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第152章
曾經有很多人看不上老魏家,心說哪怕這家出了個農門貴子,可一個人要拽著這麼一大家子人上進,哪裡是這般容易的事兒?
要知道,尋常百姓是覺得一朝金榜提名,整個家族都能飛躍了,但事實上並非如此。科舉三年一屆,這還不算偶爾增加的恩科,每一屆鄉試里,幾乎每個郡城都能出三百舉人,有時數量還會更多,九州大地多少個郡城?哪怕不算舉人,單說進士、同進士,每一屆都是三百起底。
其實在南陵郡待得久了,莫說舉人、進士不值錢了,便是那狀元郎也沒啥好說道的。
旁人只冷眼瞧著老魏家上演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戲碼,深以為略過個幾年,這些人就該歇了。看其他當官的,除了南陵郡本地人,但凡是外地來這兒當官的,多是孤身一人,甚至很多當了十幾年的官,才勉強將父母家人接到身邊了。京官沒那麼好當,尤其是毫無背景的京官。
只這般,眾人耐心的瞧著、等著……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老魏家愣是在南陵郡立住了,哪怕他們家兒子少,但架不住還有仨閨女。嫁巨富之家繼承人的,嫁皇商家的,甚至還有嫁官宦人家的。
一年又一年,窩頭在官場上做得不錯,倒不是說有多出挑,而是他耐得住性子,穩紮穩打、一步一個腳印,慢慢的往上爬,全然看不出他是個農家子出身。
魏家人非但不像其他人料想般的惹是生非拖後腿,反而一個算一個的,很努力的為這個家做貢獻。就連他們家的老太太,都不能說是吃閑飯的。
楊冬燕:……呸!
趕跑了討人嫌的三王爺,還順便將駙馬爺一jio踹走,楊冬燕摟著她的小曾孫女稀罕得沒完。
窩頭和孟氏成親早,只是前頭連著生了倆男娃,楊冬燕當然是稀罕的,可她頗有自知之明,堅決不肯帶孩子,只偶爾將孩子喚來請個安,絕大多數時間裡,都是孟氏親自教養倆孩子的。
楊冬燕的理由特別充分,她說她親手帶出來的孩子肯定會劈叉的。
對此,窩頭也曾據理力爭,表示他和世子劉修都是楊冬燕帶出來的。
「不!修哥兒只是小時候在我跟前養了幾年,之後他就被他老子帶去天天往死里操練。你更不一樣,我只是照顧你吃穿,教養啥的不是隔壁村那個呂先生做的?」
說到這裡,楊冬燕面露沉痛的道:「侾哥兒就是我一手帶大的,你看看他!還有豬崽也是,你仔細想一想!」
得虧楊冬燕說這話的時候,被點到名的倆人都不在她跟前,不然人得多心碎呢?
但其實這也沒啥好值得慶幸的,因為窩頭會一五一十的將這話轉達給那倆人知道。
總之,儘管過程有些坎坷,並且遭到了多人的反對,但最終的結果還是遂了楊冬燕的心意,她才不要照顧倆曾孫子。
可小孩子很好玩兒啊,那咋辦呢?
於是,她得空了就喊豬崽回娘家,並好多次都一再要求豬崽將胖閨女一併帶回來。
豬崽就很氣,特別生氣,心說你都把我養劈叉了,還要把我閨女養劈叉?
然而,氣歸氣,該回娘家還是得回。
自家老太太就算再氣人,那不也得捏著鼻子寵著?
