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朕是愛你的
養心殿內,炭火旺盛,燭火灼灼。
側躺在龍榻上,陶酥酥蜷縮著瘦弱的身子,視力漸弱,眼前是模糊一片的光團,像極了曾經生活過的現代中那種近視人摘掉眼鏡所看到的景象。
不遠處,一片明黃色安靜地坐在木桌前,批閱奏摺,神情專註。
想來,真是可笑!
那日,他逼她喝葯,逼她活著,她不願意,他便將她困在養心殿,日夜同住,連處理朝政,接見群臣,都全部移至此處,商量任何事物也都不避諱她。
每日三餐,按時定點地盯著她吃,每日藥草,若她不喝,他便強逼著她喝。
到了最後,她倦了,不想再日日互相折磨,飯按時吃,葯按頓喝。
呵呵,那又怎麼樣,她的心已隨秦不舟離去,人雖活著,卻也已經死了。
偶爾無事,天若晴朗,燕琪會帶她去與花園閑逛,她沒有力氣走路,他就半摟半抱著她,天氣寒冷,他就一直將她寒涼如冰的水,放入懷中捂著。
努力對她好,努力讓她活下去,努力地表演著……
恍惚間,環佩叮噹,一陣清幽的淡香裹著寒氣傳入養心殿內,隨後視線里出現了一道鵝黃色的窈窕身影,熟悉又陌生,親近又生疏。
那個被謝芷稱為姐姐女人,那個寧願無名無份也要誓死追隨燕琪的女人,就這樣施施然出現在養心殿里,闖入病已膏肓的陶酥酥的視線中。
「陛下,夜已深,早日歇息吧!」謝綢端著一杯安神茶,送到桌前,聲音輕緩地說道。
燕琪未曾抬眸,目光緊鎖在眼前的奏章上,淡漠地說道,「無妨!」
簡單兩句,再無二話,似身邊無人般,專註於批閱眾臣呈上的奏摺,一本又一本,不曾停歇。
謝綢靜寂地站在一旁,陪在燕琪身邊,他不趕她走,她就會一直陪著。
「咳咳……」
陶酥酥捂嘴輕咳幾聲,胸腔顫動,疼得她直皺眉頭,額上汗珠不斷。
她好像,又要發燒了!
這一聲輕咳,似有奇效,令燕琪停下了批閱的動作,凝眉起身走到床邊,伸手探上了陶酥酥的額頭,「怎麼又發低燒了?來人,傳太醫!」
「是!」
內侍領了旨,匆忙跑出了養生殿。
傳完令,燕琪目光隨意一掃,掃到了桌邊的謝綢身上,沖她說道,「謝綢,正好你過來了,你們姐妹許久未見,你過來陪芷兒說說話吧!」
「是,臣妾這就過來,陪妹妹說說話。」謝綢異常溫順,徐徐走來,面色如常。
有時,陶酥酥也會佩服這種女人,不管所愛之人如何折磨她痛罵她,她都會像一隻永不言敗的鬥雞,他愈冷淡她愈似品了罌粟毒般欲罷不能,捨不得鬆開早已鮮血淋淋的雙手。
思索間,謝綢已坐到床邊,親昵地拉起了陶酥酥瘦骨嶙峋的手,略帶心疼地說道,「妹妹久病不愈,實在讓人擔心。家中父母親,時常會提起妹妹你,希望你能安心在陛下身邊養病,早日康復。」
陶酥酥心寒一刻,緩慢且堅決地從她掌中將手抽出來,啞音道,「往後,姐姐多勞心出力,替二老養老送終,恕妹妹不孝,要先走一步。白髮人送黑髮人固然痛苦,可妹妹心已隨舊帝而去,身體不堪重負,怕是時日無多了。」
「說些什麼胡話!」
直到此刻,聽到如此平靜地與她訴說生死,原本努力保持冷靜的謝綢悲從中來,淚水不經壓抑,流了出來,「你且安心養病,人活著,比什麼都強。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雙親養你長大,你若如此不珍惜愛護自己的生命,又如何對得起他們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
唇無血色,頭痛欲裂,陶酥酥沒了說話的慾望,只搖搖頭,緩緩閉上雙眼。
片刻后,背著藥箱的太醫,腳步匆匆地趕到養生殿內。
謝綢拭淚,從床邊起身,站在一旁,靜默地看著床上似奄奄一息的女人,這個從小與她一同長大的妹妹,如今落得如此模樣,想來想去,都讓人難以接受。
「如意夫人病情如何了?」
等了一會,見太醫收回號脈的手,燕琪詢問著。
「陛下,臣等無能!」
太醫跪拜在地,聲音悲痛道,「如意夫人用藥已有半月之久,病情非但不見好轉,反而愈加嚴重。此乃心病,尋常醫藥,怕是無用啊!若再拖延下去,怕如意夫人連這個冬天都熬不過去……」
「庸醫,這點小病都治不好,朕養你們有何用?」
燕琪大怒,抬腳踢翻了跟前的太醫,怒罵道,「你們要是想不到辦法治好她,朕就滅你們滿門!」
「臣、臣……」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太醫惶恐不安,遲疑半天,才開口說道,「臣聽說,秋名山上的金針鬼醫,醫術了得,妙手回春,能與閻王爭活人。」
「那還不去請?」
「只是,此人來去無蹤影,脾氣古怪,實在難以尋找……」
說了半天,結果就是這個。
燕琪冷眼掃過眾人,「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給朕想辦法找到這個金針鬼醫,脾氣古怪不敢進宮,那就綁也要給朕綁回來!」
太醫叩道,「是!」
「都給朕滾下去!」
燕琪心下煩躁,甩袖趕人,連帶謝綢都被攆出了養心殿,「你也出去吧!」
「臣妾想再陪妹妹一會!」
說是陪謝芷,其實更多的是想多在他身邊呆著,多看他幾眼。
可,依舊被不留情面地拒絕了。
燕琪提高音調,聲寒音冷道,「是朕說的話,不夠簡單明了,還是連你不願意聽朕的話了?」
「臣妾不敢!」
謝綢知他已然發怒,不敢再多作逗留,起身告退。
一眾人等,全都撤出養心殿。
「咳咳咳……咳咳咳咳……」
劇烈咳嗽之下,陶酥酥癲狂般地邊咳邊笑,凄厲嘲諷,一刀一刀扎入燕琪的心窩裡,逼得他走近床前,居高臨下地捏住她的下巴,怒問道,「你就這麼想死?為了秦不舟,你竟然連活下去的慾望都沒有了?」
「燕琪,你忘了嗎?」
陶酥酥臉上掛著淺笑,「是你親手把我送到秦不舟的床榻之上的,是你一步步把我逼到如今這種悲慘的境況中的!是你,燕琪,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從你把我送入宮中的那天起,我就是秦不舟的女人了。此生,都會生死相隨,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朕,是為了完成大業,才不得已送你入宮……」
燕琪心知自己理虧,鬆開了緊扣的右手,眼神溫柔似水,雙手輕輕地撫上了她消瘦的雙肩,「朕,是愛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