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皆為曲中人
徐童道：「本官之所以設置軍道，就是讓所有百姓都形成一種習慣。姑娘是外來之人，今日又與本官並肩而行，而且此時並非戰時，倒是可以不計較姑娘的過失。可一旦到了戰時，街上行人讓出道路讓戰馬同行，便能夠快速傳遞前線戰況，也方便後方主將做出正確的決斷。
還有就是街上井然有序，看上去也好看一些。姑娘應該知道西北三鎮之前遭受戰火荼毒，商賈逐利，但是惜命，想要吸引商賈前來，肯定得有能夠吸引他們的條件。這個條件不僅包括了金錢財帛，還包括了環境。
姑娘難道不覺得，走在瓦子堡的小鎮街道上，有一種十分舒心的感覺？」
李易安又問：「那大人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重建西北三鎮的呢？小女子一路行來，這西北三鎮的繁華程度，只怕比發生戰亂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徐童這回扭頭看了她一眼，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西北方城門位置，他順手拉起了坐在城門口一張小凳子上的一個小孩的手，一邊走一邊道：「想要毀掉一個地方很容易，想要建造一個地方也很容易。最重要的，就是看大家齊不齊心。
本官來西北三鎮負責重建三鎮，雖然只是一個安撫使，但這些百姓卻都將本官當朝廷命官看待。只要能夠填飽肚子，有遮風避雨的地方，他們就不會有任何怨言。相信姑娘從朔方鎮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不少百姓正在春耕，那些田地，都是新開墾出來的。本官無非是替朝廷施恩於百姓，他們自然投桃報李，不會逾越朝廷定下的規矩。」
就算是李易安這種天之驕女也十分清楚，要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利用朝廷所給的有限資源，將西北三鎮重建到這般模樣，也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說得難聽一點，就算是朝中一些二三品大員，給他們同等資源，他們不藉助其他力量的情況下，也未必能夠做得如此完美。
所以，她自然是不信徐童輕描淡寫的話語，她很清楚，這種輕描淡寫的背後，可能付出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努力。
「大人大才，卻只能當一個小小的安撫使，有些屈才了。」李易安在看到西北方向外面的場景的時候，壓制著內心深處的驚駭，由衷道。
一出城門處沒多遠，就看到外面有不少奇形怪狀的建築物，這些建築物都是連通在一起的，而且互為犄角。很顯然，這些建築都是徐童為了抵禦柔然人而建造起來的。
難以想象，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徐童不僅重建了西北三鎮，還在外面設置了這麼多防禦工事。
遠遠的看到徐童帶人過來，丁虎立即帶人小跑過來：「大人。」
徐童微笑著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怎麼用力，卻激起了不少灰塵，徐童在空中揮了揮手：「你這是多久沒換衣裳了，瞧這一身的塵土。」
丁虎憨笑道：「一直都忙著最後的防禦，連續三日沒回家了。等弄完這裡的事，屬下就回家好好陪陪家裡的婆娘。」
徐童指著遠處道：「延綿二里地，就算是柔然人進攻，他們的先鋒軍也得在咱們的鐵蒺藜、陷馬坑、機關弩箭下面死傷大半。對了，別忘了給在瓦子堡的駐軍留下一條通道。通道只能主將和咱們的人知曉，不得有任何人泄露出去。要是敢泄露出去，定斬不饒。」
丁虎肅然，握拳捶胸：「大人放心，哪個要是敢把身後父老鄉親的性命都交給柔然人，丁虎剮了他。」
徐童滿意的點點頭，指著遠處道：「行了，忙去吧！」
待丁虎一走，他扭頭卻發現李易安秀眉輕蹙，看上去有些不太高興，於是問道：「姑娘這是為何？」
李易安諷刺道：「徐大人掌控了西北三鎮的生殺大權，堪稱土皇帝，真是威風。」
徐童微微一笑：「土皇帝？本官可不敢戴這樣的大帽子。非常時期行非常事，西北三鎮重建之後所有百姓都是其他地方遷過來的流民。流民不穩，自然容易出現鬥毆、偷盜、不服管教甚至是攻擊官府的情況。
加之西北三鎮直面柔然兵鋒，若是平日里不要求百姓遵紀守法，等柔然人擾邊，必定手足無措，屆時趁亂作惡的人一定不在少數。管轄從嚴，不代表本官是土皇帝，本官不過是為朝廷守住一方疆土罷了。」
李易安冷冷道：「難道大人忘了自己是文臣？」
徐童哈哈大笑，好一會才止住笑面向李易安正色道：「姑娘怕是對文臣二字有些誤會吧！既然朝廷派我來西北三鎮處理政務，若是本官僅僅將自己當成一個文官看待，那麼姑娘覺得短時間之內本官能夠讓朔方、定方、瓦子堡三鎮有今日氣象？