萬幸的是,在豬崽生的胖閨女被養劈叉之前,窩頭的閨女出生了。那還等啥呢?楊冬燕就很放心,她告訴窩頭,就算小曾孫女被養壞了,也有人幫著兜底。
窩頭一開始沒太在意,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他奶那所謂的「親自教養的娃兒都不行」的說法。
誠然,劉侾的確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這也不是楊冬燕的問題吧?說不準就是劉侾本來就不咋滴。至於他的豬妹,他沒覺得有啥問題,小孩子貪嘴有啥呢?況且他們家以前那麼窮,富貴以後多吃幾口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是該有的困惑還是有的,窩頭不知道啥叫做有人幫著兜底。
直到有一日,三王爺開開心心的領著自家蠢兒子過來了。當然不是他長子,他的長子如今都已經十幾歲了,打小就是在皇子所長大的,直到現在都不曾御學畢業。三王爺有理由相信,他那個皇帝哥沒法子折騰他就改去折騰他兒子了。也行吧,兒子替老子受罪也是應該的。
雖說這個不是能承襲爵位的大兒子,但也是王妃所出的,嫡幼子嘛,身份還是很尊貴的。
三王爺把小兒子領到楊冬燕跟前:「您瞅瞅這個咋樣?長得是不如劉侾家的小子,但總得來說,賣相還是不錯的。你看這胳膊腿兒,你看這牙口,多好呢!」
一不小心聽了個全場的窩頭:……
這話有點兒熟悉,彷彿年少時候,常聽他爹和二叔提過。
「瞅著是比你強一些。」楊冬燕滿意的點了點頭,「那行吧,你以後就跟劉侾一樣了。」
「那我覺得我應該比劉侾強一些。」三王爺很努力的為自己爭取福利,讓楊冬燕認下自己這個干孫子是一回事兒,但最最重要的還是要勝過劉侾。
楊冬燕想了想,倒也是這個理,撇開上輩子的身份不論,劉侾是啥啊?啥都不是。
「嗯,那你就排在劉侾前頭吧。放心,他是墊底的那個。」
曾經的最愛,變成了墊底。
愛,真的會消失的。
等窩頭弄清楚這倆人在搞啥時,差點兒沒嚇死了。誠然,先帝爺已經過世好多年了,三王爺也從當年最受寵的浪蕩皇子,變成了如今隔三差五就要進宮挨罵的老倒霉蛋,但他還是皇室宗親啊!而且他是親王殿下,當今唯一的嫡親弟弟啊!
至於挨罵又咋了?若非當今在意他這個弟弟,又怎會特地抽空罵他呢?
你哥罵你是因為他愛你啊!
三王爺:→_→
反正窩頭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抵死不從,他才不要小閨女嫁到皇室宗親里去。
楊冬燕覺得很可惜,但也沒堅持,只道以後再說,萬一胖妞長大以後像她二姑呢?
豬小妹啊,那就是老魏家的顏值擔當,也是顏值巔峰所在。
這話的意思是,窩頭家的胖妞長大以後沒能變成絕世美人,但比她大姑是強多了,怎麼看都是一枚精緻可愛的小美人。
關鍵吧,窩頭那一輩兒是仨男娃仨女娃,且在餃子和饅頭出生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老魏家都是姑娘更多的。三隻小豬在當初可是能鬧得家裡雞飛狗跳的存在。
然而,到了楊冬燕曾孫這一輩兒,莫名其妙的就變成了男娃多,女娃兒……只有窩頭家的小胖妞。
這就很稀罕了,不光楊冬燕稀罕,就連方氏都恨不得將小孫女抱回去養。
然而楊冬燕就不給她,氣死她也不給。無奈之下,方氏只能抽空往楊冬燕那院子跑,好多瞧幾眼小孫女。
哎喲,明明是她的孫女,她這輩子沒閨女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得了個小孫女,卻被她婆婆霸佔了,找誰說理去?
再又一次爭奪孫女失敗后,方氏氣得臨睡前還在那兒罵,結果一覺醒來……
**
明明昨個兒睡覺前,她蓋的還是錦緞花棉被,底下是厚厚的褥子,以及雖然南陵郡的冬天並不算寒冷,但屋裡還是點了炭盆,被窩裡也有丫鬟替她準備的湯婆子。
方氏先是感覺周遭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兒,下意識的喊丫鬟進來給她漱口凈面,準備簡單梳洗一番就去吃早膳。然而,喊了丫鬟卻沒人應聲,睜眼一看……
她差點兒沒把眼珠子給瞪脫眶了!
眼前是布滿灰塵的房屋橫樑,周遭是破敗不堪的泥牆,而她躺著的是一張黑得幾乎看不出本色來的暖炕。
是北方的那種燒炭或者柴禾的炕,有煙道的那一種,而非楊冬燕屋裡湊熱鬧搞出來的表面炕,純粹就是讓孩子在上面撲騰著玩兒的,並沒有取暖功能。
反正,方氏很懵。
她第一個反應是,難不成有人綁架了她?
