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戰鬼門 下
蘇蘇其實是害怕的。
一個幾丈高的巨人，全身都是窟窿，骨架子穿著肉，還向外咕咕的冒著青藍色的火焰，那視覺效果，簡直比《異形》還要噁心，而現在，這怪物就站在她面前，距離不到百步。火焰的灼燒，和著焦糊的屍臭味，一陣陣的往她身上噴。
就在剛才，武藝高強的宮主哥哥擋了他一下，居然就狂噴著鮮血飛了出去。可見，這傢伙，絕對不是鬆鬆散散，可以一巴掌拍飛的骨頭架子。
蘇蘇感覺到心在撲通，撲通的跳。
她是玄冥劍，可是一年前，她還只是個老老實實上班下班，連劫匪都沒遇到過的普通女孩；她是膽大妄為，深更半夜也敢一個人跑到墳場去給親友燒紙錢，可那是她知道這世上的鬼不過是自己嚇自己。
但是現在，就有那麼一隻，只會站在超人面前的怪物，對著她獰笑。
蘇蘇是害怕的，她本來就應該害怕的，可是為什麼她還在冷靜地分析自己害怕的原因，而不是直接嚇暈過去？這冷靜，也未免太過分了點。
可是，她能逃跑么？她不能啊，她跑了，花小舞怎麼辦？她是個有原則的人，嘴巴上吵吵鬧鬧，但是她早把花小舞，牙，廣寒宮主，甚至千帆雪當成了自己的朋友，還有九嶷山上的那一幫妖精；雖然每每想到地球，就會覺得這裡的一切不過是虛幻，可是她現在在這裡，必然有在這裡的道理。現實也好，夢境也罷，她都不能讓自己無法容忍的事情生在眼前，而置之不理。她一直是堅強的，堅持自己的原則，無論是在地球，還是在這裡。
所以，她只用了一年的時間，就接受了自己變成一把劍的命運；而現在，如果為了這些相識不到幾天的人，她為他們拼上性命，大概也不會後悔吧？
哈，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容易就可以放棄生命，難道是因為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嗎？還是說，在憧憬著再一次的穿越？
想到這裡，忽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打敗這個怪物吧，至少讓自己覺得自己是有用的，也不枉來這裡一遭。
把一切交給身體裡面那股躁動的能量，她感到心海在燃燒，那把沉在海底的劍在歡笑。
來吧，我倒要看看，妖劍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她的臉上浮現出了嫵媚的笑容，輕的如同一陣風，瞬間便被狠絕的妖氣掩蓋。
「哈哈，居然是妖劍！」祝焱大笑，他身上的每一簇火焰都在跳動。
蘇蘇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彷彿千軍萬馬奔騰，然後眼前的畫面變了，天空中是猩紅的積雲，地面上鑽出一頭頭猛獸，每一個都比祝焱巨大，彷彿一座座移動的高層樓房。
她的視線掠過了怪獸大軍，在隊伍的最前方，居然盤踞著一條通體鮮紅的龍，中國龍的外形，卻生了一對巨大的肉翅，龍上是一個男人的背影，那人猛一回頭，蘇蘇聽到了一聲呼喚。
「蘇蘇！」
雲層突然破開，金色的陽光把一切變成了虛無，蘇蘇站在沸騰的心海之上，如同一葉隨時都會被顛覆的扁舟。海水已經被染成了血紅，虛空中出現一尊金色的神像，哪裡是什麼神像，那不是長得跟金甲大仙一樣的花小舞么？
「小花？」
蘇蘇愣了，這是什麼狀況？再一看，那火人牢牢的抓住了一把赤紅的長劍，而那把劍居然握在一個紅衣女子手上。那般妖嬈，那般狂妄，那個是她？
那女子一聲嬌喝，長劍光芒暴漲，竟然有火車那麼粗，彷彿一個巨型鑽頭，直向那火人鑽去，轟隆隆，轟隆隆，赤紅和青藍撞在了一起，把天上的雲層都映得通紅，而兩人的戰場四周，居然陰風陣陣，鬼影幢幢。
「那個是我？那我在哪？」蘇蘇疑惑了，她怎麼完全成了一個旁觀？而且這戰場，怎麼看怎麼詭異，雲霧山的鬼氣似乎更濃烈了。
突聽祝焱一聲暴喝：「出來吧，出來吧，被囚禁的同胞們！復仇的日子到了！」
雲霧山上，一道綠色被打飛了出去，射進雲端沒了影，同時，籠罩著整座山的綠色結界消失了。
碧水？小花？你們怎麼了？
蘇蘇心裡擔心，卻聽那火人興奮的大喊：「沒想到啊，打開鬼門的竟然會是玄冥劍，不愧是妖劍啊，真是天助我也！」
什麼？我打開了鬼門？