替朝廷守衛疆土，人人有責，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身居廟堂之上的大人們，都得盡自己的一份心力。不然的話，人心各異，咱們大楚還怎麼立足？
本官應該覺得慶幸，姑娘並非朝中的大人們，不然隨便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本官這腦袋怕是就保不住了。」
李易安被徐童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說得臉色通紅，她急忙辯解道：「大人誤會了，小女子的意思是大人如此盡心儘力，難道就不怕有人眼紅嗎？」
「哦，原來是這樣！」徐童會心一笑：「實不相瞞，徐某現在雖然是官身，可是也是戴罪之身。能夠得到朝廷信任，來西北重建三鎮，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至於是不是有人眼紅過來摘桃子，那也不是我能夠考慮的問題。
朝廷真的想換一個人來管理西北三鎮，儘管派來便是。只要能夠保住這條小命，我便是回到家鄉當一個村夫，又何妨呢？」
不屑的目光落在了徐童的臉上，李易安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大人還真是夠胸無大志的，不管犯下怎樣的過錯，至少大人還活著。之前戍守西北三鎮的將士，現在可都已經成了埋在黃土之下的皚皚白骨了。」
徐童輕輕將牽在手裡的孩子拉了過去，指著孩子道：「這個孩子是西北三鎮唯一倖存下來的人，叫梧桐，她的父親被柔然人殺了，她的母親被柔然人擄走。人這一生庸庸碌碌究竟求的是什麼？無非就是求一個安逸罷了。
所謂的胸懷大志，其實在死亡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看姑娘的裝扮，應該是家境比較殷實的，跟咱們這些人自然比不了。每年在邊疆戰死的將士不計其數，因為天災而受凍餓而死的更是數不勝數。
沒有經歷過死亡，沒有感受到死亡的威脅的人，永遠都不知道死亡到底有多麼可怕。」
李易安撇嘴道：「說得好像你經歷過一樣。」
徐童笑了笑，沒有做過多的解釋。
在看過外面的城防之後，徐童便開始往回走，但李易安並未離開，依然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走了一段路，徐童突然回頭問：「姑娘還有什麼事么？」
這個時候李易安才察覺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跟著徐童走了很遠了，她有些羞赧的跺了跺腳，然後道：「大人既然公務繁忙，那小女子就不打擾大人了。」
「姑娘是來西北做買賣的？」徐童忽然問道。
李易安頓了頓道：「不是，本姑娘是要去殺柔然人的。只不過是看到西北三鎮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重建完成，甚至比以前還要恢弘壯闊，所以多停留了一會罷了。」
徐童看著李易安身後的七人護衛隊，又看了看李易安，搖晃著腦袋道：「姑娘就帶著這幾個人想要去柔然人那邊殺人？那我勸姑娘還是早日打消念頭，早點打道回府的好。」
「為何？」李易安臉上寫滿了倔強，似乎認為眼前這個年輕官員不應該看不起自己。
徐童轉身指著柔然的方向，一字一頓的道：「姑娘知不知道從瓦子堡到西北到底有多遠的路程？知不知道需要帶多少的乾糧才能保證自己不會餓死？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風險？如果不知道，那姑娘還是回去吧！你們這點人，隨便來一個柔然人的百人隊，就可以將你們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李易安有些不服氣的：「大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怎知我們不能多少幾個柔然人泄憤？」
徐童看了看天上，然後轉移話題道：「難得跟姑娘如此有緣，姑娘要是不嫌棄，可否一同用膳？到時候，本官會細細的跟姑娘講講，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為何敢斷定你們殺不了什麼柔然人。」
本來李易安本能的想要拒絕，但是又被徐童最後那句話給吸引住了。
徐童並沒有見過柔然人，也沒有跟柔然人遭遇過，他怎麼會知道柔然人到底有多厲害？
二人找了個小館子，店不大，但是勝在乾淨，裡面沒多少客人，但店主十分熱情。
一口一個徐大人不說，他們一進去店主馬上就朝著廚房方向叫出了老三樣。看得出來，這個地方徐童是常客。