這還真不是她腦洞大開,而是在南陵郡的這些年裡,方氏也算是見多了各種事情。綁票一事,放在鄉下地頭稀罕得很,就算哪家的娃兒丟了,大傢伙兒尋思的也是碰上了拍花子,而非綁了娃娃要挾爹娘。可擱在南陵郡,哪怕聖上再三的整頓治安,很多事情還是無法避免的,反正她聽過的類似案子就有三五起。
不過,人家多是綁的孩子,再不濟也是綁大姑娘,像她這種老婆子還真就沒人看得上。
方氏沉默了一番后,忽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感概自己也是趕了一回時髦,竟是攤上了這種事兒。又尋思著,既然綁匪沒直接搞死她,那就說明自己應該是安全的?也是,她又沒跟人結過怨,綁了她應當是為了錢財的。
「大牛你可千萬要來救我啊,還有窩頭啊,窩頭……」
忽的,外頭的門被推開了,方氏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要知道,她就算見識過大世面了,可本質上還是個后宅婦人,哪怕努力說服自己,對方應該是謀財而非害命,但該害怕還是會害怕的。
結果門被推開后,進來的卻不是方氏想象中的彪形大漢,而是一個三寸丁。
三寸丁費勁兒的邁過門檻,中途還拿手撐了一下,他搖搖晃晃的走到方氏跟前,仰起拖著鼻涕的臉,喚道:「娘,我餓了。」
方氏:……
莫說方氏壓根就沒讀過書,就算是飽學之士,這一刻都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心中的震撼。
她說這小孩兒咋長得那麼眼熟呢?這不就是她家那能耐的大兒子窩頭小時候的模樣嗎?以往,好多人都說饅頭不愧是窩頭的親弟弟,哥倆雖說年歲差距大了些,但模樣卻特別相像。那會兒,肯定沒人說反對的話,但其實捫心自問,窩頭出生的時候家裡多窮多苦呢,哥倆就算五官有些相似,但單論相貌而言,那絕對是饅頭長得更好看。
瞧,這個面黃肌瘦還拖著鼻涕的小矮子,才是她家窩頭小時候的模樣。
想到這裡,方氏乾脆利索的一個躺倒,重新蓋上被子、閉上眼睛,準備繼續睡一覺,等著夢醒。
窩頭吸著鼻涕吮著手指頭,迷茫的抬頭看著他娘,眼見娘真的不搭理他了,他委屈的撇了撇嘴,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是啊,在窩頭小時候,老魏家的確是窮困潦倒家徒四壁,但問題是,作為老魏家第一個孫子,且在好幾年裡還是唯一的一個孩子,窩頭也是很受寵的!
窮咋了?誰說窮人家的孩子就一定要受委屈了?
我們窩頭頭就是受不得委屈!
隨著哭聲響起,方氏一面覺得這夢境未免太真實了點兒,一面又下意識的捂住了耳朵不去聽,還在心裡道,等她醒來以後就要找窩頭去,跟他叨逼叨逼他小時候有多煩人。
窩頭放聲大哭也沒喚回方氏的母愛,他老委屈了,委屈的……
噗噗。
他拉了,還是超大的一坨,順帶還尿了。
方氏一臉「震撼我全家」的表情,直起身子不敢置信的看向窩頭:「咋滴夢裡還能聞著臭味啊!!」
多少年了,她得有多少年沒聞著這個味兒了?饅頭小時候倒是她帶的,可先不說當時老魏家已經發達了,饅頭身邊是有奶嬤嬤和丫鬟的,就算她偶爾也會親自照顧饅頭,但問題是,在她做夢之前,饅頭已經準備說親了。
至於窩頭的兩兒一女,其實是不用方氏操心的,孟氏很能耐的,管家理事照顧孩子都是一把抓。再說了,那窩頭家的小胖妞都已經很大隻了!
方氏看著窩頭,窩頭看著方氏,母子倆四目相對,木有深情款款。
關鍵時刻,楊冬燕出現了。
「窩頭娘你咋還不做飯呢?窩頭,窩頭餓了沒?窩頭哪兒去了……」
嚴格來說,楊冬燕不是出現了,而是站在外頭院子里高聲喚著。隨著她的聲音傳到屋裡,窩頭立馬轉身,一面踉蹌著往外走,一面哭喊道:「奶!奶!」
楊冬燕的身影出現在了半開的門口,自然也聞到了那個味兒:「尿了?還是拉了?過來。」
換洗還是挺方便的,因為此時的窩頭穿的是開襠褲。
沒錯!
就是孩童黑歷史神器——開襠褲!
方氏眼睜睜的看著窩頭扭著他那屁股蛋子往外頭走,而且那黑乎乎的屁股蛋子上還黏著屎粑粑。然而,她整個人彷彿要撕裂一般,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前兩天才見過的窩頭。
隨著窩頭的官職越做越大,留給家裡人的時間也更少了。再說了,他還有兒女要教養,有妻子要陪伴,跟父母奶奶並不是每日都見面的。
當然,每隔三五日還是能見著一回的。因此,方氏對窩頭還是相當熟悉的,熟悉那個已經蓄了鬍鬚一本正經如老學究模樣的中年窩頭。
在眼前看到的一切跟腦海里浮現的情景截然不同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兒呢?