「不，那不是你，是失去理智的妖劍，那些傢伙，只怕早在招式中做了手腳……」蘇蘇看見了金色的光點向她聚攏，匯成一個人形，可那形狀卻模糊不清。
蘇蘇的腳下是狂躁的血海，她幾乎忘記了什麼叫害怕，只是愣愣的看著這一切，就在這時，從那金光中伸出一隻手，透明的，帶著太陽的溫度，破開了猩紅的迷霧，伸到她面前。
「不要畏懼它，也不要畏懼自己，相信我，好嗎？」
小花？
蘇蘇只是覺得安心，一把抓住了它。
就在這一瞬，畫面又變了，她感到自己渾身輕飄飄，暖洋洋，彷彿在春日的陽光下睡午覺。
「心海浩渺，唯信得入；心若我心，無堅不摧……」十六個字，像極了梵音，一個個敲在她心頭，她不由自主跟著念起來，一股截然不同的暖意從心中升起，充滿了四肢百骸，她突然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
祝焱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妖劍竟然會在一瞬間變了氣勢，那妖媚的，狂妄的殺氣居然眨眼間成了霸道的金色劍氣。
「第一劍，破霧！」
那一劍，無情，卻又溫暖；溫柔，卻又帶著斬斷一切的決心，那般矛盾，卻糅合在一起，只一瞬，雲霧山居然大放光明，百鬼哀嚎！
接著，蘇蘇面無表情的劈出了第二劍：「辟邪！」
一劍出，青藍色的火焰被劍風吹滅，化魂池上只剩下個光禿禿的鬼門。
祝焱不禁打了個寒顫，哇哇亂叫著向蘇蘇撲過去，蘇蘇視而不見，第三劍劈出：「開元！」
平淡無奇的一劍，卻讓祝焱硬生生頓在了原地。
祝焱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他那無堅不摧的死人骨架居然散成了兩半，緊接著，遠處傳來一聲巨響，那鬼門齊刷刷斷列成兩截，跌落進了化魂池。
蘇蘇筋疲力盡，跌坐在地，不可思議的看著雙手，那把金色的長劍在最後一劍劈出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花！我成了！」蘇蘇笑著，笑得帶淚。
「做得好……」花小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蘇回頭，只見車輦上的花小舞睜開了眼睛，可是臉上，身上卻遍布血痕。
「小花？」蘇蘇嚇了一跳，自己明明一直護著他的，這傷是哪裡來的？
「哈哈哈哈，我說怎麼回事，原來你終究還是從那封印陣中出來了，就為了這把劍！」祝焱斷成兩半的身子大笑著，彷彿二人和聲，「古魂啊古魂，上古法陣的反噬，很痛快吧！」
花小舞躺在車輦上，擦了擦嘴角的血絲，一陣陣喘息著，不一語。
「哼哈哈，不能離魂的你連只螞蟻都不如！我就算死，也要拉你陪葬！」祝焱說著，竟然散成了一塊塊，除了頭顱，其餘的骨片在空中擰成了一條長鞭，直向花小舞捲來。
「你休想！」蘇蘇大吼著衝上去，卻被那鞭子一下子甩出老遠。蘇蘇一個踉蹌爬起來，忽覺得四肢軟，眼前一陣眩暈。
這是怎麼回事，蘇蘇大為奇怪，可現在不是顧自己的時候，花小舞命在旦夕。
眼看著那骨鞭就要碰到花小舞，卻見一條白色的絲帶憑空冒了出來，死死纏住了那堆骨頭，絲帶一綳，虛空里現出一個人形，秀目黛眉，雲鬢朱唇，雪色的衣裙薄的透明，邊角鑲著冰晶一般的綴飾，閃閃光。整個人渾如天成，樸實無華，卻又完美的讓人挪不開眼。
「千帆雪，你終於肯見我了。」祝焱狂笑。
「夠了。」千帆雪垂了眼瞼，「最後的路，我陪你一起走吧……」那張絕美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了淡然的微笑，緊接著，仙子化身成一陣風，卷著萬千雪花，牢牢地纏住了祝焱，任他身上的冥火烘烤，一把將他拽入了正在坍縮的化魂池。
「我不要回去！不——」化魂池中，傳來祝焱凄厲的叫聲，突然，一條骨鏈從那深淵中甩出，勾住花小舞那無法動彈的身子，一下子拖了進去。
蘇蘇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直接跟著跳了下去。
「小花！」蘇蘇借著下沖之力追上了骨鏈，一道劍光將它斬斷，同時死死抱住了花小舞，兩人就這麼一起往下墜，洞口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底下早已退去的冥火則越來越近，彷彿一隻張大了嘴的怪獸，在喋喋的嘲笑。
