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紛亂
蕭伊庭從塗恆沙家裡離開已經快十點了,塗恆沙和郝仁一起把他送走的。他走到紅柳路盡頭的時候,沖著路燈下的人影招招手。
粟融歸走出燈影,問他,「說了嗎?」
蕭伊庭便有幾分恨鐵不成鋼,恨不得戳他腦袋,「你在這裡熬夜吹風的有什麼用?男人追老婆,最重要是什麼?最重要是不要臉!你倒好!暗戳戳做這麼多,不顯山不露水的,白白把機會讓給別人!」
粟融歸眼皮耷拉著,不想接這個話題。
蕭伊庭更加看不下去,「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我若是你,這個時候死皮賴臉也要擠進家門去!她媽媽剛剛去世,多需要人陪啊!你讓另一個男人陪著她,給她做飯?你上回受傷是腦子裡水還沒放乾淨嗎?我敢打賭,那個男人今天晚上不會出來了!」
這話粟融歸可不愛聽,「你別胡說!」
「我胡說?那你就繼續在這待著吹風吧!看你化作望妻石人家搭不搭理你!」蕭伊庭當真想掰開他腦袋看看,當初念書的時候也沒聽說他蠢啊!
粟融歸頭疼,「行了,謝謝你了!她跟常人不一樣,只能下猛葯,我要是黏著她,只會讓她更煩我的。」
蕭伊庭回想了一下自己經歷,雖然這經歷有些慘淡,但他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怎麼會不喜歡人黏著呢?像他,就恨不得時時刻刻黏著妹妹,只要妹妹一出去,他想盡辦法也要把妹妹騙回來……
想著自己家的妹妹還不知能不能回來,他自己也是斷腸人一個,也懶得管閑事了,揮揮手,「得,我發現啊,你也不是常人!」
粟融歸目送他離開紅柳路,目光所及,是街燈瀲灧,燈影凌亂,他心境也一片紛亂。
轉身走進街口的樓房,走進二樓一套小開間。
立在窗口,可以看見紅柳路上行人來來往往,目光再放遠一些,還可以看到盡頭紅柳路小學的紅旗,當然,如果是在白天的話。
這裡,是從學校到外面大道的必經之地。
他的電話響。
他接聽,對方是外賣騎手。
「我按照這個地址送去的,這家人說他們沒點外賣啊!」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那就不送了吧!」他當然知道這外賣沒用了,他是看著郝仁進去的。
「啊?不送了?」騎手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那……這個餐怎麼辦?」
「你吃了吧!謝謝。」他靠著窗框,不知誰家炊煙正濃,炒菜的香味溢滿了空氣。
他在窗邊一直站著,看到穿黃外套的騎手騎了車出來,看到紅柳路的小賣部一間一間熄了燈,卻始終沒看到郝仁的影子。
蕭伊庭說,他今晚不會出來了。
他苦笑。
他幾乎整夜沒睡,第二天天沒亮就起了,到樓下胖爺爺那裡等生煎。
胖爺爺的生煎鋪子才開門,他是第一個排隊的。
「小夥子這麼早啊?給丫頭買吃的呢?」胖爺爺已經認得他了。
「嗯。」他含含糊糊應了。
第一鍋生煎出爐的時候,已來了好些人,郝仁也在其中,是從學校那邊走來的。
粟融歸的心裡忽然就像這生煎鍋一樣,燙得滋滋直響,能聞到焦糊的味道,疼。
郝仁買了生煎往回走,他手裡的就只能自己吃了吧?
他回到二樓,打開電腦,敲他的鍵盤。
學生們開始陸陸續續去上學,一路清脆的小黃鸝啼鳴,不時還有嫩嫩的嗓子唱著歌,郝仁從紅柳路深處再次出來,去上班。
他低下頭繼續敲鍵盤。
十點,他的電話再次響起,這一回是粟振,讓他回家。
他想了想,還是訂了餐,讓人十二點送去學校她的家。不管她午餐有沒有著落。
然後開車去了粟家。
第一次,粟振沒有在書房和他談事,直接在客廳等著他。
「爸。」他預感有什麼事等著他,每走近一步,便感覺頭頂壓力多了一重。
粟振手裡夾著一隻雪茄,頭也不抬地問他,「回來了也不回家?」
他默然。
「是不把這裡當家了嗎?」
「不是……」他走到了粟振面前,驚訝地發現粟振蒼老了許多。這才多久的時間?當初那個沒有一絲銀髮始終精神煥發的繼父頭髮已經白了一半,臉上的肌肉明顯地鬆弛浮腫,皺紋、眼袋,無一不在表現他的老態。
「你坐。」粟振指了指旁邊的沙發。
他依言坐下,粟振便嘆了一聲,「不服老不行啊,融歸,以後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了。」
「爸……」他不知道說什麼,巧舌如簧他不是不會,但是,任何討好的言辭在此刻的粟振面前都會顯得滑頭,不如不說。
果然,粟振擺擺手,「你們也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我呢,現在算是大勢已去,我創下的基業也灰飛煙滅,以後家裡要靠融珵和你了,你弟弟妹妹都太嬌慣了,不能成事,你會不會因為我這個爸爸一敗塗地而嫌棄我?是不是我這個糟老頭子給你們丟臉了?」
「怎麼會?爸您想多了。」褪去粟振原有的光環,接受該接受的懲罰,最終他仍然是粟振養大的繼子。一無所有也好,負債纍纍也好,付出代價后,粟振於他就是個平凡的老人了。而事實上,他想得更多的是,粟振對他是不是真的沒有怨尤?
粟振點點頭,找火點雪茄,他眼明手快先看到了,打燃了給點上。
粟振用力吸了一口,緩緩道,「我粟振這輩子虧心事做過,所以我從沒有怪責你和你女朋友,不怪你們,我自己種的因,我自己來嘗這個果。」
這是粟振第一次正式表明對塗恆沙揭發一事的態度,但是,粟融歸併沒有感覺到輕鬆,以他多年記者生涯談話的經驗,這是粟振談話的藝術,只怕後面拋出的問題才是讓他為難的。
「融歸。」粟振語重心長地叫他的名字,「我粟振這輩子虧欠的人多,但若說對誰沒有虧欠,我想是你們幾個孩子,還有你母親。二十年前你母親把你帶到我身邊來,我們一起組成一個大家庭,對你母親,我敬她,重她,惜她,甚至超過我的原配嫡妻,而對你,我如融珵一般對待,最好的教育,最優越的生活,凡是我能給的,都給了你們。融歸,你叫我的這聲爸爸,我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