也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處理方式吧,但方氏的選擇是重新躺倒,閉眼睡覺。
這個夢境太真實了,也太可怕了,她還是趕緊醒過來吧。
然而沒過多久,楊冬燕的聲音就又傳到了方氏而中。說是楊冬燕的聲音其實不盡然,聲音是熟悉的,但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同,這個楊冬燕說話慢吞吞的,聽著就是底氣不足的那種,言語里還帶著哀求,彷彿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方氏昨晚才見過楊冬燕,她說最近挺閑的,想帶孫女回她那院子住兩天。結果,楊冬燕說不,就不讓帶走,還說氣死你氣死你氣死你!
於是,方氏又開始撕裂自己了。
然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外頭的楊冬燕都不敢進方氏的屋,在屋外喚了好幾遍,該做飯了,可方氏愣是沒搭理她。
楊冬燕實在是沒了法子,可孫子窩頭又哭得厲害,不得已她只能領著窩頭進了灶屋,東摸摸西摸摸的,終於尋摸出了兩個小紅薯,嘆著氣給埋到了灶膛里,又點了柴禾生火燒水。
「不哭啊,窩頭不哭,奶給你烤紅薯燒熱水吃。」
她倒是想給孩子做點兒好吃的,但一則家裡的糧食不多了,二則僅剩下的糧食還是鎖在方氏那屋裡的。
富貴人家以為做飯是個苦差事兒,但在窮苦人家,有資格掌管灶屋的,那絕對是家裡的管家婆。本來,正常情況下應該是當婆婆的負責生火做飯以及管著全家的口糧,當兒媳婦的該是餵雞餵鴨洗衣打掃的,到農忙時還要下地幹活。但老魏家的情況特殊,能娶到這麼個兒媳婦,就是他們家積德了,萬不敢幹出欺壓兒媳婦的事情來。
所以,就只能先這麼著了。
至於方氏,她最終起來了嗎?
那是當然的。
因為她餓啊!
她很努力的想要入睡,也不知道是因為眼前之事太過於震撼,還是單純的餓得睡不著,反正她最終是選擇了面對事實,瞪著一雙茫然的眼睛,起身走出了房門。
方才還在屋裡時,方氏是真的沒認出這是她曾經的家,直到她走出房門,來到了魏家大院子里,久違的記憶這才慢慢的復甦。
其實也談不上記憶復甦,要不是有窩頭有楊冬燕在,她壓根就不會想起這麼久遠以前的事情。尤其,老魏家在很多年以前就蓋了一溜六大間的青磚瓦房。
但因為老房子其實沒扒掉,而是改成了灶屋、柴房、茅房啥的,所以方氏還是有那麼一絲記憶的。
將腦子裡那塵封多年的記憶,跟眼前的情景對上號后,方氏如遭雷劈。
果然,不孝順老太太是要遭報應的,但其實她才是被欺壓的那個吧?楊冬燕多能耐呢,能耐到都能讓三王爺管她喊祖宗了,還能被方氏欺負?捫心自問,方氏也僅僅是在搶奪孫女失敗后,嘴上叨逼了兩句。怎麼著,楊冬燕欺壓了她那麼多年,她就是這麼不痛不癢的叨逼了幾句,還是背著楊冬燕的,這就遭報應了?
天老爺啊!您真是不給活路啊!
方氏的內心充滿了悲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回到了從前。
但又不得不相信。
這要是腦補綁匪為了錢財綁架了自己,那還勉強是有理有據的。可眼前的小窩頭,還有那個幾乎被她忘卻了的畏手畏腳的楊冬燕,卻是沒人能夠冒充的。
方氏傻了。
傻了個徹底。
又費了點兒工夫,方氏看到了自己那張臉。鏡子這種稀罕東西,在曾經的老魏家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她是用裝滿了水的木盆照的自己。
甭管清晰度有多低,但起碼她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臉。
嗯,這個時候窩頭年僅兩歲,而方氏正值二九年華。
是啊,作為鄉下農家姑娘,除了極個別特殊情況下,多數人都是很早嫁人的。方氏是十五歲及笄之後嫁給了魏大牛,進門后沒幾個月就懷孕了,次年生下了窩頭,到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
但年輕有個鬼用啊!!
面對這個貧窮的家,方氏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
誠然,這幾十年裡她見了太多的世面,也學會了很多以前聞所未聞的新東西。但仔細想想,彷彿什麼都用不上。
管家理事?方氏想起她下了苦功夫才學會的打算盤,以及做賬本,可如今就不說沒啥好管好理的,單說老魏家啊,都買不起算盤,也買不起賬本、筆墨。
刺繡縫紉?這個倒還算實用,但問題是方氏學這些東西的時候,老魏家才搬到鄰縣的縣城裡,那會兒家裡時常買布裁衣,可從搬去了南陵郡之後,她是連貼身裡衣都由丫鬟幫著綉了。
生火做飯也不成的,家裡有個挑嘴的老太太,自家請來的幫廚一個都看不上,最後還是從永平王府里拐了個主廚回來。方氏的手藝?她要是敢做飯給老太太吃,絕對會被罵成傻子的。
那她還會幹什麼?