這詭異的火！蘇蘇覺得意識漸漸沉重，彷彿要睡著了一般，難道是那冥火作用？她強打起精神，死死的抱著花小舞，空出來的手腳努力在岩壁上攀登。
「小花，我一定要帶你出去！」蘇蘇咬牙切齒。
「傻瓜。」花小舞笑了，「你帶著我這麼大個凡胎，出得去才怪……」
「烏鴉嘴！」
「呵，你自己上去吧，我過陣子會去找你的。」
「你又騙我！」
「我說真的。」
「不信！」
「唉，真可悲，真話都沒人信。」花小舞撇了撇嘴，蒼白的臉在冥火的映照下愈的透明，「再磨蹭下去，你也走不了啦。」
「哼，那就一直纏著你！」
「這次，可由不得你了。」花小舞笑得古怪，蘇蘇突然現自己不能動了。
「你，你做了什麼！」
「拜託混元綾一件事而已……」花小舞說著推開了她。
蘇蘇伸手去抓，卻現腿腳不聽使喚，竟然蹬了一下岩壁，高高的向洞口衝去。看著花小舞越來越遠，蘇蘇急了，大喊著：「花小舞！你可惡！你不準死！」
「放心吧，我會去找你的……會去找你的……」
空蕩蕩的深淵裡只剩下迴音。
蘇蘇直到落到了地面，才重新找回四肢的感覺，但那深淵裂縫已經無影無蹤，只有雲霧山，仍然分作兩半，山谷中間，是亂石成堆的幽魂道，被金色的陽光照著，哪裡還有一絲鬼氣？
「花小舞！什麼不死身！你分明就是個大騙子！大騙子！」蘇蘇跌坐在地上，十指挖出了一個坑，坑裡只有沙石，沒有火焰，沒有惡鬼。彷彿在嘲笑她，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你說你要回來的！你人呢！」眼淚濕了滿臉。
「花小舞……花小舞……」最後的聲音，變成了哀求，變成了呻吟。
背後傳來了腳步聲，她回了頭，看見了抱著紫檀古箏的牙，一身雪白，和那書生的愛好一模一樣。
「這都是真的，他會回來的，閻王不敢收他的，對不對！」蘇蘇哭得更厲害了。
「掉進化魂池的，就算在地府，也是找不到的。」牙面無表情地說。
「騙人！你們都是大騙子！」蘇蘇轉過頭，繼續挖，彷彿挖的足夠深，就能把花小舞挖出來。
「一切都結束了……」牙嘆了口氣。
蘇蘇突然覺得心口一疼，牙的手竟然穿過了她的胸膛。
你……蘇蘇回過頭，直到一陣劇痛，讓她再也無法支撐，跪倒在地，牙把手抽了出來，手掌里握著一顆心。
鮮血吧嗒吧嗒，蘇蘇突然覺得很不可思議，她不過是妖劍的化身，居然會流出鮮活的血，居然有一顆會跳動的心臟。
可是為什麼，她的臉上全是淚水？為什麼心裡空蕩蕩的全是找不到落腳處的焦躁？她為什麼會哭？
她忘記了什麼？她一定忘記了什麼！滿心的傷悲卻無處泄，她找不到心，她找不到心！
還給我！
她的眼前赤紅一片，只有那顆心臟！
那顆心，那是她的心！那裡面有她重要的東西！
還給我
只見一條黑色小蛇從牙手臂上鑽出來，一口將那顆心咬在嘴裡。
心變成了一顆紅色的寶石，被它一口咽了下去。
那是我的，還給我！
「還給我！」蘇蘇的雙瞳突然變得血紅，整個人騰空懸起，凜冽的劍氣如刀，像一陣旋風，夾著赤紅的光芒，化作一道光柱，直射雲霄。
那條黑蛇瞬間被絞成了黑煙，風刃在牙身上劃出一道道血痕，牙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還給我！」蘇蘇渾身紅光大盛，一頭青絲竟然也變得血紅，眼睛里射出兩道光柱，死死的盯著牙。
「你恨我，就殺了我吧。」牙閉了眼，身前已經被刀刃絞得一團模糊。
突然，劍風停，蘇蘇出了凄婉的笑聲：「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話音漸淡，紅色消失在一瞬間，紅衣的蘇蘇，身上已分不清哪裡是血，哪裡是淚，閉著眼睛從半空中跌落，觸了地，卻是釘的一響，一把鮮紅的妖劍沾滿了血污，躺在地上，沒了光澤。
牙面無表情的彎了腰，輕輕拾起玄冥劍，扯下一截衣袍包了，遠遠撇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掙扎著要起來的廣寒宮主，彷彿什麼都沒看見一般，轉身離去。
（本卷完，欲知花小舞生死如何，蘇蘇能否找回自己的心，牙究竟有什麼目的，敬請關注鎖魂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