓他是孫樂的同門師兄呢,這傢伙看似可惡,實則也不算太惡,擺出一副搏命的架勢,真動起手來,卻又處處留情。瞧人家那劍招,多優雅多輕柔,跟耍劍舞似的。

這哪是決鬥呢?根本就是在跟醉月樓姑娘排演劍舞呢,我呸,誰是妓女?

搞成這幅局面,一走了之也不太好吧,嗯,還是踹他一腳意思意思吧,

沐離默默地收起了劍鋸,全身之力驟然灌注於左腳,然後狠狠地向某人的屁股上踢去……

颼!某人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人就騰空而起飛了出去。

啊!一聲慘叫后,他的眼中映入一片碧青的草坪。一株藍色的小花輕柔地觸碰了他的鼻子,如同少女的手,然後……他的臉就著地了,在滑溜的草坪上滑行了十幾丈遠后,桃花眼落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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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族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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