尋思了很久很久,方氏這才恍然大悟,她怕是學了個寂寞吧?
然而,更苦的事情還在後頭。
鄉下婆娘啊,那你得餵雞餵鴨吧?像老魏家還算好的,起碼沒養豬,不然光是打豬草煮豬食就能要了她的命。可就算沒養豬,後院里的那十幾隻雞是鬧著玩兒的?還有洗衣做飯、收拾打掃……
方氏好不容易從震驚中緩過來,下定決心面對現實后,又遭遇到了來自於現實的致命一擊。
咋滴家裡還能有這麼多事兒呢?!
因為過去太久太久了,再說人都是這樣的,假如過去很美好,而現實愈發殘酷的時候,才會頻繁的回想當初。可要是反過來,以前的日子苦逼透了,現實中的生活美好溫馨幸福……
傻子才會回想過去呢!
方氏不傻,她就壓根沒去回憶往昔。
興許偶爾還是有的,譬如準備給饅頭說親時,她就會去想,當初那麼點兒大的一隻,如今都是個少年郎了……但以前老家的時候?不好意思,她連自家搬到濟康郡以後的日子都不帶想起的。
反正就是懵吧。
懵逼之中又帶著濃濃的絕望之情,方氏多麼希望這一切都是個夢,可這個夢先不說太過於真實了,還他娘的長啊!
帶著苦逼絕望的心情,方氏捱過了前頭幾天。
很難的!!
先不說這屋前屋后的活兒有多少,單說一點,上茅廁。在方氏的記憶里,她睡覺前就上過的,魏府有專門的凈房,如果是主子的話,用的都是恭桶,每次用完后都會換上乾淨的,至於用過的則由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提走清洗。除了恭桶,還有手紙,軟綿舒適,如果上的是大號還能喚丫鬟打水清洗一番。
然而現在……
恭桶還是可以有的,但臭氣熏天不說,還得你自個兒提著去倒。不想用恭桶也沒問題,誰家院子里還能沒個茅坑呢?這可是上好的肥料,回頭要漚肥送到地里去的。
但是吧,方氏從來不知道,自家的茅房可以臭成那樣,更沒想到原來自家還有用不起手紙的時候……
等等!
她想起來了!!
興許是因為現實太過於慘烈,以至於她終於挖掘到了一絲絲關於以前的記憶。
天地錢莊的銀票!!
對呀,她曾經用那紙錢擦過屁屁,但紙錢是哪裡來的?老太太一把撈來的。那老太太為啥想不開要撈紙錢呢?因為她想要真錢……
「娘啊!!」
方氏都來不及細想,提起褲子連滾帶爬的衝出茅坑,撲騰到了楊冬燕面前。
楊冬燕一臉驚愕的看著她。
「娘!你跟你上輩子的兒子說啊,讓他們給你錢,給你真錢!不要銀票了,直接要銀錠子……不然碎銀子也成!」
方氏終於喚醒了她那久違了的記憶,想起了自家暴富的根本原因。
誠然,老魏家能在南陵郡立足是因為自家出了個能耐的窩頭頭,但窩頭為啥這般能耐?因為他考上了二榜進士。再往前呢?還能不是因為他會讀書?可尋常人家怎麼會供孩子念書呢?因為當時老魏家就已經發達了,楊冬燕啊,她見天的在家裡罵兒子,哄來了不少錢財,用那些錢財,老魏家供窩頭念書,讓大牛二牛帶著錢出門打零工……
「娘!快點兒啊!你倒是趕緊罵兒子啊!」
楊冬燕傻乎乎的張著嘴巴,半晌才結結巴巴的道:「罵、罵兒子?」
「對對,你就說兔崽子、王.八羔子、混賬玩意兒!」時隔多年,方氏也不太清楚當時老太太到底罵了些啥玩意兒,但沒關係啊,重點在於罵兒子,而非罵了什麼。
在方氏的堅持下,楊冬燕勉為其難的罵了幾句。
然後……
啥事兒都沒有發生。
方氏再度陷入了絕望之中,她覺得肯定有哪裡不對!
哪裡都不對。
她幹啥都沒心思了,主要是干這些事兒有啥用呢?努力的餵雞?費勁巴拉的挖來蟲子讓雞吃了多下蛋?那就算這些雞一天下十個蛋,又值多少錢呢?
開源節流,重點在於開源,而非節流啊!
享慣了福的方氏喲,她真切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太難了,真的是太難太難了。
沒等方氏想清楚問題出在哪裡,秋收到了。
這就很離譜了,她明明記得自己睡那個該死的覺之前,還是大冬天的。但這也不錯了,北方的冬天就算她已經好多年沒體驗過了,想也知道那該有多苦。
但秋收就不苦嗎?
苦啊!
老魏家人丁稀少,壯勞力更是只有大牛和二牛倆人。以往,為了儘快的將地里的糧食收上來,方氏都是很主動的下地幹活的。至於家裡的那一攤子事兒,楊冬燕會做的,畢竟秋收不等人。
但方氏表示她真的不可以。
那明晃晃的日頭,那一眼望不到邊的田地,那……
她還不如死了呢。
最終,大牛二牛下地幹活,方氏待在家裡做事。可她一樣不行,灶屋太熱了,糧食太少了,活兒太多了,這生活太操蛋了!!
方氏的心中滿是絕望,她覺得她這就是下凡來歷劫的。
好在,秋收的時間很短,熬一熬就過去了。
然而生活教會了方氏一個道理,當你以為自己已經攀登到了高峰時,翻過這座山,你會發現眼前是一座比一座更高的山脈。
北方的天氣很嚇人的,秋收過後就該為冬天做準備了,得囤糧,得修繕房屋,得上山砍柴拾柴,得……
等方氏意識到時,初冬已經來了。
可這他娘的是初冬嗎?你家初冬是凍死人的冷嗎?這都能趕得上南陵郡最寒冷的數九寒天了!
然後在某天早上醒來后,方氏一臉麻木的看著外頭那紛紛揚揚落下來的雪花。
噢,下雪了。
原來啊,他們老家是會下雪的。
就他娘的離譜!!
多少年沒見過落雪的方氏,面對這初冬的第一場雪,內心淚流滿面。這叫什麼呢?當你覺得生活已經夠苦的時候,生活告訴你,苦日子喲,還有的捱哩~!
轉機很快就到來了。
小楊氏!
方氏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從回到年輕時候后,就沒見到過小楊氏。
其實也不能怪她不惦記著妯娌,主要是那會兒的魏府很大的,各房都有自個兒的院子不說,那不是誰都有事兒要做嗎?方氏的小兒子饅頭是學文的,十二歲那年就自個兒考上了國子監。但小楊氏的小兒子餃子是習武的,倆人路子不同,當娘的要做的事情也不同。
反正吧,在當時方氏每天都會往楊冬燕那院子跑,但她真不一定每天能看到小楊氏。運氣好,是在楊冬燕那頭碰著了,運氣不好可能十天半個月才碰一次面。
所以她是真的忘了,不是故意的。
這會兒她為啥會想起小楊氏呢?還不是因為楊冬燕提了出來,說要拿一些糧食回娘家,然後求她哥嫂將小楊氏下嫁到魏家來。
「……我就是給他們跪下,也要求他們答應這門親事。」
方氏一臉複雜的看著楊冬燕,她已經能想起很多事情了,譬如說,楊冬燕為了說服娘家哥嫂將小楊氏嫁給魏二牛,那是拍著胸口許諾了很多很多。這本來也沒啥的,很多人在娶妻的時候都說了天花亂墜的,回頭辦不到又咋滴?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能將閨女要回來不成?
不過,老魏家的情況有點兒特殊,就因為楊冬燕許諾了太多太多,等自家發達以後,小楊氏就成了老背鍋俠。
買了肉……
二牛媳婦要吃!
買了魚……
二牛媳婦要吃!
買了米面細糧……
二牛媳婦要吃!
就連後來蓋新屋……
二牛媳婦非要住青磚瓦房的大屋子!
這個情況到什麼時候為止呢?大概就是豬崽出生以後吧,小楊氏親自將那口祖傳的大鍋交給了豬崽,豬崽勇敢的背起了鍋,成為了小小背鍋俠。
懷念嗎?
其實沒啥好懷念的,非要說的話,方氏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記得楊冬燕第一次撈供品……也不對,就是出現異常的時候,小楊氏已經嫁到了老魏家。再聯繫到她努力回憶起的點點滴滴,想起那個什麼「一體雙魂」,方氏不由的腦洞大開。
別是她家老太太還沒死透吧?那就沒問題了,人都沒死透,自然就沒有供品一事了。這魂魄尚未歸位,所以眼前的楊冬燕才是那副怯懦的模樣。
邏輯通√
人嘛,還是要有個盼頭的。
方氏很努力的算著日子,她記得小楊氏進門也沒隔太久,就懷上了豬崽。所以,只要小楊氏進門了,那頭的永平王府老太妃就該死了吧?
期間,她也曾打聽過如今是什麼年,但結果……
「什麼年?今年雞年,明年狗年,後年豬年。」魏大牛很認真的回答道。
方氏差點兒沒忍住把他打成餅餅!
她問的是這個嗎?她是想問,今年是保康多少年!
然而沒用的,魏大牛都不知道如今的年號是啥,他才不關心這個。不過,這個回答也不是一無所獲,方氏記得呀,豬崽為啥叫豬崽呢?一方面是隔壁大伯娘搗蛋,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豬崽出生的那一年是豬年。
所以,今年小楊氏就能進門了吧?明年懷孕,後年生產。
完美!
然而結果卻是喜憂參半。
小楊氏是進門的,一切都很順利,就連方氏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看著自家妯娌那幾十年如一日的傻子樣兒,她都覺得從未有過的親切。
再然後……
她差點兒死在了這個冬日裡。
北方的冬天啊,這要怎麼形容呢?就襯得南方的冬天是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哪怕自家有暖炕,但炭又買不起的,柴禾倒是有,那也不可能毫無限制的用。畢竟,做飯也是要柴禾的,禿頭山之所以叫禿頭山,不就是山上沒有太多樹木嗎?
方氏還面對了一個新的難題。
洗衣服。
她真的忘記了啊,忘了冬日裡去小河邊洗衣服,是得先破冰的。也忘了冬日裡上茅房,蹲下去差點兒起不來,整個人尤其是屁股蛋子,都被凍得邦邦硬。
方氏覺得,她跟北方八字不合。
等好不容易將這個冬天給捱過去,但老太太喲,您老人家到底啥時候死啊?死不死您倒是給句話啊!您再不死,您就要失去她這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好兒媳婦了!
哪怕方氏每天觀察楊冬燕,但楊冬燕還是那個樣子,整個人蔫巴巴的,從不敢正眼看人,說話慢吞吞且底氣不足,哪裡有後來那個一嗓子下去能嚇得永平郡王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的驚人氣勢?
方氏深以為,楊冬燕怕不是在跟她比誰命長。
你再不死我就要死了!!【震聲】
等啊等啊等,一直等到小楊氏懷孕了。
不對!這事兒不對勁兒!
方氏又想起來了,楊冬燕啊,這老太太雞賊得很,在發現自己能撈到上輩子兒子給的供品后,就偷偷摸摸的藏了私,壓根就沒打算跟家裡人分享。甚至她還答應了小楊氏,懷孕后給小楊氏每天兩碗稠粥喝,還能吃一個雞蛋!
所以,楊冬燕是什麼時候曝光了呢?
「後山!」方氏眯著眼睛,她將自己的智慧發揮到了極致,心說我以前抓到過你一回,這次也能再抓到一回!
但就是沒有啊!
沒抓到啊!
楊冬燕壓根就不往後山去的,尤其在意識到大兒媳婦凶,小兒媳婦懶之後,她就開始主動攬起了所有的家務活兒。她每天可早起來了,生火做飯洗衣打掃這些事情都變成了她的活兒,在小楊氏懷孕后,她的活兒又增加了,哪怕意識到大兒媳婦不知道抽了什麼風,成天啥事兒不做盯著她……
那她也沒法子啊!
倆兒媳婦都是祖宗,都是她哭著喊著跪著求著把人哄進門的,那不繼續供著還能咋樣呢?
在方氏的再三要求下,楊冬燕還再度罵起了兒子,她不光罵了上輩子的兒子,還罵了這輩子的兒子,末了還問方氏夠嗎?不夠的話,她喝口水再繼續罵?
一直到小楊氏把豬崽生了下去,方氏的心愿都不曾達成。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豬崽不叫豬崽了,因為她一點兒也不胖,又瘦又小還紅彤彤的,隔壁的大伯娘又不做人了,她管豬崽叫紅皮耗子。
方氏的心態已經徹底崩了,她真的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
等窩頭再大一些,方氏鬧著要送他去鄰村的私塾上課,但家裡是真的掏不出束脩錢,更買不起筆墨紙硯。這時,聽說她在老魏家鬧得不像話,她親娘特地跑了一趟,把她從頭到腳的數落了一通,話里話外都是她飄了,不像以前那般穩重大氣了,有事沒事就想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
「還讀書?那是咱們泥腿子該想的事情嗎?啥玩意兒?還要考科舉當大官?你是沒睡醒吧?」
方氏:……
我她娘的可不就是沒睡醒嗎?
老太太沒能覺醒撈供品的能耐,大牛二牛沒能出門長見識做買賣,豬崽沒能胖成球,就連最最重要的環節,窩頭也沒能去鄰村私塾里念書……
方氏病了。
她都快弄不清楚了,自己到底是一夢回到了年輕時候,還是壓根未來的一切好日子都是她做的一個夢。
如果是前者,為啥她都過了那麼多年的好日子了,還要回到年輕時候吃苦受罪呢?如果是後者,她做錯了什麼事兒老天爺要讓她做這麼一個美好的夢呢?在見識過了榮華富貴之後,她真的過不了這樣的苦日子啊!
方氏怎麼也想不通。
沒等她想通,甚至沒等她病好,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楊冬燕啊,她病了啊!
天知道這老太太的日子過得有多難,年輕時候守寡,含辛茹苦的將倆兒子拉拔長大,又非常艱難的給倆兒子都娶了媳婦,還要照顧孫子孫女,要忙活屋前屋后的事情,甚至大兒媳婦如今還病了……
老人家的身子骨不好,關鍵是這個生活它沒盼頭啊!
等楊冬燕一病倒,方氏嚇得立馬活蹦亂跳,眨眼間就變成了二十四孝的好兒媳婦,還是孝感動天的那種。她也不嫌棄屎尿臭了,親自侍奉在病榻邊,也不抱怨日子苦了,親自做了稠粥醬菜端到楊冬燕跟前……
方氏嚇傻了啊!
回到過去都那麼久了,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沒那個本事。非但沒本事帶領全家過上好日子,也沒本事忽悠男人出門掙錢養家,更沒本事讓兒子念書識字考科舉當大官,從此徹底改換門庭。
她啥本事都沒有,她唯一的依仗就是有個能耐婆婆。
「娘啊!娘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兒啊!娘您一定要好起來啊!娘啊娘……」
人心都是肉長的,甭管是方氏記憶里那個威風八面的老太太,還是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的老婆子,對她這個兒媳婦一直都是不錯的。而且,老魏家的男丁們都很忙的,嚴格說起來,方氏跟楊冬燕相處的時間才是最長的。
嗚嗚嗚,早知道就不跟老太太搶孫女了,胖妞是你的,啥都是你的!
嗚嗚嗚,您要是走了,記得索性帶我一起走,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嗚嗚嗚……
方氏都想好了,實在不行她就以命換命,寧可她死了也不能叫老太太一個人上路!
終於,在方氏那感天動地的孝心中,楊冬燕病好了。
「娘啊,這個家有您在才叫家!您要是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該咋辦了。幸好,幸好您沒事兒了……老祖宗喲!我的老祖宗!!」
方氏哭得稀里嘩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家的老祖宗沒了呢。
……
「太太!太太您醒醒!」
方氏迷茫的睜開眼睛,耳畔傳來丫鬟關切的詢問:「太太您怎麼了?是夢魘了嗎?方才您大喊大叫的,我喊您卻……」
方氏「咕嚕」一下滾下床去,連鞋子都沒穿就往外頭衝去。
目標:楊冬燕的院子!
於是,這天魏府出現了一道奇特的風景,方氏只穿著單衣光著腳沖在第一線,後頭是抱著大氅衣捧著棉鞋的丫鬟婆子們。
小楊氏領著幾個丫鬟站在小徑旁邊,一臉驚悚的看著方氏如同一隻脫韁的野狗般的從自己身邊一躍而過。
「二太太……」
「咱們還是明個兒去給老太太請安吧。」溜了溜了,狗命要緊。
她是溜了,楊冬燕溜不掉啊!
面對突如其來衝到她跟前,並且一言不合就下跪抱著她的大腿嚎啕大哭的方氏,楊冬燕臉上的表情跟小楊氏幾乎如出一撤,震驚驚悚以及……害怕。
不就是搶了你的孫女不還了嗎?多大點兒事呢?至於嗎?
楊冬燕只猶豫了一秒,就決定將胖妞還給方氏。
——不要了,還你還你!
方氏不要,她完全想不起來自己還有個小孫女了,她只抱著楊冬燕的大腿放聲大哭。甚至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跟楊冬燕片刻不離,還打算就睡在楊冬燕床邊的腳踏上。
「老太太啊!我都想好了,假如有朝一日您要走了,我就同您共赴黃泉!咱倆就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也一定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楊冬燕:……
大可不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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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徹底結束,方氏的南柯一夢就是沒有楊冬燕穿過去的老魏家原本的生活=3=
再次推薦新書!
《隨身帶個老祖宗》,文案:
[明朝的祖宗]VS[清朝的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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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死母改嫁寄人籬下的路謙,一心想通過科舉改換門庭。
某天突然發現曾曾曾祖父顯靈了。
身為明朝高官的曾曾曾祖父在被迫接受大明已亡的事實后,他決定……
反清復明!光復大明!!
驅除韃虜!還我河山!!
路謙:…………讓我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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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又名《來啊,互相傷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